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周歲》向讀者展示出了令人驚異的寫作才能。她把自己孩提時代經歷的、已然記憶模糊的20世紀70年代民間生活描摹得精細入微、有聲有色。唐冬青及其一家人乃至周圍人的生存環(huán)境和生活氛圍,她寫來得心應手。令人不禁想起她在《戀愛課》中,對老北京市民層面生活狀態(tài)的精彩描摹。這種才能一是來源于觀察生活的能力,二是倚靠出色的想象能力。程青真是很有靈氣,她在生活中并沒有接觸過類似小主人公的原型,但在唐冬青舉手投足之間,喜怒哀樂之中,我們看到程青的想象力為讀者杜撰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人物。而這其中還包含了某種思考。作為系統(tǒng)地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作家,程青具有吸納理論和知識,還原于生活,并經過思考,將其納入創(chuàng)作的才能。小說中的唐冬青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訴苦”,在各種各樣的大會上訴苦,聚焦眾人的目光成為她最輝煌的時刻。有關唐冬青表演“訴苦”的神來之筆,是作者受到《空間·記憶·社會轉型》一書啟發(fā)而對“訴苦”的內涵加以思考的結果?!霸谖铱磥?,‘訴苦’除了具有喚起別人同情心的表面作用之外,還有更加深刻的超越日常和常規(guī)的意義:它用過去的一種經過強化的苦試圖去覆蓋所有別的苦,同時也試圖去消解正在發(fā)生的一切的苦。而實際上,生活中那部分未被言說的苦也許才是更大的、真正的苦?!笔畾q的唐冬青的“苦”并不在于她所“訴”之“苦”,——相反,“訴苦”的成功表演帶給她夢寐以求的輝煌,但這種輝煌遮蔽不了的她心靈和肉體所遭受的傷害和蹂躪,那真正的“苦”,以及這“訴苦”表演的輝煌對其人生之苦的無所改觀和不可期望才是唐冬青悲劇性的本真之苦。我們從唐冬青的身上,深切地感受到程青對人生的思考,尤其是對人性的探求和體察之深沉、精細和幽微。程青在《后記》中寫道:“在我的內心深處,始終有一種透視生活表象之下的渴望,這令我似乎拿著一把堅硬的鑿子,可以輕而易舉地剔除生活表層那層鈣化了的物質,直接面對里面柔軟鮮嫩的質地。”在探究和揭示生活的本質和真相方面,程青的小說可以說與張愛玲的小說風格一脈相承,洞幽察微,單刀直入,呈現出一種蒼涼的美學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