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分頭緒敘說。徐光聞宣于卦卜玄妙，請至其家，乃與談?wù)摴沤衽d廢之事，靡不透徹。二人又講究歷數(shù)，悉皆契合，心知非凡，乃連馬、魏等俱延到家，結(jié)納供給。家人怪而訝之，光曰：“此非汝輩所能知者。詳觀數(shù)子，皆有將相之材，異日必然發(fā)跡，故與相結(jié)。吾知晉朝世事紛更，中原不久將亂，北地當(dāng)有興者，吾儕佐之，斯輩其先著鞭矣。欲昌吾門，匪由此乎？”眾咸哂其為迂，光待之愈厚。一日，聽得人言羌中作亂，官府行文募招英勇，乃回家密與其子言曰：“吾門客友在此許久，并不見吐露實(shí)跡，看其行藏，必是漢之亡臣，吾當(dāng)試往探而問之?！蹦顺稣Z宣于等，因紿之曰：“今有氐羌前部齊萬年與北部郝元度等一同造反，文書到此，令本郡太守集兵前往秦州救應(yīng)。兄等有此文武之才，何不一出，以圖進(jìn)取，不勝于老困林泉乎？”宣于笑而不答。光亦不詰，點(diǎn)首而去。宣于聽罷，遂與魏、馬等同到郊外僻靜之處，共論其事。馬寧曰：“天下同名同姓者多，但恐不是他們，須要探訪的實(shí)，方可去投。”宣于曰：“以吾度之，料是他也。永齡素有膽略，故此見中州皆屬于晉，揆難報復(fù)，逃入羌中，思起事耳。今稱前部者，羌中見他勇猛，擢為前部也。此必萬年借兵復(fù)仇，羌中感念先帝，并吾祖丞相德澤，故相從共反。但不曾聞得有劉、關(guān)、張之人在內(nèi)，是以疑耳！”胡延晏曰：“今初起手，人必以羌寇呼之，故此只以萬年一人出名，其他未屑言也。”正在講辯，忽有一人頭蒙氈笠，俯首行至面前，眾急禁聲，思欲回避，其人叫曰：“魏大官與馬大郎在此所言何事？吾在背后暗處聽之久矣。”眾人見說，吃了一驚，面皆失色，自思此等他鄉(xiāng)異地，有甚人知我跟由，叫出本姓來？只得向前相見。仔細(xì)抬頭認(rèn)看，原來是廖化幼子廖全是也。眾皆回喜，敘禮動問曰：“你今數(shù)載在于何處，怎的如此黑瘦，出起長須？若不是先叫我等，卻也認(rèn)你不真矣。”全曰：“我與劉皇子、楊大叔等一同避亂出川，至安定地方，寄下家眷，留楊元化等三人守護(hù)。我等五人歷盡苦楚，直到羌中北部帥郝元度處相投。一日出獵，齊永齡射落飛鴻三個，又一箭射下三只天鵝，拳打猛虎，救了元度。元度乃請東西二部副帥共議授任，湊遇一個馬蘭是馬孟起之枝，一個盧水亦是蜀將子孫，改姓在此，未曾言實(shí)，以是各相契合。任劉皇子為前部總帥，永齡為慕義將軍，我等俱立名號，遷地柳林川，招軍買馬。命吾尋覓諸公子，往彼共議。自從出川以后，無日不在長途奔走，餐風(fēng)宿水，受餓耽饑，得無黑而且瘦乎？”眾皆嘆而慰之。全曰：“昨者安定家眷已曾起身去矣，可急收拾前往。北部既反，恐難在外容隱矣。我們還要再去尋關(guān)、張、黃、趙眾人消息，方才歸營。”宣于曰：“亦不須去尋他們，以勞跋涉矣。今既萬年起兵，文書遍行，榜文遠(yuǎn)掛，到處皆知，他也自會去了，我等亦在商議起身矣。