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華花卉冊

　　蒲華的花卉，中年學青藤、白陽，晚年行筆勁峻古厚，自出機杼，一片天籟，以篆書、隸書、草書入畫，自成面目。刊出的《烏絲闌上十三行》之雙鉤水仙和蘭葉如屈鐵之《空谷幽香》，以及《香雪海》、《清供》、《佛手》、《拒霜清艷》等諸作，氣質(zhì)、功力都是上上乘，是他七十三歲的代表作，可見蒲華精心之品，雖缶廬老人亦難以與之匹敵。

　　蒲華，字作英。原名成，初字竹英，號胥山野史。一八三二年生於秀水（今嘉興）城內(nèi)學子弄（今育子弄）。父在城隍廟設(shè)肆，以售賣祭供城隍的“保福餃”為業(yè)。蒲華幼時，從外祖父姚磐石讀書，后曾師事林雪巖。一八五三年入庠為秀才。表年蒲華，耽吟詠，嗜書畫，下筆有奇氣。畫初學同里周存伯（閑），繼而上法白陽、青藤、子久、仲圭而心醉東坡。畫品清新俊逸，迥超時輩。書法始學二王，復(fù)涉唐宋諸家，筆法清矯。妻繆曉花（曇），亦善書畫，伉儷情篤。又同吳世晉等結(jié)“鴛湖詩社”，唱和聊句，意興甚豪。其詩稿《芙蓉庵燹馀草》，當時即得詩家陳曼壽等題辭贊許，所以早年便獲“鄭虔三絕”的美譽。一八六三年秋，妻病故，悲痛不能自己，況久居鄉(xiāng)里，書劍無聊，便橐筆出遊。一八六四年春，客寧波。同年到臺州，十多年間，先后在太平（今溫嶺）縣署、新河（溫嶺屬）糧廳和海門（今椒江）海防同知府當幕僚。他不善官場應(yīng)酬，更不耐案頭作楷，曾自行棄幕，又疊遭辭退。窮途無路，寄寓溫嶺明因寺、新河三官堂，開始賣畫生涯。他雖以畫為生，卻不矜惜筆墨，有索輒應(yīng)。當時民生多艱，又因人微畫易，筆潤是很微薄的，所以常至升斗不濟。他走遍臺州各縣，復(fù)流寓溫州、寧波、杭州等地。一八八一年春，自上海去日本，備受日方人士贊賞、推重。這在他的經(jīng)歷中是極不尋常的，自然也頗為自得，因而繪《海天長嘯圖》以寓意。同年夏歸國，依舊畫筆一枝，孓然一身，遊食于滬寧蘇常、杭甬臺溫一帶。多年的江湖浪走，聞見廣博。他不僅師法古賢，近世浙東畫家林璧人（藍）、傅嘯生（濂）、姚梅伯（燮）以及趙之謙，也曾是借監(jiān)的對像。中年繪畫，縱橫瀟灑，水墨淋漓，光彩照人。他畫花卉，也畫山水，尤擅畫竹。他的墨竹，百年間無人可與倫比。欣賞他的墨竹的，稱譽他為“蒲竹”，但非時尚所善，因而也背上了“蒲邋遢”的譏稱。中年尤勤書學，寢饋旭、素，斗墨千紙，數(shù)日而盡。至于元明各家書帖，也常把玩漫臨。有時隨意揮灑，一片天機；有時則狂草縱橫，姿媚處處。古來書畫同體，蒲華以書入畫，更是酣暢恣肆，發(fā)揮到極致。一八九四年冬，定居上海登瀛里（今漢口路、西藏路間），居室名“九琴十硯樓”。交往多海上名家，同吳昌碩尤為密切。蒲華長昌碩十二歲，昌碩幼時便聞蒲華畫名。他們相識于距此時的二十年前，關(guān)系在師友之間。滬上聚首，揮毫談藝，互取所長，各自風貌為之一變而愈相近。蒲華晚年，筆老墨精，超邁絕倫。其書法，放而凝，拙而趣，淳厚多姿；其繪畫，燥潤兼施，爛漫而渾厚，蒼勁而嫵媚。尤喜畫大幅巨幛，莽莽蒼蒼，蔚為大觀。蒲吳兩家粗豪奔放的畫風，使纖巧因襲之作大為遜色，儼然一新畫派崛起于滬上畫壇。聲名遠揚，鄉(xiāng)間舊友聊翩前來探望。蒲華盛情款待，視同至親。而于阿堵之物，素所輕視。日本來客，每以重金求畫，得資便呼朋斗酒，或為墮入青樓的女子贖身，竟至垂橐空囊。因而在滬期間，仍為生計所驅(qū)，不時奔走于滬寧、滬杭之間。清末多災(zāi)荒，他同高邕之等發(fā)起組織“豫園書畫善會”，義賣書畫以助賑。蒲華素無疾，步履輕捷。一九一一年夏天的一個晚上，醉歸寓所，寢睡不起。人們?nèi)タ此?，才知假牙落入喉管，氣塞而逝。蒲華無子，一女在鄉(xiāng)。吳昌碩等為治喪，由一侄扶櫬歸葬嘉興西麗橋西堍。沈汝瑾撰述、吳昌碩書寫的“蒲山人墓誌銘”刻就時，墓已封土，乃嵌藏南湖監(jiān)亭的內(nèi)壁。今墓不存，而此銘石，已成為憑吊這位大師的勝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