我居然在“孤島”上強為歡笑地度過了這些苦悶的日子。我想不到我還有勇氣壓下一切陰郁的思想續(xù)寫我這部小說。我好幾次煩躁地丟開筆,想馬上到別處去。我好幾次坐在書桌前面,腦子里卻是空無一物,我坐了一點鐘還寫不出一個字。但是我還不曾完全失去控制自己的力量。我說我要寫完我的小說。我終于把它寫完了。“我的血已經冷了嗎?”我有時這樣地問自己,這樣地責備自己,因為我為了這部小說耽誤了一些事情。然而我還有眼淚,還有憤怒,還有希望,還有信仰。我還能夠看,我還能夠聽,我還能夠說話,我還能夠跟這里的三百萬人同樣地感受一切。我在陰郁沉悶的空氣中做過不少的噩夢。這小說里也有那些噩夢的影子。我說過我在寫歷史。時代的確前進了。但年輕兒女的掙扎還是存在的。我為那些男女青年寫下這部小說?!髡邇热萜危骸岸〗?,我們太太請你去打牌,”情兒走進房來笑嘻嘻地說。高淑英正坐在窗前一把烏木靠背椅上,手里拿了一本書聚精會神地讀著,她吃驚地抬起頭來,茫然地看了倩兒一眼,微微一笑,似乎沒有聽懂情兒的話?!岸〗?,我們太太請你就過去打牌!王家舅太太來了,”清兒看見淑英專心看書的樣子,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便提高聲音再說一遍。她走到淑英面前,站在書桌旁邊,等候淑英回答。淑英把兩道細眉微微一皺,推辭說:“怎么喊我去打?為什么不請三太太打?”三太太張氏是淑英的母親?!拔胰フ堖^了,三太太喊你去替她打,”清兒答道。淑英聽了這句話,現(xiàn)出為難的樣子。她放下書,站起來,伸一個懶腰,剛打算走了,馬上又坐下去,皺起眉頭說:“我不想去,你就說我今天有點不舒服?!薄拔覀兲埬阋欢ㄈィ鼻閮褐浪男乃?,卻故意跟她開玩笑,不肯走,反而追逼似地說了上面的話,一面帶笑地看她。淑英也微笑了,便帶了一點央求的口氣連忙說:“清兒,你去罷。大少爺就要回來了,你去請他。我實在不想打牌。”清兒會意地笑了笑,順從地答應一聲,就往外面走。她還沒有走出門,又轉過身子看淑英,說道:“二小姐,你這樣子用功,將來一定考個女狀元?!?/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