你們來得甚好?！彼煲鄬⒙淦菙?shù)年苦楚并改名之由講了一遍，長太息曰：“祖父位極人臣，任兼將相，豈知反為流落致此也?！绷稳唬骸叭穗x鄉(xiāng)賤，自然之理，譬如諭瓜，今乃苦盡甘來之時，宜即去會故舊，不枉避仇之心、復(fù)恥之志可也?！毙诘仁帐靶心?，入內(nèi)辭謝普明。未及開言，徐光先謂眾曰：“公等喜色匆匆，將有遠(yuǎn)行，且不必忙，容某備酌一餞，起馬未遲?！毙谠唬骸昂蔚么搜?？”光曰：“公休瞞我，身雖未行，神已馳矣，吾固知之。昨勸公等進(jìn)取者，正為此也，特相試之意耳！齊萬年造反，主之者故漢蜀主之屬也。異日立業(yè)，仆當(dāng)聊佐一臂之力，共冀太平，不敢誣耶。”宣于等驚伏，咸曰：“公之高明，誠所謂普照萬里者，敢少瞞乎？”光乃命出酒饌相款，盡歡而別。光又將馬匹送與眾人，徑望涇陽路到秦州而去。

　　一路有廖全慣熟，不費(fèi)尋覓，數(shù)日間走到?jīng)荜柦鐑?nèi)。百姓逃避者紛紛載道。廖全問其故，土人答曰：“羌兵作亂，奪了秦州，殺死守將，如今又在此處攻打涇陽，前去五十馀里，便是羌胡營寨，客官自宜謹(jǐn)慎，往他途以避其患，毋致受恐，吾等皆逃避往梁州去的。”言訖分散。宣于曰：“既是如此，只須徑到萬年?duì)I中，毋往金城界外去也?！蹦嗣稳蝗讼刃校沤栽诤?。不半日之間，早到大寨。全乃下馬，直至轅門之下。守營軍士扯住欲綁之，廖全曰：“我乃柳林川總帥差來報軍情機(jī)密的，可引我入見才是。既到轅門，何須捉拿？煩為通報，言有廖全、諸葛宣于與魏家兄弟來此?！眱?nèi)有羌中舊卒，聽見說是廖全，急叫眾曰：“若然如此，乃是我前部行兵總管，可速報知。”于是入稟萬年。萬年聽說，親出接眾，進(jìn)入后帳。敘禮已畢，宣于慰勞萬年，賜與同坐。茶罷，各言數(shù)載衷曲，且悲且喜。宴訖，萬年留廖全于軍中，差人送宣于等往柳林川相會而去，不在話下。

　　再說劉淵自齊萬年、劉靈起兵之后，得報下縣望風(fēng)歸順，心中甚悅。一面使人去探郝、馬、盧三部，約其舉事，一面操演新集之兵，準(zhǔn)備接應(yīng)。方出教場，哨子報道，正東上有一彪人馬，塵頭滾滾，來得甚緊。劉伯根慌忙整兵伺候，立馬橫刀而看。將近至寨，各皆下馬，仔細(xì)認(rèn)之，乃是喬晞送張賓、黃、趙一班故舊來到。劉伯根滾鞍下馬，向前相迎，攜手入營，各敘寒暄，禮畢坐定，共訴當(dāng)初暌違分散之事，俱各灑淚。淵命整酒洗塵，未及獻(xiàn)酬，小校進(jìn)稟，言營外齊先鋒送有諸葛宣于五人來到此間，未敢擅放。劉淵聽說，親同諸人跑出，接入相敘。排列坐次，各皆推讓，久而不定。新來羌將喬晞進(jìn)前曰：“某本后進(jìn)，不當(dāng)冒僭。今見諸君謙遜無已，有一句擅罔之言，斗膽道上。主帥何不照依舊時昭烈先帝所品定官級之次坐之，庶幾稍有等殺，不亦可乎？”魏晏曰：“喬將軍此言甚是公論。”宣于曰：“不然。即今逃難而出，又是一番世界，不比在朝之時。還當(dāng)論齒，始見一家和睦?！