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鳴風(fēng)蕭蕭（上下冊）

前言
　　新武俠小說的一座重鎮(zhèn)
　　冷成金
　　與蕭逸先生偶遇，論起來竟是老鄉(xiāng)，言談又甚為相得，蕭逸先生便囑我為他在重慶出版社出版的集子作序，我實在愧不敢當(dāng)。但轉(zhuǎn)念恭敬不如從命，也便效慕蕭逸的文風(fēng)，亂彈如下。
　　自1992年在中國人民大學(xué)開設(shè)“新武俠小說與中國文化”全校選修課以來，我先后講了六次，近幾年雖然不講了，但對蕭先生的小說還是記憶猶新。
　　這次僅就《馬鳴風(fēng)蕭蕭》、《飲馬流花河》、《無憂公主》、《甘十九妹》談?wù)勛疽姟?br />　　蕭逸先生現(xiàn)居美國，聽他講論，他的漂泊好像是無奈的選擇，而《飲馬流花河》也仿佛正是一個關(guān)于無奈的故事。《飲馬流花河》是這樣的：
　　任何人在陷入愛河后都是自卑的，無論是你有絕世的容貌還是有驕人的內(nèi)質(zhì)，莫不如此。流花河畔的春若水便是這樣一個悲劇性的人物。
　　君無忌，一個好大氣的名字！但這名字背后卻隱藏著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原是朱棣的第四子，由于險惡的宮廷斗爭，他和他的母親姜貴妃都只能在宮廷制造的火災(zāi)中“離奇死亡”，以獲取仇人的安心。但是死去的并不是他們母子，而是一對替代品。他們雖逃離了宮廷，卻從此母子分離，天各一方。
　　姜貴妃帶著深深的傷痛開啟了江湖上一個神秘的門派搖光殿，而君無忌卻在關(guān)外的流花河畔過著一種特立獨行的隱士生活。但命運(yùn)還是將他們拉到了一起，君無忌無意中與搖光殿結(jié)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殿主李無心(即姜貴妃)派出義女沈瑤仙要將仇人君無忌殺死，無奈情網(wǎng)一陷，身不由己，愛上君無忌的沈瑤仙只能無功而返。
　　與此同時，流花河第一美人春若水也愛上了這位遺世獨立的英俊俠客君無忌，本性驕橫的她雖有“春小太歲”之稱，卻在愛情來臨時不得不向自己的愛人投降。春若水只是暗暗地愛著君無忌，直到被卷人家族禍?zhǔn)耞漢王朱高煦仗勢欲娶春若水為妃，在萬般無奈之下，春若水被迫嫁給了他。君無忌是朱棣流落民間的幼子，漢王朱高煦正是他的哥哥。在情與義之間，君無忌既恨漢王的殘暴，又顧及著手足之情。
　　婚后的春若水依然我行我素，承受著極大的心理煎熬而守身如玉，絕不向漢王屈服。君無忌一方面受著愛人嫁作他人婦的痛苦，一方面又有搖光殿沈瑤仙的傾心。他去皇宮勸告皇帝，同時又與搖光殿敵對。其間，又有好友苗人俊的相伴。最終搖光殿殿主李無心發(fā)現(xiàn)，君無忌原來竟是自己的兒子。
　　漢王被皇帝處死，春若水重獲自由，而君無忌已與沈瑤仙結(jié)合、生子。最終，男主人公君無忌人生美滿，女主人公春若水卻必將在流花河畔憂傷終老。
　　毫無疑問，蕭逸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是極為跌宕起伏的。《飲馬流花河》中，君無忌是皇子，是宮廷斗爭的犧牲品，有父不能認(rèn)，有母找不到，只能蝸居在塞外小鎮(zhèn)過著一種特立獨行的生活。要問這種生活方式是為了什么，答案是：不知道！所以，與蕭逸的其他武俠小說中的男主人公不同，君無忌一直都是一個無奈的被動者：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與搖光殿的仇恨中，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與朱高煦的矛盾中，更要命的是，連故事中最精彩的兩段愛情對君無忌來說也是被動接受的。春若水、沈瑤仙先后愛上君無忌，但是君無忌卻好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士，對兩位美麗少女或明或暗的表白沒有一絲反應(yīng)，只是當(dāng)對方主動投懷送抱后才被動地接受。
　　全書中最為動人的就是徘徊在愛情和道德兩岸，痛苦而得不到愛人任何幫助的春若水，同樣也是無奈。春若水是蕭逸最擅長刻畫的驕縱任性的女性形象，但是在對待自己一見鐘情的愛人時，她卻表現(xiàn)出一個深陷愛河的女子常有的一種自卑情結(jié)，完全沒有了“春小太歲”的敢作敢為。她總是過度理性地考慮君無忌的感受，尤其是當(dāng)她的家族因朱高煦的色欲而卷入非自己無法解救的危機(jī)中時，她竟只能賠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而把對君無忌的感情深深埋在心里，作為一生的慰藉。任何讀者看到這里，都希望君無忌能將春若水救出苦海，但是此時萬能的君大俠卻只是麻木地把春若水摟人懷中而又不失風(fēng)度地送走她。
