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端的權利》講述的是歐洲大陸在燦爛黎明之后重新淪為黑夜時的一個小故事。宗教改革英雄加爾文此時已經是日內瓦君臨一切的最高統(tǒng)治者和暴君。而溫和的充滿人道主義氣質的學者卡斯特利奧,以“蒼蠅戰(zhàn)大象”式的勇氣,對加爾文的倒行逆施展開了英勇的對抗。如果不讀茨威格的這本書,加爾文在人們心中完全是概念化的、光輝的形象:改革家、反封建斗士,他站在歷史的一個階梯上,與無數長袍長髯的偉人排在一起。如果不讀茨威格,誰也不能那么明白地知道,就是這個因懷有理想而受迫害、遭追捕、不得不亡命他鄉(xiāng)的新興資產階級,一旦登上權力的寶座,對那些曾是、甚至依舊是他的朋友和同志的人,會表現出那樣的常人難以置信的專橫、殘忍與卑劣。這些人根本沒有絲毫覬覦他的權勢的念頭,不過想就幾個純學術問題與他商榷——貨真價實的商榷,因為文稿是在未發(fā)表之前,就寄給了“親愛的兄弟”敬請指正的。本書前言當卡斯特利奧傲然挑戰(zhàn)神學家,把遭加爾文殺害的塞爾維特稱做“被謀殺的無辜者”;當他回答加爾文的詭辯,朗朗宣示不朽的話語:“將人活活燒死,絕非捍衛(wèi)教義,純屬謀害生靈”;當他在那遠早于洛克、休謨、伏爾泰,并且比他們更加輝煌的《宗教寬容宣言》里,一勞永逸地宣告思想自由的權利——他明知由于信仰的緣故會危及生命。讀者不要以為,卡斯特利奧對于處決米圭爾·塞爾維特的抗議,可比肩于伏爾泰抗議讓·卡拉斯案和左拉抗議德雷福斯案這些更其煊赫的事件。這樣的比較,絕不至貶低了卡斯特利奧的行為道德上的偉大卓絕。伏爾泰為卡拉斯斗爭的時代更加人道,而他又是個名作家,能指望國王諸侯保護他。同樣,左拉有一支無形的軍隊做后盾,那便是歐洲乃至世界對他的欽敬。毫無疑問,伏爾泰和左拉要以名譽和安逸生活冒風險,但絕不至于殃及生命。卡斯特利奧就敢冒這個險。他知道,在他為人道進行的斗爭當中,他那不幸的大腦必得專注于他生活其間的殘酷世界所有的不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