眲Y曰：“再無異貳之辭矣。昔丞相功德蓋世，吾先帝以父事之，眾必不肯欺罔先朝丞相，還是修之先請，關(guān)一、張二、趙三、黃四、魏五、王六，不得再推?！庇谑俏挥谄湎日咝蚓?，其次者序齒。命劉和代父把盞，先勸宣于，次勸張賓，二人接盞出席曰：“小殿下且慢上酒，待我等先賀得勝之喜，然后坐席?！眲Y曰：“喜莫喜于故人相會，馀有何賀？”張賓曰：“劉子通軍循下縣，望風(fēng)降附，齊永齡旗指雄關(guān)，兵不血刃，中興之基已兆采矣，敢不稱賀？”淵曰：“劉靈有報到此，萬年尚未也?！毙谠唬骸褒R永齡刻誅三將，奪取秦州，劉子通在城鎮(zhèn)守，大兵已到?jīng)荜枺纫朔Q賀?！眲Y聽言，大喜曰：“可各上酒，齊飲一杯，愿得共成大業(yè)，同享富貴?！憋嬘櫍R道萬歲。劉淵又曰：“齊萬年既斬將奪城，何不報捷，待吾行賞？”宣于曰：“他已差人赍戶口圖籍特來報捷，劉子通探得夏侯駿欲起大兵來報仇恨，故留使者少停數(shù)日，打聽的實(shí)，好來計議兵糧接應(yīng)，故此我等先到，料亦只在早晚間也?！睖Y曰：“既然如此，且自吃酒，明日議發(fā)兵糧接應(yīng)便是?！庇谑歉鹘詺g飲。將至半酣，諸葛宣于忽然淚下而言曰：“初吾年才弱冠，聞知魏兵欲襲西川，鐘會與姜伯約相拒于劍關(guān)，鄧艾獨(dú)以二萬之兵趨陰陵險道而吾祖父皆被所斬者，兵將無能故耳！吾心亦欲糾集各家功臣并在家坐閑勛舊，先殺譙周、黃皓，然后約合姜伯約，與之背城一戰(zhàn)，以盡我等忠義之心，鄧艾未必即能勝我，國家豈至卒破乎？何期眾人皆走出城，各自潰散。我見馬寧回話，撫心慟哭，及后后主出降，知姜伯約舉兵歸會，會必與鄧艾構(gòu)隙，吾故勉留三魏，思助伯約共圖鐘、鄧，得遂復(fù)國之愿未定也。誰知天不從人，鄧艾父子已斬，衛(wèi)瓘被吾說動，鐘會在伯約掌中矣，不想會兵作亂，伯約病心，悉死混中，胡天之不祚漢耶？以此亦與魏家兄弟走出成都。后至梁州，被盤詰不過，乃議改名易姓，免致人猜，故伯寧昆仲棄去魏字，為仇國之姓，心所不欲也。因入胡地，即以胡字為氏，又從乃祖延字之諱，使不忘祖，今喚胡延晏兄弟也。我便不言其姓，只名宣于，始得安然無事，以賣卜打獵為生，聚得資本萬馀。彼時又有高士徐光延吾講議，即于其家隱居數(shù)載。今知下落，特此星夜前來?！眲Y看魏家兄弟笑曰：“古言習(xí)俗之能移人，信不誣也，你今改為胡姓，儼然就像胡人一類矣。依我之意，不可以華人而認(rèn)為胡。且吾前又夢見呼延氏輔吾飛上萬仞高山，今就改做呼延氏，換去胡字，反又美也?！北娊苑Q善。張賓亦將前后被盜、關(guān)上被捉之事告說一遍，宣于曰：“我雖受苦，不曾有此多故?！眲Y曰：“據(jù)汝所言，這班兄弟膽都驚破了，把大碗來，每人多吃幾碗，壯一壯膽，日后好上陣廝殺，不致懼怕?！币幌笮?，直至夜深而散。正是：天教北塞漢營內(nèi)添幾個英雄將相，中原晉室失卻兩個懦弱君王。世有興亡，事多反復(fù)，理勢之然。后人有詩贊劉淵之有馀福、眾人之有貞忠云：

