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一頭控制全日本的超能力羊失蹤了,它的宿主、黑社會頭子命在旦夕。潦倒的東京青年職員無意中得到羊的照片,不料就此成了黑社會的脅迫對象,攜著女友踏上了尋羊冒險之旅。在北海道的雪山絕地,他終于到了照片的拍攝者——不,那只是其陰魂,因為這位綽號“鼠”的朋友,已經與那罪惡之源同歸于盡了。村上春樹“青春三部曲”的第三部,用現實與虛幻交織的奇特之筆,打開了日本的新文學之門。作者簡介村上春樹,日本著名作家,生于京都,畢業(yè)于早稻田大學文學系,三十歲登上文壇,曾獲谷崎潤一郎等文學獎項,作品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在世界各地深具影響,現任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客座教授。 編輯推薦《尋羊冒險記》是村上春樹繼處女作《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珠游戲》后的第三部小說,與上述兩部作品構成“我與鼠”系列三部曲。小說極富寓言性與神話色彩,作者認為該小說的創(chuàng)作“順利到最后,在恰到火候處止筆”?!秾ぱ蛎半U記》是村上的第一部夠規(guī)模的長篇,村上因此獲得了野間文藝新人賞。書摘來客動了幾毫米下頦尖,微微點了下頭,唯獨視線一動未動。“請燒掉?!薄 盁簦俊蓖檎囟⒁晫Ψ降难劬?。 “請馬上把這張名片燒掉!”來客一字一頓地說?!⊥榛琶δ闷鹋_式打火機,點著白名片一端,另一端拿在手上,燒了大約一半,投入大大的水晶煙灰缸,兩人相對著看它燒為白色的灰燼。名片完全成灰后,房間里籠罩著好像剛發(fā)生過一場大規(guī)模屠殺的滯重的沉默?! 拔襾磉@里得到他全部授權,”稍后,來客開口道,“就是說請您這樣理解:往下我向您說的,全部出于他的意志、他的希望?!薄 跋M薄 八^希望,是對某種有限目標所取基本態(tài)度的最完美的表達。當然,”來客說,“也有其他表述方式。明白嗎?” 同伴在頭腦中將來客的道白轉換成現實性日語?!懊靼?。” “話雖這么說,但我們要談的既不是概念,也不是政治,而徹頭徹尾是生意?!眮砜透裢庾⒁獾匕l(fā)出“生意”兩個音節(jié)。大概是第二代日僑之類?! 澳闶巧馊?,我也是生意人?,F實地說,我們之間除了生意沒其他可談。非現實的東西交給別的什么人好了。是吧?” “正是?!眴柊榛卮?。 “我們的使命就是使那種非現實因素以似是而非的面目出現并使之植根于現實大地。人們往往對非現實心馳神往。為什么呢,”來客以右指尖點著左手中指戴的綠寶石戒指,“因為那東西看上去簡單。在某種情況下非現實容易給人以壓倒現實的印象。然而非現實世界里不存在生意。換言之,我們屬于迎難而上的人種。所以如果……”來客就此打住,再次擺弄戒指,“往下我所談的縱使要求付出某種艱苦的努力或決斷,也要請你給予諒解?!薄⊥椴⒉煌耆斫?,只管默默點頭?! 澳敲?,下面提出我方的希望。第一,請立即中止發(fā)行你們制作的P人壽保險公司的PR刊物?!薄 翱墒恰薄 暗诙?,”來客打斷同伴的話,“我想直接見見負責這個專頁的人?!薄砜蛷奈餮b內口袋里摸出一個白信封,從中取出疊為四折的紙頁遞給同伴。同伴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我們事務所為人壽保險公司制作的凹版彩色攝影圖片的復印件。北海道普通風景照:云、山、羊、草場以及從哪里借用的一首蹩腳的牧歌情調的詩。僅此而已。 “這兩點是我們的希望。第一點希望,與其說是希望,莫如說是既成事實。正確說來,我們所希望的決定已被作出。有不清楚之處,請打電話問廣告宣傳科長?!薄 霸瓉硎沁@樣。”同伴說?! 安浑y想象,這場爭端給你們這等規(guī)模的公司帶來的打擊是極其沉重的。所幸我們——如您所知——在同業(yè)界擁有一定勢力。所以,如果能滿足我們的第二點希望,如果那位負責人能提供足以使我們滿意的情報,我們愿意對你們遭受的打擊給予充分的補償,很可能大于補償?!薄〕聊紦朔块g?! 疤热舨荒軡M足我們的希望,”來客說,“你們就算玩完。這個世界上往后永遠不會有你們的插足之地。” 再度沉默。 