粑粑總是這樣沒遮攔地講話,像是光著腳踩在下過雨的水坑里,濺起泥水,啪啪地響著。這響聲直接得很,所以濺起的泥是既讓人心煩又讓人無奈的。盡管如此,這響聲帶來的畢竟是一語點透的爽快,所以那抵觸和討厭里又有著透徹的親近與體貼。小青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就像她現(xiàn)在仍舊呆呆地想著粑粑的話。在屋子里轉悠著。廚房里母親在不停地咳嗽,她一邊咳嗽,一邊小聲說: “小青啊,咳,咳。你看看今天是幾號啦?”小青沒有馬上應聲,她眼睛散漫地盯著陽臺上的蘆薈看,停了一會,她才懶懶地撥了拔耷拉下來的幾綹頭發(fā),用皮筋扎了起來,趿拉著木拖鞋,走到廚房那邊。掛歷就在小青的房間和廚房之間的那面空墻上,一幅拙劣的人物攝影。畫中間是一個打著油紙傘的女人回眸一笑。那女人身材是好的,只可惜那旗袍是用低劣材料制作的戲裝,扣眼都有些傾斜,最要命的是女人的笑容是裝出來的,而且裝得也不夠職業(yè),所以就顯得茫然和不知所措。加之油煙和灰塵的緣故,又有點灰灰的膩膩的,讓人覺得就連最鮮活的庸俗都沒有了,讓小青都平白地替這女人覺得灰心喪氣。她也不明白,為什么母親會選這幅最沒有人要的掛歷放在屋子最顯眼的地方掛著,分明有一種讓人一眼就看到的自暴自棄啊。想到這里,小青覺得心里灰撲撲的,有些郁悶。都說小青是晚熟的女孩子,幾乎都這么說過,誰都能看到她短得像男孩子的頭發(fā),從來也不細心打理,整日里就像初中生那樣沒心沒肺地懶散著,斜挎著書包從馬路口那邊晃過來,常常被人說成沒有坐相和站相。面對長輩們的指責,小青聽了只垂了眼,笑笑。房間門就索性不關了,撼天動地地放搖滾,自顧自地看漫畫和吃冰激凌。可實際上,那一小口一小口抿進嘴里的都是變細小了的心眼,是越發(fā)地顯得孤單自己,沒有人可以了解到,在一搖一晃的鏡子里的那張娃娃臉,下面的自卑、怨尤和絲一樣越繞越多的期待,那是長到了十七歲才開始顯出來的顏色和質地,淡色的、短短的,還有點毛茸茸的意思,就像一根兔尾巴那樣,是可愛之中突然多出來了寂寞和愛戀,眼巴巴的,自己拼了命要藏好了,卻在同時巴望著會有人突然地、不經意地發(fā)現(xiàn)和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