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記
我是個沒有時間概念的人。并不是說我不靠譜,經常遲到或者怎么樣,而是說我比較不容易記住時間,比如有人問我哪一年上的小學,如果不倒著推算過去,我是回答不出的?!稅鄄宦洹穼懹谀囊荒?,我也不能馬上答出。不是今年,也不是去年,應該是前年了,也就是2007年。
所有的事情,必須這樣想下去才能有結果。好的是,只要肯細細地想,總會記起來。我還不是一個不可救藥的人。
2007年?具體什么時間呢?2007年上半年,我寫了另一個長篇,可能一直寫到五月份,因為那個小說里寫了北京的楊樹飛絮,對了,忘了說,2007年,我在北京。寫完一篇長篇是不太可能接著寫另一個的,就像剛和一個姑娘分手不可能馬上找另一個,精神和經濟上都不太允許。對了,我那時候沒錢了,于是我就開始找工作,當然我沒找到,不然很可能就沒有《愛不落》了,至少她要晚出世一段時間。
現(xiàn)在,思路清晰起來。
我找了將近一個月的工作,未果,又回來繼續(xù)寫小說,不過寫的并不是《愛不落》,而是另一個構思了很長時間的完全不同風格的小說。我寫呀寫,寫了四萬字,回頭看了看,寫得不好,扔掉筆,心很痛。那時候已經是傍晚,我走出房間,走到平時吃飯的面館,意外的,面館的門關著,上面掛一字牌,上面寫著:因家中有事,店面已轉讓。
那是我吃黃的第一家面館,寫在此處,留以為念。
面館的對過是一小塊空地,上面放了些表面光滑方方正正的大青石,我坐到上面休息,因為中午沒吃飯的緣故,我有點暈。已經是六月,太陽下山了,空地上有些人,不是老人就是兒童,他們多是結伴出來納涼的。我坐在石頭上看著他們,他們中沒有人看我,讓我感覺很落寞。我坐了沒多久便離開了,不是因為我受不了他們不看我給我造成的落寞感而是因為來自心臟旁邊的胃部的饑餓感。我先去面館旁邊的小賣部買了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下去,不然我怕自己還沒吃到晚飯就餓昏倒了。我的胃肯定是沒有我的大腦聰明的,充滿了水竟然就不那么餓了,以至于,有一個瞬間,我的大腦差點被她欺騙,以為不吃晚飯也可以挺過那一天。
我成功地走過城鐵的地下通道,又上了三環(huán),走到西壩河的橋上,橋下有另一家面館,我進去要了一大碗肉絲面。吃飽了之后,我心滿意足地重新走上三環(huán),掂量著兜里的銀子,拐進了一家超市(超市的名字實在記不起了),在里面買了一袋吐司備用。然后我順著天橋過了馬路。馬路對面是一家國美店,因為促銷,前面正有演出:現(xiàn)場伴奏,一個長發(fā)男人在唱歌。他長得不很好看,唱的什么也忘了,可能是孫楠的也可能是劉歡的,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唱完之后,換了幾個姑娘跳舞。姑娘們的面孔當然也忘光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有幾個姑娘還是挺養(yǎng)眼的。我就站在一些民工哥哥和怪叔叔中間貪婪地看著臺上熱力四射的舞蹈。當時已經夜幕四合,那是她們的最后一支舞。跳完之后,姑娘們下了臺,說著笑著,三五成群的,很快便融入人群沒了蹤跡。現(xiàn)場伴奏的樂隊因為要收拾器材比姑娘們慢,我在走的同時多看了他們幾眼。然后我注意到一位女士,一位豐腴的女士,她正在和樂隊成員說話,穿著大圓領的緊身T恤,露出一部分胸部,上面文著,也許是貼上去的,一只藍色的妖艷的大蝴蝶。
之后一切便順理成章了,我想著這只妖艷的藍色的大蝴蝶,想著它的主人可能的身份,又想到那支樂隊,想到曾經在報紙上看到的一篇報道,想到我的母校,想到初戀,想到前一年畢業(yè)時的場景,想到我的大學同學,想到我的好朋友們,想到友誼,想到愛情,想到生計,想到發(fā)財?shù)挠氲椒蛛x,想到永恒,想到我犯過的錯誤,想到時間一去不返,想到幾個笑話,想到許多往事,想到要哭,想到要笑。各種想法蜂擁而來,我的腦海就像宇宙初期的混沌,我努力克制著自己不再去想,也克制自己想哭或者想笑的沖動。我壓抑著內心的各種亢奮,緩緩地往回走。我知道如果我哭出來或者笑出來或者繼續(xù)任由思維亂想下去,那么我連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我找出紙,找出筆,坐好,手拿著筆,筆放到紙上,奇怪的字便被寫了出來。奇怪的字,并不是說內容奇怪,而是指字形,我一直自信自己的字還是能看的,可是,我的手寫稿,除了自己,幾乎沒人能看懂,即使我,在電腦上打第二稿的時候,個別字也要仔細辨認,時常還要用上回想功能才能確定。而且,通過我的“狂草”,我對日文的來源有了一些不成熟的認知,怎么我亂寫的一部分漢字那么像日文的片假名或全假名嘞?提到日本,我還要順便提一句,《愛不落》文中關于日本的一切,全都是因為日本距離我們近而已,別無他意,就像《灌籃高手》中流川楓選擇湘北是因為家近,還有高中時一位同學總因為他的同桌說話而挨化學老師的黑板擦,道理是一樣的。道理有時候挺不講道理,我們要堅持可以講道理的道理。讓我祝愿中日友誼萬壽無疆。中日友誼應該永遠發(fā)展下去,但激情不可能一直持續(xù)。我的意思是說寫長篇是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快,也要寫一個月吧?慢,遙遙無期也是可以的。所以我會把激情分成段,具體分成多少段就要具體分析了。想想蚯蚓一家三口自娛自樂的笑話,如果像蚯蚓爸爸那樣分得太多的話,激情可能就散了。我一直認為激情是有份額的,一次只給這么多,要慢慢地用,要用到最后,整部作品才會飽滿。寫東西,有點像釣魚,激情是餌,你要有足夠的耐心才會有收獲。如果問我《愛不落》寫了多長時間,我又犯了老毛病。六月的某個時間開始,我九月的某個時間離開了北京。那個時候,第二稿已經打了一半,那么,初稿差不多應該是在八月的某個時候完成的,最終打出全稿已經是半年以后的事情。差不多就這些了,我真正想說的其實都在小說中。我看見挺長時間沒見的女同學經常對她說:呀,你瘦了!她很高興,問:是嗎?我說真的。她就更高興了。我說我說的是她的衣服。然后她氣哼哼地走了。日常說話都是這樣,后半句才重要,那么小說呢?現(xiàn)在,我對隔壁君君也經常說:你瘦了。2009年6月1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