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烏夢月正在營中飲酒,聽得慕容廆、呼延晏在營外索戰(zhàn),即便披掛出馬,兩下相見,更不打話。一員女將獨(dú)戰(zhàn)兩個虎將,更無懼怯。戰(zhàn)有一個多時,夢月虛刺一戟,回馬便走。慕容廆隨后趕來,夢月解下銀錘,回手一拋,只見一道亮光,竟將慕容廆纏住。慕容廆心慌,忙用手來解,被夢月用刀一拖,幕容廆不覺頭輕腳重,跌下白文貙,兩旁走過健漢,捉入營中去了。正是:
將軍雖有虎臣號,難免軍前一縛羞。
呼延晏見幕容廆被擒,不敢再追,竟引兵入城,報與劉弘祖,說石宏、慕容廆連被晉營女將擒去。劉弘祖不覺大驚,說道:“不知是何女子,連擒猛將?真英雄也。我明日須親自出軍,與彼決一勝負(fù)?!笔且梗魃o話。
至次日,劉弘祖帶了呼延晏、李雄、桐凌霄、齊萬年、姚仲弋、張杰、符登,及軍師侯有方,統(tǒng)領(lǐng)大軍五萬,竟自出城,離晉營一里下寨。弘祖先令姚仲弋出戰(zhàn)。那姚仲弋引兵直至?xí)x寨,大罵:“是何妖婦?敢連擒吾將,快快出來納命?!眽粼侣犚姡菚r束裝出營。姚仲弋將他一看,只見夢月手提方天畫戟,腰下系著一條錦絳銀錘,心下暗暗稱羨,便喝問道:“你這女將姓甚名誰,敢連擒吾大將,快通名來,再行決戰(zhàn)?!眽粼碌溃骸安槐赝?,且待吾捉盡了你等賊將,回獻(xiàn)天子,自然知我名姓。”仲弋見說大怒,罵道:“五體不全的賊婦,死已臨頭,尚然不知,敢出大言。不要走,吃我一刀!”說罷便提起日月刀,一刀砍來。夢月忙掄畫戟相迎,兩個一場大殺,卻似喪門神撞著了羅剎女,惡狠狠的真?zhèn)€殺得:
神鬼潛身不敢現(xiàn),兒童住口禁號啼。
戰(zhàn)有三十馀合,夢月拍馬便走。姚仲弋恐被暗算,不敢追趕,立住腳大喊道:“走的非能將也,快來決戰(zhàn)?!眽粼乱娨χ龠蛔?,暗道:“他想是被我捉怕了,故此不來追趕,終不然饒了他不成?!北惆蛋到庀裸y錘,將五花驄一拍,如飛云掣電的回來,將銀錘一拋,那姚仲弋正在叫喊,還不曾住口,頭上早巳著了一錘,頭昏眼花的倒撞下馬,又被捉入晉營去了。夢月捉了姚仲弋,復(fù)引兵殺上前來,恰好撞著李雄引兵來到,聞知捉了姚仲弋,不勝憤怒,拍動青海驄,輪起潑風(fēng)刀,更不答話,接住就砍。夢月見勢頭來得勇猛,不與接戰(zhàn),將銀錘劈面就打。李雄將刀一格,不期打在手背上,只聽阿唷一聲,大敗而走,竟入營中,報知弘祖。
弘祖知仲弋被擒,李雄打傷,心下悶悶不悅,對侯有方道:“一個女將戰(zhàn)他不下,反損了幾員大將,又何望能成事業(yè)?”有方道:“他所仗者不過銀錘,止好打得一人,明日多著幾將,與他決戰(zhàn),料他銀錘不能施展,自然擒矣?!焙胱嬉姥裕钔┝柘?、齊萬年、張杰、符登四將,一同出戰(zhàn)。夢月接著,更不以為意。
你看他使出神通來,將五花驄一拍,迎上前來,提起銀錘,天花亂墜的打上前來。桐凌霄等四人那里近得他的身?五個人殺在一處,戰(zhàn)有一個多時,忽聞得一聲響,一將墜馬。正是:
饒你趙家多猛將,那知夢月更豪強(qiáng)。
你說是那一將落馬?原來正戰(zhàn)間,張杰自恃其勇,要逞頭功。拍馬提刀,向前便砍,被夢月一銀錘打中面門,跌下馬來,被亂軍踏為肉泥而死??蓱z:
未向軍前擒敢將,先從馬下喪殘生。
