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和的日子

　　其實就算是我的搭檔開車時我也睡不熟，這都是多年在中隊工作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只要我值班就睡不踏實，惟恐戰(zhàn)士們或單位出點兒什么事。記得有一段時間我和戰(zhàn)士們一起住在一樓警衛(wèi)班，夜間每次交接崗我都清楚，誰和誰因為晚了幾分鐘而吵架我都知道，第二天一批評一個準兒。坐在車里我還得不斷地調(diào)整姿勢，讓自己坐得舒服些，只能說是在半夢半醒之間，而且電臺一有聲音我就醒，后半夜我只能算是接連打了幾個盹。夜間開車，非常困的時候，就像行尸走肉幾乎是毫無目的地瞎開，惟一的意識就是提醒自己千萬別睡著，心里念叨著“別睡、別睡”。可是開著開著就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每次大概持續(xù)幾秒到十幾秒鐘，然后又努力把眼睜開，這就是打盹，我終于體會到眼皮如墜鉛的滋味。中午吃完飯后我還是睡不著，我對自己很生氣，心里不停地罵自己，怎么笨得連覺也睡不著，不睡可不行，由于睡眠不足我覺得頭蒙蒙的，好像要裂開似的。翻箱倒柜找出點兒“安定”來，吃了兩片，也就睡了兩個多小時。上了兩天夜班，同志們就看出我瘦了，而且氣色不好，有些蒼白，像《紅巖》里的小蘿卜頭兒，只是個頭兒比小蘿卜頭兒要大點兒。第三天夜班時下了一陣暴雨，時間不長，也就兩個多小時，可公路上到處是水，在海邊公路開車時分不清哪兒是路哪兒是海。這天晚上我算了一下，差一點兒死了三回。第一回我打了個盹，可能時間長了點兒，睜開眼時，車已經(jīng)下了公路到了海邊。嚇得我清醒了好長時間。第二次，一睜眼車快撞上樹了，趕緊猛打幾把方向躲了過去，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第三次差點兒撞上停在路邊的一輛卡車，真的擦肩而過，也就離著一手指寬，開過去后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每次都是鬼使神差的差一點兒就出事，越開越慢，越開越害怕，在這兒出點事，不光自己交不了差，更沒法向祖國交待。假如出了車禍，人家就會說中國警隊有人出車禍了，而不會說我楊東衛(wèi)，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后來我總結(jié)出來，在這種狀態(tài)下開車，出事故是必然的，沒出事反而是偶然的。隨后的幾個晚上照樣是困得難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挺過來的。這一星期的夜班我覺得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是每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而且外面稍有點動靜就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著。TIM安慰我說，他剛到任務(wù)區(qū)時，晚上睡覺也是半小時就醒一次，更別說白天了，一個多月后才恢復(fù)到正常，慢慢就會習(xí)慣了。我真懷念在家時的日子，躺在自家床上特別踏實，一會兒就睡著了，頂多看會兒書，愛人說我是“吃飯像母豬，睡覺像死豬”，呵是母豬依舊在，死豬不見了。這兒人TIM總是先送我回家，我心里很過意不去，值完最后一個夜班后，我堅持先把他送回去，然后自己回單位交車和報告。送完他，卻忘了路怎么走，轉(zhuǎn)了半天，最后還是憑著記憶，終于摸到了警察局附近的電臺鐵塔才找回去。好險！上完一個星期的夜班，我稱了一下體重，比剛到時瘦了十幾斤。臉上的顴骨都看得特明顯，腰上的肥肉是一點也沒有了，真是減肥的好辦法。