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游記散文大系（江西卷）

　?、庖院蟮臄底钟茫ǎ┐硪驗闆]有瑞州三賢堂記宋·文天祥瑞有三賢祠堂。三賢，余襄公①、蘇文定公②、楊文節(jié)公③。祠堂舊在水南阛阓④。景定庚午毀于兵”。前守嚴陵方君逢辰，遷之稍西，垂成而去⑥。某為君代”，相遇于上饒。君語及斯堂曰：“瑞人之敬三賢也如生，三年無所于祠，意閔閔焉⑧，予是以亟新之也⑨。然涂堅未畢⑩，像設未備，子其成之，成則為之記?！蹦持量?，既敬奉君之教，遂率諸生行釋菜禮（11）。而君書三至，諗記之成（12），某不得辭。夫瑞為郡，號江西道院。然在汴京盛時為遠?。?3），故余蘇二公皆以謫至。淳熙間（14），郡去今行在所為近（15），而楊公江西人，雖自蓬監(jiān)出守（16）、殊不薄淮陽也（17）。地一而時不同，又守郡者與他謫異（18）。然瑞人矜而相語（19），概日：“吾郡以三賢重。余公坐黨范文正（20）；蘇公坐救其兄東坡先生，后又以執(zhí)政坐元祐黨（21）；楊公坐爭張魏公配享事（22）。使此三賢者皆無所坐，安得辱臨吾土（23）。”噫，甚矣，瑞人之好是懿德也（24）。然三賢所養(yǎng)（25），猶有可得而竊窺者乎（26）？范公忤（27）呂丞相而去也，未幾復用，前日寅緣被斥者（28），以次召還。襄公自瑞徙泰，乃獨請嶺南便郡以歸，愈去愈遠，豈非所謂同其退不同其進者耶（29）？蘇公世味素薄，其記東軒（30）、謂顏氏簞瓢之樂（31），不可庶幾（32），而日與郡家收緇珠之利（33），曾不以為屈辱（34）。異時再謫三徙之余退老潁濱，杜門卻掃（35），不怨不尤（36），使人之意也消。若楊公則肆意吟哦，筆墨淋漓（37），在郡自為一集，與疇昔道山群賢文字之樂（38），無以異也。若三賢者，豈以擯斥疎遠累其心哉（39）！夫擯斥疎遠不以累其心者，其流或至于鯈然遠舉（40），超世遺俗（41）。而三賢又不然。余公用于慶歷（42），蘇公用于元祐（43），蹇蹇匪躬（44），皆在困躓流落之后（45）。楊公當權奸用事（46），屢召不起（47），報國丹心、竟以憂死、凜然古人尸諫之風（48）。嗚呼，此其所以為三賢歟。繇前言之（49），吾知在瑞之時，樂天安土，繇后言之，吾知在瑞之時，乃心罔不在王室（50）。嗚呼，此其所以為三賢歟？詩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51）。太史公日：雖為之執(zhí)鞭，所欣慕焉（52）。瑞人之敬三賢也，又于此思之，當有以稱方君所為欲記斯堂之意（53）。某于先正，無能為役。錄自《文山先生全集》【語譯】瑞州有三賢祠堂。這三賢就是余靖余襄公、蘇轍蘇文定公和楊萬里楊文節(jié)公。祠堂原先在蜀水之南的瑞州市區(qū)內。理宗景定年問戰(zhàn)亂中被焚毀了。前任郡守嚴陵方逢辰將祠堂遷于偏西的地方。祠堂即將建成之際，方郡守離任，我接替他任瑞州郡守。我倆在上饒相遇。談話中方君說到三賢堂的事時，說：“瑞州人崇敬三賢之心非常虔誠呢，好像他們還活著一樣。祠堂被毀后的三年中沒地方祭祀，心中很顯出憂傷懷念之情。所以我急著重新修建祠堂?？墒茄b飾粉刷還沒有完成，塑像陳設也沒有弄好。希望你把這些工作完成，完成之后再寫一篇記文?！蔽业饺鹬?，牢記方君的囑托，就趕緊率領儒生們舉行祭祀典禮。方君先后三次來信，記掛著記文寫成沒有，我不能推辭。