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如訴

　　六安娜．戴巴萊斯特站在咖啡館門前，沒有進門。肖萬朝她走來。他走到她身邊，她轉(zhuǎn)身往濱海大道方向走去。“已經(jīng)有那么多人，”她輕輕抱怨說，“鋼琴課下來遲了。”“今天上的這一課我都聽到了，”肖萬說。小孩把手掙脫開，在人行道上跑開去，今天晚上，星期五晚上，他像往常一樣很想跑來跑去跑一跑。肖萬抬頭看看天空，天空還有一點微弱的光亮，天空是暗藍色的；他靠近她，她并不退避。“夏天就要到了，”他說，“走吧?！薄翱墒窃谶@個地區(qū)，不大覺得?！薄坝械臅r候，可以感覺到。您知道的。比如今天晚上。”小孩在纜索上面跳來跳去。嘴里哼著迪亞貝利小奏鳴曲。安娜·戴巴萊斯特跟著肖萬走著?？Х瑞^里，人已經(jīng)坐滿了。那些人只要酒倒好，立刻一口喝掉，這是規(guī)矩，然后匆匆忙忙往家走。后到的人，從更遠的工場來的人，就接上去，喝過酒，就走路。安娜．戴巴萊斯特剛剛走進咖啡館，就站在門口那里，不高興、發(fā)脾氣。肖萬轉(zhuǎn)過頭來對她微笑，給她鼓氣。他們走到長柜臺不大有人注意的那一頭，她就像男人一樣，拿起酒杯，很快地喝下去。酒杯在她手上哆哆嗦嗦還在搖晃?！耙呀?jīng)七天了，”肖萬說?！捌咭梗彼f，像是偶然順口說出的，“這酒真不錯?！薄捌咭?，”肖萬重復說。他們離開柜臺，他把她拉到廳堂后面，讓她在他想要坐的位子上坐下來。在酒吧柜臺上的人，從遠處看著這個女人，感到奇怪。廳堂里靜靜的?！斑@么說，您都聽到了？她叫他彈的音階練習全部都聽到了？”“那時候時問還早。這里一個顧客也沒有。朝碼頭那邊窗口都打開著。我都聽到了，音階練習也聽到了?！彼龑λπ?，很感激他，又拿起杯來，喝酒。拿著酒杯，手在酒杯上還稍稍有點抖動?！拔夷X子里想到他應該學音樂，要知道，那是兩年前的事。”“我明白。那架大鋼琴是放在客廳一進門的左邊？”“是，”安娜·戴巴萊斯特緊緊捏起拳頭，強要自己保持平靜，“不過，他是那么小，太小了，要是您知道的話，只要我這樣一想，我就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毙とf笑著。廳堂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坐在臺子那邊。站在柜臺旁邊喝酒的顧客也沒有幾個人了。“您知道嗎，他的音階練習彈得很不錯？”安娜．戴巴萊斯特也笑了，這一次是放聲大笑?！八麖椇芎茫媸悄菢?。就是那位女教師也不能不承認，您看……我有一些想法。啊……我真覺得可笑……”她還在笑著，可是她的笑聲漸漸低下去；肖萬是有另一種方式在和她說話?！澳?jīng)把臂肘支在那架大鋼琴上。在您的連衫長裙袒露的胸前，扣著這樣一朵木蘭花?！卑材取ご靼腿R斯特很注意聽他講這一段往事?！笆堑摹！薄爱斈┫律砣ィ嵌浠ㄓ|到您胸脯外面的輪廓，您不經(jīng)意地把花扣在那里，嫌扣得高了一點?；ê艽螅桥既贿x中它的，您戴起來也嫌大了一些?；ò赀€很挺，前一天夜里剛剛開花的?！薄拔铱赐饷媪?？”“再喝點酒吧。小孩在花園里玩。是的，您在往外面看?！币驗樗染疲材取ご靼腿R斯特就喝酒，竭力在回憶那已經(jīng)過去的事，深深感到驚奇。“我記不得我采他那朵花。也記不起戴花的事。”“我當時沒有怎么看您，不過那朵花我是看到的?！彼⒁庥檬质箘拍弥莻€酒杯，她的手的動作和她的音調(diào)因此也使變得從容緩慢了?！斑@酒現(xiàn)在我很喜歡，那時我并不知道?！薄澳敲船F(xiàn)在您講給我聽聽。”“啊，別讓我說了吧，”安娜·戴巴萊斯特祈求著。“我們肯定沒有多少時間了，我是無能為力的?！蹦荷絹碓綕庵?，只有咖啡館天花板上還有一點光芒照射在上面。強烈的燈光照著柜臺，廳堂沉沒在陰影之中。小孩突然跑進來，他并不覺得時間已經(jīng)很晚，他跑來報告說：“另外一個小孩來了?！痹谒苋サ囊凰矄枺とf的雙手伸到安娜·戴巴萊斯特的手邊。兩雙手平伸在桌上?！拔医o您說過，我常常睡不好。我就到孩子的房間去，我去看肴他，一看就看很長時間?！薄俺３?？”“常常是這樣，在夏天，那時大道上還有人在那里散步。特別是在星期六夜晚，這些人無疑是因為在這城里不知做什么好才出來散步的?！薄昂翢o疑問，”肖廳說，“特別是男人。您在過道上，或者是在花園里，或者是在您的房間里，您經(jīng)常看他們。”安娜·戴巴萊斯特俯下身來，最后對他說：“實際上，我想我是常常看他們，或者是在過道上，或者是從我的房間里，有些夜晚，我也不知我該怎么辦才好。”肖萬低聲講出一句話。安娜·戴巴萊斯特在這一次強行進攻之下，目光漸漸漸變得迷迷蒙蒙，簡直要昏昏睡去?！罢f下去呀?！薄安粌H這些人走過這里，而且在白天，時間也是固定的。我不能再說了?！薄皼]有多少時間了，繼續(xù)說下去吧?！薄俺燥垼偸沁@樣，吃飯的時間又到了。接下去，又是夜晚。有一天，我想出來一個主意，叫孩予去上鋼琴課。”他們的酒喝光了。肖萬又去叫酒。在柜臺上喝酒的人越米越少。安娜·戴巴萊斯特就像一個口渴的人那樣，在不停地喝酒?！耙呀?jīng)七點了，”老板娘通知說。他們沒有聽見。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有四個人走進咖啡館，在后廳坐下來，他們是準備到這里來消磨時間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