上夜班這一段時間，情緒也不太好，總是無緣無故地生氣，動不動就煩，而且做事總是丟三落四的。這個星期的夜班終于結(jié)束了，就像一場噩夢似的。但是緊接著的日班也不是什么好夢的開始。開始上日班了，大家的話也多了起來。說實話一開始我還有點瞧不起我的泰國搭檔，身材不高，瘦瘦的，看上去很不起眼。當談到我的文化水平時，我自豪地對他說，我本科畢業(yè)（沒敢告訴他我是成人教育本科畢業(yè)），會電腦，還會點日語（我斷斷續(xù)續(xù)學(xué)了2年，但如今只剩點兒問候語了）。當TIM，給我講他的經(jīng)歷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真是井底之蛙。他在泰國是個相當級別的干部，有警衛(wèi)員和專職司機。每年至少有3個月在日本常駐，他的日語比英語還流利，碩士畢業(yè)，目前正在讀犯罪心理學(xué)博士，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后來我才知道這個任務(wù)區(qū)有好幾個博士，碩士就更多了。好多亞非國家的警察都到歐美留過學(xué)，不光是我們國內(nèi)當初考維和警察時競爭激烈，各國，包括澳大利亞等西方國家也都是一樣，為了競爭有限的幾個名額打破頭?？梢哉f來維和的警察在他們本國都是精英，從此我再也不敢小瞧人了。白天的巡邏就比較忙了，夫妻打架、鄰里糾紛、酗酒鬧事、交通事故等，凡是有人報警，警察局的基地臺就會通知我們巡邏隊去處理，甚至路上亂停車、交通堵塞等我們都得去管。帝力的地名一般都很長、很拗口，一開始我怎么也記不住，其實也不屑于記，不想下這么大功夫花在這方面，總覺得一年后就要回國，記這么多當?shù)氐孛矝]用。TIM比我早到了3個月就是不一樣，電臺里一說哪里出事了，他馬上就知道，而且大部分地點，他都一清二楚，就跟活地圖似的。有個別地方不知道確切位置，他也能先到那個大概方位，然后再去找。東帝汶和國，內(nèi)一樣，稍微有點小事就聚一大堆人，所以我們?nèi)绻恢谰唧w地址，就到人多的地方，一般都能找到。每次，哪里出事了，總是TIM回答電臺，碰上我開車時，他就告訴我如何走，慢慢地我覺得這樣工作很被動，我也很沒面子。有一次我聽電臺說去A地，他說是B地，當然這兩個地方的讀音很相近，我好不容易聽明白一次，哪能聽他的，我就堅持，他也不和我爭吵，開車直奔B地，事實證明他是對的。這件事對我刺激很大，隨后我打算下功夫記清楚地名。一開始只是走到哪里問到哪里，結(jié)果是黑熊掰棒子，掰一個丟一個，一天下來能記住一兩個地名就算不錯了。有一次碰到挪威同行FLODE，他雖然和我一起到的A隊，但他曾經(jīng)在好幾個國家當過維和警察，所以維和經(jīng)驗比我豐富，我和他談起這個問題，他告訴我要把問到的地名和遇到的人名記在本子上，?？床判?。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么淺顯的道理要外國人來教，真不好意思。按照這種方法，連寫帶畫圖，忙活了一個多星期終于把重要的地名、地理位置全記住了，我也可以順暢地回答電臺，基本能找到案發(fā)現(xiàn)場了，感覺就是不錯，腰桿都覺得比以前直了。除了地名，記住人名也很重要，外國人一見面往往自我介紹，下次見面如果能直呼其名的話就顯得特別親切。我一開始記不住名字，也懶得記，每次見面就稱呼對方“MYFRIEND”、“DEARFRIEND”（我的朋友或親愛的朋友）。后來我自己也覺得別扭，于是再聽到人名時就寫下來，這樣記來記去我也能直呼其名了，漸漸地我開始進入了巡警的角色，工作主動多了。我自己覺得還不錯，在和他們一起工作中，我不僅學(xué)到了許多東西，還和他們成了好朋友。跟他們在一起工作，既要斗爭又要容忍。原則性的問題一定要爭，枝節(jié)性的問題能容忍就容忍，當然，底線是不能有損國家榮譽和個人形象。剛開始巡邏時我有時聽不太懂，怎么處理案子基本上是聽他們的意見。