這瑞州郡，號稱江西道院?？墒窃诒彼尉┏倾昃┓比A的時候，地處偏遠而且是個小地方。所以余靖和蘇轍二公，都因為犯罪被貶謫到這里，那幾乎等于流放。南宋淳熙年問瑞州離現在皇帝住的行在所臨安較近。而楊萬里是江西人，雖然是從貧困縣級地區(qū)出任郡守的，也不比淮陽一帶差。地方是同一地方，而時代不同。況且，一郡之守又與被貶謫不一樣?？墒侨鹬萑藚s不無夸耀地說：“我們瑞州因為有此三賢而為世人看重。余公被冠以范仲淹同黨之罪；蘇公因救其兄蘇東坡而獲罪，后又因為與元尢黨—伙而得罪；楊公是因為爭論張魏公配享的事而獲罪。假如這三位賢者都沒有因罪被貶謫，怎么會到我們這地方來呢！”噫，瑞州人崇尚美德的意識是這樣濃厚！然而這三位賢人的涵養(yǎng)，還有可以仔細分析的地方嗎？范仲淹因觸怒，呂丞相而罷去執(zhí)政，不久又被起用。先前因敬重他與他交好被斥逐的同僚，也先后被召回朝廷。余襄公自瑞州調任泰州，卻又申請到嶺南普通郡而回到瑞州，愈走愈遠了。這不是通常所說的一起被斥退而不一齊升遷嗎？至于蘇公，對世態(tài)人情一向就看得淡薄，頗為清高。他的《東軒記》里說顏淵簞食瓢飲所感受的快樂，是難以達到的。而自從被貶到瑞州每日和鹽酒商人打交道，收稅，緇銖計較，卻從不以為屈辱。不同的時期里一再被貶謫，三次被逼遷移之后，退休養(yǎng)老于穎水之濱，閉門灑掃，不怨天不尤人，泰然處之，將人生歡樂之追求一掃而凈。楊公則一味任情于作詩填詞，詩筆酣暢，僅在瑞州所作就集成一集。與從前道山群賢寫詩作文那股快樂勁兒沒有兩樣。如三賢這樣哪里還會因為被貶謫疏遠朝廷而精神受壓抑呢？遭受貶謫疏遠之打擊而精神不被摧折的人，有的就從此自由自在地遠離社會，過起超凡脫俗的生活了。而三賢卻不這樣。余公在宋慶歷年間被貶瑞州任職，蘇公在元占年間被貶瑞州任職。雖然身處艱難困苦境地，卻不以個人利害為念，依然盡職盡責。這都是在遭遇危難之后。楊公是在權奸掌握朝政時任職的。朝廷屢次要起用他，他不肯就職，一腔報國的赤誠之心，終于沒有得到施展而抑郁至死。他那嚴厲令人敬畏的樣子看去大有古代忠直之臣以死諫君的遺風。嗚呼，這大概就是三賢之所以為三賢的原因吧。從前面所說而言，我知他們在瑞州的時候聽命運之擺布安心于這方土地；從后面所說的情形看，我知道他們在瑞州的時候，心里依然沒有忘記王室。嗚呼，這就是三賢之所以為三賢的原因吧。詩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碧饭抉R遷日：“就是為他（按指晏子）趕車，也是高興的?！比鹬萑顺缇慈t，使我想到了詩人和太史公對賢者的欽佩之意。從而深感方君重建三賢堂并囑我寫這篇記文的用心是很有理由而且值得稱道的。而我對于先賢除寫點記文之外是沒有可以效勞的事情了。【注釋】①余襄公：名余靖。當范仲淹被貶謫饒州時余靖說這樣處置會使天下人不敢冉進忠言。因此被削職、貶滴到瑞州掌管酒稅。⑦蘇文定公：即蘇轍．為救其兄蘇軾被貶謫瑞州掌管鹽酒稅。③楊文節(jié)公：即楊萬里．南宋理宗時出知瑞州。④水南：指江西蜀水之南。蜀水流經瑞州府穿城而過。闕黼（huOnhul）：闕為市區(qū)的墻，闌為市區(qū)的門。通稱市區(qū)為闕闐。⑥景定庚午：景定為南宋理宗趙均年號（1260：1264）。景定庚午似應當景定庚申，即1260年。景定年間，絕無庚午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