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出托夢(mèng)

六十種曲尋親記 作者:明·范受益


【掛眞兒】〔小生扮金山大王上〕堪憐周羽遭邊配。論殺人果非其罪。 善哉。善哉。人間私語(yǔ)。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吾乃金山大王是也。今日出游山岳。至晚歸殿。鬼判何在?!补砼猩辖槟┥稀成厦膊?。蓋不由己。自家解子張文是也。蒙太爺差我押解周羽到雝州為民。此去有三千里路程。正在煩惱之際。不想張員外與我十兩銀子。叫我途中打死周羽。回來(lái)再找我十兩。連日在途。人煙湊集。不敢下手。且趲到前途沒人之所。再作區(qū)處。周羽死囚??熳呱蟻?lái)。 【水紅花】〔生〕家鄉(xiāng)回首暮云低。淚空垂愁腸千縷?!材畴t州若干路。你這等樣走。幾時(shí)得到?!采撤歉蛇`慢步行遲。體單衣。腹中饑餒?!参础乘狼簟8怪叙囸H。買些點(diǎn)心與你吃不成。還不快走?!采嘲檀蟾鐟z見。望賜與慈悲。略略的款行遲也啰。 大哥。我小人棒瘡疼。行走不動(dòng)。〔末〕 【梧葉兒】你犯殺人罪。配邊隅。今日裏怨著誰(shuí)。又不是有花并有酒。一步做兩步移。〔合〕你好愚癡。那個(gè)人憐伊來(lái)念伊。 【水紅花】〔生〕周羽屈受這災(zāi)危。拚殘軀便做他鄉(xiāng)之鬼??蓱z賢達(dá)我荊妻。便做有男兒也難存濟(jì)。遙望鄉(xiāng)關(guān)何處。眞好傷悲。休得要苦相催也啰。 【梧葉兒】〔末〕你好不知理。說甚的。〔生〕大哥。不說甚么。說那妻子。〔末〕怎顧得那妻兒。我也為伊連累。愁煩心自知。趲行期。早不覺紅輪西墜。 且住。此間有一所古廟在此。〔看介〕原來(lái)是金山大王神廟。你看兩扇金釘朱門。四邊粉壁瑤階。陰風(fēng)吹送紙錢灰。圣像威儀古怪。大王爺。弟子張文。是河南開封府封丘縣解子。今押解犯人周羽到廣南雝州為民。大王爺。保佑弟子一路平安。腳輕手健?!步兄苡鸾樯椤衬憧催@死囚。到處就睡著了?!蔡呓椤尘褪悄阋苍摪菀话萆竦馈F肀S诼菲桨?。好行好走。你不信神佛見得如此?!采呈?。大哥說得有理。寶殿香焚金鼎?;ń钟隄?rùn)蒼苔。黃昏時(shí)候少人來(lái)。扣齒三通禮拜。大王爺爺。我周羽果是殺人。望神明差陰兵卽時(shí)打死。我周羽若是屈情。望神明鑒察?!材撑?。死囚。大王是泥塑木雕的。又不是本府太爺。又不是本縣大爺。你吿訴他。難道饒了你?!采硡淘V神道。也要你管。〔末揪跪介〕死囚。我不管你。誰(shuí)管你。〔生〕大哥是該管的。〔末〕你看日落銜山。前面去不及了。也罷。就在這廟裏宿了罷?!采炒蟾?。這廟中又無(wú)壁落。況無(wú)燈火薦席。怎么歇得。到前面市鎭上。熱湯水也討一口吃。〔末〕死囚。你旣要熱湯熱水。何不在家裏自在么。〔生〕咳。我小人理之當(dāng)然。只是大哥于路辛辛苦苦。到前面市鎭上。熱湯水也買些吃。苦惱我小人是該死的。怎么要吃?!材乘狼簟0阻F刀兒轉(zhuǎn)口快。睡罷?!采辖槟┛瓷窠椤衬憧瓷裣皴F金瀝粉。就是活的一般?!