那符登見張杰打死,吃了一驚,慌了手腳,也被夢月一銀錘打中背心,吐血伏案而逃。桐凌霄、齊萬年見二人敗陣,心下大怒,一齊舞起大刀,砍將入來。夢月更不戀戰(zhàn),將銀錘使個流星趕月,一銀錘望桐凌霄打來,桐凌霄眼快,將身閃過,拍著駭雞犀趕上,緊緊將夢月圍住。齊萬年也一齊殺入圍中,三人又戰(zhàn)有三十馀合。夢月見趙軍漸漸圍近身來,將五花驄一拍,殺開血路就走。齊萬年看見要奪頭功,緊緊追上來,馬尾相銜,都被夢月背打一錘,齊萬年措手不及,打中頭盔,伏鞍而逃。正是:
劉郎空有千般計,都被佳人一擊消。
止有桐凌霄覓夢月英雄難敵,暗想道:“他的流星錘委實(shí)難近,必須如此,方可勝他?!北銕ё×说叮纬鲅g寶劍,口中念念有詞,只見頃刻間狂風(fēng)大作,走石飛沙,愁云中趕出無數(shù)披發(fā)的鬼卒,竟來拿夢月。夢月見了,大吃一驚,拍轉(zhuǎn)五花驄,奔回寨中,閉門不出。
桐凌霄趕了一回,也自收兵回營。對弘祖將前事告訴了一遍。弘祖道:“只一陣被他打了張杰,齊符二將又帶重傷,若非將軍敗他一陣。吾等全輸銳氣,如今卻如何拿他?”侯有方道:“此計不成,反損自家軍將。桐將軍雖然勝他一陣,卻無濟(jì)于事。明日元帥須親自出陣,待我略施小計,一定要擒伏他,使晉人不敢正視吾等。”弘祖道:“軍師用何計擒之?”有方道:“先傳令軍士在西南方建下一座高臺,上列十二位神號,用二十四人各執(zhí)黑旗,排列十二處,中設(shè)兩童兒,持劍立于案側(cè)。吾當(dāng)親自上壇,借起五里黑霧,將他營寨迷住。元帥引兵索戰(zhàn),捉取那女將。呼延將軍可引鐵騎二千,直殺入寨中(一氣鋪成,真令人聽之膽怯),救出石季龍等三將,并拿司馬覲。這一陣定要成功,毋使虛延日子?!眲⒑胱娲笙?,問:“壇上用何祭禮?”有方道:“用鹿脯一盤,果十二盤,酒十二鐘,此外并無他物。”弘祖依言,便令軍中如法置辦,不許遲誤。正是:
安排萬丈深潭計,只等龍魚上釣鉤。
有詩為證:
銀錘建大功,捉將更無空。任你英雄漢,難逃一擊中。
那知侯有方,軍中借霧忙。布成迷魂局,只待捉紅妝。
淚咽山前月,空馀一戰(zhàn)場。
不一日,造下五丈高臺,臺上件件依法,排列端正。一面侯有方上臺,披發(fā)仗劍,步罡借霧;一面弘祖與呼延晏引兵直殺到晉寨來索戰(zhàn)。那夢月正與司馬覲商議,要將石季龍、慕容廆、姚仲弋先行解京請功,再取救兵前來捉拿劉弘祖等。忽然聽人報說,劉弘祖親自引兵索戰(zhàn),夢月便坐了五花驄,提戟出陣。夢月看見弘祖少年英勇,氣宇軒昂,更且美如冠玉,手提金鞭,坐下龍騅,卻像天神臨凡,心下暗暗稱羨。弘祖看見夢月美麗無比,況又武藝絕倫,也自夸獎不已。兩下接著,鞭戟并舉,各逞手段,在營前一場大殺。那有方在臺上看見他兩個已自交兵,忙將令牌敲動,取過正南上一面黑旗一展,只見日色無光,一時慘慘淡淡,昏暗起來。有詩為證:
黑旗一展日無光,羨殺軍師侯有方。
能奪天公回造化,那愁晉室有賢良。
有方遮了日光,又將令牌一擊,口中念動真言,再取過東方一面黑旗來一展,一霎間,細(xì)雨蒙蒙,愁云四合,真?zhèn)€好凄涼景象也。也有詩為證:
愁云鎖斷山和水,細(xì)雨空蒙頃刻間。
凄涼四顧驚人目,荷戟征夫淚欲潸。
有方既布定了愁云,卻又取過西方一面黑旗來連展三轉(zhuǎn),忽聽得叮叮當(dāng)當(dāng),陰風(fēng)吹動,一霎時一陣狂風(fēng),吹得臺上的人,都立腳不住。真?zhèn)€好風(fēng),有贊為證:
但聞其聲,不見其形。其來也,莫知其所自;其去也,莫知其所之。如高士之潛身,如英豪之有聲。
物遭之而敗落,人遇之而飄搖。雖罅隙而必入,盡西海而皆行。
風(fēng)過處,有方便將令牌連敲三下,將劍一指,取過正北方一面黑旗執(zhí)定,念動真言。只見不多時,黑霧迷空,直罩入晉營,約有五里遠(yuǎn)近,天昏地暗,對面不見一人,其實(shí)利害也。有贊為證:
