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傷的藍調(diào)

　　20世紀90年代，批評家擎出了“晚報文體”“小女人散文”“中產(chǎn)階級趣味”等一系列概念，對剛剛濫觴的“小資”潮進行批判，那個時候我也是這些批評家中的一員，我對“中產(chǎn)階級趣味”的批判可謂不遺余力，但是“小資”潮并沒有因為這些批判而衰退，反而是愈演愈烈。新世紀之后，“小資”已不僅僅是部分布爾喬亞氣息濃厚的知識分子的筆頭興趣了，它不僅僅在街頭無數(shù)的時尚“小資”刊物上做文字流動，它還真真切切地在大街上流淌，在年輕人的心里唱歌，它已經(jīng)成了一種普遍的生活傾向，一種大眾化的生活運動。我們的生活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地“小資”過?！靶≠Y”有的時候非常具體，我們就生活在它之中，它深深地影響著我們的語言、服飾、行為；但是，有的時候“小資”又非常抽象，我們不知道它姓什么，叫什么，很少有人能真正地說清它到底長什么樣“小資”是曖昧的，溫暖、舒張、富足、愜意的生活方式，回避矛盾、避免極端、反對暴力、無意鉆營的生存態(tài)度，常常使它看起來面孔模糊，它的個性是淹沒在時尚和流行之中的。小資是粉紅的、淡藍的、淺綠的?！凹t”曾經(jīng)是暴力革命的象征，而在“小資”的色譜上，它是被弱化成粉紅色相的，紛繁而不繚亂，繁復(fù)而不沖動，因為加入了白色，明度被提高了，所以它絲毫也沒有大紅的焦躁郁悶，反而是明快的、舒朗的，具有暖洋洋的撫摸效果。它是欲望的，不過這欲望一點兒也沒有燃燒起來，它在理性的溫文爾雅地控制之下。“藍”是安詳、優(yōu)雅、富于情調(diào)的，淡藍就像“小資”的搖籃，把生活中的種種愁思、渴盼、拒絕等枝枝蔓蔓收束其中?！熬G”在“小資”的辭典中承擔(dān)了“愛”的功能，它是大自然的顏色，“愛心”作為世界性小資詞匯，是披著綠色的盛裝的?！靶≠Y”是欲望性的，它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某種特殊的消費傾向塑造出來的，但是，這欲望是保守和內(nèi)斂的，在現(xiàn)代都市的大街上，欲望被小資處理成了可以消費的商品，擁有了理性的、社會認可的釋放渠道，因而也非常安全，不會演變成毀滅性的災(zāi)禍。有的時候看起來它是刺激的、破壞的、動蕩的，而內(nèi)里卻相反，它刺激、破壞、動蕩的外表恰好是其內(nèi)在的均衡、理性、保守的“小資”性的裝飾。實質(zhì)上“小資”是無個性、無特征的，它的曖昧、模糊使它近乎于“無”，然而“小資”也恰恰是在玩味這“無”。我在想，我們這個時代不少人在精神本質(zhì)上正越來越“小資”化，輝煌的物質(zhì)性真實地展現(xiàn)了其內(nèi)里空空如也近乎于“無”的日?；?、平面化的精神面貌。然而，到底什么是中國的“小資”呢我們需要更為真切地把握它，就此點而言，再沒有比小說和散文給我們的信息更豐富了，小說是社會生活性狀的生動反映，散文則是人們生活趣味和觀念的直接表達。《十小資女作家解析》選擇了十個女作家的小說、散文，又請十位青年才俊以這些作品為材料對“小資”問題做了些分析。當(dāng)然，這里的工作還是初步的，有的甚至是有偏差的，這些評論者非常年輕又身在小資潮中，他們并不想過分概念化地來論述這個問題，他們更多地是想把這個問題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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