返回故鄉(xiāng)那座城市已是六月了?!∥艺覀€理由請了三天假,一個人乘上周二早上的新干線列車。身穿白色半袖運動衫和膝部開始褪色的綠棉布褲,腳上是白網球鞋。沒帶行李,早上起來胡子都忘記刮了。網球鞋久未上腳。鞋跟竟令人難以置信地磨歪了??隙ㄎ以诓恢挥X的時間里走路方式變得極不自然了?!〔粠欣畛碎L途列車實在令人快意,簡直就像在晃晃悠悠散步時被卷入變形時空的魚雷殲擊機。這里邊絕對什么都沒有。沒有牙醫(yī)的預診,抽屜中沒有等待解決的問題,沒有無可挽回的復雜的人際關系,沒有信賴感所強求的一點好意。我將這一切都扔進臨時地獄的底層。我所擁有的只是膠底磨歪的舊網球鞋,別無長物。它如同有關另一時空的依稀記憶緊緊附于我的雙腳,但這也不是大不了的問題。那玩意兒有幾聽易拉罐啤酒和一塊干巴巴的火腿三明治即可煙消云散?!∥乙延兴哪隂]回來了。四年前那次回鄉(xiāng),是為了辦理我結婚方面的所謂事務性手續(xù),但終歸成了一次無意義的旅行,因為我所認為的事務性手續(xù)沒得到任何人認同??傊强捶ú煌!δ硞€人已然終結之事,對另一個人尚未終結。就是這么個事。就是這么個事,到了軌道的前頭,就產生了大得厲害的差異?!哪且院螅揖蜎]了“故鄉(xiāng)”。哪里都不存在我的歸宿。如此一想,我打心眼里舒廠口氣。誰也不再想見我,誰也不再需求我,誰也不希望被我需求。 喝罷兩罐啤酒,我睡了三十分鐘。醒來時,剛開始那輕松的解脫感蕩然無存了,隨著列車的行進,天空被梅雨時節(jié)迷蒙的灰色涂抹起來,下面延展的永遠是同樣單調無聊的風景。車開 得再快,也沒辦法甩掉這單調和無聊。相反,車開得越快我越是快步踏入無聊的正中央。所謂無聊便是這么一種東西。 鄰座一個二十五六歲的職員幾乎巋然不動地專心看經濟新聞。無一折痕的夏令西裝和黑幽幽的皮鞋,剛從洗衣店返回的白襯衣。我望著車廂頂吞云吐霧。為消磨時間,我逐個回想甲殼蟲樂隊灌制的歌曲的名字。到七十三時卡住了,一步也前進不得。保羅·麥卡特尼到底記得多少首呢? 我望了一會窗外,目光又落到車頂?!∥叶艢q,再過六個月我的二十歲年代就要落下帷幕。一事無成,絕對一事無成的十年。我所到手的全部沒有價值,我所成就的全部毫無意義,我從中得到的唯有無聊?!∽畛跤惺裁磥碇??如今忘得一干二凈。不過那里邊的確有什么,有什么曾搖撼我的心并通過我的心搖撼別人的心。歸根結蒂,一切都已失去。該失去的失去了。除此以外,除了放棄一切以外,我又能干什么呢? 至少我還活了下來。即使死去的印第安人才是最優(yōu)秀的印第安人,我還是要茍延殘喘?!槭裁?? 為了把傳說講給石壁聽? 何至于! “干嘛住什么酒店?” 我把酒店電話號碼寫在火柴盒背面遞過去后,杰以不解的神情這樣說道,“有自己的家嘛,住家里不就行了!” “已不再是我的家?!蔽艺f。 杰再沒說什么?!⊙矍皵[出三樣下酒菜,我們喝著啤酒。喝了一半,我取出鼠的信遞給杰。杰用毛巾擦擦手,眼睛在兩封信上大致掃了一遍,然后從頭開始慢慢逐字細看?! 斑??!彼行└袆?,“可好好活著?” “活著!”我喝口啤酒,“對了,我想刮刮胡子,借用一下剃刀和剃須膏可好?” “好好!”說著,杰從柜臺下面遞過一套便攜式的,“洗臉間可以用,但出不來熱水?!薄 袄渌统??!蔽艺f,“但愿地板上別躺著一個醉倒的女孩——刮胡子不方便的。” 杰氏酒吧徹底變樣了。 杰氏酒吧以前在國道旁邊一棟舊樓的地下室里,水汽潮乎乎的,夏夜里空調機吹出的風幾乎成了細霧?!〗艿脑侵袊?,又長又難發(fā)音。杰這個名字是他戰(zhàn)后在美軍基地做工時美國兵給取的。一來二去原名竟被忘了。 我坐在站前長椅上吸兩支煙,不再想錢。周日早晨的站前處處是—家老小或年輕情侶。如此悵悵觀望的時間里,不由想起妻臨分手時說的一句話——或許該要個孩子才是。的確,我這年紀有若干個孩子都無足為奇,然而想到為人父的自己,情緒頓時一落千丈,覺得若是孩子,恐怕是不愿意給我這樣的父親當兒子的?!∥译p手抱著購物紙袋,又吸了支煙,吸罷穿過人群走去停車場,把東西放進車后座:在加油站加油換油時,我進附近書店買了本袖珍書。這么著,兩張萬元鈔票沒了蹤影,衣袋里嘩啦啦擠滿了零幣。返回公寓,把零幣一古腦兒投進廚房一個玻璃碗里,用冷水洗把臉。早上起來好像過去了很長很長時間,但一看鐘,到十二點還有些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