似雨非雨,似氣非氣。充塞兩間,迷卻宇宙。慘淡淡而驚人,黑蒙蒙而如夜。
細(xì)觀如海怪之噴云,遠(yuǎn)視乃山妖之吐氣。不分南北,那知上下。乾坤變成黑海,軍中個個迷魂。
那夢月正與劉弘祖交戰(zhàn),約有一個時辰,斗上五十馀合,未分勝負(fù)。夢月又要拋那銀錘來捉弘祖,只見一霎時天昏地暗,白晝?nèi)缤谝梗瑢γ娌⒉灰娨蝗?,但見黑霧滾滾不絕,夢月不覺大驚失色,拍著五花驄,不辨南北東西,向前逃走。背后劉弘祖騎了烏騅馬緊緊趕來,約趕有一里之路,夢月五花驄忽然失足,將夢月掀下地來,被劉弘祖趕上前一把拿住,奪了五花驄,挾持夢月上馬,回營中去了。正是:
可憐善戰(zhàn)英雄女,反被劉郎馬上擒。
卻說呼延晏引鐵騎前來,不多時,聽見劉弘祖追夢月去了,便乘著黑霧發(fā)聲喊,大刀闊斧殺入晉營來。司馬覲大吃一驚,慌忙同了顧榮上馬來敵,因是黑霧中,不敢深戰(zhàn),略斗數(shù)合,撥馬望后營而走。呼延晏便趕入后營,先尋著石季龍、幕容廆、姚仲弋,打開囚車放了,各尋兵器、坐騎,合作一處,竟出后營,來追司馬覲。那司馬覲與顧榮正走間,聽得喊聲又起。知是趙兵追來。只得冒著黑霧,狠命的奔逃。約走二三里路,呼延晏等看看趕上,司馬覲仰天長嘆,對顧榮道:“不料今日一敗至此,卻死在此處,豈非天意乎?”
說罷,正待拔劍自刎,忽然黑霧中沖開一道金光,直射到瑯玡王身上來,瑯玡王便住了手。定睛一看,只見金光去處,一員猛將,全身甲胄,手執(zhí)狼牙棍,坐著高頭駿馬,飛奔而來。那將到處,黑霧就開。司馬覲又驚又喜,大叫道:“那將快來教我,快來救我!”那將聽說,便沖上前來,讓過了司馬覲、顧榮,橫著狼牙棍,立馬大喊道:“賊將慢來,有我在此!”呼延晏等四人正追上前來,猛聽喊響,抬頭一看,只見一將面如黑漆,眼似銅鈴,勒馬橫棍,立而不動,反吃了一驚,不敢上前,只得引軍回營。
那將見呼延晏等退去,便撥轉(zhuǎn)馬頭,趕上司馬覲,叫道:“大王慢行,賊將已遇去了。”司馬覲聽說,勒住馬問道:“將軍姓甚名誰?卻來救我一命?!蹦菍⒌溃骸靶⑿蘸旅~,聞得大王為侯有方黑霧所迷,特來相救?!彼抉R覲喜道:“將軍此功非小,寡人回朝,定當(dāng)奏聞重用。但不知烏小姐怎么樣了?”郝魚道:“要知烏小姐信息,待小將袖占一課,便知端的。”司馬覲道:“原來將軍又知陰陽術(shù)數(shù),可快占之?!焙卖~依言,就在馬上袖占一課,說道:“大王休驚,烏小姐已被劉弘祖捉去營中,所擒賊將也被呼延晏放去了?!彼抉R覲聽說,默然不語,深悔前日不將石季龍等殺了,被他放去。一頭說,一頭慢慢的行向前來?;仡欕S行軍士,不上二百馀騎,司馬覲暗暗嗟嘆。
是夜住軍宣王坡,敗軍稍稍來歸,復(fù)得一千馀人。遂與顧榮、郝魚商議,投何處去好。顧榮道:“前日檄文到河內(nèi)周茂處,叫他引兵前來助戰(zhàn),如今尚不聞他出兵,今須去那里安扎,再起大軍前來報仇?!彼抉R覲依言,正要傳令起行,只見前面征塵蔽天,金鼓盈耳,一彪軍馬蜂擁而來。司馬覲傷弓之鳥,聽知又有軍馬殺來,不覺大驚失色,連忙使郝魚出戰(zhàn)。郝魚得令,不敢怠慢,即時結(jié)束端正,提了狼牙棍出陣。那彪軍馬見郝魚出陣,報入中軍,忽然涌出一員大將來,金盔金甲,立馬橫刀問道:“你等何處軍馬,敢扎兵在此?”郝魚道:“吾等乃瑯玡王大軍,我乃瑯玡王麾下郝魚是也。你是那里軍馬,敢來到此?”那將見說,連忙滾鞍下馬來,與郝魚相見。正是:
相逢不用頻猜忌,卻是君家一體人。
畢竟不知此將是誰,到此為何,覽者不須性急,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