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種曲 西樓記》
（淸）袁于令 著
（明）毛晉 輯
西樓記
（淸）袁于令 著
繡刻演劇十本
第四套
繡襦（亞仙）
靑衫（興奴）
紅梨（素秋）
焚香（桂英）
霞箋（麗容）
西樓（素徽）
投梭（縹風(fēng)）
玉環(huán)（玉簫）
金雀（彩鳳）
贈(zèng)書（輕煙）
繡刻西樓記定本
西樓記目錄
第一出
標(biāo)目
第二出
覓緣
第三出
砥志
第四出
檢課
第五出
倦游
第六出
私契
第七出
銜恚
第八出
病晤
第九出
庭譖
第十出
閽忤
第十一出
鹯逐
第十二出
緘誤
第十三出
疑謎
第十四出
空泊
第十五出
計(jì)賺
第十六出
集艷
第十七出
之任
第十八出
離魂
第十九出
凌窘
第二十出
錯(cuò)夢(mèng)
第二十一出
俠槪
第二十二出
自語
第二十三出
虛訃
第二十四出
情死
第二十五出
言祖
第二十六出
邸聚
第二十七出
巫紿
第二十八出
泣試
第二十九出
假諾
第三十出
載月
第三十一出
捐姬
第三十二出
羣嘬
第三十三出
歸訉
第三十四出
衛(wèi)行
第三十五出
詰信
第三十六出
喜雋
第三十七出
巧逅
第三十八出
會(huì)玉
第三十九出
游街
第四十出
乘鸞
第一出
標(biāo)目
【臨江仙】〔末上〕白發(fā)無根愁種就。勸君及早徜徉。風(fēng)流節(jié)俠滿詞場(chǎng)。尊前顏似玉。燈下語如簧。
試看悲歡離合處。從敎打動(dòng)人腸。當(dāng)筵誰者是周郞?？v思敲字句。無敢亂宮商。〔問答照?！?
【沁園春】穆氏于生。西樓曲意。兩逗情腸。奈庭幃起譖。禍因歌譜。拆散鸞凰。寄跡錢塘。被奸掇賺。羨殺佳人節(jié)似霜。于叔夜鐘情特甚。一病幾亡。
訛傳謊報(bào)堪傷。穆氏聞之縊繡房。旅邸又驚。燕樓虛信。無心待榜。星夜走還鄉(xiāng)。胥俠士捐姬奪穆。送至京師遍覓郞。除奸黨。重逢舊玉。千載播詞場(chǎng)。
于叔夜死與素徽期。
胥長(zhǎng)公生把輕鴻棄。
種愁根幾句楚江情。
載癡緣一部西樓記。
第二出
覓緣
【戀芳春】〔生晉巾靑圓領(lǐng)上〕劍閃秋霜。硯飛寒雨。唾壺不叩長(zhǎng)鳴。季子黃金雖盡。舌在堪憑。夢(mèng)想秦臺(tái)鳳影。奈緣淺空余愁病。還思省。何事蒼天。恁般虛付才情。
風(fēng)韻蕭疎一少年。病多愁劇嘆迍邅。荊山空有投瑜淚。漢水難期解佩緣。只索舉杯邀素月。漫勞搔首問靑天。從來去路黑如漆。且聽時(shí)人笑眼前。于鵑字叔夜。御史雪賓公之子。南畿解元也。技擅雕蟲。素重長(zhǎng)安紙價(jià)。功躭刻鵠。曾分太乙藜輝。人說我二酉為胸。長(zhǎng)淮為口。怎奈葉公有龍圖之好。涓人無駿骨之求。未得上國觀光。且向寒廬抱影。政是富貴在天終莫強(qiáng)。功名到手始為眞。不在話下?？取Ｖ皇且患?。向?yàn)楦溉坞S行。母憂守制。雖成冠禮。未遂姻盟。我想婚姻乃百年大事。若得傾國之姿。永愜宜家之愿。天那。你便克減我功名壽算。也謝你不盡了。目下綠綺無弦。玄霜乏杵。如之奈何。咦難道三生石上。半笑也沒有?；蜻t速不同耳。今上元佳節(jié)。多少女子游玩。不免觀看周遭。萬一夙緣。不期而會(huì)。也未可知。文豹何在?！渤蟀鐣稀痴乒軋D書府。遨游翰墨林。相公有何分付?！采衬沔i了書房。隨我看燈去?！渤蟆城±u李相公差人來約相公住在家裏。要來同去看燈?！采硵绱?。我進(jìn)書房。你在門首少待。竹裏茶初沸。門前客正來?！采鷷合隆?
【臨江梅】〔臨江仙〕〔末巾服上〕飮酒歌騷不愛醒。漫將花鳥推評(píng)。〔小凈巾服上〕
【一翦梅】紅樓十二盡留名。東院聞箏。西院聽笙。
〔末〕小生李節(jié)。字貞侯?！残簟匙约亿w祥伯將是也。呀。貞侯兄何往。〔末〕偶訪于叔夜兄看燈去。〔小凈〕挈弟何如。〔末〕總是相知。同去便了?！残簟承行腥ト?。此間已是。有人么?！渤竺?yīng)介〕呀。兩位相公來了。相公有請(qǐng)。〔生〕來了?！惨娊椤痴礋簟ＰP說李年兄來約。伯將兄不期而至。可稱勝游矣?！材尘痛送??！采硡滩?。〔小凈〕沒心想吃茶了。去去去。〔末〕伯將兄請(qǐng)?！采畴S意走罷了。〔行介〕
【繡太平】〔繡帶兒〕〔生〕東風(fēng)靜。溶溶夜景?！渤笾附椤车教幎际腔簟Ｓ腥??！材潮榧t樓掛彩燒燈?！采扯嗌冽堛晫殬?。雞上蓮花?！残簟趁睢ｃ~芝金藕參差?！渤蟆城岸椛綗?。造橋燈。〔生〕星橋火樹縱橫。
【醉太平后】〔末〕堪驚。平康數(shù)里耀人明?！渤蟆吃缕鹆?。〔小凈〕更月上素暉相映?！渤蟆扯嗌倏礋舻摹！采晨煽溆闻d。〔丑〕看蒼笻竹馬。往來不定。
〔小凈〕我每再到歌院裏走一走何如。〔生末〕政有此興。〔丑〕趙相公往那裏去。〔小凈〕轉(zhuǎn)灣西去。一帶都是高樓子。
【三解酲】〔三學(xué)士〕〔生〕曲巷高樓疏樹影?！材骋宦访鳙毚溻?。煞妖嬈也?！残簟撤潼S蝶粉輕盈?！渤蟆衬莻€(gè)姐姐開著簾看相公?！采臣倏粗槔沾辜t袖?！渤蟆骋粋€(gè)在那裏插釵。〔末〕倦整金釵倚翠屛。
〔丑〕什么香。
【解三酲】〔生〕幾陣香風(fēng)吹醉醒?！渤蟆骋魂嚐?。〔末小凈〕這是蘭麝氤氳寶霧橫。〔丑聽介〕那壁廂嗚嗚的響。〔生〕春纖冷。想綠紗深處。小婦調(diào)笙。
〔小凈〕且住。眼闝雖飽。腹內(nèi)漸漸裏枵起來。怎么處。不如向小壚買酒。痛飮一番?！采骋彩沟谩４碎g已是?！残簟尘票Ｓ忻?。〔小旦靑衣扮酒婆上〕仙人留玉佩。學(xué)士解金貂。呀。各位相公?！残簟秤泻镁泼础！残〉秤屑?xì)曲琉璃碧。陳年琥珀紅。小店呵。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小凈諢介小旦〕請(qǐng)樓上坐。去熱酒來?！蚕隆潮娮鞯菢??！渤笳寰平椤?
【大節(jié)高】〔大勝樂前〕傾佳釀?，W內(nèi)紅生。小壚邊拚醉醒。長(zhǎng)歌一曲梁州令。
【節(jié)節(jié)高后】風(fēng)流性。詩酒情?；ㄔ屡d。及時(shí)管領(lǐng)繁華境。聲聲漏鼓無多剩。此夜燈前快傳觴。來朝霽雨渾難定。
〔末〕小弟醉也。別了罷?！采尘脐@歌罷已三更?！材匙硌劭磥碓卤睹?。〔小凈〕寂寂平康朱戶掩?！采辰倘撕翁幰掓虫??！材┬簟痴?qǐng)了。〔生〕李相公醉了。文豹你可扶送歸去。我自步回也?！脖娤律鯃?chǎng)介〕咳。李趙二兄都去了?？刺焐侦i懸翠釜。月華虛白漾冰壺。此時(shí)佳人才子。銷金帳中。沈香火底。無不淺斟低唱。共賞元宵。獨(dú)我于鵑形影無依。徘徊中夜。怎生是好。方纔燈影中遍選紅妝?？偀o有解吾情者。天那終不然罷了。旣是書生薄命。你不該生我多情。
【東甌蓮】〔東甌令前〕煞薄命。枉多情。腸斷東風(fēng)少佩聲。良宵美夜偏孤另。悶無語。誰相并?？照靶嵌窋?shù)殘更。
【金蓮子后】管盼殺翠紅鄉(xiāng)。綺羅叢?？钴浽捑d藤。
【尾聲】這段緣難廝稱。巫云夢(mèng)影未分明。惟有淸光照淚橫。〔長(zhǎng)嘆介〕
行歌處處月明中。
獨(dú)我牢愁郁未通。
攜取梅花數(shù)升酒。
醉尋江岸哭東風(fēng)。
第三出
砥志
【祝英臺(tái)近】〔旦淡妝上〕夢(mèng)初回。燈未燼。鴉噪綺窗曉。自照菱花。羞點(diǎn)翠眉小。謾敎選伎征歌。強(qiáng)為歡暢。滿腔恨。有誰知道。
朝朝淺淡妝。不競(jìng)鉛華侈。太陽升輕霞。芙蓉出淥水。莫道人斷腸。每自銷魂死。風(fēng)塵浪得名。淪落何時(shí)已。奴家姓穆。名麗華。字素徽。居住西樓。教坊出身也。七歲能謳桃葉。十三善舞柘枝。曲曲連娟。爭(zhēng)呼昔日修眉史。纖纖束素。不減當(dāng)年來夢(mèng)兒。只是性厭鉛華。無奈闐門車馬。心憐才雋。空夸滿壁圖書咳。倘得援琴之挑。永遂當(dāng)壚之愿。吾事畢矣。看來再?zèng)]有一個(gè)。只有做錦帆樂府的于叔夜。是天下奇才。我日夜習(xí)其歌曲。心欲歸之。但不知邂逅何日。緣分有無。今日托病謝客。不免把他歌曲。玩味一番?！沧龇V介〕呀。是他做的楚江情。待我謄寫在花箋上則個(gè)?！沧隹谀钍謱懡椤吵瘉泶湫錄?。熏籠擁床。昏沈睡醒眉倦揚(yáng)。懶催鸚鵡喚梅香也。把朱門悄閉。羅幃漫張。一任他王孫駿馬嘶綠楊。夢(mèng)鎖葳蕤。怕逐東風(fēng)蕩。蜂兒鬧紙窗。蜂兒鬧紙窗。蝶兒過粉墻。怎解得咱情況?！部垂{沈吟介〕
【桃柳爭(zhēng)春】〔老旦妓妝上〕輕妝恁嬌。特來探問鄰家。不知因甚病倒。
奴家歌院劉楚楚便是。聞得穆家素徽妹子有病。特來候問。妹子開了門?！驳┳鲩_門接介〕噯喲。姐姐來也。〔老旦〕妹子有甚么病?！驳澄覜]有甚么病?！怖系秤謥砹?。都說你有病在家。兩日不出門。〔旦〕這是不出門病。〔老旦〕敢是害相思?！驳衬莻€(gè)是我看得上的。我去思想他。政為碌碌風(fēng)塵。無有解者。若提起相思。越教人斷腸矣。〔老旦〕我每■〈行外亢內(nèi)〉衒人家。那裏認(rèn)得眞。只好隨花逐月過日子?！驳硠⒔憬?。
【祝英臺(tái)】你只道少年場(chǎng)花似錦。結(jié)隊(duì)逞妖嬈。歌繞畫梁。舞動(dòng)香塵。管使座中魂銷?！怖系辰袢諢熁ú恐?。還推你第一?！驳扯鄫伞Ｅ乱怀喝?。門前寶騎雕輪稀了。那時(shí)候誰肯憐顰惜笑。
〔老旦〕雖是這等說。你年當(dāng)二八。政好風(fēng)光。
【前腔換頭】你容貌。一似李師師張盻盻不減舊蘇小。那更水暎翠眸。山遠(yuǎn)輕眉。果是素喉蠻腰?！驳吃跄螒?yīng)酬不暇。知己甚少。〔老旦〕你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交好。無非詞苑名流。與那騷壇年少。怎拚舍西樓月夜花朝。
〔旦〕姐姐。
【前腔換頭】你差了。那些流水行云。豈是久常交?！怖系钞吘故裁礃尤?。方稱得你意。比似有才無情。有情無才?？偛蝗肽阊劬Α！驳晨?。姐姐。那見有才的沒有情。惟眞正才人。方是情種。除是沈約宋玉。情種愁魔。方曉得我的根苗。〔老旦〕倘王孫公子。要娶你起來怎么處。〔旦〕兒曹。任他白璧黃金。一點(diǎn)芳心難討。漫無緣?？刹豢肇?fù)了求凰琴操。
〔末丑扮家僮上介〕主命遣差。蓋不由己。我每池相國府中院子。俺三爺差我每去請(qǐng)穆素徽陪酒。此間已是西樓。有人么?！策甸T介內(nèi)應(yīng)〕不在家裏?！材┏笈椤城叭照?qǐng)不動(dòng)。三爺著惱得緊。今日來第三次了。又回我每。怎好去回覆。若在裏面。快些梳起頭來?！矁?nèi)應(yīng)〕果然是城中崔老爺接去船上陪酒了?！材┏蟆硵绱宋颐咳セ馗擦?。但憑三爺。政是有心來漢水。無路入桃源?！蚕碌持宦犨@些聒噪聲。何日是了。
【前腔換頭】〔老旦〕聒噪。是誰家三兩靑衣。促戴翠云翹。〔旦〕那知我粉冷絮塵。脂凍桃花。不理舊時(shí)笙簫?！怖系趁米幽氵@等洗脂謝粉。定有個(gè)心上人在那裏。不妨與我說知。〔旦〕咳。沒有?！残涑鲎V介〕只有做這錦帆樂府的于解元。未識(shí)其面。先慕其才。是眞正情種。尙不知容貌若何。邂逅何日。〔老旦〕佳人才子。原是天生的配偶。只是王嬙遠(yuǎn)聘。虞姬嫁遲。姻緣事非偶然也?！驳吃谖乙策慌既涣诵！怖系承萁埂？v如當(dāng)日虞姬。只是花星遲照?！驳程冉K身不得其人。便怎么處?！矅@介〕怕無成還被東風(fēng)嘲笑。
〔老旦〕這點(diǎn)眞心。不知那于郞可消受得起。待我借這歌譜去看他如何才調(diào)?！驳澄矣杏H筆花箋在內(nèi)。也是他做的楚江情。不可遺失了?！怖系尺@個(gè)自然。〔做收譜在袖介〕
春絲未許障秦樓。
心事都從淚裏流。
羞道紅顏多薄命。
由來綠鬢易牽愁。
第四出
檢課
【賀圣朝】〔外冠帶蒼髯末老院子隨上〕烏臺(tái)日冷淸霜。鳳池風(fēng)裊奇香。拾遺補(bǔ)過盡劻勷。鬢發(fā)漸成蒼。
鳴鳳寧棲谷。丹葵敢向陽。責(zé)君惟大道。教子有義方。期不負(fù)恩數(shù)。無以贊朝綱。憂心千萬縷。都作鏡中霜。下官于魯。號(hào)雪賓。進(jìn)士出身。官受京畿道御史。皁囊獻(xiàn)替。白簡(jiǎn)繩糾。搴帷露冕行春。風(fēng)干漫同郭賀。簪筆整襟達(dá)旦。忠誠不讓傅玄。畫戟遮門。懷異謀者莫入。赤棒破輦。犯淸路者有誅。自掌事來。墨吏聞風(fēng)解綬。椒藩斂影避驄。天子襃我為眞御史。近因宗王多忌?；率躺?。暫且托病吿假。政好理家課子。亡荊顏氏。止生一男。夢(mèng)鵑而生。因以鵑名。雖列桂林。未攀杏苑。奈他雄才自恃。雜藝分心。廣結(jié)四方之名流。遂襲一時(shí)之虛譽(yù)。只怕他把舉子業(yè)看輕了。不今不古之學(xué)。無以應(yīng)選。失學(xué)在彼。失教實(shí)在我矣。
【步步嬌】暮景催人添惆悵。有子年方壯。他才名已擅場(chǎng)。愛他鏤管生花。繡紙翻浪。只是心活得緊。無奈性疏狂。詩酒襟懷放。
今日閑暇。不免查檢文課。訓(xùn)他一番。叫院子請(qǐng)大相公出來?！材诚胧浅鋈グ菘土恕！餐狻呈橇恕Ｎ乙幌虿辉剿麜^中。定不防范。我今乘其不在。悄步進(jìn)去。檢他書課。有何不可。分明有個(gè)朝天路。何事男兒不讀書?！矔合鲁笪谋稀诚闯庺~吞墨。烹茶鶴避煙。自家于相公書童文豹便是。俺相公書房中瑯函萬疉。緗帙千層。都是我收拾。今日出去拜客了。待我整理書籍。磨濃了墨。等他回來寫字。〔做磨墨介外換便服魆地上〕轉(zhuǎn)過曲欄桿。又是深簾幕。寂寞掩雙扉。不鎖葳蕤鑰?！渤蟆逞?。老爺來了。書又收不及。怎么處。〔見外做驚駭介外〕大相公那裏?！渤蟆诚氚菘腿チ??！餐饫湫椤辰K日拜客。再拜不完。咳。可惜明窗凈幾。
【沈醉東風(fēng)】悄書齋樹陰滿窗。銅雀硯墨花輕漾?！部磿椤逞?。這是一卷梅花賦。數(shù)闋竹枝詞。鸞箋酬和曲。蘭簿往來詩?！沧霾粯方椤尺?。翻新課。費(fèi)端詳。呀。這是楚中張?zhí)肺募?。這是粵中徐儀部傳記。這是新脫稿的薛文康墓志碑銘。這又是答王山人茶醉詩。答武陵僧偈語。都是和吟酬唱。圣賢書并沒在卓上。這又是種種成帙的泣夢(mèng)篇。破壺吟。擊筑歌?；ㄔ略u(píng)。松風(fēng)余奏。錦帆樂府。咳。淫詞滿案。艷曲成編。怎么了?！埠稀骋~艷章。說甚錦心繡腸。兀的笑殺庭前訓(xùn)義方。
文豹過來。大相公還不見歸來?！渤蟆尘突氐?。
【海棠春】〔生忙斣上〕名高無奈交游廣。酬應(yīng)畢歸來書幌。〔做看介〕噯喲。何事把門開。好費(fèi)沈吟想。
〔丑〕老爺竟步入書房。如今在裏面翻閱書案?！采鲶@介末〕大相公歸了?！采谝就饨橥狻衬阍谀驱熼e耍?！采嘲菘汀！餐狻嘲菔裁纯?。〔生〕河南馮太史年伯來拜了。特去答拜?！餐狻吃趺窗萘四?。倒不拜我。只怕又是支吾。且住。你平日用什么功。試說與我聽。
【園林好】〔生〕星月淡雞聲曙窗。風(fēng)雨暗燈花夜缸。五典三墳曾講。只指望繼書香。只指望繼香書。
〔外〕這些新制。都是桑間濮上之詞。豈是吾家世學(xué)。
【江兒水】這是桑間調(diào)。水面腔。宣淫啟亂靡靡響。好付梨園供歌唱。豈堪淸廟明堂賞。怎値把精神滔蕩。祖父遺書盡讀不盡。何暇去撰著詞曲?！埠稀硯煊徐i緗。何不潛心參講。
【五供養(yǎng)】〔生〕騷壇伎倆。游戲余功。正業(yè)無妨。披函或倦讀。灑翰漫成章。尋聲問響。逗不破花魔月障。敬佩庭前訓(xùn)。感難忘。自今不去理宮商。
〔外〕張衡研京十年。左思練都一紀(jì)。大凡雜著。最是妨功。況俳優(yōu)所習(xí)。綺靡之語。作之益?zhèn)诺?。?dāng)今以制義選士。待博得金紫。后及詩歌。未為晚也。若浪擲才華于騷壇酒社間?？v為山中高士。實(shí)則天下廢人。古人云梁棟不斵。終為林木。圭璋未剖。何異碔砆。汝旣具有用之才。當(dāng)知大人之學(xué)。亦思上報(bào)國恩。遠(yuǎn)繩先武。只管悠悠忽忽。一任窗前之駒隙。不愁鏡裏之霜華。吾以為魯戈難再。江筆可危也。
【玉交枝】丈夫趨向。墨悲絲楊泣路旁。文章事業(yè)靑云上。豈爭(zhēng)些小伎倆。渥丹鏡顏不久蒼。過駒窗影難輕放?！埠稀晨〔湃A休得自戕。美田疇莫敎自荒。
【玉胞肚】〔生〕才疎學(xué)曠。感嚴(yán)親諄諄義方。一霎時(shí)啟瞶開聾。從今后刺股懸梁?！埠稀硨Ｐ闹屏x獻(xiàn)明光。雁塔爭(zhēng)看姓字揚(yáng)。
〔小凈扮閽人持書上〕為奴二十年。須鬢已皤然。常防賓客至。守在大門前。外邊馮老爺家有書。送與大相公的?！餐狻秤质鞘裁磿??！踩￠_看介〕
【川撥棹】封函上半鉗著小印章。展開時(shí)素紙凝光。展開時(shí)素紙凝光。呀。又是詩詞了。又早是新詩幾行。呀。馮太史是我同年。不好唐突他。管門的只說相公被老爺督課。書簡(jiǎn)都不得送進(jìn)?！残魬?yīng)介合〕說庭闈凜似霜。督攻書絕寄將。
〔小凈應(yīng)欲下介外復(fù)喚轉(zhuǎn)介〕從今以后。凡是會(huì)文的相公來。都請(qǐng)進(jìn)廳堂。若是詩人酒客。一切都回?！残魬?yīng)介〕曉得。〔外〕凡書柬是求詩索字的。也不許送進(jìn)?！残簟尺@個(gè)小人那裏看得出。〔外〕也罷一切都回了。孩兒過來。你今后一意舉業(yè)。把所制詞曲。不論已成帙未成帙。已刻版未刻版。都將來燒了。決不可再做了?！采澈褐x教了。
【尾聲】〔外〕從今休費(fèi)閑思想。把慧劍掃空魔障。〔生〕一心攻有用文章。
當(dāng)今天子重英豪。
須把文章敎爾曹。
正是萬般皆下品。
果然惟有讀書高。
第五出
倦游
【探春令】〔丑扮鴇母上〕垂楊深巷隱棲鴉。嘆朱門瀟灑?！驳┥稀硨?duì)東風(fēng)淚濕鮫綃帕。共誰語衷腸話。