　　懷恨諸雄出故川，投身羌土欲翻愆。咸銜豫子心圖趙，各抱留侯志報冤。

　　緯地已生張孟氏，經(jīng)天先自脫劉淵。威聲震裂三秦地，更有彌靈齊萬年。

　　又有詩一首贊眾人能復(fù)漢業(yè)云：

　　蜀遭魏襲走離川，避入羌中冀報冤。群雄破陣如摧霧，眾將攻城似卷煙。

　　設(shè)策張姜仇膽落，運(yùn)籌諸葛敵心寒。直教梁趙諸王懼，請命求和割左賢。

　　詞歸一集，話分兩頭。不說劉、張聚會，計議接應(yīng)齊萬年之事，再題蜀中汲桑與故主趙染、張賓等在郭胡家居住，聞知晉朝篡魏，差王祥之孫王衍為行人，撫慰各處，河北、河西鎮(zhèn)守之官加敕賜職，威權(quán)同天子親臨，搜求不附，先斬后奏。人將此言報與郭胡曰：“今王太尉自任行人之職，巡察邊郡，但有家中容留異鄉(xiāng)來歷不明之人者，定行抄徙。我見公家犯此，特來報知?！币允枪c其少子郭敬商議，打發(fā)蜀眾往關(guān)外避之。賓等辭去，至黑莽坡被夔安等沖散，汲桑乘暗負(fù)小主趙勒竊逃，遂失眾夥。行轉(zhuǎn)河西，數(shù)日并無容身之處。一日行至荏平，見所大宅院，前往投宿，眾拒不納，家主名師歡親出，看桑、勒二人雄偉俊秀，乃喚其入內(nèi)，問曰：“你是何方人氏，因何至此？”汲桑對曰：“某本張掖人，此兒乃宦家子弟，其父與吾同本貿(mào)易，不幸遭疫而亡，吾今挈彼回鄉(xiāng)，途中被強(qiáng)梁所奪，故來相投，伏乞垂憫?！睔g曰：“然則你是為商的，到吾家中能會做些甚么勾當(dāng)？”桑曰：“久歷風(fēng)霜苦楚，傭工粗細(xì)皆可，亦曉射獵?！睔g聽說，留住于家。居數(shù)日，見桑有力量可托，乃喚謂曰：“此小子不會做甚，送到城里吾兒書館中去相伴讀書，汝則同吾出入，必?zé)o輕慢。”汲桑稱謝。次日，自送趙勒入城，正值郡官跟隨王衍出外，師歡在前，見頭踏至，急躲于道右僻處，汲桑與趙勒行左畔，無處可藏，乃避立道旁。王衍見汲桑狀如熊虎，趙勒兒又神貌俱奇，熟看良久，又回頭覷其行動迅捷，急命左右喚問姓名。桑負(fù)勒走去，尋之不見。衍謂眾官曰：“適間道上那個漢子，攜彼稚子，雄而且異，睹其衣冠行徑，似吾華人，鑒貌察色，大類胡族，恐他日亂吾晉家天下者，此之徒也?！奔崔D(zhuǎn)回城，傳令捕拿。汲桑覺之，另出北門而走，追者不能及。桑不敢回師歡處去，一路重復(fù)問到郭胡家中投奔。郭敬見勒又至，十分歡喜，請出父親郭胡。胡喚桑入，問曰：“你與趙大郎等同去，何又與四舍獨(dú)至？”桑將被盜趕散之故告訴一遍，胡甚憫之。郭敬曰：“今后且只在此，與我共做人家也罷。”居無何，王行人出榜，連門挨問，捉拿一大漢并一小廝，甚是緊急。郭敬乃匿二人于內(nèi)室，不許外人相見。次后有一親朋名沐延探知其實(shí)，強(qiáng)逼郭胡獻(xiàn)出官府請賞，胡不從，入內(nèi)，謂汲桑曰：“本欲相留在此，奈何官司構(gòu)募甚急，外人背語紛紛，第恐你我皆遭其害，今可急從后門遁去，以圖再會，毋致被獲不便。”即命郭敬將錢二串，助為路費(fèi)。