慢慢地我的聽力提高了，我就覺得他們有時處理某些事情也不是很好，我就堅持我的意見，和他們據(jù)理力爭，有時爭得面紅耳赤。用事實告訴他們真理在我這一邊，漸漸地他們就覺得我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應(yīng)聲蟲了。和外國警察一起共事，一定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讓人家小瞧了自己，時時刻刻都要注意自身形象，否則人家會把中國警察看低。在國內(nèi)我不太注意打扮，連皮鞋都懶得擦，每次都是皮鞋上布滿灰塵，愛人催我好幾遍，我才勉強擦一下。到了國外我每天擦皮鞋，制服天天換，每個月多付一點兒錢給旅館，讓人家把警服熨得平平整整的。其實每一個中國維和警察在東帝汶都自覺維護自身中國警察的形象。TIM很了解中國，對中國近年來的快速發(fā)展總是贊嘆不已。以前他總是傾聽我談中國，很少辯論。其實亞、非、拉國家的警察對我們中國人都很羨慕，我們的裝備包括手槍、防彈背心、賬篷、應(yīng)急燈、強光手電等都非常先進，而且全部裝備都是國產(chǎn)的，都是政府免費給我們配發(fā)的，連腰包、墨鏡和手表都是統(tǒng)一的，說起來就讓人自豪。好多國家的警察出來維和都是由個人購置裝備，TIM的槍就是自己花錢買的。談到中國的經(jīng)濟騰飛，TIM更是贊不絕口。同我辯論最多的是西方警察。他們幾乎不了解現(xiàn)代的中國，思想還停留在改革開放前的中國。來自挪威的FLODE對中國的印象就是人口多，國土大。另外就是糧食和服裝在世界上產(chǎn)量第一。他根本不知道我們使用的MOTOROLA對講機就是中國天津生產(chǎn)的，也不相信東帝汶當?shù)鼐祢T的會是中國生產(chǎn)的春蘭牌摩托車。原本我的對講機用透明膠帶紙纏了幾圈，主要是為了固定電池和寫自己的證件號碼，他一說對講機不是中國生產(chǎn)的，我就火了，三兩下撕開膠帶紙，把電池卸下來給他看。果然在對講機的內(nèi)殼里寫著：中國天津，英文MADEINCHINA。他這才死了心。說實話如果不是摩托羅拉，而是中國的品牌的話，他會更心服口服?？吹疆?shù)鼐祢T的春蘭摩托上那大寫的漢語拼音，我是由衷的喜悅，這可是中國的品牌。我讓FLODE猜是哪國產(chǎn)的，他說是日本，我搖頭，他又說是韓國，就是不說是中國產(chǎn)的。最后我說是中國產(chǎn)的，看他的表情，好像就是打死他也不相信。我讓當?shù)鼐煺f給他聽，每個人在說是中國產(chǎn)的時候都伸大拇指，雖然他們的英語不標準，但CHINA這個詞發(fā)音還是很清楚。他還是不相信，我仔細找了半天，才在警報器上找到“揚州”等漢字，沒想到他比我還犟，硬說那是中國組裝的。我又找了半天才在發(fā)動機上找到“MADEINCHINA”幾個英文，這次終于讓他心服口服了。進而我給他講了中國的變化，中國早就不是什么都生產(chǎn)不了的貧弱國家了。如今你到東帝汶和澳大利亞的超市去購物，好多商品都是從中國進口的。我沒去過其他國家，不知道其他國家的情況，但我知道在澳大利亞確實如此。中國如今在鋼鐵、摩托車、家電、化肥、水泥等好多方面都名列前茅。FLODE給我講了半天他的國家，其實挪威也就是石油和漁業(yè)發(fā)達。當然挪威人也有自豪的地方，人均收入比較高，政府報銷4次他們回國探親的路費，另外如果在任務(wù)區(qū)得到提升，國內(nèi)的工資也會得到相應(yīng)的增長，當然任務(wù)結(jié)束后又會恢復(fù)到以前的樣子。這種機制對鼓勵警察申請高職務(wù)很有效。FLODE說他們在國內(nèi)也學(xué)歷史，但主要都是西方發(fā)達國家的歷史，對亞、非、拉國家了解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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