〔丑〕嫩雨瀟瀟苔蘚細(xì)。曉寒猶自侵衣袂。〔旦〕幾番欲去整琵琶。病怯更愁纖指脆?！渤蟆唱?dú)我門前不繡鞍。誰家樓上無高髻?！驳巢梃K藥碾是吾謀。那管梅花滿階砌?！渤蟆澄覂?。我老身乜氏。年紀(jì)一把。秖收拾得你一個(gè)。從小聰明伶俐。學(xué)得歌舞琴棋。果是謔處成詩。行來入畫。蹴踘場(chǎng)中第一。琵琶隊(duì)裏無雙。當(dāng)今四方才士。那個(gè)不曉得平康巷西樓有個(gè)穆素徽。只是你性厭煙花。心甘箕帚。十二個(gè)時(shí)辰。怨悵多?？旎钌?。一句說話。二句便惱。春病懨懨不得好。門前車馬空喧鬧。咳。朱簾寂寂幾生塵。教我做娘的怎么了?！驳车钦?qǐng)陪酒的。便好扶病而去。抵暮而回。若要接客。斷然不成矣?！渤蟆仇B(yǎng)嬌了你這般執(zhí)性。也罷。近有池相國公子有名池三爺。要請(qǐng)你看梅花。自來三次。家人日在外邊伺候。我兒看娘面上。一定要去?！驳巢蝗チT?！渤蟆硜硪馍跽\。已難推阻。你若再不去。他勢(shì)焰滔天。我一家都送在他手內(nèi)了。〔旦〕這樣使勢(shì)公子。要我去。倒不如你去了罷。〔丑笑介〕我兒又來調(diào)戲母親了。我老人家面凍梨花。傅粉皺如雪浪。首飛蓬草。涂煤暗若煙林。那個(gè)要我。我兒不要閑講。他每想必就來接也。
【前腔】〔小凈上〕特邀殊麗共尋花。見朱扉低亞。
小子趙伯將。為池公子邀穆素徽探梅。此間已是。有人么。〔丑開門見介小凈〕池三爺請(qǐng)令愛探梅。等待已久。托小子致意媽媽?？齑吡類鄣侵?。〔丑應(yīng)旦做換衣介丑小凈敘寒溫介〕
【大齋郞】〔凈盛服帶家僮上〕慣扛扎。少傝■〈亻〈夭上韭下〉〉。開譚父祖是科甲。草其腹而花其面。人人喚我蔡趷■〈荅〉。
〔笑介〕自家池相國之子池同是也。久慕穆素徽之名。不得一見。今特請(qǐng)他玄墓探梅。此間已是。快去通報(bào)。〔雜通報(bào)相見介〕久慕大名。如雷應(yīng)鼓?！渤蟠鸾椤承胰鑼檺?。似漆投膠?！矁簟巢畬⑿衷缭诖肆恕！残粽熃榈┏冻蠼椤衬闩c他先講過了。坐不共幾。食不同器。要依我這兩件方去?！渤笮椤澄覂焊沂蔷俱y子的法兒?！驳┡椤乘状鸫鹉驱熣f起。果是不愿接他。依我便去?！渤蟆尺@又是難題目。難殺我了?！驳持徽f有病?！渤笙騼艚椤橙隣攣韱九畠?。幾次失迎開罪?！矁簟潮闶?。也不止一二次了。〔丑〕只是今日還有一言吿稟。女兒為有賤恙。且是生瘡。雖應(yīng)三爺之命。必要坐不并幾。食不共器。直待病好了方得共幾而坐。同器而食?！残簟尺@樣作難?！矁簟骋擦T。小子是極知趣的。但憑令愛便了。就請(qǐng)登舟?！渤蟠俚┑侵巯蛐艚椤弛w相公全仗你照顧。我兒早些回來了?！残魬?yīng)介丑〕我自進(jìn)去也。閉門不管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張?！蚕聝簟持慌绿焐??！驳晨磥砬缫馍跎?。
【長(zhǎng)拍】〔小凈諢介〕非雨非晴。非雨非晴。欲晴欲雨。十里冷云如畫。溪橋煙鎻。野渚水滿。曲灣灣并沒人家。蘭檝漫輕劃。到水云深處。淺堤殘壩。前面有村舍了。隱隱疎林草舍簇。孤寺矗。斷煙叉。風(fēng)景果然幽雅。一派都是梅花。試遶山遠(yuǎn)望。遍麓梅花。
〔旦〕看珠離玉綴。雹布冰懸。宛然庾嶺。不輸官閣。
【短拍】馥馥淸香。馥馥淸香。微微幽韻。白茫茫雪彩霜華。何處最堪夸。幾萬疉蘂宮璚瓦?！矁簟澄丛S空辜此景。俺直待相抱醉流霞。
小廝看酒來。我與穆姑娘吃酒?！残簟炒藭r(shí)也該了?！驳澄也〔挥镁?。原說坐不并幾。食不共器的。如何相強(qiáng)。你自吃酒。我自看花。各適其適便了?！矁簟硵绱?。將酒來。我自酌?！残簟承〉芊钆?。
【羽調(diào)排歌】閑雅新妝。輕盈素葩。尊前冷澹堪夸。〔旦背介〕梅花梅花?？茨惚暧衿枪麩o瑕。不向東風(fēng)斗麗華。孤芳勁。幽韻嘉。只怕霜欺雪妬委泥沙?！矁簟乘鼗諡楹尾伙嚥桓?。秖多嗟嘆?！残簟潮赜行氖隆！埠稀碂o歡笑。少問答。自將心事語梅花。
〔旦〕不是我怠慢你。實(shí)是病體難勝酒。愁懷不耐歌。
【前腔】病鬼愁魔。心猿意馬?？M牽萬緖如麻。懶歌白雪按紅牙。倦舞回波落翠鴉?！残簟尺@是為什么?！驳尺@是膏肓病。未可拏。風(fēng)塵不耐受波査。
〔凈〕我已醉倒。你又多病。各設(shè)一席去睡了。明日送歸罷?！残簟橙隣斨さ镁o。〔合前〕
相逢?duì)幠蝺尚倪`。
信是三生緣分稀。
夜靜水寒魚不餌。
滿船空載月明歸。
第六出
私契
【吳小四】〔丑便帽輕衣笑上〕酒中糟。賭內(nèi)淘?；杌枘河殖Ｒ蛏跄陙砩馍?。大老官人都變了?？嗤颇ラe絮叨。
頭戴吳江帽。腳套松江履。雙襪細(xì)如簫。單衣輕似紙?；陻蹰熞聨?。偏衫大袖底?！残椤痴f起伎藝來。眞正要愧死。有個(gè)叫化的。吹簫過街市。私去拜從他。學(xué)得些兒伎。只因傳派低。到底原如此。提琴弄忒楞。又去彈弦子。串戲身段粗。淸唱喉嚨秕。一句十三腔。白字如流水。侵尋開口唱。天憐卻閉嘴。坐在石場(chǎng)上。磚片一齊起。聽得別人唱。倒把唇來圯。素性喜談人。非咱不度己。慣騙小官人。專嚇無名妓?！残椤潮臼潞纬?dòng)得人。只是一味大言不慚而已。小子老白賞郭思嶠便是。今日同強(qiáng)三老官阮三郞一班。在劉楚楚家會(huì)講伎藝。還不見齊?！餐椤逞健＿h(yuǎn)遠(yuǎn)望見強(qiáng)三老官來也。
【前腔】〔凈便帽鮮衣白須上〕老幫闝。手段高。招牌慣弄脬。莫笑區(qū)區(qū)知契少。士夫官員盡見招。誰不識(shí)強(qiáng)夢(mèng)橋。
〔丑接介〕還有個(gè)郭思嶠?！残σ娊椤扯瞎贁偫舜竺！矁簟巢皇侨饴檎f。其實(shí)夢(mèng)橋二字。人人曉得。只管來尋我白賞?？嗝Φ镁o。意欲把橋字改了秋字。不知可好。〔丑〕弗差。極妙。只怕口生。待我叫你應(yīng)?！步薪椤硥?mèng)秋?！矁魬?yīng)介丑連叫〕夢(mèng)生夢(mèng)老老?！矁暨B應(yīng)介丑〕明日送一個(gè)紅心軸子與你慶號(hào)?！矁簟承莸萌⌒?。今日劉楚楚當(dāng)會(huì)講曲。只怕此時(shí)該去了。呀。許一官遠(yuǎn)遠(yuǎn)的來也。
【前腔】〔小凈扮村妓上〕態(tài)妖嬈。打扮喬。行來頸骨搖。兩片嘴唇闊又趬。眼大眉粗面又凹。只落得彎話騷。
〔笑見介凈〕一日不見。髭須滿面?！残簟硟扇詹灰??！渤蟆澈姑蜣p。〔凈〕老一伎藝大進(jìn)。〔丑〕前日唱窺靑眼的一套。妙得極?！残簟澄颐磕前鄰澰捙笥选Ｉ俨坏梦业倪柷?。我原苦得甚。〔凈〕果然你說話惹聽。客料自然動(dòng)火?！渤蟆钞?dāng)今好姊妹。除了老一。其實(shí)少有了〔小凈拱手介〕老兄。學(xué)生是不受臭局的?！矁簟承菀狼?。阮三郞怎地不見。〔丑〕他路近。一定先在劉家了。迤邐行來。此間已是?！策甸T介小生帽服應(yīng)上小凈〕果然先在裏面了?！残∩痴l人門外至。喜鵲噪檐端。〔老旦上〕繡褥牙牌亂。掀枰玉子殘。〔總相見介〕劉妹。三哥。〔老旦〕許小一官。打扮得好?？偘驯P龍髻。金釵兩鬢分。身穿玄色襖。細(xì)細(xì)佛頭云。〔小凈怒介〕慣是穆素徽妹子專奚落我。你也學(xué)了他。難道我便打扮不得的?！矁舫蟆硾]傝■〈亻〈夭上韭下〉〉。今日是會(huì)講曲子。不是大紅帖子請(qǐng)來相罵。還不先起調(diào)?！残簟橙诉€不齊。穆家妹子呢?！怖系吵毓咏尤タ疵坊?。〔小凈〕洪寶兒呢?！残∩澈幽蠗椬涌腿私尤チ恕！渤蟆巢灰獢×伺d。就是許一官起調(diào)?！残糇鲞d介眾催唱介小凈〕唱了新時(shí)曲罷?！沧龃驋吆韲涤懖璩宰鲩]眼搖頭擎板唱介眾贊介小凈〕又來了。唱也不曾唱。先贊好了?？梢娛菓蛭??！脖姟城庀让盍?。〔小凈隨意將時(shí)曲一只唱作夸調(diào)介眾笑贊介凈附丑耳云〕方纔老一唱的曲兒。這幾個(gè)調(diào)。我都摹擬在此了?！渤蟆衬隳M像個(gè)什么來?！矁簟衬且粋€(gè)闊調(diào)呵。
【黃鶯兒】如把破筒敲?！渤蟆硢≌{(diào)呢?！矁簟嘲]蝦蟇猛醋哮?！渤蟆车驼{(diào)呢?！矁簟秤曛星堤潢幷{(diào)。翻高字。雌貓怕交。做拖腔。綿紗漫搖?？靵砗盟气|鸮叫?！矁羯斫槌蟆嘲押砩Α＝舆B幾套?！残簟吃铰犜诫y熬。
【三臺(tái)令】〔生上介〕曉風(fēng)偷勒輕鑣。又到平康畫橋。美盻笑相招。盡看遍兩行艷嬌。
呀。何處歌聲。聲在這家。不免徑入。〔老旦小凈接介凈丑小生〕我每去走一走。再來講曲。正是前客讓后客。迎郞復(fù)送郞?！蚕吕系┫蛏椤陈犯籼以?。何幸仙郞迷棹?！残簟碂熒盍?。不知花史停車。〔生〕為聽新歌。特來芳徑。
【集鶯花】〔集賢賓〕閑乘駿馬來畫橋。聽歌韻飄蕭。
【黃鶯兒】果然花下鶯簧繞。〔老旦小凈〕紅牙緩敲。碧玉漫調(diào)?！采吵L(fēng)情不禁秋波俏。
【賞宮花】半縷細(xì)沈幽澗響。一聲淸徹彩云高。
卓?jī)荷显瓉硪槐靖枳V?！矅@介〕譜上的曲。政好費(fèi)推敲也。〔老旦〕請(qǐng)教如何便是?！采掣柚?。大要在識(shí)譜。不識(shí)譜。不能明腔。不明腔。不能落板。往往以襯字混入正音。換頭誤為犯調(diào)。顚倒曲名。參差無定。其間陰陽平仄喚押轉(zhuǎn)點(diǎn)之妙。又盡有未解者。恰纔我聽歌半晌。那班少年。功夫政少。〔小凈〕盡是盲鰍老白賞。伎藝是不敢勞的〔老旦〕相公尊姓貴表。這樣精于曲理。〔生〕小生于叔夜。〔小凈老旦相顧介〕莫不是制錦帆樂府的于相公么?！采橙灰??！怖系硡s又來。穆素徽妹子見了錦帆樂府。日夜稱誦大名。今得幸會(huì)。不敢擅便。奴家欲將此譜。校定宮調(diào)。點(diǎn)正板眼。不知意下何如?！采巢环?。我與你校正便了?！残粽熃樯醋V介〕
【御袍黃】〔簇御林〕硏朱露。蘸彩毫。這都是新曲。咦。這新詞全費(fèi)敲。不但學(xué)疎才淺。此道全然不曉?！沧鐾磕ń椤橙肫饺ド隙枷鄴j。改政了方協(xié)調(diào)。
〔老旦小凈〕畢竟宮調(diào)如何分別?！采衬驱熋杜e得許多。
【皂羅袍】羽越淸脆。黃鍾最濁。正宮雄壯。商角冷落。這其間就裏多微妙。
〔老旦小凈〕當(dāng)今誰則知此?！采?
【黃鶯兒】語兒曹。陽春古奏。和者甚寥寥。
改得幾套在此。雖本文單薄。今勉強(qiáng)協(xié)調(diào)。可入齒牙矣。呀。住了。這是時(shí)人所作。畢竟那個(gè)手眼。〔老旦小凈〕這幾套都是趙伯將相公新制。〔生〕咳。我說像他口氣。這個(gè)人極不服善的。一時(shí)高興。都把他新曲涂壞了。怎么處?！怖系硵钦J(rèn)得的。這個(gè)何妨?！残粽熃樯承业貌辉Ｍ辍缀跤衷鈳讉€(gè)怪?！卜V得單箋介〕這是什么歌曲。呀。這是小生所制楚江情。那個(gè)寫的?！怖系┬簟巢灰f起。這就是恰纔所說穆素徽妹子的親筆。他只喜錦帆樂府。日夜思念相公。常說道一朝得見作歌者。便死花前也遂心?！采@喜介〕有這等事?？删偷靡灰娒??！怖系┬簟潮怀毓咏尤タ疵坊?。不然今日也在此。〔生〕咳。這樣薄命?！布?xì)看箋介〕如何寫得這般風(fēng)致。
【墜梧枝】〔貓兒墜〕好似當(dāng)年郗衛(wèi)。筆勢(shì)恁飄蕭。〔老旦小凈〕小小花箋卷素濤?！采晨此c(diǎn)的板。不差半下。熒熒錦字點(diǎn)紅么。
于鵑做一向詞曲。只道世無識(shí)者。誰料素徽相愛。眞同調(diào)矣?！残簟澄乙彩琴澋??！怖系衬愠??！残舫怀稣熃椤?
【梧桐花】〔生〕可幸新詞中雅好?！怖系秤浉枘镒?。顧曲周郞。合是一副。〔生〕紅紅有意周郞少。
〔凈〕他夢(mèng)想大名。已非一日了
【玉交枝】未相逢神先訂交?！采炒倚浯斯{去。
箋長(zhǎng)嘆介〕害相思多應(yīng)這遭。他回時(shí)。多乞致意。卽便拜訪也?！残簟巢桓晌沂?。〔老旦〕領(lǐng)命了?！采鷦e下復(fù)上〕失問了。家在何處?！残簟尺@是要緊的?！怖系尘驮谧笫??！采秤杏浬础！怖系硹盍邩窍?。銅環(huán)雙闔扉?！采承∩腿ピL他。但雙扇門的盡多。〔老旦〕記了春聯(lián)者。鏤月為歌扇。裁云作舞衣?！采铉U月二句下小凈別老旦諢下老旦〕咳。易求無價(jià)寶。難得有心郞穆家妹子。終日慕于生。誰想那于生今日來。驀地見他寫的花箋。卻原來就是于生做的楚江情。竟袖了去。還要去訪他。少不得許多情話。從此做出來也。
巫山六六夢(mèng)難成。
一幅花箋作主盟。
東邊日出西邊雨。
道是無情卻有情。
第七出
銜恚
【雙勸酒】〔小凈方巾便服上〕心術(shù)恁頗。幸災(zāi)樂禍?？谏嘤挚?。喜談人過。一味面前柔懦。霎時(shí)易起風(fēng)波。
小子趙伯將。今値閑暇。不免到平康一步。呀。此間已是劉楚楚家。為何一個(gè)人也不住在門首。不免徑入則個(gè)?！部唇椤逞健＜偶努嵈坝?。琴書滿案頭。咦。是咱新樂府。誰把筆來勾。咦。這是于叔夜筆跡?！才椤尺@個(gè)畜生。這般無狀。這等可惡。他一向道自家是有名舉人。把我來奚落得緊。今又公然抹壞我的歌譜。
【前腔】〔老旦上〕誰行怒訶。為些什么。〔見小凈介〕原來趙相公?！残簟尺@本歌譜。是那個(gè)看的?！怖系秤谑逡瓜喙Ｕ?。是他親筆校訛。改易些個(gè)?！残粝蚶系┙椤尺@么校正。他曉得什么〔低頭自語介〕咦?？v是他長(zhǎng)于音律。也不合在這里出我的丑。可恨可恨。那譜快將扯破。〔做扯碎介〕這一腔憤恨難磨。
楚楚。我去也?！怖系乘膊恢亲鹱?。出于無心。不必記懷。有慢了。正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蚕滦簟澈扌》蔷?。無毒不丈夫。于鵑這等可恨。如何弄他一弄便好。眉頭一皺。計(jì)上心來。他與穆素徽相好。昨日會(huì)考。竟在他家裏頑耍。那穆素徽又是極作喬的。都在我面上可惡得緊。竟將這樁事情。再點(diǎn)綴些。與他父親于雪賓一說。可不快暢。〔笑介〕妙妙妙。
【好姐姐】見他父親把舌尖輕簸。說他會(huì)文字卻在娼家高臥。一入此言敎他好奈何。非小可。漫使素徽遭場(chǎng)禍。父子生心家不和。
好計(jì)。好計(jì)。
全憑三寸舌。
惹起一天愁。
第八出
病晤
【懶畫眉】〔生上〕漫整衣冠步平康。前日在劉楚楚家見穆素徽寫我的楚江情一曲。袖之而歸。聞得他十分相慕。好生牽掛人也。為了花箋幾斷腸。藍(lán)橋何處問玄霜。記得劉楚楚云。楊柳高樓下。銅環(huán)雙闔扉。還說春聯(lián)兩句。鏤月為歌扇。裁云作舞衣。〔做看介〕呀此間已是了。咦。聞得他是第一名姬。塡門車馬。為何閉門在此?！策甸T介〕試叩銅環(huán)響?！矁?nèi)作丫鬟應(yīng)介〕忽聽鶯聲度短墻?！部人越椤?
【前腔】〔丑上〕誰叩朱門嗽聲揚(yáng)。不是劉郞定阮郞。敎人答應(yīng)恁般忙。〔開門見生介〕原來是擲果車初降。相公上姓?！采承沼?。久慕素徽。特來相訪。〔丑〕素徽是小女?！采沉類墼诩颐?。〔丑〕不要說起。自池三爺接去看梅。歸卽染病。至今不好。槪不接見。有慢相公?！采吃瓉磉@個(gè)緣故。所以閉門在此?！渤蟆晨赡螒脩貌≡诖病?br />
〔生遲疑介〕極欲一見。今旣有病。不接賓客。又不好相強(qiáng)。只得別了罷。改日再來?！渤蟆晨捎惺裁丛捔??！采持徽f來謝花箋的。便曉得了〔丑〕領(lǐng)命了。〔生〕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shí)此際難為情?！惨肋`下介丑向鬼門道白〕我兒。方纔這個(gè)相公。好笑得緊。什么謝花箋的。扯淡得緊。〔內(nèi)〕這是于相公了。請(qǐng)他轉(zhuǎn)來。〔丑〕去了。罷了。趕不上了。叫不應(yīng)了?！矁?nèi)連叫〕一定要請(qǐng)轉(zhuǎn)來。〔丑叫生介生上〕喚小生轉(zhuǎn)來怎么說?！渤蟆嘲乘鼗章牭弥x花箋三字。亂叫請(qǐng)轉(zhuǎn)。不知他意思?！矁?nèi)傳介〕請(qǐng)問可是于叔夜相公?！采痴恰！矁?nèi)〕請(qǐng)坐西樓。俺姐姐扶病出來也?！渤蟆尘褪怯谑逡瓜喙?。失瞻了。俺素徽久慕大才。日夜想念。
【前腔】〔旦扶病上〕夢(mèng)影梨云正茫茫。病不勝嬌懶下床。欣然扶病認(rèn)檀郞?！部瓷樯窘榈┑皖^介〕果然可愛風(fēng)流樣。〔凝眸相顧介丑笑介〕阿呀。恁地相逢看欲狂。
〔丑催茶下旦〕就是叔夜于相公。尊庚了?！采呈拧！驳吃⒎??！采硾]有娶?！驳吃阜瘛！采骋矝]有聘。芳齡幾何了?！驳成僮阆氯龤q?！采尘媚诫h才。兼得妙楷。今幸一晤。如渴遇漿。只是玉體不安。不合驚動(dòng)。扶病而出。感次五中矣?！驳乘寄浇?jīng)年。適逢一旦。喜慰夙懷。死且瞑目。何有于病?！采城渑c小生。交淺言深。不知何緣。得此雅愛?！驳橙粜Α奢d神交。何言淺也。妾本煙花賤質(zhì)。君乃閥閱名流。葭玉蘿喬雖不相敵。然錦帆三奏。已殷殷司馬之挑。妾鉛槧數(shù)行。豈泛泛雪濤之筆。情之所投。愿同衾穴。不知意下若何。自薦之恥。伏乞諒之?！采承∩幌蛞捑墶Ｂ德碉L(fēng)塵。無能解吾意者。劉楚楚家得卿親筆。且聞相愛已久。不勝驚喜。今蒙以生死相訂。小生永期秦晉。決不他圖。如負(fù)恩背義者。有如日。〔旦〕片刻相逢。百年定約。如有他志者。亦有如日〔生〕只是少媒妁。然我輩意氣投合。何須用媒。〔旦〕呀。楚江情一曲。是吾媒也。愿為君歌之?！采吃嘎?。但恐俚鄙之詞。有污香頰。且吾卿病虛氣怯。只是莫歌罷?！驳畴S歌而沒。亦足明志待吾謾歌你聽。
【楚江情】〔香羅帶〕朝來翠袖涼。熏籠擁床?；枭蛩衙季霌P(yáng)。懶催鸚鵡喚梅香也。把朱門悄閉。羅幃漫張。一任他王孫駿馬嘶綠楊。
【一江風(fēng)】夢(mèng)鎻葳蕤。怕逐東風(fēng)蕩。只見蜂兒鬧紙窗。蜂兒鬧紙窗。蝶兒過粉墻?！沧鰵馇硬荒芨杞椤巢『髿獯?。十分費(fèi)力。〔生〕恐怕傷氣。住了罷?！驳掣柰炅?。怎解得咱情況。
強(qiáng)按宮商。殊失作者之意否?！采掣柚兄狻Ｄ憻o余。詞出佳人口。眞令人銷魂死也。
【大迓鼓】淸商繞畫梁。一聲一字。萬種悠揚(yáng)。高山流水相傾賞。欲乘秦鳳共翱翔。又恐巫山還是夢(mèng)鄉(xiāng)。
〔丑文豹帶馬急上〕夜放踏殘花底月。曉行嘶破陌頭煙。相公馬在門外了。今日是會(huì)文日子。趙相公道相公不到。卻曉得在這裏來了。大聲發(fā)話。老爺又要來閱社。轎已發(fā)了。請(qǐng)相公快些赴社?！采痴勑?。卻忘了今日是會(huì)期?！策t疑無措介〕旣如此。只得暫別。停一日再來候問?！驳匙×?。為何說起要?jiǎng)e。不覺肝腸似割。莫不是會(huì)期從此少也?！采秤邢揪蜁?huì)的。說那裏話來。〔旦〕我有玉簪一只贈(zèng)汝?！沧霭昔嬚劢椤逞?。玉簪折了。一發(fā)不是好兆?！采沉T。我有所佩舊玉一塊。不曾帶得來。當(dāng)取來贈(zèng)卿服之。后日可以為記?！渤蟠呓椤?