汲桑拜謝流涕，往北而去。行過旬日，途中食用甚貴，百文不能飽，盤纏用盡，行至日晚，并無人煙形跡。將及近更，忽然聽得數(shù)聲犬吠，趙勒兒曰：“前面山犬汪汪，必有人家。我和你饑餓已極，且去買些面飰吃吃，又作道理?！鄙闹v步而往，卻是一所古廟，并無別屋。二人亦只得入內(nèi)，拜告曰：“某乃亡蜀忠良，逃避至此，迷失路途，無處可投，特到神堂借寓一宵，惟愿陰中保佑，明早尋見故主。不然，我今身無盤纏，小主兒途中必然受餓，是桑之罪也?！倍\訖，往神背后尋覓歇息。忽見舊門一扇，橫于地上，桑乃移于側(cè)畔，掩上廟門，抱勒而臥。至天明，將欲出廟往人家覓食，忽然間趙勒兒腹中攪痛，按之不住，冷汗津津，面皆改色。桑急拜神求護(hù)，亦略無定，只得抱于膝上揉而摩之，一時不能少住。汲桑驚惶失措。頃而日光入廟，抱于門外日下揉之，須臾汗出，痛止神定。桑曰：“此是感冒幽陰之氣故也，我與你急忙離去?！崩赵唬骸拔乙佯I傷矣，有甚的把些我吃，方好走路?！鄙Ｔ唬骸耙嘁懊嫒ベI，這里那有見成的？”于是覓路而出。行不百步，忽有晉兵數(shù)百，各持棍棒弓箭，覿面闖來，桑急抱勒奔轉(zhuǎn)廟邊藏之，已被看見。晉兵疑其有財，分投尋捕，正欲至桑躲處，忽有大鹿四五十個，作二三陣望道旁馳突而出，晉軍見鹿望東南而走，呼眾挽弓趕捕，各人爭前射鹿，遂棄汲桑。桑見眾軍去遠(yuǎn)，復(fù)抱勒出。將行，偶見一老丈，手持一筐、香一握，內(nèi)有飯一盂、肉一刀、酒一壺，從容行至，謂汲桑曰：“壯士慢去，待吾獻(xiàn)過神靈，請吃酒飯而去。食此福物，令人能致福慶，慎毋見卻。”桑、勒甚喜，坐于廟旁待之。俄而老丈持酒飯出，盡勸二人吃之，謂曰：“吾見汝抱此小子，必是逃難之人，故留壯士將斯粗糲聊充一時之饑，望勿見嫌?！鄙Ｖt謝再四，乃以酒飯先進(jìn)于勒，而后自吃。老人曰：“君義士也，失敬多矣?！鄙Ｒ娖淙蝹b過甚，觀其形貌，蒼顏古色，鶴發(fā)仙標(biāo)，拜問鄉(xiāng)貫姓名，老人曰：“吾修真道者，名通玄子，久忘姓名，頗知風(fēng)鑒，適見二君有難，故亟來此相援，特以符使驅(qū)假鹿一群，賺散晉兵，解此一厄，今后可以無兇險矣。這小郎君，魚龍起于發(fā)際，伏犀貫于囟門，上四九即當(dāng)大貴，今邇尚在陽九數(shù)中，宜往西北而行，可逢旺，獲免游軍之?dāng)_?！鄙Ｅc勒兒一齊下拜，謝曰：“小主果如公言，弗敢忘德，當(dāng)重投報，乞示居上，以便書紳，使小子知所趨酬也?！崩险咴唬骸拔釋?shí)不敢望謝，君必欲問，吾家堂柱上有一聯(lián)句，請君識之，乃漢時所署的：‘護(hù)國功勛大，齊民德澤深?！思蠢戏蛑右病！庇种^二人曰：“吾適為君詳了一數(shù)，汝二人可記此言：壬申年茍道將可避，甲戌歲王彭祖可圖?！鄙Ｕ麊?，忽聽得隱隱鼓角之聲漸響，老人遙指曰：“晉軍又至矣。”汲?；仡^凝望，忽失老人所在。桑曰：“此必廟中神靈所使，當(dāng)往謝之?！