厕D(zhuǎn)身介〕你看只有慈悲公人。沒有慈悲犯人。他這一領(lǐng)席兒也舍不得與我睡。自己睡了。我問你這死囚?!泊蚪樯薪椤巢皇俏疫B累你。你連累我。〔生〕小人連累大哥。〔末〕可又來(lái)。你這一領(lǐng)席兒不割舍得與我睡。自己睡了。〔生〕是。大哥打得是。一時(shí)間沒見識(shí)?!材橙粲幸娮R(shí)。不去殺人了?!采呈?。大哥那裏睡。〔末〕攤在這裏。〔攤席介末〕把包兒放在這裏。〔生放包介〕把這棍子放在這裏?!采殴鹘椤炒蟾缯?qǐng)睡?!材┧椤匙怨泡p囚重管。我一路辛苦。倘睡熟了。被他走了。怎么是好。待我叫他起來(lái)。做他一索。周羽?!采炒蟾缫蚱俊!材巢皇?。我教你一覺好睡?!采炒蟾邕@等眞好睡?!材巢皇?。我睡熟了。你走了。我那裏來(lái)尋你?!采炒蟾?。我插翅也飛不去?!材炒依⑵饋?lái)?!采炒蟾?。沒奈何?!材嘲堰@碗兒與你做枕頭。便是人情了。〔生〕大哥。可憐見。 【五更轉(zhuǎn)】望你們寬容恕。休得苦禁持。更深夜靜。夜靜圖一睡。待等天明拚死前去。大哥沒奈何。我終是死。且放松。免做殘疾鬼???。大王爺。若得好夢(mèng)。好夢(mèng)還鄉(xiāng)里。便死在黃泉。我也不忘你恩義。 【前腔】吿圣賢乞垂庇。這寃屈神自知。若還果有果有殺人罪。神理昭彰鑒察周羽。若還是命運(yùn)蹇。天道危。難脫離。陰兵打死。打死心無(wú)悔。免敎途中。受盡狼狽。 〔睡介末起介〕正是受人之托。必當(dāng)終人之事。臨行之時(shí)。張員外與我十兩銀子。著我中途打死周羽?;貋?lái)再找十兩。一路人煙湊集。難以下手。今晚在此古廟中。人跡罕到。不要說一個(gè)周羽。便是十個(gè)周羽。打死了也沒人知道。待我腦蓋上打他一下?!泊蛏砼谐督槟吃趺?。打不下。想是不該在腦蓋上死。且待我脅肋上打他一下?!泊蛏砼谐督椤澈霉殴?。每常這根棍子。拿在手裏。如燈心一般。今日為何有千觔之重。我想起來(lái)。周羽不該在這個(gè)時(shí)辰上死。不免再睡一睡。正是閻王注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五更?!菜樾∩晨唇訌埼?。殺氣騰騰。犯人周羽。怨氣沖沖。叫鬼判。將二人睡魔了。把周羽索子捆了張文。張文張文。你受了張敏財(cái)物。途中打死了周羽?;厝ビ终沂畠摄y子。你卻得利肥家。害人性命。聽吾分付。 【玉胞肚】堪憐周羽。是河南本郡附儒。論殺人果非其罪。是張敏使宋淸殺的。休敎打死在邊隅。這段寃讎必報(bào)取。 【前腔】周羽聽取。且寬心不須痛悲。他年后定享榮貴。終有日光耀門閭。汝妻必產(chǎn)貴孩兒。這段寃讎必報(bào)取。 〔末醒介〕呀。周羽走了。好古怪。這繩兒我捆在周羽身上。怎么倒捆在我身上。周羽又不走。正是吉兇猶未見。夢(mèng)寐早先知。我正睡之間。明明見大王爺站在我面前。說周羽果非其罪。是張敏使宋淸殺的。又說道此寃必報(bào)。且住。這個(gè)事在封丘縣干的。怎么鄂州界上神明也曉得。正是人間私語(yǔ)。天聞若雷。又說是張敏與我十兩銀子。教我中途打死周羽?;貋?lái)又找銀十兩。我想來(lái)今生不報(bào)。