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時間說話

　　全書分為四個部分，有對經(jīng)典作品的閱讀，有對文化事件的針砭，有對同時代詩人表達的敬意，也有對個人生活細節(jié)的獨特描述。雖然關注的對象不同，視角不一，但是每個部分都寫得扎實有力，風生水起。對人、對事、對經(jīng)典名著的見解獨到，表現(xiàn)出劉春作為一個閱讀者和當下詩壇的踐行者的優(yōu)秀品質，即：不盲從，始終保持獨立思考和為內心寫作的決絕姿態(tài)。文學，用托馬斯·曼的話來說，是對現(xiàn)實的神圣的超越，而詩歌，則是文學天空中永恒歌唱的夜鶯。在《你在一個夜晚聽見了夜鶯》這篇文章中，作者帶領我們進入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的世界，跟著作者的筆跡我們再次重溫了當初領教世界級作家作品時的震驚。除了博爾赫斯，還有聶魯達、卡夫卡、艾略特、里爾克、?？思{等人，這些響當當?shù)淖骷摇⒃娙硕紵o一例外地給過我們以精神上的滋養(yǎng)。劉春在書中一再地提及他們，除了再次說明他們的作品深具經(jīng)典性，我認為，更重要的是，他是想呼吁，“嚴肅認真而具有使命感的寫作”態(tài)度在市場經(jīng)濟背景下是多么地可貴和必要。清醒，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是一種非?？少F的品質，在理智的狀態(tài)下獨立思考，可以避免在寫作中流行跟風、左顧右盼和不自覺的優(yōu)越感。在《我的作家經(jīng)歷》一文中作者紅著臉問自己的“你是為名利寫作還是為內心寫作”這個問題，我們也曾經(jīng)這樣追問過自己，他在寫作過程遇到的一系列問題和麻煩，我們也曾經(jīng)遇到或將要遇到，惟其如此，這本書才會使我在閱讀中產生出較大的共鳴。本書前言我沒見過劉春，但讀過他不少詩歌和隨筆，蒙他看得起，也收到他惠贈的大著。且說半年前的一天，在我做版主的真名網(wǎng)上，一位署名“劉項”的網(wǎng)友，掛了一個主帖《很令自己慚愧的一個舊文》。我不知道劉項是誰，但大致可以猜出這是一個帶有自嘲意味的網(wǎng)名或筆名，因為古人有“劉項原來不讀書”的說法。那個主帖是評論余華的，也就是本書中的《我們該怎么活著》。其中一些質樸的表達、靈動的分析、坦誠的剖白，讓我一見傾心。我當即回了一個帖子：“拜讀?！畡㈨椩瓉頃x書’。我個人非常認同樓主的看法，確切地說，是認同樓主的困惑。我的小見是：文學評論，表達困惑常常比表達觀點更加可取。歡迎劉項先生光臨真名，來了就別走了，希望能多多讀到類似的‘困惑’。”劉項很快回復了我，非常謙遜，還檢討了自己的懶惰。當然，他也順嘴表揚了我?guī)拙?。身為版主，在自己的地盤上，被網(wǎng)友表揚幾句，是一件絕對不能當真的事，我早已見怪不怪。在我又把主帖拜讀一遍后，我突然意識到，這位劉項很可能就是那位我從未謀面的桂林詩人劉春。為慎重起見，我寫了這樣一句話：“劉項兄的文字和回帖，讓我回憶起一種或明或暗的關系，我無法確認是否與兄有過聯(lián)系?！薄獰o關者當然看不出我的意思，但如果劉項果是劉春，接頭暗號就算對上了。劉春出過一本書，書名就叫《或明或暗的關系》?！爸苄盅奂獍?，我們的確有‘或明或暗的關系’?！眲㈨棿鸬?。哈哈，太棒了?！拔以趺疵沙鍪悄愕哪兀繘]見到老兄的文字有一股獨特的從容悠閑勁么？深諳進退之道，用意甚深而用詞甚緩，這是典型的南國劉家樣呀。哪天高興，自己把頭蓋揭了吧，讓我們瞧瞧最新一代詩壇新銳的鋒芒和見識?！