鞭D(zhuǎn)至廟中，見堂柱上有聯(lián)刊刻于版，久而蒙暗，仔細(xì)認(rèn)之，乃老者所云之聯(lián)也。二人撮土為香禱謝，整爐間，忽于下移出銅錢一串，桑曰：“莫非神人賜作路費(fèi)，以周困乏者？不然，今早拜時，尚未之見，果何來也？本不當(dāng)妄取，其默有意存焉。”因而祝曰：“荷蒙大神賜食賜錢，恩庇甚矣，亟未能報，他日若得寸進(jìn)，愿以金裝酬之?！倍\畢，攜錢出廟，徑望西北而行。自此常聞空中有鼓角之聲，若迎送狀，途中并無驚恐，亦不覺饑餓，雖日一餐，恬如也。歷幾跋涉，出了雁門，轉(zhuǎn)至上黨、武鄉(xiāng)郡地方。時盤纏用盡，天色將晚，不見程鎮(zhèn)，無可奈何。汲桑嘆曰：“在家不念在家好，出路方知出路難。歷此窮途，無日早晚不憂不慮，何時能得出頭乎？”勒曰：“今到此，是亦命也，數(shù)也。不須嗟嘆，且自趲行前去，倘看人家旅店，尋覓歇息，又作道理?！庇谑窍蚯凹策M(jìn)，才百馀步，轉(zhuǎn)一山坡，見林木森森，鴉雀喧噪，交交聒耳。桑曰：“此處必有人家也?！蹦粟叾曋?，果然一大宅院，高樓廣廈，門第重重，墻垣疊疊，周回數(shù)百步，兩鄰犬聲相接。門額上掛著一扁，寫著“中朝閥閱”四字。汲桑看了一會，見無人出，與趙勒權(quán)于階前少坐憩息。忽見一人走來，將欲關(guān)門，汲桑連忙起身，那人見此大漢，吃了一驚，急問曰：“你欲做賊也？”桑曰：“你不看，難道帶個小廝來做賊的理？我是借歇的客人，央煩方便一二。”那人不答，徑自進(jìn)去。須臾，二使者持燈而出，見一老者蒼髯素服，頭戴大帽，親至門邊問曰：“漢子是何方人氏，因甚暮夜至此？”桑思彼是中朝之扁，亦須報是中朝之人，他念鄉(xiāng)曲，定然留我，乃對曰：“吾是魏人，姓汲名桑字民德，乃漢汲長孺之派，因客邊方，遭亂喪本，來至此間，天色昏晚，因?yàn)榈乩砩?，無處可投，特來廊下借宿一宵，明早就去?！睆娜嗽唬骸袄峡傤I(lǐng)，我看此人身長丈馀，氣象虓狠，非是善人，乃背義竊逃之徒，不要理他?！鄙Ｔ唬骸按蠊傩莸缅e看了人！我非不良之輩，只因此子之父與吾結(jié)交，彼今遭難，故抱之以存其后，甘受辛苦，欲全友道，豈竊逃者耶？”老者曰：“不要聽他。我家空屋盡多，可以歇得，但不知你曾買飯吃不曾？”桑曰：“今早吃飯，走二百馀里，并無買飯之處，尚未得食，且待明早，又作計較?！崩险叻指抖巳ト★垇砼c桑、勒充饑，引入側(cè)屋之中，問曰：“我是中州來的，見你說是魏人，即乃鄉(xiāng)曲故舊?？茨氵@一表身軀，不像個落泊之相，為何狼狽至此？又可惜這個小官兒，跟著你們受餓，今欲何往？有甚倚望否？”桑曰：“我二人離鄉(xiāng)久遠(yuǎn)，家業(yè)已失，亦無所望，且又身無盤費(fèi)，今到斯際，出于無計，只得寸步行將去，從天發(fā)付來矣。”后人見汲桑道此言語，有詩嘆曰：

　　否泰窮通總自天，時艱到處遇迍邅。汲桑固有千軍勇，未濟(jì)焉能猛著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