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的痛苦,簡單的快樂,就是一生。這是一個庭院的歷史,是昨日的世界,是回不去的故鄉(xiāng)、回不去的童年。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亮軒,回到十多年來連經過都不忍的故居——“青田街七巷六號”——為游人導覽,一甲子的恩怨情仇排山倒海涌現(xiàn),人情物趣的回憶起伏跌宕,于是開始每天清晨在父親的書房、父親的書桌上寫作,以這座宅院為中心,前溯八九十年,由環(huán)境、建筑細部,一池睡蓮、一棵鳳凰木、一只烏龜,七只貓與兩條狗,以至父子情仇,人的苦與萬物的樂,都在這一處宅院不斷地交錯。情感染織記憶,承載的是來不及的孺慕之思,還有對生命的深深感恩?!厩嗵锲吡俊_北青田街上的一座庭院,日據(jù)時代由“臺北帝國大學”(臺灣大學前身)足立仁教授于1931年建成,臺灣光復后由參與接收臺大的馬廷英教授購得,成為作家亮軒(馬廷英長子)兒時的家園。當年比鄰而居的多有飄零臺灣的要人巨擘,如于右任、陳果夫、甲骨學大家董作賓、臺大校長陸志鴻、史學家沈剛伯、“中央日報”社長阮毅成……這里曾有過往來皆鴻儒的時代,《巨流河》作者齊邦媛年少時曾寄居于此,這里曾是瓊瑤處女作《窗外》的電影場景地,更是馬氏父子溫情與仇怨上演的舞臺,是困窘、破碎的一家人的棲身之處?,F(xiàn)在這里成為“青田七六”,因是享譽國際的地質學家馬廷英先生故居而被定為“古跡”,2011年獲臺北“老屋新生大獎”金獎。我如今看這一座院落,總是容易看到已經不見了的那一部分,好像歷史陳跡中的相關故事,又如沒有了的樹木與動物,當然還有許多許多不再住在這里,甚至于不再留在這個世界上的長輩。無論識與不識,此屋中多年來來往往、終至飄然而去者,比施施然的來者為多。我五歲來臺便住進此屋,六十余年之后,成為此屋的見證,但如今也已皓發(fā)盈巔,老態(tài)龍鐘了。“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亮軒“我有點像英格瑪?伯格曼(電影)里面的那種飄蕩著、永遠不離開自己住宅的魂魄。我很高興,我活著的時候,就可以開始做魂魄?!薄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