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為等著發(fā)稿的卷首語發(fā)筆,都像是又撕下一頁新的日歷,那工作日志上密密麻麻地,記滿了整個團隊的日常操作,既包括學理的研討、話題的開拓,和收稿的欣悅、退稿的失望,也包括額外的加班、苦熬的長夜,和校對的瑣細、等候的無奈……的的確確,在一本裝幀齊備的雜志背后,就是有那么多繁雜的事務與麻煩,并不像它的封面那樣干凈整潔?!蔁o論如何,一旦熬到了今天這個界碑,所有的噦嗦麻煩就都要翻過去了!而還值得繼續(xù)關注的,只在于些個辛苦到底值也不值?或者更具體地說,它在讓我們備受折磨煎熬之余,有沒有哪怕些微地換來知識的進境?論文欄一組嘗試從不同的角度,來重新理解西方的古代哲學,乃至它同現(xiàn)代生活的某種關聯(lián)??死锼雇懈?拉普的文章,梳理了分析哲學與古代哲學的相遇、聯(lián)姻,以及這種連接發(fā)展到當下壯觀局面的歷史過程。按照作者的梳理,此種相遇始于牛津既重視古代哲學,又重視哲學分析的傳統(tǒng);而它在經歷了羅斯、賴爾和奧斯丁這些早期“英雄”的推進后,又在歐文、阿克瑞爾、弗拉斯托斯那里結出了碩果。此后,他們的學生又光大了這個新的傳統(tǒng),極大地擴展了早期學者的較小關注面,且在方法論上也變得更加多樣。這樣一種研究的進路,既讓當代哲學真正能受益于古代思想,也使古代哲人贏得了當世的尊重。在另一篇文章里,邁克爾·埃勒則指出,伊壁鳩魯主義向被認定是遠離政治,而在政治學說上則屬于律法主義,但這兩種看法都屬于誤解。事實上,伊壁鳩魯主義者區(qū)分了兩種政治,一種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政治,那只不過是提供外在的安全,而且這種政治又需要法律的保障,這也是伊壁鳩魯主義者不愿參與的;可除此之外,也還有另一種“真正的政治”,即一種針對靈魂的“內在的政治”,它不需要法律就能發(fā)揮作用,對此伊壁鳩魯主義者則樂于參與。根據作者的爬梳,這種“真正的政治”,可追溯到柏拉圖在《高爾吉亞》借蘇格拉底之口進行的論述,相關的內容又經由亞里士多德而被伊壁鳩魯主義者所吸收。論文欄第二組嘗試或從哲學,或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理解中國的家庭以及家庭文化。劉東從文化哲學的角度指出,在中國文明的固有傳統(tǒng)中,家庭的文化功能顯得尤為重要,蓋因為這個文明的主導性價值,曾把這種規(guī)模小的社會細胞,當作了培植普遍仁愛之心的溫床,并進而視作發(fā)揮全部社會價值的基點??膳c此同時,這種在起始處的“特殊主義”,卻在經典儒家的平衡學說中,被引向了指歸處的“普遍主義”。這樣一來,既“始于家庭”又“達于天下”的儒學,就向人們傳達出這樣的教誨:盡管家庭屬于基本的社會單位,卻畢竟又屬于小的社會單位,故而人們在這樣的社會單位里,應當首先習得“仁者愛人”的社會情感,再把這種修養(yǎng)逐漸推廣到社會去,而不是只把家庭據為“謀私”的營壘,再想方設法地跟整個外在社會為敵。就此而論,其實像“家族傳承”這樣的念頭,既可以是很有文化意蘊的,也可以是毫無文化可言的;既可以是很有社會擔當?shù)?,也可以是全無責任心的;既可以是純屬自私的行為,也可以超過這樣的楊朱立場,而把關切推廣到整個社會去。在另一篇文章里,江紹龍、郝瑞對于中國家庭文化的觀察、闡釋和分析,則立足于社會人類學“參與觀察”的方法。相比于文化功能和倫理話語的梳理,他們更關注核心家庭內部這一微觀世界中的實際做法和協(xié)商過程,并把這些具體而微的家庭實踐置于宏觀語境,以便在國家層面上的家庭政策和全球性社會變遷中,來分析家庭功能在歷史進程中得以維系的動力機制。按照作者們的看法,傳統(tǒng)的男權家長制家庭功能的運轉,向來都圍繞代際軸線和性別軸線這兩條主軸進行。而在新經濟時代,一旦家庭不再是重要的經濟單元,而家長也不再掌控經濟資源和社會資源,家庭的重心便會朝性別軸線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