【前腔】〔生〕汪汪淚數(shù)行。得暇就會(huì)的。〔旦〕來時(shí)總會(huì)。此際堪傷?！采尘o牽紅袖難輕放。章臺(tái)柳色系情長(zhǎng)。何事花驄嘶得恁忙。
就此別了?！驳秤邢静蛔∫獣?huì)?！采骋粶?zhǔn)來?！矂e介〕
琴聲簫意逗情緣。
乍見隨看別淚漣。
東去伯勞西去燕。
斷腸回首各風(fēng)煙。
第九出
庭譖
【西地錦】〔外上〕老去蕭條玉樹。鎭日督子攻書。望他平地登云路。乃不愧我貽謀。
下官于魯。自給假回來。惟以課子為事。奈他雜念分心。雄才自恃。委難駕馭。今日閑暇。不免去請(qǐng)他社友趙秀才。問他近業(yè)如何。他還肯直言。院子何在。〔末扮老院子上〕堂上一呼。階下百諾。老爺有何分付。〔外〕你去請(qǐng)趙伯將相公來。到時(shí)卽便通報(bào)。說道帶了前日會(huì)簿來。不可有誤?！材?yīng)外〕正是雪隱鷺鶿飛始見。柳藏鸚鵡語方知?！矔合履承行腥トァＲ咽勤w相公門首。有人么?！残魞?nèi)問〕是那家?！材呈怯诶蠣敿??！残簟巢辉诩引??！材呈撬曇?。待我挑破紙窗看他?！沧鎏舸耙娦粜椤逞?。相公現(xiàn)在裏面。〔小凈在內(nèi)答〕只是你不該挑破我窗?？炫c我糊好?！材┳龊椤痴?qǐng)出來?！残簟橙缃裼植辉诩伊恕！材承莸萌⌒??？煺?qǐng)出來?！残羯辖椤?
【出隊(duì)子】方懷夙怒。早見于家一老奴?！沧隹唇椤尺@個(gè)老兒不見你隨于相公。〔末〕小人是老爺身邊的?！残簟嘲⒀?。我說像位大叔。為什么來。〔末〕老爺差小人密請(qǐng)相公。家爺專等相公過?！残簟晨蓵缘脼槭裁凑f話。〔末〕想是怕大相公閑耍。不在會(huì)上做文字。故請(qǐng)相公面問。說道帶了會(huì)簿來。欲看前宵文會(huì)簿。〔小凈〕前日你相公赴會(huì)。幾時(shí)出門的?！材痴f是七篇會(huì)。侵早出門的。〔小凈〕恰又來。你每相公么直至眼烏了步來。抹得一篇。不知可曾訂入簿中。不是我當(dāng)會(huì)。文簿也不在我處。〔低頭自笑介〕對(duì)出機(jī)關(guān)?！仓改┙椤呈购跏购酢?br />
〔末〕說話間已到門首。相公廳上請(qǐng)坐。待我通報(bào)。老爺有請(qǐng)?！餐馍稀程蒙嫌屑奄e。倒屣忙相接?！惨娊椤承簳r(shí)沐大教。感激良深。〔小凈〕晚輩日仰高風(fēng)。儀刑頗切?！餐狻辰袢涨{。非為別事。小兒忝列文社。先生必知其學(xué)業(yè)之消長(zhǎng)。志向之邪正。先生其明言之。據(jù)老夫看起來。只管躭于歌曲。輕視書史。莫不于此道荒唐了?！残簟忱舷壬谏稀?
【獅子序】令公子掌上珠。晚生每豈敢含讒獻(xiàn)諛。〔外〕呀。先生差矣。為父者有愛勞之心。不用姑息。為友者有忠吿之道。豈曰讒譖?！残簟沉钹O是高才。原不消十分用功。那曾有名士甘就時(shí)趨?！餐狻痴f起名士。一發(fā)是他自誤張本。只為終日自負(fù)了詞壇重名。反以時(shí)藝看易了?！残簟稠毷墙鼍_麗詞?！餐狻城叭绽戏蛟剿麜俊Ｒ姼枨鷿M案。已面諭一番。都把來燒毀了。難道又做?！残簟巢徊m老先生說。燒得幾何。如今俳優(yōu)所習(xí)。皆令郞歌曲。須是搜索外面底本。懲治演習(xí)之人。方斷其作興。還須屛外游。鎖書齋。限功夫。精神方聚?！餐狻晨?。藥石之言。老夫謹(jǐn)領(lǐng)命了。正是與君一面語。強(qiáng)看十年書。
但不知習(xí)其歌曲者。那家為最?！残簟炒砩雭怼！菜冀椤畴m在劉楚楚家涂我的歌譜。楚楚無甚得罪手我。那穆素徽幾次不接我。情理可惡。又與叔夜至交。不免舉薦?！蚕蛲饨椤秤幸粋€(gè)穆素徽。凡令郞歌曲。都在他家。俳優(yōu)所不習(xí)者。素徽教之。素徽所未明者。令郞教之。兩人因歌成契。政是如漆似膠?！餐狻衬滤鼗帐呛稳?。
【太平歌】〔小凈〕他是靑樓女。與公子呵。好似水和魚?！餐馀椤呈菫榧伺浴Ｒ话l(fā)罷了?！残簟秤袔撞啃赂枇舯颂??！餐狻秤羞@等事。他要新歌動(dòng)人。我每癡兒子。為其所役。先生如何妙策敎他斷?！残簟硾]有什么策。除非是差些使者逐他去?！沧曰诮椤撑蕖Ｍ砩盍?。令郞與素徽非常契合。只管說他。萬一知之?？刹皇乔旋X之仇了?！餐狻痴詯壑?。這個(gè)不妨?！残簟掣魤τ卸鷲醴乐T?！餐狻尺@個(gè)不妨?！残簟硵绱恕＿€有一言。逐之一說。不可緩矣?！哺蕉徒椤硵夭菀?br />
〔外〕謝教了。且住。我家不肖之子。與這妓女相交幾時(shí)了?！残簟尺@個(gè)倒不知。只是令郞出來會(huì)考?；蚴歉跋?。無不到他家裏的。〔外〕阿呀。有這等事。恰纔正失問了。前日會(huì)考七篇。文簿上是完的么?！残簟沉钹O說家中有事。抵暮方來。止做得一篇。不是晚生當(dāng)會(huì)。文簿在他友處。所以不得如命?！餐馀骋欢ㄓ衷谀莻€(gè)姓穆的妓家。可不氣殺我也。這一篇定是心粗氣浮的說話?？此趺?。〔小凈〕好物不須多。靈丹只一顆。也不是這等論。〔外怒介小凈勸介〕請(qǐng)息怒。
【賞宮花】〔外〕我言之氣阻。這不才無賴徒。終日耽歌賦。又去戀迷途。我只道分心詞賦。尙且當(dāng)他不起。那曉得又去迷戀靑樓?？取Ｚw先生。老夫亡荊未葬。年已六旬。秖有此子。又是這般不肖。不要說他的下梢。我夫妻骸骨。不知所之矣。父母后來誰靠傍。不知骸骨待何如。
〔小凈〕老先生慮之太過。及今防之。未為晚也。晚生就此吿別了?！餐狻趁髟绺覠┫壬敢≠滓煌?。逐去穆素徽?！残簟城±u說話。尙恐隔墻有耳。此事斷不敢與聞了?！餐狻晨峙滦≠字?。一定要?jiǎng)?。父在子不得自專。慮他怎的。〔小凈思介〕前日受氣。今日狐假虎威。發(fā)揮他一場(chǎng)。有他父在。怕他怎的。〔向外介〕領(lǐng)命了?！餐狻畴y得厚誼。一時(shí)著惱。有慢尊客。伏乞諒之。〔小凈別介〕須是瞞卻令郞方好。正是舌如鉤與線。釣出是非來。〔下外〕咳。人不說不知。鐘不扣不鳴。不肖子在外邊與妓女交好。竟荒學(xué)業(yè)。凡是出去。俱說是會(huì)考。這都是門上人與書僮文豹蒙蔽我?？旖虚T上人與書童文豹過來?！矁舭缋祥T公丑文豹上〕何事連呼名字。心頭好費(fèi)沈思。若問相公之事。只索打點(diǎn)言詞?！餐狻吃鹤尤〈蟀遄舆^來。各打二十?！泊蚪閮簟忱先思掖虿黄鹆??！渤蟆澈⒆蛹乙话l(fā)打不起哩?！餐夂冉榇蛲杲閮簟硢柪蠣敗槭裁淳壒?。〔外〕咄。還要問我。你做門上人的。大相公在外閑游。早出晚歸。豈不知首尾。只管騙我某日是會(huì)考。某日是赴席。前日已曉諭了。不許閑人及書柬出入。竟不作準(zhǔn)?！矁簟撤嚼u搬是非的趙相公。是老爺請(qǐng)來的?！餐狻尺?。還要胡說。文豹做書童隨大相公花街柳巷去。不與我說。傳消遞息都是你?？乘滥氵@奴才便好。自今日起鎖了廳門。我坐定廳上。就是大相公出去。須與我請(qǐng)匙鑰。若不來報(bào)我。打死你每。須索聽者。〔凈丑應(yīng)介〕
【雙聲疉韻】〔外〕從今后。從今后敢知痛苦?！渤蟆撑梦移ㄑ厶鄣镁o?！餐狻撤舶偈?。凡百事要來報(bào)取。報(bào)知吾當(dāng)饒汝。若還不報(bào)時(shí)。鞭笞受楚。仔細(xì)堤防相公起居。
去罷。下次須要小心。〔凈丑應(yīng)下〕
養(yǎng)子不敎父之誤。
敎訓(xùn)不嚴(yán)師之惰。
父子從來不責(zé)善。
看得破時(shí)忍不過。
第十出
閽忤
〔凈門公醉上〕我儂看門極在行。迎官接府鎭日忙。憑渠大官府見子我和顏悅色。家主公而上親眷朋友捉我極口介贊揚(yáng)。只因年紀(jì)多子星。合墻門叫我老伯伯。眾伴當(dāng)大小酒席序齒坐頭一位。啰個(gè)敢搶。親筵喜事大門上那少得一分使用。年朝月節(jié)。各房頭吃得我介肚膨。出子分上書柬弗怕渠弗來謝我。壓起子手本揭帖。要點(diǎn)■〈亻奢〉手裏香香。凡是投靠個(gè)。租房個(gè)。成田個(gè)。借債個(gè)。畫包個(gè)。糴米個(gè)。賣書畫骨董茶葉火腿個(gè)。啰個(gè)弗來求我。若無好氣替渠傳進(jìn)。教渠立到夜。坐到黑。餓得眼淚汪汪。爬垃圾個(gè)。搜壞磚街常時(shí)搶把鐵掘。捉著子白日撞。倒要?jiǎng)兦律选４箝T前賭博個(gè)。捉得頭錢。送我買星小菜。丫頭囝爺娘到偷出好酒。做準(zhǔn)是我合嘗。陪絕子謝土個(gè)道士。吃絕子下桌個(gè)粉湯。捉雞罵狗。落得脾胃。拉春拉會(huì)。有我風(fēng)光。篾繵頭。蠟燭頭。一壁角落。殘拜帖。舊封筒。受子滿房。常常賺點(diǎn)白臉。不時(shí)騙呷黃湯。人道看門受用。阿得知我個(gè)痛癢。面生人回道弗在屋裏。面熟人說道請(qǐng)進(jìn)圓堂。又有一種疑惑。客人弗知家主公要見弗要見。弗好回短。弗好回長(zhǎng)。有時(shí)一淘客人來發(fā)作說話。教我極難主張。早晚弗得自在。夏裏要著衣裳。立遲子道是大模樣。應(yīng)遲子又道慢肚腸。又要登記門簿。寫個(gè)長(zhǎng)帖古柬■〈亻奢〉生■〈亻奢〉生。萬一記差子住居。叫進(jìn)去。罵得頭痛彭彭。內(nèi)裏失子物事。一槪門上支當(dāng)?？腿藷o子轎幔。又要我去賠償?？取Ｇ腋ヒe言閑語。那裏說起晚頭鬧介一場(chǎng)。老爺?shù)朗切〖抑鞴鋈グ踪p。盡是門上隱藏。捉我打得兩腿。稀爛。滿身靑滂。正是天有不測(cè)風(fēng)云。人有旦夕災(zāi)殃。倒子兩壺糖酒。醉醺醺只要上床。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乏鈔又商量?！沧鲎淼菇樯稀呈虏魂P(guān)心。關(guān)心者亂。西樓穆素徽。思慕小生。昨往拜訪。因病概不見客。素徽知我姓字。令人追轉(zhuǎn)。扶病出接。遂訂終身之約。又借楚江情為媒。帶喘而歌。涕淚言別。實(shí)絕無僅有之奇遇也。不意父親知之。嚴(yán)禁出入。又把看門蒼頭。書童文豹責(zé)治。想起來日裏已難出入。不免乘此夜深。去會(huì)他一面。只是雨大得緊。怎么處。便冒雨去也說不得了。呀。門已悄的鎖在這裏?？撮T的。〔連喚介〕呀。如何連叫幾聲。一聲也不應(yīng)我?！灿謫窘閮糇砩稀嘲胍谷?。誰叫學(xué)生。是人是鬼?？床环置?。〔生〕是我?！矁簟衬闶鞘裁慈??！采呈悄阒魅??！矁簟尺@個(gè)時(shí)候。出來怎么?！采澄易杂姓?jīng)事。要出去片時(shí)?！矁簟惩膺叴笥?。如何去得。方纔連累我打得好。又要出去?！采硢t。一定要去?！矁簟掣沂前V了。〔生怒介〕這等無狀?？彀谚€匙來開了。方纔饒你?！矁簟宠€匙在老爺處。就在這裏。也決不開。
【四邊靜】〔生〕惡奴膽大將咱嫚。十分肆潑悍?！矁簟痴?qǐng)問大相公。此時(shí)有何干?！采吵鲅猿坝?。好把臀皮打爛?！矁簟城±u得過了。領(lǐng)過這一杯。解褲請(qǐng)査看。
〔生〕唗。不許胡說?？煨╅_門?！矁簟吵鋈プ錾酢！采衬悴灰堋！矁簟吃趺床灰堋?
【前腔】老爺命我嚴(yán)防范。須聽我規(guī)諫?！采骋欢ㄒ_門。胡言總無干。〔凈〕泥滑路爛。獨(dú)行不慣?！采陈飞想y走。不干你事。〔凈〕好沒正經(jīng)。不是去偷營。又不是逃難。
〔生背介〕欲待打他。半夜三更。恐怕驚動(dòng)父親?！才磧艚椤尺??？蓯嚎珊?。就打死你這個(gè)老奴才也不多。
忠臣不怕死。
怕死不忠臣。
勢(shì)敗奴欺主。
時(shí)衰鬼弄人。
第十一出
鹯逐
【靑歌兒】〔丑鴇母上〕吾家女病慵愁倦。暗塵生舞衫歌扇。門前車騎漫喧闐。都將謝了。我待如何消遣。
自家穆素徽之母。只因女兒立志從良。池三爺要娶他為妾。另置一宅。憑他做主。極好的主顧。叵奈女兒嫌他品陋才疎。會(huì)幾次酒身也不肯著他。只慕那于叔夜。昨日一見如故。私訂終身之盟。病也都好了。今日又絕早去燒香。多應(yīng)是祈禱此事。咳。這小娘。好不癡心也。
【上馬踢】于郞是甚緣。偏中乘鸞選。池生枉用情。天臺(tái)還路遠(yuǎn)。倩女癡心。娘勸他不轉(zhuǎn)。嘆我老年。只要活動(dòng)錢兒。那顧煙花賤。
噯呀。為何不住的眼跳?！残纛I(lǐng)眾家僮上〕
【勝葫蘆】驟到平康畫橋邊。霎瞬的聚人煙?！沧龃蜻M(jìn)〕打破家生如雪片。一場(chǎng)慘禍。管使西樓鬧喧喧。
〔丑忙接介〕請(qǐng)相公息怒。不知什么得罪。故來見責(zé)?！残羧陆椤衬忝窟@樣人家。不是輕易騙人的。也要看個(gè)來歷。那于叔夜相公。乃是見任京畿道御史于老爺之子。你每去騙他。闝了幾月。費(fèi)三百余金。于老爺曉得了。十分發(fā)怒。卽欲寫詞送官。是我解勸暫免。就托我來逐你向遠(yuǎn)方去。不許住在這裏。立看搬場(chǎng)。不容片刻。〔丑驚介〕噯呀。天那。從不曾留什么于相公。那裏說起。一定是那個(gè)挾仇的。造出此事?！残簟硢t。難道是我挾仇。再打家伙?！渤蟆硵且帷２豁毚蛄??！残簟沉⒖贪?。〔丑取銀介〕趙相公在上。俺家穆素徽又出去燒香。失陪相公。一時(shí)不及備飯。敢折白金二十兩。送相公買果子吃?！残簟承╉氈铩Ｄ莻€(gè)希罕。難道我趙相公是要銀子的。且暫收在此。〔一面袖銀介〕咦。方纔忘記了。于老爺還說要我立定拆你房屋。如何但趕搬場(chǎng)。竟不拆屋。啐。這樣有粗無細(xì)?？煨??！脖娂屹讘?yīng)向丑賣春介丑〕再奉二十金。求相公少緩雷霆。免拆房屋?！残粜椤硵绱恕u刻搬場(chǎng)罷了?！渤蟆骋睬髮捑徱蝗?。待女兒回來。出脫了房子。尋了一處住居。方好搬去。〔小凈假怒介〕這個(gè)老媽。是逐腳上的。教他拆屋。情愿搬場(chǎng)。教他搬場(chǎng)。又待尋房。〔笑介〕也罷。天上人間。方便第一。尋房是等你不及。限你后日午時(shí)去罷。不許遲誤。〔眾〕且住。趙相公便仁慈。緩他一日。我每受老爺之命。卻緩不得的。〔丑又取銀介〕大叔每來怠慢了。不及辦飯。折白銀二十兩請(qǐng)收了。老爺面前。只說搬了。萬乞遲我一日?！脖姟车萌隋X財(cái)。與人消災(zāi)。也罷。
【掉角兒序】〔小凈〕那于生是讀書少年。你家素徽呵。做圈套把他來騙。豈不知嚴(yán)明父親。勢(shì)炎炎繡衣風(fēng)憲。到今朝發(fā)覺了怒沖天。來驅(qū)遣。外州他縣?！埠稀吃珉x故苑。方得自全。休做了不識(shí)禍福。處堂雀燕。
〔丑〕趙相公。蒼天在上。眞正寃枉。
【前腔】素徽兒春來病纏。鎭日的閉著門扇。幾曾留于家相公。好敎人口難分辯。漫哀求姑寬緩。賜矜憐。與人方便。
〔小凈眾合前〕后日一準(zhǔn)要搬?！渤蟆硶缘昧恕Ｕ情]門家裏坐。禍從天上來。〔下小凈向眾介〕方纔這些銀子。是不義之財(cái)。你每若是拏了。老爺?shù)弥Ｒ欢ㄒ?。不如總放在趙相公處。都送老爺。收不收。再作區(qū)處?！脖姟忱蠣斪匀徊皇铡ｋy道趙相公拏了不成?！残簟澄覂扇帐旅Α＿^了三四日。一定要送還那個(gè)老嫗?！脖姟乘笕瞻釄?chǎng)了。三四日后。那得還在?！残粽熃椤澄矣行┥⑺殂y子在此。與你每買酒吃罷。去回覆老爺去。還有一件。相公若問起時(shí)。只說老爺自家曉得。差你每如此如此。我偶然在那裏遇著。從中勸解。不要說同來的。〔眾〕六十兩頭可要說。〔小凈〕分文也說不得的。你聽我道。
回覆老恩東。
單瞞大相公。
相思千萬種。
弄做一場(chǎng)空。
第十二出
緘誤
【金瓏璁】〔旦上〕朝朝珠淚灑。那堪復(fù)受波査。平白地起喧嘩。一家如破瓦。飄流信逐煙花。無計(jì)策枉嗟呀。
花正開時(shí)遭雨打。月當(dāng)明處被云遮。奴家穆素徽。病時(shí)許香。昨往寺中酬愿兼禱于郞與奴家終身之事。歸來家破人離。原來是趙伯將銜恨。不曾接他。竟向于郞父親前讒譖。率領(lǐng)于家狼仆。打毀墻屋。扎詐銀兩。卽刻驅(qū)逐。母親再三求懇姑緩。今日把西樓典與劉家姐姐了。收拾行囊。欲往杭州府母族寄居?？取４朔摿顺毓右埠?。只是那于郞叔夜。我旣以終身許之。隨你到天涯海角。決無他志。不要說原在煙花。就是一馬一鞍。也決不成了?？?。于郞。于郞。空有兩年之神慕。從無一夕之面談。忽起風(fēng)波。無端間阻。那放得你下。
【桂花偏南枝】〔桂枝香〕他是多情何賈。高才班馬。讀書太乙分輝。撈賦長(zhǎng)安騰價(jià)。
【鎖南枝】憐他錦帆新制佳。只恁的搬弄才情?？偸窍嗨籍?。奴家呵。傾慕他。他也知愛咱。一個(gè)慕風(fēng)流。一個(gè)愛閑雅。
【江頭金桂】〔五馬江兒水〕記前日垂楊停馬。留他一試茶。為他輕翻白苧。漫響紅牙?？此牳钑r(shí)豐韻加。
【柳搖金】秋水明霞。盈盈堪把。奴家呵。遂以百年相訂。愿做倚樹蒹葭。他約暇時(shí)來看咱。
【桂枝香】誰想翻成話靶。風(fēng)波驚詫。好叫我淚如麻。紅顏?zhàn)怨哦啾∶?。莫向東風(fēng)怨落花。
咳。今日匆匆束裝。別也不得一別。那放得下。不免背了母親。修書一封。約他明夜瞞了父親出來。舟次一會(huì)。永決終身之事。死亦瞑目。便是他踰垣鑿壁。沖風(fēng)冒雨。也說不得了?！踩」P硯寫書介〕你看一泓秋水金星硯。半幅寒云玉版箋。咳。我有許多情話。怎寫得盡也。
【海棠醉東風(fēng)】〔月上海棠〕草素札。訂他中夜偷來話。把山盟海誓再四申罰。這封書若解相思。竟向我于郞投下。
【沈醉東風(fēng)】寒溫細(xì)加。字畫又差。癡心想念。筆兒又倒拏。
還有所截之發(fā)。扎做髲子。等才郞贈(zèng)他。不免封去。〔做解髲封介〕周旺在那裏?！餐庵芡稀痴隣柺醒b。又有何差使?！驳衬惆盐疫@封書。送與于相公?！餐狻城叭樟袅藥妆?。惹出這場(chǎng)大禍。還要去纏他。況門上嚴(yán)禁。就插翅也難進(jìn)。〔旦哭介〕我那于郞呵。你狠父親隔得我好苦也。周旺過來。我有白金一兩。與你買酒吃。千萬要傳與他。必要親手遞書?！餐狻持芡歉沂芄媚锏你y子。待我持去。送與他門上人及書童。或者可得引見。〔旦〕如此就去。須要的當(dāng)。討得一件東西回我。方好信你?！餐狻硶缘谩?