　　小說，要么是作者對現(xiàn)實的反映，要么是作者對現(xiàn)實的超越的嘗試。武俠無疑是后者，《飲馬流花河》中，蕭逸先生正是設(shè)計了兩個絕色女子的癡心相待以在精神上滿足自己對現(xiàn)實的超越。
　　蕭逸仿佛對個性執(zhí)拗而驕縱的純情少女極為偏好，《飲馬流花河》中寫的最成功的春若水便是這樣的形象，一如《馬鳴風(fēng)蕭蕭》中的郭彩綾?？上У氖牵煌凇恶R鳴風(fēng)蕭蕭》中男女主人公最后的相伴江湖，《飲馬流花河》中的君無忌和春若水未能終成眷屬。而《飲馬流花河》這部小說的魅力多來源于這個愛情悲劇。
　　蕭逸小說的文風(fēng)與故事，猶如蕭逸的名字和性格一樣灑脫與率性?！恶R鳴風(fēng)蕭蕭》的故事最能體現(xiàn)這點：
　　一匹曠世罕見的神馬，一對仇家的兒女，一個讓人唏噓不已的三角演義。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你如何逃得出江湖！
　　天蒼蒼，野茫茫，本是草原上英俊而自由的野小子寇英杰，卻因為神馬“黑水仙”而被卷入他不熟悉的江湖。白馬門的掌門郭白云，在寇英杰追尋“黑水仙”的過程中決定將這個野小子收為自己的關(guān)門弟子，將自己一生的武功絕學(xué)傾囊相授。但是與風(fēng)雷堡的總令主鐵海棠的生死一戰(zhàn)，使郭白云不幸身亡，只留給寇英杰這個初涉江湖的小輩一套記載了絕世神功的高深莫測的圖卷、一個繪有愛女圖像的彩瓶和一段不共戴天的大仇。白馬門的混亂、師父愛女的不信任，當(dāng)然還有實力超強(qiáng)的仇家，武功粗淺的寇英杰僅憑著正直真誠和坐下的“黑水仙”就能挑戰(zhàn)混沌的江湖么？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fēng)蕭蕭。千里送靈，寇英杰風(fēng)塵仆仆地來到師父的故鄉(xiāng)，面對的是師父臨終相托的愛女郭彩綾的猜疑，面對的是兩位勢利陰險的師兄的各種刁難和加害，更令人不堪的是，面對風(fēng)雷堡幾大高手闖靈堂時自己的無能為力。心灰意冷的寇英杰意識到，自己的武學(xué)修為根本無法完成師父臨終的囑托。于是給深愛的人留下一紙字條和那個成親信物彩瓶后，寇英杰黯然出走，來到了黃河上游，苦練魚龍百變功。
　　正是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一位身世不凡的世外高人進(jìn)入了寇英杰的生活，他就是明成祖第七子朱空翼。一如蕭逸其他小說中隱居世外的皇族血脈，這位寧王也身背大仇，且擁有一身絕世武功，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會郭白云連女兒都瞞著的魚龍百變功。于是，在這位寧王的幫助下，寇英杰苦練此功，兼以朱空翼自創(chuàng)的一系列獨門秘技，寇英杰的武功突飛猛進(jìn)，終于可以完成師父的臨終囑托了。
　　而在寇英杰避世習(xí)武的同時，郭彩綾因為寇英杰臨走時的一封信和那個彩瓶，領(lǐng)會到是自己誤解了這位師弟，于是只身離開白馬門去尋找寇英杰。而當(dāng)寇英杰重回江湖，以蒙面人的身份清除仇家的各類黨羽時，郭彩綾癡心的尋找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年多。兩個有情人雖有種種誤會，但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為整頓白馬門、消除風(fēng)雷堡而并肩奮斗。故事寫到這里，江湖上各類高手齊聚，一場血雨腥風(fēng)的正義之戰(zhàn)也同時進(jìn)行，最終一對江湖兒女得報大仇。
　　《馬鳴風(fēng)蕭蕭》是蕭逸先生的得意之作，且已有電視劇熱映。在電視劇拍攝過程中，遠(yuǎn)在美國的蕭逸還特地到劇組探班，并對劇中男主角的扮演者親自審核，可見這部書在作者心中的分量?！恶R鳴風(fēng)蕭蕭》不僅是一個練武、復(fù)仇加愛情的故事，也是一種關(guān)于人世、人生與人性的探討，個中滋味，還需要讀者慢慢體會。
