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記尚塔爾·托馬在《被遮蔽的痛苦》中說:“當他的家族史上溯到蒙昧時代,當他的名字引起的共鳴,神秘到一個具體的主題不能單獨擔當時,該如何來講述他的家族史?”由此我忽然想到,《半島手記》的寫作就是面對家族史的寫作,這樣的寫作是艱難的道路。家族史直溯洪荒年代的遙遠記憶,東夷部族的漁獵精神高蹈著異乎尋常的激越之美,我在寫作的過程中,自覺規(guī)避了狹隘的自說自話與炫耀,成長的陣痛與自我身份的指認在家族史面前坦陳,不斷的出走與歸來更促成了這種對話的螺旋式增長,而增長的過程,便可看做是以海洋題材為外殼的數學模型的不斷澆鑄過程,為了尋找理想中的寫作,我傾注了十年心血。從一開始,《半島手記》的寫作就與實在的地域或時髦的行走劃清了界限。“半島”這個模糊的名詞赫然出現,逃離了地理學及行政區(qū)劃上的既定序列,只因半島是這樣一種存在:它溢出了常識與教條的缽盂,遍地橫流,不以概念的模式存在,當行則行,當止則止,所以無須正其名,也無須更多解釋,但凡追問半島在何地者,或追問書中之事之真假者,皆是缽盂中人。值得注意的是,當遇到神秘事物時,大多數人的表現是驚異、懷疑,繼而遠離,更有甚者,奮起攻擊。只有擁有特殊氣質的人才會將這種無力的疏離欲望轉化為對自然、生命的廣泛敬畏和尊崇,這樣的人是我需要尋找的同類。倘若事物都指向預設的標準答案,對寫作者和讀者來說都是極大的恥辱。這些故事通常發(fā)生在月夜,或者正午,抑或是某一難以確定的特殊時后 記刻,人和魚忽然相遇,完全陌生的面孔在做著面對面的凝視,各自臉上的肌肉抖動都看得真切,這種陌生的凝視帶來了長久的驚悸與沉默,在他們的周圍環(huán)繞著足以淹沒一切的海洋。在《水底的先人》的結尾,我寫到了一位幾百年前遇到海難的先人,他在民間傳說中成為本地的海神。這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作為他的后人,每當船到了海上時,總感到“先人在水底仰頭望著我的船底,他的目光穿越了層層魚群。陽光照透水底,不時有魚影在他臉上閃過。我的心頭一陣微溫,從此再也不看老天臉色?!倍凇独顮钤濉防?,李狀元在海邊吃過一只青螺,而當他赴京后,他的祖宅里冒出了無數的青螺殼。第二天,院子里的槐樹就枯死了,一個月后京城傳來了李狀元被貶嶺南的消息。李狀元和青螺是什么關系?是純粹的仇與復仇嗎?日趨破碎、蕪雜的當下語境或許會帶來解讀的最佳答案。另外,我的散文寫作越來越傾向于“一個主題就是一本書”的方式,所以《半島手記》一開始就是按照完整的格局來寫,在半島的地質橫斷面做深度開掘,而非傳統意義上的結集。感謝中國財富出版社對拙作的厚愛,他們對文學文本的尊重態(tài)度,是這個年代日漸稀有的寶貴品質。是為后記。盛文強201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