【玉枝帶六么】〔玉交枝〕〔旦〕此書非耍。面交他。休得送差。
【六么令】〔外〕侯門如海怕難達(dá)?！驳臣裁θ??？靵砑摇＿@回休得將人詿。這回休得將人詿。
〔外〕此去呵。一心忙似箭。兩腳走如飛。〔旦〕眼望旌捷旗。耳聽好消息?！矁舸舐暯猩稀乘鼗湛稍诩引??！驳呈浅毓勇曇?。這個(gè)可厭東西又來了。我自托病進(jìn)房去了。你的書不要露與他看?！餐狻硶缘脮缘谩！蚕碌┮妰艏睏墪副枷聝襞唇椤?
【撥棹入江水】〔川撥棹〕眞堪訝。正在這裏寫書發(fā)人。一見我來。便拋棄筆硯。急走進(jìn)去了。這寃家。怎避咱。為他行吃盡糟茄。為他行吃盡糟茄。找絕個(gè)驀頭醬瓜。
看他桌兒上殘箋剩楮。不免翻閱看?！沧黧@笑介〕
【江兒水】繡字花押。一幅原書遺下。
噯喲。為何一封原書。倒遺在這里。咦。待我先看。寫與那個(gè)的。辱愛妾穆麗華斂袵泣拜于叔夜夫君足下?！残椤尺@個(gè)癡婦人。原來寫與于叔夜那廝的。我未識(shí)其面。曾聞其名。難道就是夫君。噯喲。書中難字甚多。寒溫處一句也念不斷的。但是中間一二行可辨。無非是約于生話別。咦。可笑可怪。如今慌慌張張。封去的書。一定倒是空函了。媽媽何在。〔丑上〕自不整衣毛。何須夜夜號(hào)?！惨娊閮簟硧寢?。你一向風(fēng)云得我好。只管說俺素徽有病。不得如三爺意。教我坐不共幾。食不同器。做小娘的這樣作喬。我還道你是好人。今日素徽親筆所約之事。難道你不曉得?！渤篌@介〕什么親筆。又是一出。〔凈做氣出書與丑看隨袖介〕不要說起。我便不意間撞來。見素徽在房?jī)?nèi)封書。響與周旺低聲說話。囑付綢繆。我待他封完了。步進(jìn)去。一見時(shí)如避箭一般去了。這是什么模樣。及至看他卓上殘紙中。竟遺下原書一幅。書中云。今日母親買舟將寄居錢塘母族。明晚發(fā)舟矣。子丑二時(shí)內(nèi)君可踰垣破壁。到舟中一會(huì)。以決生死之盟云云。后寫辱愛妾穆麗華斂袵泣拜于叔夜夫君足下。如此緣故。原是你二人已許了于生。所以將我奚落。〔丑〕呀。果是寫來。三爺不要錯(cuò)怪我。我每素徽是癡心小娘。不知甚么緣故。與于相公從無一面。見他歌曲。便要跟他終身。前日來。我已回去。他連忙教人追轉(zhuǎn)。扶病而歌。攜手哭別。不在話下。不意昨日趙伯將相公。領(lǐng)著于家大叔。說老爺曉得哄騙大相公。托我每驅(qū)逐到遠(yuǎn)處去。老身只得搬去。明日發(fā)舟。不道女兒又要去虎頭上做窠。天那。我那裏曉得風(fēng)縫?！矁簟橙绱苏f。難道素徽自嫁了于郞。你也不知?！渤蟆晨?。他便是這等癡。若要嫁他。我不肯那個(gè)做主。不要說虛言。就排了天平。寫了婚書。還好伸個(gè)腰哩。癡女兒可不是做夢(mèng)?！矁簟臣偃缥仪樵赋鲢y子。你便怎么。〔丑〕這便是眞正于生了?！矁簟持皇橇類勰强系轿壹胰??！渤蟆澄铱狭恕Ｅ滤豢??！矁簟秤杏?jì)在此。方纔書上說你要到什么錢塘。不知那裏叫做錢塘?！渤笮椤逞健Ｈ隣斢謥硭Ｎ伊?。難道錢塘也不曉得?！矁簟衬阌謥碜麟y了。我那裏曉得錢塘?！渤蟆尘褪呛贾莞X塘縣。我老身有親眷在彼處。今往寄居。再作計(jì)較?！矁粜椤硵沁@等。我又怕老婆的。就討素徽。少不得另置一宅。何不就在杭州。買了別院。你來時(shí)只騙素徽是親眷家。待進(jìn)門后。硬做他成親便了。〔丑〕妙計(jì)。我如今還要罵他一場(chǎng)。如何又要寫書去惹禍。〔凈〕這便淺見了。我每只做不知。待他等而不至。明知相棄。念頭就淡了幾分也。〔丑〕有理。有理。
【園林帶僥僥】〔園林好〕這空函多應(yīng)送差。等不來敎他巫山夢(mèng)遐。
【僥僥令】但是悄載扁舟錢塘去。只說向娘行親眷家。
〔丑〕旣如此。明日我只催開船。待他要等于郞。我便決他不至。果應(yīng)吾言。再冷淡他。他自然丟下念頭。好一心隨三爺也。〔凈〕妙妙。我先去收拾房子。今日就送財(cái)禮五百兩與媽媽。差小僮遠(yuǎn)遠(yuǎn)隨行。正是。
無緣對(duì)面不相會(huì)。
有緣千里定相逢。
結(jié)成鸞鳳靑絲網(wǎng)。
碾就鴛鴦碧玉籠。
第十三出
疑謎
【一江風(fēng)】〔生上〕意瓓珊幾度荒茶飯。坐起惟長(zhǎng)嘆。記西樓喚轉(zhuǎn)。聲聲扶病而歌。遂把紅絲綰?？取Ｋ{(lán)橋咫尺間。誰知風(fēng)浪翻。好事多磨難。
前日約會(huì)穆素徽。不意父親嚴(yán)禁。不得去一面。今日喜父親暫出拜客。欲待去會(huì)他?？只貋碇?。又是害他了。所以展轉(zhuǎn)中止。畢竟不知如何計(jì)較了他。不免差文豹在門前打聽則個(gè)。好似和針吞卻線。系人腸肚刺人心?！矔合隆?
【秋夜月】〔外上〕乍轉(zhuǎn)彎。前面那家想是了。好問于鄉(xiāng)宦?！渤笊稀秤行┫嗾J(rèn)白須漢?！餐狻逞?。文大哥?！渤蟆澄艺f是你。如何站定東西看?！餐狻忱蠣斂稍?jì)較你?！渤蟆巢灰f起。害咱每念板。今日你來怎么。〔外〕是差來寄柬。
〔丑〕天那。又寄什么柬。呀。相公正差我打聽消息。這書來得正好。我與你傳進(jìn)罷。〔外〕穆姑娘千叮萬囑。教我定要面送。送些酒錢在這裏。求悄然領(lǐng)我一見相公?！渤髽肥浙y介〕幸喜老爺恰纔出去。門上人又病倒。好湊巧。待我悄然領(lǐng)進(jìn)書房去?！餐狻扯嘀x。轉(zhuǎn)過回廊。又是廳堂。過了廳堂。又是回廊。〔丑〕相公有請(qǐng)?！采持亻T深似海。那得外人來?！渤蟆秤行旁谶@裏?！餐狻承〉氖悄鹿媚锊顏淼??！采痴獑柲?。俺老爺可曾來計(jì)較你家。〔外〕不要說起。昨日趙伯將相公。領(lǐng)著宅上一■〈亻匋〉大叔。說老爺教他來毀拆房屋。驅(qū)向遠(yuǎn)方。詐了銀子六十兩。家伙打得雪片。幸得穆姑娘燒香。不在家裏。歸來知之。痛哭不已?！采秤羞@等事?！餐狻衬鹿媚锖瑴I寫書。囑付小人。必欲面見。還要討一件記色。方信小人虛實(shí)。明早開船到杭州去。寄居親眷家。要緊說話。都在書上?！渤蠹鄙稀忱蠣斣诮稚虾鹊纴砹??？煨┤チT?！餐饧苯樯痴f話多了。不及看書。說道書中之言。定當(dāng)如命。也寫不及回書了。有舊玉在此。持去作記?！渤蟆晨烊チT。〔外〕鯉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再不來。〔急走下生恨介〕畢竟是趙伯將與父親說的。又領(lǐng)我每惡奴去打逐。致令父親嚴(yán)禁。教我別也不得一別。回書也寫不得一紙。好生可恨。且住。書中不知有什么言語。想必生死之約在內(nèi)。咦。還有一件在裏邊。揑去又不硬又不軟。不知是甚么東西?？?。封函上圖書密密?；ㄑ褐刂亍Ｓ仲N兩對(duì)紙方勝兒。可不用心也。待開只愁腸斷。不開時(shí)又忍不過。怎么好。
【紅衲襖】看他燦瑩瑩盡淚斑。間著那印章紅花字幻。待開時(shí)祇恐添悲惋。不開時(shí)那得我心上寬。細(xì)細(xì)將指甲兒挑下闌。乍破緘不覺的香氣散?！查_書介〕呀。元來一股發(fā)兒。直恁的香也。早是一股發(fā)兒裊裊的好似烏云也。呀。為何一幅素紙。并無半字。恁敎人猜謎難。
待我猜一猜。
【前腔】敢是為愁多不耐煩。敢是怯纖纖慵染翰。敢是我淚模糊不見蠅頭柬。敢是你暗中揮早忘了筆硯干。莫不有孫汝權(quán)剔弄奸。若是被人換了。如何原封不動(dòng)。印記分明。且留香云在內(nèi)。想是厭套書寒溫泛。就是不落套語。為何一句也沒有。呀。是了。他因我父親驅(qū)逐。料不成事。把啞謎來回絕我。多應(yīng)把斷發(fā)空書做了決絕回音也。痛殺人好似剜肺肝。
咳。好痛殺人也?！渤蟆诚喙珵楹沃还軌櫆I。
【前腔】〔生〕我只為叫不開離恨關(guān)?！渤蟆赤祰@也沒用?！采晨取２挥扇瞬缓茋@。喉間愁塊何時(shí)刬。胸中淚海是甚日干。難道我與素徽。畢竟是無緣的。天那。怨殺那狠上蒼未可攀。直恁的把我來不掛眼。若是沒有姻緣拚死向黃泉也。怕心窩不肯寒。
〔小凈上〕假做笑呵呵。滿肚毒蛇窠?？谏菩牟簧?。面和心不和。阿呀。叔夜兄?！采雒κ諘l(fā)介〕文豹回了罷?！残簟郴夭坏昧?。開了門?！渤蟆彻秩嗽诙恰Ｏ嘁姾畏?。〔生〕如此開門?！渤笞鲩_門介生〕為何而來?！残簟程貋韴?bào)兄一信。不知可曉得昨日之事。小弟替兄出盡寡力?！采扯嘀x了。若不是兄去。幾乎就搬了。〔小凈〕為何恩將仇報(bào)。倒把言語來唐突我。是你令尊不知那裏曉得了。差人發(fā)話。我適値在那裏。為兄解勸。姑緩驅(qū)逐。我又不曾先在令尊前搬是非。又不曾托我去發(fā)話。好意報(bào)兄。難道倒是我不好么。〔生冷笑介〕也好得有數(shù)?！残襞椤硣唵?。不要與你強(qiáng)辨。就作是我。趕去一妓。也有何妨。不去懲治家人。埋怨父親。到來與我聒絮?？刹皇瞧ㄔ捗础！采椤尺@便是你文字了。
【大影戲】看你理窮詞遁。故生怒嗔。〔小凈〕我不是你嚴(yán)親。為何把我來尋趁?！采持粏柕朗钦l挑釁。誰趕他去。扎詐他斷草除根?！残簟呈俏艺f的。是我扎的?！采沉畠伞！残簟硵龀鹑恕Ｔ踬嵔疸y。
〔生〕你得了銀子。纔緩他昨日搬場(chǎng)。
【前腔】〔小凈背介〕語多相近。辨來漸眞。〔向生介〕是我使方便他感咱恩。送來禮物何須遜。〔生〕到說得冠冕。你是個(gè)扎火囤癩皮光棍?！残簟承笊吠霭藦?qiáng)盜賊烏龜。交絕不出惡聲。你欺我是個(gè)秀才。只管亂罵么。我拉些朋友。打得你家片瓦無存?！采衬氵@樣徹底無賴小人。我與你斗什么口?！残簟硵遣恍级房?。為何前日抹壞我歌曲?！采持淮艘痪?。有今朝破口傷情?！残簟骋嘌例l。誓不登門。
〔生〕也不敢勞。
怪伊談笑起風(fēng)波。
縱做仇人奈我何。
酒逢知己千鍾少。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
第十四出
空泊
【山歌】〔末扮梢水上〕水面生涯最是難。不遇風(fēng)來只好看。說甚么九日灘頭坐。一日過九灘。
自家舟子王二是也。穆家媽媽喚我船要往杭州去。不意穆姑娘倒要搖進(jìn)城去。到錦帆涇歇下。不知什么意思。我的船急要趕歸攬載的。今日躭誤一日。焦懆得緊?？上г旅黠L(fēng)順。不如勸穆親娘開了船罷。親娘。船頭上好月。起來一看。
【卜算子】〔丑鴇母上〕花月春江勝。獨(dú)我離鄉(xiāng)井。〔旦上〕拆散雙鸞兩處鳴。展轉(zhuǎn)嗟薄命。
〔末〕老親娘還是頓載。還是搬場(chǎng)。請(qǐng)問明白。昨日喚船時(shí)。周老官說就去就回的。今日不知要等什么人。躭誤一日。此時(shí)不至。不如趁此月明風(fēng)順。趕到市鎭歇了。做兩日到杭州。歸來約了人家要載的。千萬方便?！渤蟆痴f得有理。〔旦〕這廝好生可惡。我分付你要等到明早開船。只管聒絮。你要船銀盡多也是我還。一定要過今夜。我原約于相公在這裏等的?！材硵绱?。只要酒錢?！渤蟆澄覂骸Ｄ莻€(gè)于生。是公子家小官人。還是一時(shí)渾一時(shí)敗的。他與你一面之交。又不曾宿幾夜。如今見父親嚴(yán)禁。意興自然敗盡了。那得出來會(huì)你。況虎頭上又去做窠。倘然弄出來。難道又受他家人扎詐。只是快開船罷了?！驳橙舢吘挂_船。不容我一見。便赴水而死矣?！渤笮椤嘲V東西。你便是這樣癡。他是決不來的。〔旦〕我約他一定要踰垣破壁。沖風(fēng)冒雨而來。若過子丑二時(shí)不到。是永棄我也。生死只在這遭。一定要來?！渤蟆澈铋T如海。這個(gè)書那得送到。不知那個(gè)哄你?？捎谢貢??！驳郴貢菦]有?！渤蟆晨捎謥怼！驳乘赣H回來。寫不及書。將前日所言舊玉送來為記。又說道書中之言。決然如命。難道不來?！渤蟆澄遗c你拍個(gè)手掌。若來了西方日上。〔旦拍介〕若不來日上西方。〔丑〕只看此時(shí)已是深二更了。我等不得。先去艙裏睡也〔旦〕正好早哩。
【九回腸】〔解三酲〕曲塘西斷橋煙冷。垂楊下古渡月明。人兒不至空廝等。頻掠鬢。屢挑燈。凝眸似來移步影。側(cè)耳如聞咳嗽聲。心耿耿。
呀。外邊風(fēng)雨大作。天漸明了。
【三學(xué)士】閏一更漏鼓還僥幸。撳不住兩岸雞鳴。咦。他說道佳期當(dāng)記書中句。又把舊玉重申樓上盟。
【急三鎗】這就裏堪疑訝。多應(yīng)是親嚴(yán)禁。難道恁無情。
〔哭介丑上〕不聽老人言。必有凄惶淚。〔末上〕晴干不肯行。雨到難回避。于相公來了?！驳┘笨唇椤吃谀驱煛！渤蟆持缓貌灰妬?。〔末〕唱。〔旦罵末介末〕不要罵。昨日躭閣了一日一夜。后來生意又誤約了。好天不走。如今這般風(fēng)雨。進(jìn)退兩難。船錢是要逐日加倍算的?！驳硢t。胡說。〔丑〕女兒。
【一封羅】〔一封書〕伊執(zhí)性苦爭(zhēng)。那于生有甚情?！驳乘氁`盟。料嚴(yán)親防范明?！渤蟆?
【皂羅袍】老人不聽。恓惶淚零?！材城绺刹蛔?。雨天怎行?！驳撑?。譬如生了一場(chǎng)病。
〔丑怒介〕要等情郞郞不至。羞慚到是嘴巴巴。這叫做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驳┛藿槟橙缃耖_船罷?！渤蟆晨峙掠谙喙珌??！材秤H娘倒也會(huì)灑落。
【鷓鴣天】〔旦哭介〕最苦催人事遠(yuǎn)行。疎風(fēng)細(xì)雨總傷情。那堪回首西樓遠(yuǎn)。煙樹模糊隔幾層。人漸杳。恨難平。水窗猶自眼睜睜。欲知此際銷魂也。欸乃一聲一淚零?！餐隆?
【縷縷金】〔老旦上小凈急做搖船上〕忙追去素徽船。到處都尋遍。好熬煎。聞泊錦帆渡。如何不見。奴家劉楚楚。因妹子被于家驅(qū)逐。把西樓典與奴家。往杭州暫寓。我為昨夜好日子。搬到西樓。今早治具送他一程。再尋不見?？?。想是去了。梢水只得回去罷。〔小凈應(yīng)介老旦〕管昨宵開去怕留連。空辜我設(shè)餞。空辜我設(shè)餞。
第十五出
計(jì)賺
【靑玉案】〔凈上眾家僮隨上〕鴛鴦此夜牢籠就。最喜是機(jī)緣湊。要做新郞勻臉皺。剔括牙膩。洗濯足垢。不住整新衣袖。
我池三爺日夜要娶素徽。素徽把學(xué)生全然不睬。一條心卻死在于生身上。如今被他父親驅(qū)逐到此杭州地方。寄居母族。學(xué)生得其行止。竟與他母親五百兩銀子。做下計(jì)較。只騙素徽寄居親眷家。那曉得先已置房設(shè)屋。在此等候了。待進(jìn)門時(shí)鼓樂并作。不怕他不成。正是百年夫婦今宵合。一段姻緣天上來。叫小廝住在門首伺候。來時(shí)卽便通報(bào)?！脖姂?yīng)介凈暫下〕
【駐云飛】〔丑旦上外扮周旺持禮盒隨上〕族落杭州。買棹來茲可暫留?？蠢锵锓瞧?。前面呵。大宅高檐溜。嗏。棲鳥揀枝投。未知安否?！查T上人〕是那裏來的。〔丑〕是穆姑娘來拜。急去通名。還有薄禮?！餐馑投Y介〕薄禮須收受?！查T上人〕旣如此。請(qǐng)進(jìn)內(nèi)廳。〔旦丑做行介〕避難而來滿面羞?！矁?nèi)作樂介〕
【粉孩兒】〔雜扮侍女上旦作驚介凈揖旦介〕山雞侶媿難攀鸞鳳偶。望垂憐小子。萬千哀求。〔旦〕無魚呑餌強(qiáng)下鉤。要成婚一死方休。母親。快歸舟去。〔眾〕拜堂時(shí)怎說歸舟。重門鎖有路難走。
〔丑〕女兒。
【紅芍藥】你聽老朽。且放溫柔。休嫌我話不相投。眼見得家中禍殃構(gòu)?！驳统椤辰杷孔鲞^文迤逗?！岔懗椤程m房桂寢錦繡裯。我孩兒勾伊消受。〔指凈介〕況新郞委是風(fēng)流。〔凈〕惶恐?！渤蟆陈涞猛庹Z傳已嫁華胄。
【耍孩兒】〔旦哭介〕我有一人曾罰呪?！渤蟆晨刹痪褪怯谑逡姑?。這樣牙疼呪。那裏作準(zhǔn)。〔旦〕向日于叔夜肯分地唱出雎鳩?！渤蟆晨捎浀们耙姑?。停舟。你眼盼盼不肯來相就。你漫想破甑難重湊。癡迷見。全差謬。
【會(huì)河陽】〔旦〕縱是他差我不罷休。也須當(dāng)面討回頭。豈甘送入機(jī)關(guān)。便忘那籌。決不嫁禽和獸?！渤笱诘┛诮椤赤渎暷阉霸?。耐心莫與他廝斗。〔向凈介〕
【越恁好】女兒年幼。女兒年幼。性格少溫柔。望垂見憫。鴛鴦網(wǎng)慢些收?！矁簟持慌滤降撞豢稀！渤蟆硰臄滍樐阈荽睢３詧F(tuán)子也有三個(gè)口生。只難上口。須索要耐了性相廝湊。須索要做下氣學(xué)卽溜。
〔凈〕咳。
【攤破地錦花】謾胡謅。都背立燈兒后。整萬遍求。再三的未肯回頭。媽媽。夜深了。蘂暗燈檠。篆冷香篝。漏將收。尙兀自淚珠流。
〔丑〕女兒。睡了罷。〔旦〕除非是層巒生浪。碧波起塵。那時(shí)方好如命?！渤蟆硣唵?。越說得遠(yuǎn)了?！驳┐罂尢椤?