　　《甘十九妹》講述的是一個愛恨情仇的故事。甘十九妹和尹劍平本有上一代師門留下的不共戴天之仇，但在接觸中漸漸產(chǎn)生了深厚的感情。甘十九妹的純潔善良，尹劍平的俠肝義膽、光明磊落，使得彼此都對對方有著強(qiáng)烈的吸引力。然而他們這對生死相隨、恩怨難明的情侶最終選擇了兵戎相見，最終相擁而亡。尹劍平為了師父的遺言和父母之仇必須這樣做，而甘十九妹也知道師父過去的一切實在是大錯特錯，自己一直是師父的殺人工具，罪孽深重。這場因仇殺而起的愛情最終因仇殺而落幕。一往又一復(fù)，真乃天道如張弓。小說中彌漫著“流水落花春去也”那無可奈何的宿命感。其實，小說最終的悲劇結(jié)局，是人物性格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
　　蕭逸先生非常欣賞“俠以武犯禁”，他說：“若人光武而不俠，則跟一般流氓沒有什么分別。……我認(rèn)為一個好的武俠小說，應(yīng)該可以容納各方面，無論三教九流都可以，只要有武有俠，不忽略了其中俠義精神就可以了。”在蕭逸先生的作品中，不難發(fā)現(xiàn)其崇尚俠義、慷慨激昂的豪情。俠義精神不僅僅是武俠小說必備之物，更是武俠小說的靈魂和精髓。蕭逸先生對“武”“俠”二字的深刻理解，決定了其作品非同一般的藝術(shù)品質(zhì)它將“武”和“俠”完美地融合為一體。這樣看來，《甘十九妹》可謂武俠小說中少有的精品。
　　與上面三部相比，《無憂公主》則深深扎根于傳統(tǒng)文化，寫出了中國特色、中國作風(fēng)和中國氣派。例如，小說中武林各派眼花繚亂的秘笈、招式，諸如“定海神針”、“金龜罩頂”、“醉金烏”、“踢金燈”等，看得出作者對哲學(xué)、星相、命相、風(fēng)水等傳統(tǒng)文化方面的深厚功力。小說中明珠翠羽般散落的古典詩詞，使得小說典雅婉約，平添了一股古典美的韻味。作為中國文學(xué)之美的極致，古典詩詞的中國式的美在這部小說中得以充分展現(xiàn)。此外，書中涉及的地域極為廣闊，從中原、江南到西藏，從梅雨水鄉(xiāng)到冰封雪山，乃至于蠻荒化外之地，無不充滿了神奇色彩。這也要歸功于作者豐富的游歷和廣博的見識。
　　好的作品不但給人以美的享受，還能使人由此生發(fā)出對人生價值和哲理的追尋。中國人的人性心理之美在這里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部小說的不同于泛泛之作的特點也在于此。
　　《無憂公主》中種種對人性心理細(xì)致入微的描寫，來源于作者對生活百態(tài)的深刻體察。蕭逸先生曾言：“從《甘十九妹》和《馬鳴風(fēng)蕭蕭》開始，我便有種覺悟，想將寫作路線趨向有關(guān)人性的描寫，闡釋人性中的種種問題。就我個人來說，我并不贊成時下所說的突破，我覺得人性本身就是一個突破，只要作者能夠觀察深刻，闡釋精細(xì)，照顧到別人所忽略的層面，那你便隨時都在突破?！?《俠歌一蕭逸先生訪問錄》，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86年版《甘十九妹》附錄)小說中對朱翠、海無顏、潘幼迪三人生死經(jīng)歷的敘述，集中體現(xiàn)了這一點。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庇纱丝磥恚捯菹壬嗫芍^“客觀之小說家”矣！
　　此外，小說在章法上構(gòu)思奇巧，有張有弛，琴瑟間鐘，風(fēng)格飄逸流暢，寫法靈活多變。真是一唱三嘆，令人品味不盡。
　　蕭逸先生的作品，主要的有《馬鳴風(fēng)蕭蕭》《長劍相思》《自如云》《甘十九妹》《江湖兒女》《無憂公主》《鐵雁霜翎》《劍仙傳奇》《龍吟曲》《天龍地虎》《十錦圖》《風(fēng)雨燕雙飛》《挑燈看劍》《紅燈盜》《血雨濺紅花》《鐵筆春秋》《雪山飛虹》《飲馬流花河》《鶴舞神州》《鳳棲昆侖》《凝霜劍》《雪落馬蹄》《紅線金丸》《七禽掌》《劍氣紅顏》《魚躍鷹飛》以及“七道彩虹系列”(《西風(fēng)冷畫屏》《玉兔東升》《冬眠先生》《太蒼之龍》《天岸馬》《今宵月下劍》《金雞三啼》)等。
　　總的看來，蕭逸先生的小說故事結(jié)構(gòu)多樣，藝術(shù)風(fēng)格多變，意蘊(yùn)深厚，藝術(shù)上多有獨創(chuàng)之處，是新武俠小說的一座重鎮(zhèn)。
　　可喜的是，“蕭逸武俠精品”系列即將由重慶出版社出版。值此出版之際，蕭逸先生給予了極大的支持。他表示，他會筆耕不輟，在今后的創(chuàng)作中，融入更多的現(xiàn)代元素，將中國的武俠精髓和靈魂與現(xiàn)代氣息相結(jié)合，繼續(xù)詮釋中國人行俠仗義的武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