蔽艺f道。這以后，劉春成了真名網(wǎng)的?？?，我讀了他大量文章，借助BBS的對話框，也有幸和他做過大量交流。也就是借助這次巧遇，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對劉春的文字一直充滿好感。坦率地說，劉春的詩歌，成就尚在隨筆之上，劉春的隨筆并不以文字獨特見長，要從他的隨筆文字中猜出作者是誰，難度較大——憑文字猜出他的詩歌，反而容易些。事實上，劉春文字的獨特，不在遣詞造句，而是在那文字以下，有性情在流轉，在那文字以上，有詩情在翱翔。那里有一股讓我倍感迷人的氣息，與他的同齡人相較，劉春筆墨中的沉穩(wěn)、節(jié)制和含蓄，別具魅力。他話語中的謙遜，不是因實力不足而采取的自保策略，而是出于對世界豐富性的認識和對自身渺小的體認。如劉春所言，他是那種“知道自己能力界限”的人、那種對文學滿懷敬意的人。他之喜愛文學，完全沒有時下個別輕狂后生常有的那種“二愣子踹場子”的抱負。劉春文字里的從容是那樣鮮明，他堅定地將自己放在一名文學學徒工的位置上，嘗試通過與文學大師們的“面對面”接觸交流，錙銖必較、步步為營地推進自己的目標。劉春的文字里有一種讓人不敢小覷的本分，他無意制造話題，引爆焦點。他的隨筆安安靜靜，從中幾乎可以聽到作者的呼吸和心跳，還能感到一盞臺燈發(fā)出的古典光亮。他心慮澄明，虛其懷而敞其心，屬于那種注定要與文學廝守終身的人，準備接受一種“文學馬拉松”人生的人。因為早早地看清了未來的道路，他聰明地回避了文壇上的種種無謂之說，無根之談，拒絕在蹩腳文學中多費口舌。他把一個又一個夜晚留給了心愛的文學大師們，而那一個個夜晚，也給了他足夠的精神回報。（關于博爾赫斯，劉春有如此高論：“我一直懷疑那些認為博爾赫斯不重要的人是不是選錯了讀書時間的緣故。博爾赫斯是屬于夜間的，看似隨意卻極端機智，其純粹和大氣只能在萬籟俱寂時才能讓你更深刻地品味到。”）讀他的隨筆，我們會發(fā)現(xiàn)他口味的挑剔，而這份挑剔回饋給他的大氣和從容，也是一眼可辨的。一位老是以修行的姿態(tài)與第一流文學朝夕相處、晨昏相對的青年，他的內心很難不變得博大。說這樣的青年前程未可限量，幾乎是一種濫調。每一位優(yōu)秀的作家，都必須先成為優(yōu)秀的讀者。傾聽給了他表達的自信，閱讀賦予他見識的不凡，與大師們的默默交流，則最大程度地夯實了他的文學地基。在這本隨筆集里，劉春展示了自己作為一名優(yōu)秀讀者的素養(yǎng)，關于如何閱讀，劉春在本書中有過大量老練的闡述。而他本人的閱讀方式，在我看來帶有極大的實戰(zhàn)演練意味，好像是一種走上思維拳擊臺的閱讀。在那盞子夜幽燈的陪伴下，他默默地站在擂臺一隅，雖然抱有向大師虛心請教之誠，但也時刻準備揮出自己思想的左勾拳。出手再重一點吧，劉春。我覺得你的準備工作已經(jīng)相當充分了，該讓我們更多地見識你的見識，思考你的思考，沉重你的沉重，燦爛你的燦爛。如果寫隨筆的劉春能夠更多地向寫詩的劉春借鑒氣魄，吸取膽識，他的文章將立刻變得不同凡響。這一點，我相信劉春不久就會做到。

　　劉春，曾用筆名西巖、劉項等。1974年生于廣西荔浦縣歧路村。其文字曾獲中國作家協(xié)會詩刊社首屆“華文青年詩人獎”、第四屆廣西人民政府“銅鼓獎”、第二屆全球中文原創(chuàng)網(wǎng)絡文學獎、首屆廣西“金嗓子”青年文學獎、第三屆北京文藝評論獎、第四屆廣西文藝評論獎等?，F(xiàn)在桂林某媒體工作，業(yè)余主持“揚子鱷”詩歌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