【添字紅繡鞋】〔眾〕云情雨意都收。都收。冰人月老空羞?？招?。求作合反成仇。一場(chǎng)喜半天愁?！埠稀硟商幏诸^。分頭。誰與話兜兜。誰與話兜兜。
【尾聲】勸娘行只索權(quán)迤逗。事到其間不自由。〔旦〕呸。除是日上西方纔聚首。
〔凈指眾旦擁旦下眾上介〕走進(jìn)空房。把門拴著。再不肯開。〔凈〕倘或做些什么來。怎么處。差丫鬟每去聽著。若有聲息不好。就來報(bào)我?！渤蟆橙隣?。婦人家極執(zhí)性的。若逼得緊了。就弄出來。須是款款輕輕。方是在行哩。〔凈〕光景太兇?！渤蟆趁髟缫欢ㄒ獏虅e?！矁簟吃僮兹铡Ｙ说昧類坜D(zhuǎn)便好。〔丑笑介〕這個(gè)難道三爺不會(huì)。倒要我偎。家中人口。都未安頓。一定要?jiǎng)e。省得在這裏。倒增他作刁?！矁簟骋擦T。明日送去。只是令愛已嫁我不是在外光景了。
嫁犬逐犬。
嫁雞逐雞。
色不迷人。
人之自迷。
第十六出
集艷
〔老旦小旦小凈妓妝上〕羨殺金昌錦繡叢。輕黃淺白雜嬌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罷桃花扇底風(fēng)。奴家劉楚楚。請(qǐng)著妹子?！仓感簟吃S一官?！仓感〉澈閷殐骸Ｔ谖壹椅鳂亲嘏憔?。〔小凈小旦〕今日是什么酒?！怖系巢灰f起。好笑得緊。今日是李貞侯相公辦的。他為好同年于叔夜相公。思想穆素徽妹子。一病不痊。道是他小官人家。眼眶不大。只戀著一個(gè)素徽。要多請(qǐng)幾位姊妹。去與他解悶吃酒。散他念頭。待念頭散了。就好去收他。也是個(gè)楚歌之計(jì)?！残〉衬莻€(gè)于叔夜。這樣執(zhí)性的?！残簟掣沂且颐咳?dòng)他火。使他容易著魂么?！怖系痴沁@個(gè)意思?！残簟澄沂乔叭湛匆姷牧?。他倒袖了穆素徽的花箋而去。把我睬也不睬。除是洪寶兒去動(dòng)他我是先去也?！怖系硨Ｊ悄阌謥碜鲖闪?。這是李相公的意思。怎地要去。〔小凈〕待我■〈扌的〉他一把。打他一下。抱住他吣幾個(gè)嘴。咬他幾口。叫幾聲親肉俊心肝活寶夜明珠。怕他不硬將起來。那時(shí)節(jié)。那時(shí)節(jié)。那時(shí)節(jié)。〔作嬌態(tài)嬌聲摟住小旦介小旦〕啐?！怖系衬愀已刍恕！残〉忱铣膳瓦@樣還魂騷?！残簟抽e在此模擬模擬。有何妨礙?！怖系炒藭r(shí)怎的不見來也?！残∩稀秤懈Ｖ巳朔?。無福之人伏侍人?！蚕嘁娊椤撤钪魅死钕喙?。說道上覆劉姑娘。酒席不要擺在西樓。怕于相公見了穆素徽舊居。益增傷感。千萬移在別院去?！怖系骋舱f得有理。分付小廝?？彀丫葡圃诤閷毠偌胰ァ！残簟橙粼谖壹胰ァＪＯ滦垨|西。好湊做幾遭東道。不作成我。〔小生〕還有一說。說道叮囑列位姑娘。坐席間不要提起穆素徽半字。〔老旦〕曉得了。你快去請(qǐng)相公來。〔小生〕那于相公有病。且等他每老爺出去后。纔好偷工夫來赴席。想必就來也?！怖系┫蛐〉┙椤澄颐慷嫉侥慵胰?。
【玉女步瑞云】〔傳言玉女〕〔生上〕病久無力。勉赴綺筵華席?！材┥稀?
【瑞云濃】邀契友閑譚頃刻。
〔小旦覆介末〕小榼已在洪家小園。吾兄先請(qǐng)?！采餍薪楸娂伺嘁娊樾〉痴?qǐng)?jiān)趫@上坐?！脖姟潮涛嘈拗窬G云攢。斜照稀微石凳寒。何處晚涼生腋底。為沈瓜果列冰盤?！采辰裣κ呛蜗??！残簟逞?。相公是七夕了?！采L(zhǎng)嘆介〕織女牛郞。在今宵渡河矣?！材硨Ｊ桥｀O。要想織女?！残槔系秤谙喙c李相公可要下棋?；蛘咭髟姟！材硺O妙了?！采承〉転樾幕鹨装l(fā)。一向不下棋了?！怖系尘孤?lián)詩罷?！采车故浅痦崱！怖系巢桓屹韵取！材尘蛊痦嵎绞浅??！怖系承⊥ラ_晚宴。驟雨解炎蒸。〔末〕好。如今是于兄了?！采硰?qiáng)笑因歌妓。呼杯為酒朋?！材硣馒Q憐獨(dú)鳥。偶聚嘆浮萍。〔生〕兩位續(xù)來。〔小凈〕我每的詩。不是這樣的。不如于相公完了罷?！采碂o限心中事。南樓未忍登?！脖姾腺澖槟澈帽愫谩Ｖ挥X意氣未平否。小弟滿引大白。為兄消之?！采扯嘀x了?！材┻f酒生遜答酒同坐介末〕披襟解帶。各適其適便了?！采承肿越馀?。小弟病不能去。
【畫眉序】暑氣雨初浥。滿院梧桐翠欲滴?？鞗鲲L(fēng)幾陣。爽然生腋。華堂內(nèi)珀盌晶盤。湘簾下象床牙席?！残〉晨梢凭频匠赝ど先??！采掣搽A綠蔭堪迤逗。不思又去移席。
〔老旦〕奴家送于相公一杯酒〔末〕浙東劉采春。舊稱鏡湖春色。楚楚實(shí)似之。
【絳都春序換頭】當(dāng)日鏡湖春色洵為雨為云。傾城傾國?！仓感〉┙椤吃噯栃聤y。獺髓微添吳宮赤。露華輕暈昭陽白?！仓感艚椤称珨溎忝坊▕y額?！残簟筹L(fēng)云我是花面么?！材┬椤澄屹澞愕纳??！残簟巢桓移邸Ｊ瞧鋵?shí)有兩個(gè)的?！材陈⒓邀愅圃u(píng)。盡是蕙心紈質(zhì)。
〔生起自語介〕咳。這些妓女。那個(gè)是我的素徽。不知此時(shí)何在?？刹幌霘⑷艘病?
【鬧樊樓】當(dāng)筵不見傾城色。強(qiáng)為歡笑。就中如刺。盼斷錢塘隔。羞見銀河碧。問素徽何處。漫臨風(fēng)珠淚欲滴。背人前看靑衫袖暗濕。
〔末眾妓〕于相公請(qǐng)坐了?！残簟承衅湟涣?。取其一樂何如?！材趁?。只是半日。從未飮酒。先送一大杯?！采承〉懿〔粍僖?。勉赴知己之約。實(shí)不能飮?！材尺@等怎么處。
【下小樓】病多難勝涓滴。為深情強(qiáng)赴席?！材抽_懷且莫多憂憶。試把唇兒一濕。休敎負(fù)此七夕。
【鮑老催】〔眾妓〕再三太息。繁華院宇番做寂。愕然呆想神如失。停杯久。送色遲。忘罰滴。但聞荷沼香習(xí)習(xí)。但聞蛩砌聲喞喞。紅燭淚向西風(fēng)泣。
【滴溜子】休說那燕和趙麗姿艷質(zhì)?？v列著滿院太眞合德。奈何非吾儔匹?？上М?dāng)筵笑語喧。不知您岑寂。囑付淸光。為咱照及。
〔末〕此時(shí)宜奏新聲。以開于兄積抱
【滴滴金】尊前再把鵝笙炙。吹罷重將羯鼓擊。歌當(dāng)煞尾聲聲急?！采吵榘部傻谩V陵散失。莫愁子夜何處覓。纔聽艷歌又思那日。
【雙聲子】〔眾〕今宵集。今宵集。眾歡笑。獨(dú)憂憶?！采称＞霕O。疲倦極。厭杯酒。思床席?！脖姟澈靡股?。好夜色。轉(zhuǎn)可惜。轉(zhuǎn)可惜。把歌情舞意。未許狼籍。
〔末私語老旦〕他一心只念穆素徽。散他念頭不得。怎么處?！怖系潮闶?
【尾聲】名姝韻士花間集。奈愁病偏將酒興克。須是放開郁積。
〔生〕小弟謝別〔末〕旣有尊恙。不敢強(qiáng)留。反勞重了?！残粽熃楸姷﹦e介〕
相逢不飮空歸去。
洞口桃花也笑癡。
一腔心事無人識(shí)。
惟有淸風(fēng)明月知。
第十七出
之任
【秋蕊香】〔外上〕怪我孩兒愁病祇應(yīng)為害著風(fēng)情?！残簟乘庰D投來盡不應(yīng)?？蓩嵨倚恿珠倬?。
〔外〕包必濟(jì)先生。兩日重勞。不勝感戴?！残簟硠诙鵁o功。實(shí)切惶恐?！餐狻承翰?shì)若何。〔小凈〕大人在上聽稟。
【鎖南枝】賢郞病在七情。三焦火多時(shí)上升。更兼積怒。傷肝木克脾家性?！餐狻晨捎玫冕??！残簟吵切纳厢??！餐狻晨删牡??！残簟尘牟坏贸類灴M。任他古巫咸好把眼兒掙。
晚生不識(shí)病原。言多戇直。幸勿罪也。
【前腔換頭】〔外悲介〕驚聞小兒病。不由人汗?jié)M纓。若是喪明膺痛。一旦搯掌流紅。怎奈桑楡景。〔小凈〕且自寬休淚零。漫扶持聽天命。
〔末捧月報(bào)送上〕報(bào)老爺榮升。〔外念介〕吏部為急缺督撫官員事。今照山東盜賊蜂起。非文武全才。不能鎭壓原任京畿道御史于魯。已升順天府尹。前巡察邊關(guān)。風(fēng)煙一靖正堪此職。擬刻期赴任。圣旨批允。限期甚促。怎么處。叫左右打發(fā)送報(bào)的銀兩酒飯去?！材┲x下小凈〕恭喜榮升了?！餐狻尘y遲。子病又篤。事在兩難。除是載他赴任。請(qǐng)先生同往。服藥調(diào)治。庶家國之念。兩無牽掣。〔小凈〕怕令郞病體。不堪驅(qū)馳必安車緩行。方不勞動(dòng)?！餐狻忱戏蚩诌t赴任之期。竟先一程走。先生同小兒不拘時(shí)日慢慢的后來。有何不可?！残簟硵绱?。晚生當(dāng)暫時(shí)返舍束裝去。但不知何日起程?！餐狻扯Y有云。君言至不宿于家。君命召不俟駕而行。今限期甚迫。卽日起程了。先生同小兒明早上路。一路全仗調(diào)理?！残簟巢幌指??！餐饨形谋髴?yīng)介〕著你送二十兩銀子與包相公安家。明日同大相公起程。大相公須用安穩(wěn)車馬。百凡事體。須要小心伏侍包相公。〔丑應(yīng)小凈謝介〕路上有花幷有酒。一程分做兩程行?！渤笸粝卤姟辰永蠣?shù)碾s役。都在此磕頭?！餐狻称鹑ミ^了。今日皆不宜出行。限期又迫。叫左右就此起程。
【朝元令】〔眾應(yīng)行介〕蕭蕭馬鳴。打動(dòng)離人聽。悠悠斾旌。移亂垂楊影。兩兩征軺。參差馳騁。老去猶勤王事。銜詔孤征。涼風(fēng)細(xì)吹雙鬢輕。云傍馬頭生。山隨人面迎?！埠稀炒骞庹ш浴：翁幦ヱv扎鞍鐙。駐扎鞍鐙?！蚕隆?
【前腔換頭】〔朝元歌〕〔生乘車小凈乘馬丑執(zhí)鞭隨上〕游子那堪多病。迎醫(yī)事遠(yuǎn)征。車馬載愁行?；卣肮试?。煙林隔萬層。
【朝元令本調(diào)】想念西樓嬌倩。生死相期。一朝打散如浪萍。幾句楚江情。分明唱渭城。〔小凈合〕君須三省。這病體耐些心性。耐些心性?！蚕隆?
【前腔換頭】〔五馬江兒水〕〔外雜隨上〕使館雞聲。驚聽征夫盡起程。一路風(fēng)枝螢焰。露草蛩聲?？礀|方天未明。
【四塊金】過樹似人行。來云如岫橫。
【朝天歌】謾憶著兒曹多病。路途愁悶增。
【朝元歌】雖有報(bào)君誠。能無念子情?！埠稀承膽压⒐?。豈為著利名奔競(jìng)。利名奔競(jìng)。〔下生小凈丑上〕
【前腔換頭】〔五馬江兒水〕〔生〕怎奈蕭條孤影。西風(fēng)恨未平。
這遠(yuǎn)煙抹翠。一似輕眉。秋水泓然。爭(zhēng)如媚眼。
【柳搖金】羞對(duì)晚煙靑。怕見秋波瑩。行行且蹔停。你看馬行一步。又遠(yuǎn)他一步了。卽漸遠(yuǎn)芳卿。可憐各送入無媒徑。
【朝元令】斜日系鄉(xiāng)情。浮云指去程。〔小凈合〕且開懷對(duì)景。直恁的索然無興。索然無興。
令尊大人叮囑我每慢行。怕勞動(dòng)貴體。今晚早歇了。明日慢行罷?！采痴f得有理?？取！沧鍪脺I介小凈〕尊恙原從七情上來的。寧可不用藥。決不可添上愁煩。況路途勞頓。極宜保重。〔生〕不要閑講。且歇息一宵。明早就道。東去伯勞西去燕。斷腸回首各風(fēng)煙?！餐鲁蟮鯃?chǎng)〕吃盡苦中苦。終為人上人。我文豹為何道此兩句。只為我相公害了相思病。隨任到此山東地方。一路焦躁。不消說起。只說到這衙裏來。終日長(zhǎng)吁短嘆。廢寢忘餐。東不是。西不是。平日間極好的性子。自從生了這病。益發(fā)難服侍得緊。那包相公又是做身分的。不住使喚?！矁?nèi)叫〕文豹?！渤蟆秤纸性醯摹Ｈ舴钦羰斓?。定是截人參。
第十八出
離魂
【隔重山】〔生病裝上〕為著娘行憔悴矣。耳朵裏受是非。面皮上擔(dān)慚媿。骨髓中害相思。猿公怎把愁魔斬。造父難將意馬羈。癡魂無幾。惟與鬼相宜。
于鵑自與穆素徽為生死之期。祇因讒口。好事難成。他避難錢塘。我又隨任來此。這番怯癥。多應(yīng)不好了。每日間聞得草響風(fēng)聲。突然心動(dòng)。見了花香月影。輒爾魂迷。思路茫茫。漫與江煙同暗。神情忽忽。恰如空鳥無依。不特寢食俱忘。連曉夜都不辨了。
【桐樹滿山坡】〔梧桐樹〕沉沉睡醒遲。不辨天陰霽。惟有樹色模糊。蛩語愁階砌。
【山坡羊】淅歷歷是雨敲的敗荷。響颼颼是廊下茶聲細(xì)。不知什么時(shí)候了。呀。朝共夕敎人幾度疑。想來好是黃昏矣。誰把燈兒窗外移。離披。提不動(dòng)臂兒昏迷。撐不開眼皮。
【金梧落五更】〔金梧桐〕我則道腰肢著緊偎。早是孤琴倚。我則道臉搵香腮。卻是枕角支撐嘴。床兒向那裏。
【五更轉(zhuǎn)】南北西東。茫無分際。纔得個(gè)眼睫兒朦朧閉。忽然聳跳心驚悸。冷汗一身。酸麻四體。
【鶯啼春色中】〔鶯啼序〕耳邊恍惚誰叫你。再三聽還非?？谥械幕谐雎晝杭?xì)。思來自也不知。滿眼是靑黃紫翠。審覷處霧迷煙翳。
【絳都春】搖搖神思。莫不是三魂七魄。早離肢體。
〔作昏臥介丑急上〕事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者亂。方纔在園亭上打水煎藥見相公立在亭子上。轉(zhuǎn)眼的不見。想是魂靈兒已出了。待我看書房中去呀。相公病勢(shì)多應(yīng)不好了。待我叫他一聲。相公可要蓋被。
【黃鶯帶一封】〔黃鶯兒〕被冷再添衣。躁來時(shí)火燎皮。幾番蓋了還推起?！采乘鼗??！渤蟆晨取e無半語。還叫素徽?？此麉u漸無力氣。
【一封書】眼昏迷。把頭垂〔摸介〕呀。手足如冰面似灰。
〔高叫介〕老爺。不好了?？煨┛煨﹣??！餐鈨?nèi)應(yīng)介〕怎么說。怎么說?！渤蟆炒笙喙胁粦?yīng)了。
【香柳娘】〔外急上〕聽孩兒病篤。聽孩兒病篤。驟來書院?！渤罂藿橥饪瓷椤嘲?。驚看一命懸如線?！渤蟆逞狸P(guān)都閉了?！餐狻硣@牙關(guān)緊閉。嘆牙關(guān)緊閉。我兒。我兒。再叫不醒。人事已茫然。全沒氣兒喘?！裁亟椤诚驳眯念^還熱。喜心窩未寒。喜心窩未寒。倘得救轉(zhuǎn)。謝天恩眷。
文豹。你打一口氣?！渤笞龃驓饨橥狻陈劦眯念^不冷。死了幾日后。還有復(fù)活的。且扶在床上。請(qǐng)包相公到后堂來救治。〔扶生介〕正是閻王注定三更死。決不容人到四更。〔下小凈笑上〕藥醫(y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小子被于老先生請(qǐng)醫(yī)公子。來到任所調(diào)治。又是我?guī)兹涨皼Q他不久。不然幾乎弄出話靶。今夜八月二十五日。已死在書房中。有何面目。不如急買小舟。歸家去罷。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家瓦上霜。
【瑣窗郞】〔瑣窗寒〕先生那有靈丹藥。箱中蟲蛀干。于郞病體。補(bǔ)瀉兼難。今宵送死。付之一嘆。
【賀新郞】趁匆忙早把歸舟辦。休待要受輕嫚。
服藥人人死。
先生手段精。
今朝脫得去。
便是謝神明。
第十九出
凌窘
【雁兒舞】〔凈上〕懊恨多嬌。誓不順我。要略近身兒。把我面皮抓破。甚日纔認(rèn)是丈夫。錦帳裏雙雙雁兒舞。
得便宜處朝朝樂。不遂心時(shí)悶悶憂。正是有緣千里能相會(huì)。無緣對(duì)面卻成仇。為何道此幾句。只為那穆素徽。我用計(jì)娶他。背了妻子。另稅房子在此。討了丫鬟伏侍他。誰想他一心向著于叔夜抵死不從。身也近不得。一走去就要死要活。我見他滴滴秋波。輕輕晚岫又不禁動(dòng)火。見他惡語廝侵。強(qiáng)詞不屈。又不禁的懊惱。那老媽不是親生的。打發(fā)些銀子。欣然去了。為今之計(jì)。只是少打。須要朝一頓。暮一頓。不怕他不從順。暮一拳。朝一拳。不怕他不團(tuán)圓。待我走進(jìn)他房裏去。先看他怎么樣待我。咦。我到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矔合隆?
【胡搗練】〔旦上〕心上事。淚中流。一段離情兩處愁。歸夢(mèng)不忘樓上月。癡魂猶記渡頭舟。
根深不怕風(fēng)搖動(dòng)。樹正何愁月影斜。這歹賊賺我來家。被我要死要活。不得戲狎。今日為何大驚小怪。又待進(jìn)房來。萬一不幸。有死而已。只是放于郞不下耳?！矁趑q地上〕素徽。我來了〔旦〕池同。你來怎么?！矁簟硢t。見面不曾相觸。怎把我姓名褻瀆。以前把我厭薄。尙說拿班舊袱。如今嫁與區(qū)區(qū)。須要一心帖服。〔旦〕那個(gè)要嫁你?！矁簟硵徊皇羌尬?。如何頭頂我屋?！驳尺Ｖ坏朗莵砟缸寮木?。誰想你做下圈套?！矁簟衬隳赣H手寫婚書把你明媒賣鬻。財(cái)禮五百余金。那裏是寄居母族。〔旦〕好恨好苦呵。〔凈〕只圖夜夜歡娛。誰想朝朝痛哭。我又啞氣低聲。無不從伊意欲。簇新錦帳牙床。貯以玉樓金谷。倒將兩鬢鬔松。不理舊時(shí)膏沐。公然另住一室。不肯同眠同宿。無非妓女班頭。這等無生無熟?！驳硵羌伺Ｒ趺?。〔凈〕區(qū)區(qū)不肯干休。定要?dú)g然和睦。若還使性放潑。只苦朝朝鞭樸。〔旦跌腳介〕母親害得我好苦也。〔向凈介〕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凈〕我要你死不難。我偏不容你死。
【玉肚交】〔玉胞肚〕你自投機(jī)彀。枉傷悲徒然淚流。那敎你母親寫下婚書。茶銀五百親收?！驳?