來(lái)世償還。正所謂暗室虧心。神目如電。罷罷。他旣受此寃枉。我與他做什么對(duì)頭。我且叫他起來(lái)。放了他罷。周兄起來(lái)?!采黧@醒介〕咳。大哥沒奈何。放了我的索子?!材撤嚼u與你放了?!采创笸踅槟衬阍趺醋鲞@個(gè)模樣。〔生又看哭介〕周兄。你只管看這神道怎么。有什么話。可對(duì)我說?!采晨取4蟾绮灰f。去罷?!材巢皇恰?duì)我說不妨。〔生〕說來(lái)要打?!材澄也淮蚰?。對(duì)我說。〔生〕大哥。我正睡之間。夢(mèng)見大王爺站在我跟前。說我果非其罪。被人陷害。后面還有兩句???。不要說。〔末〕還有什么說話。一發(fā)對(duì)我說了?!采晨取;奶浦浴2灰f他。只是去罷。〔末〕何妨一發(fā)說了?!采乘f我生什么貴子。夫妻相會(huì)。還有報(bào)寃之日。咳?;奶浦浴2辉撜f。去罷?!材持苄?。我夜來(lái)也得一夢(mèng)?!采@介〕大哥也有夢(mèng)。〔末〕我夢(mèng)與你一般的。我今日就在廟中放了你?!采晨取4蟾缬謥?lái)取笑我周羽。一路上少打我周羽幾下。這就是大哥的情。怎么說放了我。〔末〕我果然放了你?!采炒蟾缒愎??!舶萁椤? 【畫眉序】謝慈悲。救我殘生放周羽。大哥。勝造浮屠七級(jí)。再生功德。我如今未卜生還。便死后不忘你恩義?!埠稀城乃魄蔌B脫籠去。直飛到九霄云裏。 【前腔】〔末〕憐伊受禁持。免在他鄉(xiāng)作怨鬼。把行枷鎖杻盡皆脫離。周兄。逢大赦纔可回來(lái)。免把我一身連累?!埠锨啊? 【滴溜子】〔生〕思量起。思量起。欲寄紙書。只怕人去后。書去后。漏泄此機(jī)。〔末〕且在他鄉(xiāng)居住。〔生〕我的妻呵。〔末〕休得要想妻思故里。路上閑言閑語(yǔ)盡除。 今生脫放謝君恩。免使他鄉(xiāng)作滯魂。 雙手劈開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門。 請(qǐng)了?!材┫陆樯炒蟾甾D(zhuǎn)來(lái)?!材吃趺凑f?!采炒蟾绶帕宋抑苡稹5劫O累了大哥了?!材吃趺促O累我。〔生〕大哥回去。那得批回收管回銷。不是貽累了大哥。只是解去?!材晨取D愕故莻€(gè)好人。我于路錯(cuò)打了你。這批回收管不妨。本府給我盤纏。用了一半。還有一半。我到前途。或州或縣。吿一紙文書。說你中途病故了?!采乘懒说礁蓛簟U?qǐng)了?!采陆槟持苄洲D(zhuǎn)來(lái)。〔生〕我說你不放我。大哥只是解去。〔末〕不是。我看你這般行徑。怎么路上行得。我有一個(gè)睡帽兒。有一件衣服。與先生穿了。在此也好看些。〔生〕多謝大哥。請(qǐng)了。〔末下生拜神介〕多謝大王爺托夢(mèng)。張文放了我。待我去地方上討得香燭來(lái)。拜謝神明?!蚕滦∩彻砼信c我好生護(hù)送周羽?!矐?yīng)介〕大抵乾坤只一照。免教人在暗中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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