【玉交枝】他說錢塘有親權(quán)逗留。幾曾說道成婚媾。這寃屈如何是休。恨娘行將人恁丟。
【玉山供】〔玉胞肚〕〔凈〕前緣輻輳。到今朝終不然罷休。只圖苦盡甘來。莫將恩變成仇?！驳?
【五供養(yǎng)】伊家鄙陋。笑有甚琴挑曲逗。〔凈〕敢把區(qū)區(qū)罵。好胡謅。敎咱難忍這般羞。
【玉雁子】〔玉交枝頭〕〔旦〕冰霜操守?？蠌囊脸龉月冻??！矁粜椤场觥葱型饪簝?nèi)〉衏人家從了良。到說什么冰霜操守。出乖露丑。不是守那于叔夜么〔旦〕正是。〔凈〕你要從他。我先擺布?xì)⑺懔?。直敎斬草除根后。有甚別個(gè)朋友。
〔旦〕好苦呵。
【雁過沙中】在他矮檐難出頭。〔凈〕休思低檻憑伊走。〔旦〕縱然在此決不久。
不如好好放我去罷。
【玉交枝尾】望超生哀哀拜求?！舶萁閮簟掣沂且?jiǎng)e我而去。〔旦〕嘆羅敷夫君自有。
〔凈〕呀。你原來只戀于生。抵死不肯順我。你自從前日一見面。便教老媽與我講過。坐不共幾。食不同器。天下那裏有這等事。我只為愛你。吞聲忍氣。但憑發(fā)付。也難得我勾了。如今已娶回家?？刹辉摎g天喜地。幾曾見身也不肯著。自居一室。見了我便拖刀弄?jiǎng)ΑＡT。也是前世寃仇了。不如打死了你罷〔旦驚介凈怒打介〕
【四換頭】賊潑賤。沒道理。在我跟前喬弄嘴。惡言語緊追?！驳筹嚭藓瑢w無好氣。要奴相隨。甘心做鬼?！矁簟碂o計(jì)溫存只苦打伊?！驳呈苄滩贿^。惟求速斃。須惹得傍人講是非?！矁簟晨辔掖蚬偎尽Ｏ纫雅?dú)⒛?。〔旦〕我也要死。〔凈〕敢恁地拖刀弄?jiǎng)?。怕你差池。〔旦〕欲言不語淚珠垂。速死待何疑。于郞于郞。西樓枉訂死生期。
〔急蹌下凈看鬼門道介〕呀。穆素徽被我打了一頓。含恨尋死。莫不眞去死了。叫丫鬟每?！矁?nèi)應(yīng)介〕把二娘看好了?！矁?nèi)應(yīng)介〕咳。要他心肯。反去打他。原是我不在行。不要怪他厭薄我。如今一打之后。且著丫鬟老嫗每去呵轉(zhuǎn)他。隔幾時(shí)慢慢的再去溫存?；蛘呋匦霓D(zhuǎn)意。也未可知。咳。
本非連理樹。
強(qiáng)締并頭枝。
待他心肯日。
是我運(yùn)通時(shí)。
第二十出
錯(cuò)夢(mèng)
【二郞神慢】〔生上〕心驚顫。見冷浸碧湖一片。是淚影瑩瑩搖夢(mèng)眼。披衣起。忙尋筆硯。只怕遺忘腸斷句。辜負(fù)了滿庭秋怨。精神倦。揮毫無力。素紙乍開還卷。
一簾花影半床書。抱膝呻吟賦索居今夜月明應(yīng)有夢(mèng)。愁多未審夢(mèng)何如。于鵑為想素徽。只愿一病而亡。決絕了這段姻緣。誰想癡魂不斷。三日后心口還熱。被父親救醒。依舊相思。如今半生不死。又悲傷起頭。是孽債未完魔君還不肯饒我。
【集賢賓】只道愁魔病鬼朝露捐。奈依舊纏綿。祇剩吁吁一線喘。鎭黃昏。兀首無言。呀。風(fēng)兒吹滅燈了。風(fēng)簾自卷。燈火暗。寂寥書院月漸轉(zhuǎn)。想照到綺窗人面。
文豹。點(diǎn)火來?！渤笊稀呈帚|放不完。朦朧忽睡去。夢(mèng)進(jìn)一小房。劈面見老嫗。老嫗抱了我。撮弄我肉具。掀裙剛湊著。精來撳不住。連忙叫噯喲。恨其太急遽。旣是這般快。何如手銃趣相公敢是要我耍子?！采硢t火暗了。叫你點(diǎn)火。〔丑〕爐內(nèi)有火。待我吹著?！沧龃瞪蠠艚樯晨取譀]心看。做什么好。前日袖他花箋上的親筆。待我玩味一番。
【二郞神換頭】〔做開箋介〕花箋鍾王妙楷。晶晶可羨。羨殺你素指輕盈能寫怨。記西樓按板。至今余韻潺湲。怎奈關(guān)山憶夢(mèng)遠(yuǎn)。想花容依稀對(duì)面?？取Ｄ堑盟藭r(shí)就立在面前也。漫俄延。但愿得撲瑯生立向燈前。
待我閉了眼。模擬一番也好。〔丑暗瞧生做鬼臉介〕
【琥珀貓兒墜】〔生〕虛空模擬。〔閉眼介〕閉眼見嬋娟。〔虛空做摟抱介〕假抱腰肢摟定肩。依稀香氣鬢云邊?！沧龅统椤承母巍Ｇ慕幸宦?。似聞嬌喘。
〔丑暗下生〕素徽。我與你縱是緣慳分淺。難道夢(mèng)裏的緣分也沒有了。今夜天色如水。河影如練。想幽夢(mèng)可通。芳魂不隔。多應(yīng)趁此月明來也。只怕夢(mèng)中去路茫茫。我夢(mèng)來尋你。你夢(mèng)又來尋我。又不能彀相値了?！沧銎椤晨?。想你愁多無寐。此時(shí)政未睡也?！采蛩冀椤诚肽憔霕O無聊。此時(shí)多應(yīng)睡了。且虛著半枕。待你夢(mèng)來。萬一徘徊片晌。也不負(fù)此良夜。
【尾聲】夢(mèng)中萬一重相見。再向西樓續(xù)舊緣。〔睡介做醒介〕呀。幾度要朦朧睡去。又幾度驚跳覺了。奈剛得朦朧還覺轉(zhuǎn)。
〔做睡介小生扮生魂上〕十里平康風(fēng)露幽。美人家住大橋頭。匆匆尋向橋東去。不見當(dāng)初舊酒樓。于鵑乘此夜靜。偷訪素徽。不知何處是他家裏。
【北新水令】秋高氣爽雁行斜。暗風(fēng)吹亂蛩悲咽。這般寂靜。想必夜深了。平康人靜悄。呀。路途直恁曲折。深巷路紆折?！矁?nèi)作羣犬吠介〕犬吠不迭。犬吠不迭。〔做看介〕呀。舊游地是這家也?！沧鲞甸T介〕
【南步步嬌】〔丑扮老鴇上〕看取誰行敲門者。滿地昏黃月?！残∩抽_門?！渤蟆硜砹恕！沧鼋O介〕呀。階前鼓架斜。卻不道樹暗朱扉。絆了人跌?！查_門介〕啟戶漫迎接?！残∩窘槌蟆衬菚蛭疑钌钸觥?br />
〔小生〕媽媽。夜靜更深。又勞動(dòng)你開門。〔丑〕有客在堂。不便吿茶?！残∩哉Z介〕咦。怎么待得我這般冷落。
【北折桂令】怪相逢款待疎節(jié)。懶應(yīng)遲言。沒甚幫貼?！蚕虺蠼椤骋幌蛩鼗丈碜影卜瘛！渤蟆骋矝]有什么不好?！采迟灰列袉栁壹讶恕Ｏ蛩笄诩恼Z?？煺?qǐng)相接?！渤蟆秤锌驮邶熋?。不得工夫迎接?！残∩乘鼗帐菢O愛我的。曾把終身許我。怎么不出來一見?！渤蟆澄壹宜鼗?。從不曾認(rèn)得你。那裏說起?！残椤诚胧亲碓捔??！残∩硣唵?。那日扶病而出。你也在那裏。怎么生巴巴變卦了。咳。把婚姻霎時(shí)賴者。反道我夜深時(shí)醉語癡邪?！渤蟆骋股盍?。請(qǐng)回罷。正是花源誤入漁郞棹。星渚何勞使客槎。〔閉門下小生〕呀。徑自閉門進(jìn)去了。看你徑鎖門撅。將人不睬而別。待打斷銅環(huán)。踹破雙靴。
待我再叩門?！策甸T叫介〕素徽。于叔夜在此?？扉_了門?！残〉┌缪诀呱祥_門小生〕好了。好了。小姐姐。你家素徽姐姐可曉得我在這裏。可有說話。
【南江兒水】〔小旦〕繡戶傳嬌語。兒郞枉嘆嗟?！残∩衬憬憬愀铱蓱z我于叔夜么。〔小旦搖手介〕俺姐姐說從來不認(rèn)得于叔夜。〔小生驚怒介〕呀呀。我我則道媽媽怠慢我。原來你姐姐也不認(rèn)我了。我為他一病幾亡。堅(jiān)志不娶。他便反面無情。死生之約安在哉。靑樓薄幸。一至于此?？煺?qǐng)他出來當(dāng)面回我。死也死在他身上。〔小旦〕那得工夫出來?！残∩吃邶熋鎰t甚。〔小旦〕在舞榭歌臺(tái)熏蘭麝。〔小生〕出來片刻也罷。〔小旦〕鸞笙象管難拋舍。〔小生〕怎生發(fā)付我。〔小旦〕尊駕不如歸也?！残∩程鹊仍诖?。幾時(shí)出來。〔小旦〕除是酒散筵撤?；蛘咦碛蚊髟隆?
〔內(nèi)叫〕丫鬟。〔小旦急應(yīng)閉門下小生〕又閉門了。我待打門進(jìn)去。倘素徽當(dāng)了面。還有好意。反失雅道。不如再耐了等著。好生焦躁也呵。
【北雁兒落帶德勝令】〔雁兒落〕俺則受狠虔婆面數(shù)說。又被那小妮子輕拋撇。莫不待分開咱連理枝。敢待要打散俺同心結(jié)。
【德勝令】呀。好敎人盼殺畫樓遮?！矁?nèi)作樂介〕聽簫鼓政喧熱。待得俺腳趔趄。心焦躁。看看待斗初橫。月又斜。寃業(yè)。須待當(dāng)面相決絕。癡呆。眼睜睜只索看定者。
呀的門響。想是出來步月也。待我立在樹陰裏覷著?！矁舭鐗?mèng)中素徽作醉態(tài)掩面雜扮侍女扶上小凈扮闝客雜扮家僮隨后同上〕
【南僥僥令】銀河淸影瀉。珠斗澹明滅。夜漏沉沉天街靜。醉擁著佳人閑步月。
【北收江南】〔小生〕呀。佩環(huán)行恰逐彩云斜。綺羅香好被晚風(fēng)揭?！仓竷艚椤尺@個(gè)是素徽。我便撞死在他身上。也說不得了?！糙s上扭住凈〕素徽。你為何負(fù)義忘恩?！矁簟撑夼夼?。這是怎么說?！残簟尺瓦瓦?。這是什么人。我那裏認(rèn)得你?！残∩逞?。作怪。分明是他。如何近身來變了奇丑婦人。毫厘不像。與西樓相會(huì)那嬌怯。全不似半些。全不似半些?！矁簟澄冶闶悄滤鼗铡＿€有什么素徽。人也不認(rèn)得的。〔眾〕這個(gè)人是盲鰍。只管亂撞?！残∩澈脭溛覝喩硎强谫M(fèi)分說。
〔小凈〕小廝每。打那廝去?！脖姂?yīng)介侍女擁凈小凈諢下眾家僮拉住小生指唱介〕
【南園林好】這書生胡言亂說。驀忽地狎人愛妾。敢把我拳頭輕惹?！矓€打小生介〕請(qǐng)吃打。漫饒舌。請(qǐng)吃打。漫饒舌。
〔眾混下小生怒介〕呀。好生古怪。
【北沽美酒帶太平令】〔沽美酒〕待將咱死誓決。只道是素徽也。原來是估客村姬。呸。錯(cuò)認(rèn)了村姬遭嫚褻。莫不是素徽形容已改。風(fēng)流體態(tài)。不可得了。咦。是分明看者。早知是變了枯癟。
若這個(gè)就是他。我也還要問個(gè)明白。不道被狠奴打散了。呀。霎時(shí)人都不見。一派都是大水。怎么處。
【太平令】纔轉(zhuǎn)眼云容山疊。見浩渺水光天接。舊西樓迢迢難越。還怕向怒濤沈滅。我呵。一霎的聽些見些。是河翻海決。呀。嚇得人魂飛魄絕。
〔內(nèi)鳴鑼小生急下生做醒介咽轉(zhuǎn)大哭介〕我那素徽呵。〔丑文豹急上〕相公靠桌而睡在此。為何夢(mèng)中大哭?！才纳樯闯蠼椤?
【北淸江引】猛抬頭看來一會(huì)呆。這是那裏?！渤蟆呈抢蠣?shù)难檬稹Ｏ喙臅^。〔生〕怎地刀鎗密密?！渤蟆逞?。這是筆架上的筆?！采城懊娑际浅浅孛础！渤笮椤吃谀驱?。這是庭下荒臺(tái)榭?！采郴鹌鹆??！渤蟆尺@是爐煙裊幔風(fēng)?！采彻韥砹恕！渤蟆尺@是樹影搖窗月。〔生〕咳。我的眞素徽此時(shí)何處也。
〔丑〕覺來還是夢(mèng)話。重重疊疊。卻都是夢(mèng)。且住。這裏有風(fēng)。待我扶在床上。替他解了衣服。睡好了。相公。請(qǐng)?jiān)诖采先ニ??！采]眼應(yīng)丑扶生醒介〕呀。你是文豹。〔丑〕正是。相公纔是夢(mèng)醒?！采澄揖氲沽?。你扶我在床上去?！渤蠓鼋椤?
夢(mèng)斷殘宵淚黯然。
續(xù)來猶恨隔江天。
癡魂欲渡江天去。
卻是迷離一片煙。
第二十一出
俠槪
【粉蝶兒】〔小生高冠盛服上〕一片雄心。終日寄娛花酒。幾年來負(fù)此吳鉤?！残〉衬截懠?。思義女。芳聲垂后。苦淹留。伴殺舞裙歌袖。
〔小生〕猿公劍術(shù)石公書。落魄吳門十載余?！残〉尺x伎征歌惟買醉。只愁回首歲華虛。〔小生〕自家胥表字昭令。名號(hào)時(shí)常改易。人但稱我為江南胥長(zhǎng)公。少年曾為州牧。尺水杯泥。不足供吾舒展。遂棄官歸。〔指小旦介〕惟與侍妾輕鴻。選勝湖山。怡情聲伎。亦可優(yōu)游卒歲。只是我俠腸一片常欲為知己者死。奈目前碌碌之輩。無非守財(cái)虜。與夫賣菜傭。不足論交。這也不在話下。昨曾以千金購得徐夫人匕首。不免觀看一番。輕鴻。匕首何在?！残〉┤〕鲐笆捉椤橙≡诖恕！残∩逞??？葱俏囊?。虹氣干云。果是神物?？上]處用他。你且系之佩上。以待不時(shí)之需。〔小旦〕曉得?！沧髋褰樾∩?
【榴花泣】〔石榴花〕我生平俠氣向誰酬。俗人機(jī)彀豈相投。鏡中空自炯雙眸。腰間匕首。還顧轉(zhuǎn)增羞。
【泣顏回】天涯可游。載歌姬遍選湖山秀。遇知心贈(zèng)以頭顱。見不平便起戈矛。
〔小旦〕賤妾雖屬裙釵。頗聞書史。常慕古時(shí)女子。如曹娥茍灌緹縈木蘭。皆以孝著。羅敷陶嬰梁娥焦婦。俱以節(jié)稱。妾辱寵愛。無可報(bào)答。如之奈何。
【駐馬泣】〔駐馬聽〕寵愛綢繆。取媚爭(zhēng)姸祇自羞。漫想泣師關(guān)上。覆鴆階前。退虜城頭。忠貞欲報(bào)奈無由。堪憐姓字沈箕箒。
【泣顏回】怎能得白刃一朝。遂博他靑史千秋。
韶華零落半生殘。
俠骨嶙峋未肯寒。
欲向史官彤筆載。
細(xì)將豪客寶刀看。
第二十二出
自語
【破齊陣】〔破陣子頭〕〔旦上〕病久越添愁況。夢(mèng)回失喚才郞。
【齊天樂】點(diǎn)點(diǎn)云山。層層煙水。盡是三生業(yè)障。
【破陣子尾】遶砌寒蛩賡悲噫。滿院秋花照淚妝。難捱更鼓長(zhǎng)。
〔舊詞漁家傲〕疎雨纔收淡苧天。微云綻處月娟娟。寒雁一聲人正遠(yuǎn)。添幽怨。那堪往事思量遍。誰道綢繆兩意堅(jiān)。水萍風(fēng)絮不相緣。舞鏡鸞虛腸寸斷。芳容變。好將憔悴教伊見。奴家穆素徽。堅(jiān)拒池賊。只想于郞。幾次尋死。又被丫鬟救轉(zhuǎn)。罷。寧受鞭棰。且留這條性命。圖與于郞萬一之遇。卻不是好?？?。把往事從頭仔細(xì)想來。好傷感人也。
【雁魚錦】〔雁過聲〕尋思那日叔夜郞。記相逢共話西樓上。扶了病按他新詞唱。看他眼迷離口顚狂。更憐他的眉際淸揚(yáng)。匆匆言未詳。隨思做夜奔西明巷。漫牽住袖兒不忍放。
【二犯漁家傲】悲傷。禍起蕭墻。那父親聽了人讒謗。歡娛未講。豈知道驀地生風(fēng)浪。趙賊強(qiáng)人向遠(yuǎn)方。母親強(qiáng)人急治裝。奴家強(qiáng)待商量。差周旺往。囑他傳柬端詳?；貋碚f曾見我郞。他親說是定依書中命。又把那舊玉來寄將。
【二犯漁家燈】娘行。怕被災(zāi)殃。只有趕路將舟放。奏鼓鳴榔。那堪此際拜吿消停。百計(jì)千方。娘親面搶。料他不至。又把掌兒拍向。錦帆月渡空凝望。等得我繡枕翠衾冷麝香。
【喜漁燈】等殘漏鼓。忽聞雞唱忙。驚聽人聲亂沸。又早天亮。這羞慚萬分。那時(shí)節(jié)娘行笑咱薄幸郞。只說暫時(shí)他往尋親眷。更誰想將奴欺誑。池公子早做排場(chǎng)。他那里癡心待結(jié)天邊網(wǎng)。俺這里堅(jiān)守爭(zhēng)如陌上桑。
【錦纏道犯】漫索強(qiáng)。被奴家別居洞房。鴇母棹歸航。盡貪財(cái)全不管我行藏。狠池賊如梟似狼。煞把我鎭日的鞭杖。忍受待于郞。正是不經(jīng)一度寒徹骨。怎望梅花撲鼻香。
一入侯門深似海。
從此蕭郞是路人。
惟有感恩幷積恨。
萬年千載不生塵。
第二十三出
虛訃
【出隊(duì)滴溜子】〔出隊(duì)子〕〔老旦雜挑行李上〕琴書裝載。鎖卻西樓向水涯。淸風(fēng)催我片帆開?！残羯稀?
【滴溜子】是誰輕裝瀟灑。有些識(shí)認(rèn)他。心中自揣?！怖系┳饔鲂艚椤逞健＠u離門庭。故人正來。
包先生久違?！残簟忱弦皇д啊！怖系诚壬幌虿粫?huì)?！残簟巢灰f起。我前日被于雪賓大人。請(qǐng)到山東任所。去醫(yī)治公子于叔夜。不想他日夜念著穆素徽。那得病好?！怖系橙缃裨趺戳恕！残簟持缓孟霘⒘恕！怖系秤羞@等事。幾時(shí)死的?！残簟嘲嗽露迦铡ＥR死之時(shí)。他父親還道快請(qǐng)包相公救治。難道包必濟(jì)是仙人。不過隨了時(shí)運(yùn)做去。要起死回生。就倒掛了我也沒法。誰想我單學(xué)一味乖巧。幾日先打點(diǎn)行裝。一待他差池。卽便買舟而回了?！怖系晨取？上?。〔小凈〕
【啄木兒】可惜那于叔夜國士才。祇為相思郁未解。怎把他肺腑調(diào)和。怎奈他心病難猜。欠些仲宣登樓債。要同尾生橋邊待。抱恨紅泉堪痛哉。
楚楚。半日不曾問得你。匆匆出門。待到那裏去?！怖系澄艺秊槟滤鼗彰米?。被于家驅(qū)逐到杭州去。今訪其下落。原來是他母親哄去嫁與池三爺了。聞得素徽妹子生分。不與他同床。日夜尋死。特去探望他一番。正値路遇了你。又聞?dòng)谑逡箖葱拧！残簟撑既豢床∵^此。傳了此信。素徽知道。好不痛殺也。
【三段子】〔老旦〕素徽被拐在池家。骨如瘦柴。這苦怎捱。況聞得于郞病乖。華周■〈木巳〉梁妻悲噫。一聲管取城崩壞。此樣恩情何處買。
各要趕路。就此別了去罷。
偶爾敘鄉(xiāng)情。
浮蹤浪裏萍。
將軍不下馬。
各自奔前程。
第二十四出
情死
【梨花兒】〔凈上〕我與素徽緣分少。低聲下氣甘陪小。可奈潑娼越做喬。嗏。莫敎惹動(dòng)三爺惱。
今日也穆素徽。明日也穆素徽。誰料他一心對(duì)著于叔夜。把我做了臭厭?？珊蘅珊?。怎么樣處死了于叔夜。方絕其念。不然人有所愿。天必從之。莫要被他走了爐。小廝門上分付。一切三姑六婆出入。都要盤問?！脖姟秤猩趺磩⒓页媚铩Ｒ獊戆荻??！矁羲冀椤硠⒊?。莫不有什么傳消遞息。咦。他也不敢。我反托他解勸素徽從我。倒是好機(jī)會(huì)。小廝來時(shí)通報(bào)。要先來見我。正是好看千里客。萬里去傳名?！矔合吕系┭诀唠S上〕
【浪淘沙】敢憚水程遙。來訪心交。侯門那許外人敲。正是不因漁父引。怎見波濤。
大叔每與我傳進(jìn)二娘知道。劉家楚姑娘拜訪。在門首了?！脖姟诚仁前橙隣斀右?。〔報(bào)介凈上〕天上美人瓊苑住。那陣風(fēng)兒吹下來?！蚕嘁娊椤硣唵褎⒗弦弧Ｒ幌虿灰娏?。因甚到此?！怖系程貋戆菰L。兼看素徽妹子。〔凈〕多謝了。小子有話。政欲吿訴?！怖系吃嘎?。〔凈〕素徽一向把我奚落。教我坐不同幾。食不共器。這個(gè)還是當(dāng)初在外的說話。如今他母親受我財(cái)禮。嫁我為妾。已是甕中之鱉。走往那里去。誰想他到俺家中。日夜拖刀弄?jiǎng)?。跌腳搥胸。開口便罵。動(dòng)手便打。不要說同眠同坐。就是面也見不得。這個(gè)是何道理。我家門坎雖低。決不輕放他出去。楚楚。他生是池家人。死是池家鬼。作什么癡想。政欲倩人曉諭他。今喜楚楚不期而至。十分難得。望乞委曲開諭他一番。倘得他回心改意。酬謝非輕。〔老旦〕說那裏話。〔凈〕在此多住幾日。今日小飯。倒不奉陪。省得他厭我。竟自你二人細(xì)談半晌。說到其間。千萬千萬?！怖系愁I(lǐng)命了。還有一節(jié)喜信報(bào)你你可知道于叔夜已死了。〔凈作滿場(chǎng)滾笑介〕樂樂樂。樂樂樂。樂殺樂殺?！脖姺銎鸾閮簟吵?。楚楚?？煽煽煽刹皇翘祀S人愿么?！惨咎旖??！吵?。停一回你報(bào)與他知若得哭了一場(chǎng)。也斷他念頭了。那時(shí)死心隨我。暢暢暢早是你來說。若是別個(gè)說。又道是我的計(jì)較了。叫小廝后堂擺酒。請(qǐng)二娘陪了楚姑娘。我自向書房中去也。正是人聞喜信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蚕卤娬?qǐng)旦上〕
【霜蕉葉】〔霜天曉角〕檐牙鵲噪。喜見親人到。〔老旦〕
【金蕉葉】久別錢塘信杳。〔旦〕盼殺人西樓夢(mèng)遙。
〔老旦〕〔浣溪沙〕春夏睽違又是秋?！驳澈蝿诖鼓钯I扁舟?！怖系衬惴既菔轀p帶圍收?！驳持坏啦荒苤貢?huì)面?！怖系辰癯瘡?fù)得話西樓?！驳诚喾瓴挥X放眉頭。奴家自被趙伯將那廝驅(qū)逐。母親只說寄居錢塘親眷家。卽日買舟。奴家放于郞不下。寫書去約我面決一番。不意竟無回書。但把舊玉來回我。據(jù)周旺說。適値他父親回家。寫不及回柬。及至等到天明。風(fēng)雨并作。不見于郞來到?！怖系称溟g必有緣故。奴家因四鼓搬到你家西樓。聞得你船還未開。備一杯餞酒。再尋不見。想就開了船。〔旦〕生受你。那早就開船趕到杭州。母親還哄我是寄居親眷家去。直待進(jìn)這裏的大門。笙歌迭響。母親就說道我把你嫁了。閃出來一名就是池同。此時(shí)要我同拜。被奴家急尋死路。他便只得住了。直至今日。不與他同房。重門深鎖。恨不能插翅而出?！怖系衬慵覌寢?。那里去了?！驳澈逦业竭@里。他便卒然不見了?！怖系辰K須不是親生的。得了銀子。便完他事。那顧你死生。那池公子待你如何。〔旦〕這個(gè)禽獸。不要說起。待我細(xì)訴你聽。
【小桃紅】自從那日把家拋。早被彼妝圈套也。萬丈深淵。墜了難撈。不住淚痕交。〔老旦〕飮食宮室。也勾華侈了?！驳晨取Ｒ粦{他晝寒食。夜元宵?！怖系彻饾{浮蘭膏照也。〔旦〕誰是鳳友鸞交。念羅敷不受使君挑。
〔老旦〕駿馬每馱癡漢走。巧妻常伴拙夫眠。姻緣事那得稱意。〔旦怒介〕這不是于郞。怎么把夫妻兩字說起。〔老旦〕
【下山虎】俊才美貌。夢(mèng)許神交。好事多顚倒。怎禁命薄。你這里翠繞珠圍。勾伊下稍。〔旦〕噯喲。旣與于郞生死約。這番怎背了。那得古押衙施計(jì)巧。合浦珠仍返。燕歸舊巢。重與仙郞吹鳳簫。
如今于叔夜?？稍诩引熆磿?。還在外邊游蕩。〔老旦〕
【五般宜】他為你終朝消瘦悲沈腰。他為你詩書廢鎭日飮藥。他又早帶病上星軺?！驳秤值侥抢锶チ恕！怖系乘赣H征起山東巡撫。連夜起程。請(qǐng)醫(yī)人包必濟(jì)。赴任調(diào)理?！驳巢◇w怎勞動(dòng)得。千里萬里。感傷多少。沖寒破曉。穿山渡島。你是個(gè)病怯怯書生。怕風(fēng)霜憔悴了。
〔咳〕姐姐。不知我何年月日與他諧秦晉之好。〔老旦笑介旦〕怎么笑我?！怖系?
【五韻美】怕伊家傷懷抱。幾番待語還住了?！驳秤猩跹哉Z。不妨就說。恁欲言不語費(fèi)尋討。莫不把別頭娶好。你待將咱嘲笑?！怖系┯中椤巢皇?。〔旦〕怎么說。好敎我心如刺。體似燒?？v是您做負(fù)義王魁。怎奈我桂英拜禱。〔老旦〕
【山麻楷換頭】說向你。休悲悼。這種相思。靑史堪標(biāo)。多嬌。切莫自瘦損了嬌容貌?！驳碁楹沃还馨参课摇５f于郞怎么樣了?！怖系硣@于郞似鏡花難采。石磷難照。水月難撈。
〔旦驚介〕莫不是死了。〔老旦〕也差不多。八月二十五日死的?！驳晨杀w否?！怖系呈亲蛉胀居鲠t(yī)人包必濟(jì)。他說是目擊的?！驳┩纯奁偷亟槔系┓銎鸾椤?
【江神子】何須血淚交。姻緣事命裏相招?！驳持凰荚倮m(xù)鸞膠。誰知今日這寂寥。信是緣慳分少。
【尾聲】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各不相照。一旦東西南北了。
〔凈上〕素徽為何啼哭?！驳尺@厭東西又來了。我暫避也?！矁簟硣唵?。見我來。又避去了。楚楚。他這般啼哭。想是曉得于郞死信了。可曾勸得他轉(zhuǎn)。〔老旦〕三爺在上。俺素徽但有痛哭于郞之意。全無順從公子之心。古語云。眼前難會(huì)合。到底也埋怨?？雌饋斫K非好相識(shí)。倘弄出人命來?；谥硪印２蝗缂霸鐢奚介_路。放舍他去了。倒是上策。不然他的光景。甚是不好。〔凈〕難道就死了不成。〔老旦〕也不可知?！惭诀呒鄙蠄?bào)介〕不好了。不好了。二娘含淚進(jìn)房睡了?！觥幢枪础怠觥幢枪础档捻?。我每只道打呼。不想道送茶進(jìn)去。卻有紅綃系頸。如今氣也沒有了。〔凈急介〕噯喲。噯喲。噯喲。怎么處。楚楚。倒是你害死了他也。怎么處?！矒屜吕系衬滤鼗帐俏医Y(jié)義妹子。極該在這裏看他。只是池公子不是好人。就把惡言廝侵。與他纏什么。況我在此無益于事。不如乘此匆忙之際。解維而返。省得也在渾水中。正是雙手撥開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門。〔下丫鬟上〕自古道一死一生。乃見交情。我家二娘。鎭日想著那姓于的相公。要死要活。適纔他結(jié)義姐姐劉姑娘拜訪。報(bào)了于相公的兇信。二娘竟自縊死。又虧殺我們眾丫鬟解救得活。方得蘇醒。謝天謝天。今三爺原差我到書房中請(qǐng)那劉姑娘進(jìn)去勸他。來到此間。劉姑娘何在?！部唇椤逞?。卻走往那里去了?！菜冀椤呈橇恕Ｊ橇?。他是個(gè)乖人。見匆忙之際。在此沒人陪他。竟自去也。不免回復(fù)三爺去。正是急難莫求行路客。他是誰人我是誰。〔下〕
第二十五出
言祖
【碧玉令前】〔末上〕西風(fēng)瑟瑟江關(guān)動(dòng)?？闯纬吻锔咛燹?。
小生李節(jié)。往京會(huì)試。祖帳十里。別酒淋漓。如今天色已晚。喜餞送的都回去了。正好趕路?！怖系╇s隨持酒榼上〕
【前腔后】一葉扁舟。載酒話離衷。〔雜叫住末船相見介末〕行已遠(yuǎn)。感芳卿特來相送。
〔老旦〕李相公行促。奴家昨早始知。治榼來送。不意餞送的船只。擠斷河路。所以遲了?！材扯嘀x厚情?！怖系橙缃襁€是秋末。試期在二月間為何去得恁早?！材骋粍t怕天寒冰凍。船馬難行。亦為一向荒疎。欲早到京中。靜坐兩日。以掩飾僮婢之耳目?！怖系诚喙判蹖W(xué)贍。拾金紫如芥耳。何其過遜。〔末〕我為祖席潦倒。酒力不勝。今辱楚楚遠(yuǎn)送。難辭再飮。分付挽了船。明早行罷。〔眾應(yīng)介老旦〕吳門煙月。今宵猶共離情。帝里笙歌。別后難通憶夢(mèng)。所謂故國一尊酒。天涯萬里心。正此時(shí)也。將酒過來?！搽s〕有酒在此?！怖系┧湍┚颇┐鸾椤?
【念奴嬌序】君行萬里。暫扁舟祖餞尊前。聽奏離鴻。秋老林皋?？赐碚占t映山麓霜楓。攀送。對(duì)酒歌騷。班荊揮麈。唾壺小叩水聲涌?！埠稀晨皭濃箦睒蛩チＮ妓镲L(fēng)。
〔末〕楚楚。
【前腔換頭】猶恐咸陽路逈。做黑貂裘敝。當(dāng)年蘇子悲痛。鏡點(diǎn)霜華。還待做半枕邯鄲癡夢(mèng)?！怖系衬闶琴Z董。策獻(xiàn)天人。榜開龍虎。曲江春宴馬蹄紅
〔合前末〕楚楚?？丛屏鞯?。水漾淸光。好一派夜色也。
【前腔換頭】明瑩。不知是月為秋明。秋因月媚。關(guān)山搖漾水光中。咦。是那里吹笛。〔老旦〕何處來一派笛聲低橫。〔末〕夜擁吳姬歌皓月。朝乘蜀馬逐驕旸。人生聚散。有何定準(zhǔn)。虛哄。今夜芳尊。明朝瘦馬?？蓱z佳景已難共。
〔老旦合前末〕京中去。多應(yīng)會(huì)得于叔夜著也?！怖系┬槟┮蓡柦椤痴f了于叔夜。楚楚為何笑起來敢是有所聞么?！怖系辰袢帐羌?。不敢說?！材┘眴枴衬阄覂扇?。怎么這般拘泥。不妨明言。他一向有病。莫不有些差池了?！怖系撑乙彩莻髀劇？治幢卮_?！材呈悄莻€(gè)說的?！怖系呈钦?qǐng)去醫(yī)人包必濟(jì)回來說的?！材斀椤逞?。這便眞的了?！部藿椤澄夷鞘逡剐趾??！怖系橙f里之行。自今伊始。不宜如此悲傷。奴家一時(shí)失口?；谥耙印！材尺@個(gè)何妨。于叔夜與我刎頸之交。今日失此良友。能不痛傷?？取＿@都是穆素徽害他。那穆素徽嫁了池公子。政好受用。那知叔夜為他斷送也。〔老旦〕不要說壞了他。穆素徽也為叔夜死了。〔末〕怎么說?！怖系撑遗荚L素徽。將于相公兇信與他說知。他進(jìn)房去竟自縊死。奴家急了。連夜回來?！材秤羞@等事。也罷。冥冥之中。可謂兩不相負(fù)。眞正生死姻緣。難得難得。
【賽觀音】故人稀。增悲痛。憐俠女靑鸞鏡空。早并付玉樓仙夢(mèng)。趁此月明之下。把酒臨風(fēng)。吊我叔夜。楚楚。你也吊素徽一吊?！怖系┠┩尉七b吊介〕遙賦招魂吊西風(fēng)。
叔夜風(fēng)流。素徽殊麗。且逐曉云空矣。吾輩猶然逐利驅(qū)名。著甚么緊。
【人月圓】可信是陽焰空花渾無用。趕利驅(qū)名如蜂擁。河橋日夜相迎送?？磥硗圮囍鹄伺?。眞堪嘆風(fēng)塵古道。老盡英雄。
【余文】話別離亭情偏重。來朝馬首各西東。行色爭(zhēng)看劍氣雄。
一夜秋風(fēng)萬里塵。
半彎明月照關(guān)津。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
第二十六出
邸聚
【杏花天半】〔生上〕余生無志鵬程遠(yuǎn)。被嚴(yán)親強(qiáng)來赴選。
于鵑病絕復(fù)生。姓字半屬鬼箓。學(xué)荒不講。功名拚老賢書。若得穆素徽為妻。卽終身乞丐。亦所甘心。不得穆素徽為妻。雖指日公卿。非吾愿也。怎奈父親強(qiáng)迫往京赴選。萬不得已。勉上公交車。但得到京會(huì)試。卽便歸去。尋穆素徽便了。任所至京不甚遠(yuǎn)。一路晏行早歇。呀。這宿店到也潔凈。有人么?！餐馍稀巢粚⑿量嗨嚒ｋy近世間財(cái)。呀。相公請(qǐng)進(jìn)?！采槟┥稀?
【前腔后】行行車馬長(zhǎng)途倦。投宿店征夫聚喧。
〔見生驚避自語〕呀。好怪。這店中坐的分明是于叔夜。〔又看介〕莫不是撞了鬼。〔生趨揖介〕貞侯兄。怎么避了小弟。〔末〕咦。想是傳聞?wù)`了?！采衬皇锹劦芩佬琶?。〔末笑介生〕這定是醫(yī)人包必濟(jì)誤傳了。兄從何處聞之。〔末〕小弟聞之劉楚楚。楚楚聞之包必濟(jì)。有自來矣。請(qǐng)問訛傳之誤?！采嘲貪?jì)同到任所。見弟死了。竟連夜買舟回了。誰想小弟三日后心口還熱。老父救醒。宜乎有此信也?！材承〉艿米锪?。〔生〕吾兄受了虛驚也?！埠稀?
【憶多嬌】音信絕。許久別。山水重重愁恨疊。〔生〕可曉得穆素徽怎么樣了。為問西樓前世孽。〔末〕向因令尊驅(qū)逐鴇母。只說寄居錢塘親族。誰想做計(jì)把他嫁與池同了?！埠稀臣橛?jì)私設(shè)。奸計(jì)私設(shè)。賺做池家侍妾。
〔生〕有這等事。如今不知在池家好否?！材承〉芤猜劦谩?
【前腔】立志決。守死節(jié)。鞭笞痛楚難備說?？蓢@明珠今埋滅?！采逞健Ｄ凰懒?。〔末〕受盡磨折。受盡磨折。一旦紅綃自絕。
〔生大哭介丑文豹末同扶介生〕此信可是確的么?！材呈莿⒊ヌ酵?。他也聞得兄死信。遂向房中自縊。是楚楚親見的。〔生〕小弟初會(huì)時(shí)。以玉簪贈(zèng)我。投下跌成兩段。原是不祥之兆。前日又夢(mèng)見他。變做奇丑婦人。不是他容貌。想必那時(shí)就死了。〔痛躍介〕我那素徽呵。
【斗黑麻】是我緣乖。是他命劣。嘆西樓數(shù)語。遂成永訣似空中霧。水中月。待返香魂。憐無絳雪。難禁淚咽。從敎五內(nèi)裂。我待追到泉臺(tái)。追到泉臺(tái)。奈幽明路絕?！材?
【前腔】勞頓長(zhǎng)途。況兼病怯。寧堪此悲傷。萬惟自攝?！采车芘c素徽呵。原說生同被。死同穴。不要說歡娛幾時(shí)自西樓一見。直至今日。別也不得一別。未得生離。未得死別。〔合〕藍(lán)橋水竭。巫山一夜裂?！材澈檬码y成。好事難成。彩云易滅?！残∩笋R上〕
【不是路】輕騎游燕。歸路還投客店眠?！蚕嘁娚承老嘁姟＝裣季郾w堪羨?！采┫囝櫋晨茨侨撕巧袂檫h(yuǎn)。眸光炯炯如搖電。舌浪滔滔似倒源?！残∩惩瑲g忭?！仓干椤骋蛏蹙要?dú)淚漣。就中難辨。
二丈是會(huì)試來的么?！材呈??！残∩蛏椤忱险筛咝沾竺！采承〉苡邬N?！残∩衬皇鞘逡姑础＞媚酱竺?。時(shí)誦尊制?！采忱险缮闲铡残∩绸惚??！采吃瓉硎邱汩L(zhǎng)公?！残∩炒宋簧闲??！材忱罟?jié)?！残∩呈抢钬懞??！残椤匙鹎耙恍灾骸２皇菍こＤ奥啡?。且住。為何叔夜兄墮淚不已?！材乘心鐞勖?。喚做西樓穆素徽。向日愛慕叔夜錦帆樂府。未得面晤。先已心許。及至叔夜訪他。為歌楚江情。遂訂生死。數(shù)語而別。被讎友趙伯將讒譖。逐向杭州。豈意池相國之子池同。用計(jì)賺歸。抵死不從。日夜受苦。近有虛傳叔夜訃音于素徽者。素徽聞之。卽自縊而死。所以叔夜在此悲痛?！残∩椤晨?。趙生讒口傷人。池同忍心害理。致才子佳人。生死零落。小弟聞之。發(fā)指眥裂。定當(dāng)為兄?jǐn)嘹w生之舌。斬池同之頭只是素徽已死。哭之無益。丈夫須要看破關(guān)頭。勿為兒女子所牽也。〔生悲介末〕免愁煩。〔生〕小弟不去會(huì)試了。竟向錢塘去尋素徽骸骨。同穴而葬。永遂西樓之盟。卻不是好?！材┬∩晨取Ｈf里功名。在此一舉。何出此言。兄衣錦榮歸。那時(shí)營建素徽之墓。重泉永慰?？莨怯泄庖印？哇★L(fēng)霜。萬勿過悼。且看酒來。為兄解悶。
【梁州新郞】〔梁州序〕客懷無賴。神交堪羨。四座高談雄辨。眾皆歡笑?！仓干椤唱?dú)伊血淚涓涓。記得尾生淹水。倩女離魂。至死情難變?！采持竿P皇臺(tái)上也擁飛仙。誰想燕子樓中哭斷猿?！材┬∩?
【賀新郞】相解慰。休悲怨。喜今宵偶聚風(fēng)塵面。村市釀。且頻勸。
【前腔】〔生〕嘆佳人已向泉原。望仙女難梯月殿。縱相逢也索與我無緣。〔末〕佇看宮袍翦綠。御墨題紅。十里花看遍。雀屛開處也少年選。那怕無膠續(xù)斷弦?！埠锨吧?
【節(jié)節(jié)高】記桃花扇影邊。悄聲言。生盟死誓如書券。眉含怨。齒露姸。空留戀。迷樓斷送西樓愿。陽臺(tái)路隔泉臺(tái)遠(yuǎn)。〔合〕腸斷悲風(fēng)為玉簫。除非夢(mèng)中成姻眷。
【前腔】〔生〕夫妻信有緣。五百年。三生石上曾識(shí)面?！残∩衬銉扇擞植煌?。風(fēng)情戀。孽債牽。姻緣淺。相思空受魔君騙。渾如畫餅難吞咽。〔生合前末小生〕
【尾聲】勸君須念前程遠(yuǎn)。惡姻緣休得掛牽?！采持x你旅邸相逢贈(zèng)至言。
〔小生〕明日小弟南歸。二丈北上。但是叔夜有所感傷。貞侯丈當(dāng)解慰之?？吐凤L(fēng)霜。須宜保重。
今宵旅邸同杯酒。
明朝驛路各風(fēng)塵。
十年未識(shí)君王面。
始信嬋娟解悞人。
第二十七出
巫紿
〔凈上〕不如意事常八九?？膳c人言無二三。自家要與穆素徽做夫妻。做下千般計(jì)較。費(fèi)了萬種心機(jī)。拜之跪之打之罵之殺之。越觸越生。只是不得相好。終不然我倒費(fèi)了許多銀子。替別人養(yǎng)老婆在家裏不成。必要弄他心肯。又無計(jì)可施。昨去求簽問卜。那起課的說。夫妻不睦。原有一個(gè)和合的法兒。一做做了。那婦人便生死要跟他。生男育女。無限妙處。只有觀音堂間壁張娘娘。極會(huì)此法。昨就差人去問著他家。送了一兩銀子去請(qǐng)他。說今日來。不知可到。等得我不耐煩也。〔小凈張巫上〕
【風(fēng)蟬兒】女巫術(shù)能降神。走熟大家內(nèi)閫。置符求媚轉(zhuǎn)人嗔。一心待騙金銀。人稱我雌光棍。
〔相見介凈〕張娘娘?！残簟吵厝隣??！矁簟痴?qǐng)到僻靜書房裏去?！残薪椤尺@裏來?！残簟秤泻我娊獭！矁簟秤幸粯妒隆Ｌ氐厍竽??！残簟钞?dāng)?shù)眯Я??！矁簟澄矣懥艘粋€(gè)二娘。想是緣法少些。自從進(jìn)門。從不肯著身走進(jìn)房去。便拖刀弄?jiǎng)?。要死要活。不知什么緣故?！残簟郴蚴前俗植粚?duì)?；蚴亲鲇H日子不吉。或是進(jìn)門方向不利?；蚴前萏脮r(shí)被人做了魘倒。或是你初見時(shí)當(dāng)面觸了他。所以不得和合。待我略施法兒。便如膠似漆。百年偕老。只恐三爺不肯重謝?！矁粜椤彻挥写嗣罘?。就是一百兩銀子也容易。今日先送十兩與你收了。應(yīng)驗(yàn)后再送九十兩?！菜豌y小凈收介凈〕這個(gè)法兒?？梢檬裁础！残簟澄矣辛_平州傳來妙藥。南丹山出的相憐草。一著人身。兩個(gè)生死不舍。〔凈〕還有么?！残簟骋銉扇祟^發(fā)指甲。又要三爺著肉的褲子。紅荷包一個(gè)。綠線兩條?！矁簟尺@都易處?！残簟骋萌脂撠悺！矁簟尺@是什么東西。〔小凈〕就是寶貝之貝。那瑩貝服了。憑他貞烈女子。都要胡亂起來。還要如意珠一分。服了無欲不遂。〔凈〕是便是。那里有?！残簟澄矣性谀┧巸?nèi)了。只是無價(jià)之寶。用過要算銀子的?！矁簟匙匀?。可有呪水?！残簟硡馑畼O要緊的。
【駐馬泣】〔駐馬聽〕呪水通神。要你夫妻發(fā)數(shù)根。還要丹山奇草?，撠惷髦椤Ｖf單裩?！矁簟辰褚箍沙墒旅?。〔小凈〕今宵調(diào)合洞房春。鴛鴦被底雙眠穩(wěn)?！埠稀?
【泣顏回】笑融融美愛嬌歡。醉沉沉殢雨尤云。
〔凈〕樂樂殺我也?？熳銎饋怼残糇魅〕鏊幇椤晨焱邓l(fā)籠內(nèi)的發(fā)。幷自己的發(fā)。各要十根。三爺?shù)囊r褲一條。燒做灰取來。〔凈〕楊花何在?！渤笱诀呱稀橙隣斢泻畏指丁！矁舻驼Z分付介丑虛下急上出荷包介〕褲灰頭發(fā)都在裏面?！矁簟巢灰??！残簟巢灰?。都閉了眼。〔做加藥入荷包介〕三爺如今帶了去。摟定二娘。縛在他身上。他便歡喜起來。進(jìn)門時(shí)切不可笑?！矁簟呈橇恕！策M(jìn)鬼門道介小凈〕楊花姐。楊花姐?！渤髴?yīng)〕怎么說?！残舾匠蠖Z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不要破我的法。不要違三爺?shù)囊?。〔丑?yīng)下凈喊上〕不好了。不好了。一進(jìn)門去。潑我滿面熱湯。就閉了門。你哄得我好。
【前腔】一見生嗔。弄?jiǎng)ν系峨y近身?！残簟诚胧悄阈α?。〔凈〕笑是笑一笑的?！残簟硡s又來。是你不該失笑。破我法術(shù)。觸怒佳人。還有一節(jié)。你可曾點(diǎn)燈照去?！矁簟滁c(diǎn)的?！残簟秤謥?。婦人見了這藥。眼就昏了。如今還不曾近身。先見了你。所以不驗(yàn)。待我行月白法。你暗中摸去。他還要自步出來接你。抱了就干。不要蹉了。如今依我定成親。莫言呪水無憑準(zhǔn)。
〔凈〕妙妙妙。〔合前做暗中摸介丑摸上介凈〕暗廊下隱隱的。想是出來了?！残簟澄易匀ヒ病！菜较聝簟?
【前腔】月暗朱門。悄地行來粉澤聞?！渤蟊ё舻统硟蓛奢p偎暖頰?？畋Юw腰。吣一個(gè)嘴。漫吐香唇?！渤蟆秤H肉?！矁簟扯叺痛杏H親。二娘。從前閑話休評(píng)論。
〔丑〕三爺可耍得好處?！矁艉锨按笮椤晨旎??？旎?。丫鬟每。請(qǐng)張娘娘坐了吃夜飯。〔內(nèi)應(yīng)〕去了。〔凈〕楊花。點(diǎn)火來。〔丑嚷〕你放了。我去點(diǎn)?！矁簟尺！渤蟆尺！矁簟尺?。〔丑〕啐?！蚕聝粜椤?
送突十兩銀子。
弄差一個(gè)丫頭。
知是失時(shí)落運(yùn)。
何須設(shè)計(jì)施謀。
第二十八出
泣試
〔凈號(hào)軍上〕一天星斗煥文章。諸士紛紛赴選場(chǎng)。從來將相本無種。自古男兒當(dāng)自強(qiáng)。自家文場(chǎng)號(hào)軍便是。外面唱名已久我每號(hào)房的相公。還不見來。只得在此伺候。〔生靑員領(lǐng)持卷上〕
【菊花新】風(fēng)霜連歲病休文。何意重為上國賓。遙望棘闈門。又待把西樓尋問。
天字一號(hào)長(zhǎng)官何在?！矁簟吃谶@里。爺是天字第一號(hào)。一定是頭名狀元。這裏是號(hào)房。請(qǐng)進(jìn)號(hào)?！采閮簟炒藭r(shí)還早。爺可要把板兒鋪下睡一睡?！采澄倚纳嫌惺履抢锼弥灰T?！矁糁刈樯?
【尾犯序】軍士擁如云。滿院朱衣。燈炬輝映。派卷分房。喊吶聲相聞。紛紜。抵多少郢曲自賞。抵多少齊竽濫混。還堪笑懨懨病鬼。重效美人顰。
〔內(nèi)喊〕各號(hào)軍領(lǐng)題?！矁魬?yīng)虛下急上送題紙生做不看介〕那題紙且放一邊。待我題詩壁上。少展悶懷?！差}介〕姻緣旣已斷。富貴安足論?？v遇月中仙。何如帳裏魂
【前腔】何因復(fù)向利名奔。強(qiáng)赴選場(chǎng)。只為親命。纔展霜毫。又思量招魂。還省?？v敎我鵬摶鳳舉。難消我鶯愁燕恨。怎得你同沾恩寵。做國李夫人。
〔內(nèi)喊〕各號(hào)房散碗箸湯飯。〔凈做接上送生介〕爺怎么不住啼哭。再不做文字。莫不身子有些不安么?！采硾]有病?！矁簟硵麤]有病。怎的不做文字。〔生〕我不耐煩?！矁簟尺@是爺前程出處。極大的大事。怎說不耐煩?！采晨取Ｎ矣行氖?。你不曉得?！矁簟衬且姷搅丝茍?chǎng)內(nèi)。還有別樣心事倒要緊的。爺?shù)挂埠眯??！采衬闱易隆２灰?。我不用湯飯。你收去吃了罷?！矁羰粘越樯?
【前腔】慵將筆硯親。只待凝眸。一見修文。棘院重重。料難來芳魂。何忍。忍敎我靑云上騁。忍敎你黃泉下等。你卻做多情的鬼。我做了少情人。
〔內(nèi)吶喊介〕云字十一號(hào)。搜出懷挾劍字三號(hào)。拿了夾號(hào)。各號(hào)號(hào)軍。都要著意堤防?？齑呃U卷?！矁敉瑑?nèi)總應(yīng)〕嗄?！蚕蛏椤碃斂陕牭梅指丁Ｍ膺呥@般嚴(yán)緊。如何不寫文字。只管啼哭。莫不是筆下做不出。等一位來抄看么。不要連累小的?！采冉椤硢t?！矁簟硵蛔龅贸?。如何不做。只管哭?！采澄壹引熕懒巳恕ｋy道不要哭的?！矁簟乘懒耸裁慈恕Ｄ挥械K考試的?！采晨?。是我的妻子死了?！矁簟吃瓉砣绱恕２灰帜?。如今及早寫起。內(nèi)邊著實(shí)催卷哩?！矁?nèi)又掌號(hào)擊鼓介生〕
【前腔】風(fēng)檐防范緊。鼓又屢催。燭又將燼。倦眼迷■〈目奚〉。夜深來偏昏?！矁簟碃斂炖U卷?！采晨斑?。那里是雕龍繡虎。卻都是愁香怨粉。勉強(qiáng)揮得一篇。呀。還驚問。早被誰行圈點(diǎn)。卻是我啼痕。〔丑巡場(chǎng)指揮雜捧酒殽上〕
【歸朝歡】馮太史。馮太史。遣送酒殽。于叔夜。尋覓各號(hào)。南直于叔夜相公在那一號(hào)?！矁簟吃谶@裏?！渤蟆诚鹿傺矆?chǎng)指揮。是馮太史差送酒殽的?！采秤秩枘瓴鼓?。承垂念。承垂念。使人怎消?！渤蟆尺€說快謄完正藁?！采惩膺呥€有許多人在號(hào)內(nèi)?！渤蟆硤?chǎng)中尙存百余號(hào)。吿別了。〔生〕特蒙送酒多勞了。〔丑〕賚命而來敢憚勞。
〔急下生〕長(zhǎng)官把酒殽收去吃了?！矁簟尺@是翰林馮老爺送的好東西。爺一日不用湯飯。多少吃些么?！采衬闶杖コ员懔恕！矁糇鍪粘越樯睂懡椤?
【鮑老催】漫揮兔毫。明珠萬顆錯(cuò)亂搖。黃河瀉流三峽漂。龍虬走。刀劍鳴。煙云繞。阮生據(jù)案成書藁。袁宏倚馬不立草。免曳白。貽人笑。
〔凈〕爺完了。〔生〕完了。〔凈〕一揮而就。洵是七步之才。爺納卷去。
【尾聲】君才調(diào)七步高?？慈↓堥T遠(yuǎn)跳?！采碃?zhēng)換與我巫山夢(mèng)一宵。
十年窗下無人問。
一舉成名天下知。
不遇洞房花燭夜。
誰思金榜掛名時(shí)。
第二十九出
假諾
【燕歸梁】〔旦上〕痛哭風(fēng)前淚眼枯。何日裏會(huì)冥途。
奴家穆素徽。被池同計(jì)賺。近聞劉楚楚說于郞已死。奴家自縊而絕。又被丫鬟救醒。如今舉目無親。卻怎么處。向之日夜尋死。不能一刀決絕者。尙圖與于郞萬一之遇。今西樓之約。已成畫餅。奴家何所掛戀。只是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易簀之際。不得永訣。歸土之時(shí)。不能一拜。好教人痛殺也?！部藿椤辰癯毓拥烙谑逡挂阉馈１婆捎H?？?。難道我便背了于郞終身隨這樣人?！彩脺I介〕如今只哄池同說于郞旣死。情愿相從。只是要服麻戴孝。設(shè)水陸道場(chǎng)。做九晝夜功德。超度他。心愿一完。便諧秦晉。那時(shí)功德圓滿。隨卽自盡便了。正是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矁羯稀乘鼗蘸卧??！蚕虻┙椤橙缃裼卩O已死有何推阻?！驳持皇且患Ｉx死別。情所不堪。于郞與奴。生死之約。今一旦杳隔。萬劫茫然。蓋棺時(shí)不得一見。于心何忍。就是你死了。你家妻子難道漠不動(dòng)念的?！矁簟呈恰Ｈ缃翊跎驳骋獑炯?。設(shè)做九晝夜水陸道場(chǎng)。超度他早登仙界。功德一滿。便從尊命?！矁粜L叫樂介〕多謝二娘。竟是這等罷。〔旦〕
【雁過沙】于郞是奴夫。只圖共歡娛。誰知害他直恁苦。又不得見你歸黃土。待看經(jīng)禮懺相超度。遂奴心愿。改嫁有奴?！矁簟?
【前腔】當(dāng)初苦緣無。從今轉(zhuǎn)憐我。我直待伊心愿足。度得叔夜歸天去。纔得與咱為夫婦。你。并無牽掛。并沒間阻。
〔旦〕快請(qǐng)僧道設(shè)起水陸道場(chǎng)?！矁簟持?jǐn)當(dāng)如命。〔諢介〕喜氣匆匆不自持。〔旦〕姻緣到手肯嫌遲?！矁簟滁S河尙有澄淸日?！驳池M可人無得意時(shí)?！蚕聝艨吹┫滦椤秤卩O之死。天使其然也。虧我耐到今日。小廝每何在?！脖娚稀秤泻畏指??！矁簟?
【小醉太平】佳人我拒。今朝口許?！脖姟吃S什么。〔凈〕做親?！脖姟呈裁淳壒?。就肯起來?！矁簟钞?dāng)初一向念前夫。死卻了嫁吾。
〔眾〕爺有這等樂事該排筵設(shè)席。裝樂演戲。歡鬧幾日便好?！矁簟巢灰朋墼O(shè)席。倒要修懺設(shè)醮。不用裝樂演戲。卻要呼僧喚道。〔眾笑諢介〕這是什么意思。〔凈〕不要說起。二娘要我把他前夫于叔夜。做九晝夜功德追薦了。完了心愿。方與我成親。你每與二娘討了意旨。到混眞禪寺去。喚集一百禪僧。一百道士。設(shè)建水陸道場(chǎng)。明日我同二娘來拜佛。須要整齊潔凈?！脖姟硶缘?。小的每就去。
【前腔換頭】二娘面許做夫婦。猶如久旱逢甘雨。喚些僧道薦亡夫。爺成了事呵賽登科中舉。
也虧爺好心性。得有今日。
看得熟鴨蛋。
伴得小娘眠。
瓜熟自落蒂。
水到自成川。
第三十出
載月
【破陣子】〔小生同小旦雜隨上〕燕薊復(fù)來越水。蒼茫四海無家?！残〉扯惕p橈同載月。坐對(duì)琴書試茗芽。閑話古豪俠。
〔小生〕〔舊詞賀圣朝〕白雪梨花紅粉桃。露華高。〔小旦〕垂楊漫舞綠絲絳。草如袍?！残∩筹L(fēng)過靜塘微浪起。似江皋?！残〉城Ы鹉зI香醪。且陶陶?！残∩匙跃熁貋?。又歷吳山越水。眞所謂落魄之士也?！残〉虫?wù)煞蛞运暮榧?。相公有之?！残∩澄覀b氣干云。有張巡殺妾之義。你芳姿傾國。無西子覆吳之功。天生兩人。無尺寸之用。能不痛惜。急宜游歷山川。品題花月。庶不坐困一室。來到越中。泊此錢塘。好一派夜色也。
【錦纏道】載輕娃。暫停舟錢塘水涯。到處景隨佳。昔張志和云。愿為浮家泛宅。往來苕霅間。羨高人愿為泛宅浮家。我待弄淸狂正平鼓撾。您休怨孤眠商婦琵琶。種了邵平瓜。效范蠡扁舟遠(yuǎn)駕。三閭未許夸。悲放逐啼聾泣啞。直恁的困苦欠撐達(dá)。
〔小旦〕看溶溶春水浸梨花。寂寂橫塘覆楊柳。好景致也。
【普天樂】暖溶溶明月夜?？瓷接拜p如畫。淸溪畔柳可藏鴉。曲橋外似雪梨花。荒村數(shù)家?！矁?nèi)作犬吠介〕更■〈口星〉■〈口星〉犬鳴。一帶籬笆。
〔小生〕如此良宵。能無暢飮。取酒過來?！脖娧诀邎?zhí)壺小旦送酒介〕
【古輪臺(tái)】醉流霞。淺斟低唱按紅牙。纖纖素指輕輕下。歌翻子夜。管弄昭華。一派余音虛架。赤鳳堪乘。彩云欲化。今宵淸夢(mèng)遶天涯。風(fēng)情瀟灑。都付他流水浮花。美人綠鬢。英雄白發(fā)。同歸狼籍。想起淚如麻。須酩酊。莫敎月落漫嗟呀。
〔停杯聽介〕何處喧嚷得緊。鼓鐃震天。好古怪。小廝去岸上一問?！搽s向內(nèi)問介〕大哥何處這般喧鬧?！矁?nèi)應(yīng)〕是前面做水陸道場(chǎng)?；咨彺摹！搽s復(fù)小生介小生〕水陸道場(chǎng)。想必盛在那裏。我又閑在此。去觀看一番。有何不可。輕鴻可要去么?！残〉骋轨o更深。又在客邊。妾是不去罷?！残∩硵绱艘擦T。若有好看去處。我差人來喚你也?！残〉尺@卻有理。
【余文】村落內(nèi)集眾嘩。俺直待要游觀一下?！脖姟骋宦泛迷??！残∩诚矓?shù)里橫塘月正佳。
忽聽荒村鬧炒。
可愛橫塘月好。
靑龍白虎同行。
吉兇全然未保。
第三十一出
捐姬
【佛賺】〔雜和尙上〕西方盡是慈悲佛。那管人間了宿緣。四大部州皆欲界。幾曾搬得在西天。南無佛。南無慈悲觀世音菩薩。和尙要錢都念佛。面觔豆腐口中啜。誰知背地啖葷腥。后園煨狗松柴罯。味淡又將蔥酒潑。張口橫呑風(fēng)卷雪。原來此物最興陽。好從床上傳衣缽。傳衣缽。種善根。師父敎他開便門。徒弟見說心怖畏。便叫那救命靈山大世尊。師父說今生苦趣須嘗過。免敎重做婦人身。南無摩訶薩薩摩訶。
〔眾僧〕師父起懺功德已完。疏頭是怎么樣寫?！矌煛辰袢帐切排滤鼗?。追薦亡夫于鵑?！脖姟硯讜r(shí)死的?！矌煛匙溆诎嗽露迦?。其余照例寫便了。〔眾〕師父。后園甕內(nèi)的狗肉。燒得稀爛在那裏。拈香的又在后堂。我們偷工夫去吃了就來?！矌煛秤欣碛欣怼Ｕ菍幙扇澘谀罘?。不可素口罵人?！蚕码s扮道士法衣鼓樂行香上〕
【呪】肚中空虛?？趦?nèi)誣言。丁零當(dāng)郞。哩嗹啰嗹。夜間習(xí)慣。屁眼向天。禳星吿斗。請(qǐng)將關(guān)仙。謝了葷士。要銀一錢。領(lǐng)盌羹飯。極少三分。鋪燈一地。油米滿前。出空罄子。齋供來塡。葷腥謝將。只管流涎。困蟲來到。木魚打穿。科儀不熟。呪水無傳。祈晴禱雨。準(zhǔn)要一年。沒人來請(qǐng)。廚灶少煙。法衣狗嚼。版巾油煎。毛竹笏板。蓪草雷圈。鼓鈸當(dāng)盡。經(jīng)懺不全。不如改業(yè)。性命常存。
請(qǐng)神已畢。這些和尙都去吃狗肉了。我們也去吃些葷菜再來?！脖姟呈桀^可要收拾了?！怖系朗俊撤旁谀抢?。齋主來好看。道人又在此。怕那個(gè)偷了去?！脖姟尺@個(gè)道場(chǎng)大得緊?？沙缘萌澝础！怖系朗俊巢环?。慈悲勝念千聲佛。造惡徒燒萬炷香?！蚕滦∩惴缴稀?
【香柳娘】聽松風(fēng)梵音。聽松風(fēng)梵音。偶來蕭寺?！沧龇缚词杞椤晨此鑼懬埣?。齋主是什么人。姓穆名麗華。姓穆名麗華。呀。原來就是穆素徽。他建道場(chǎng)為甚。修懺度陰司。為于郞病怯死。呀。于叔夜死了。待我看幾時(shí)死的?！沧隹词枘罱椤嘲嗽露迦站桊^?！搀@疑介〕又是我來。好一樁怪事。好一樁怪事。沈吟細(xì)思。敎人發(fā)指?！菜冀椤?
我在涿州飯店上遇于叔夜。其時(shí)是十月初旬。他又說素徽聞我死信。自縊而絕。不勝哀痛。會(huì)試都不欲去了。我說素徽已死。悲之無益。我遇池同。斬之便了。咦。這里倒是穆素徽薦他。怎么說。阿。是了。那素徽原不曾死他原認(rèn)殺劉楚楚之言。故此追薦。且住。我胥表與于郞。雖懷夙慕。未得深交。旅邸一面。情投膠漆。見他聞?dòng)嚢Q。令我凄然。是個(gè)眞正情種。罷。我就把移云換月的手段。少試一試。使彼得諧心愿。有何不可。我恨不得卽斬池同。然不取素徽。斬之無益。咦。說便一句千萬人中。怎生取得素徽。有計(jì)在此。我有愛妾輕鴻?，F(xiàn)在舟中。只得哄他隨喜。換了素妝?；烊敕ㄌ?。密令勇士數(shù)人。法堂中胡亂殺起。打滅燈火。一人負(fù)輕鴻而走。聲言搶去素徽。月下看不分明。池同一定認(rèn)著輕鴻是素徽。追趕將近。勇士棄之而逃。不知蹤跡。我一面乘其倉卒。取素徽從間而遁。亦鬼神所不測(cè)也。正是計(jì)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裏捉金烏?！蚕碌┧胤稀?
【前腔】問靈魂那在。問靈魂那在。〔做拜生魂座介〕望伊來至。望伊不見銷魂死。于郞。于郞。我完了道場(chǎng)呵。不崇朝棄世。不崇朝棄世。汝欲會(huì)咱時(shí)。黃泉暫相俟。把堅(jiān)貞自矢。把堅(jiān)貞自矢。悠悠我思。中如錐刺。
〔凈上〕素徽。你不要拜壞了。待我替你拜。于郞。復(fù)愿你早生仙界。莫到寒家?！沧霭萁椤?
【前腔】代殷勤薦度。代殷勤薦度。愿你早歸法旨。蓮花生長(zhǎng)無塵滓。〔旦哭介眾僧道合〕離重重地獄。離重重地獄。今始斷相思。從敎悟生死。〔旦〕聽法音梵字。聽法音梵字?？v沈淪地司。生天從此。
〔凈〕過哀了。且暫時(shí)歇息?！餐┫滦〉┧貖y小生同上〕
【前腔】到巍峨大寺?！残〉尺@樣大寺。到巍峨大寺。〔小生〕法事可盛么。〔小旦〕建壇宏侈?！残∩硴Q了素縞。正好混入法堂。特將縞素更紅紫?！残〉郴炜此⑹?。混看他盛事。〔小生〕我暫往那里去?！布毕滦〉硣唵?。轉(zhuǎn)眼竟何之。將人哄來至?！矁?nèi)嚷介〕于叔夜在此。〔小旦驚介〕沸于郞在此。沸于郞在此。呀。法堂燈火都滅了。匆匆自思。茫無依止?！渤笥率可稀?
【水底魚兒】打滅禪燈。惟聞喊殺聲?！脖〉┙樾〉尺@怎么說?！渤蟆臣讶藫屓ァＳ姓l來斗爭(zhēng)。〔急下凈同僧道家人趕上〕
【前腔】膽顫心驚。追賊莫暫停?！部磧?nèi)介〕那那那穿白的在前面了。趕上去。有人拿住。送他新海靑。
〔下小生喊上〕于叔夜在此?！材┴?fù)旦上〕在那里。在那里?！残∩?
【前腔】賺得芳卿。這里來。番從間道行。〔旦〕在那里?！残∩吃谶@里。鬼蹤神跡。果然手段精?！蚕滦〉┘鄙稀?
【前腔】月色偏明。長(zhǎng)堤又不平?！矁舯娂弊飞稀诚蚯皳渥?。渾如捉兎鷹。
〔擒住小旦介凈〕素徽你到那裏去?！脖姟巢皇撬??！矁趔@看介〕噯喲。命也不要。纔追得著。又不是素徽。依樣一個(gè)美婦人。好生古怪。〔眾諢介凈怒介〕一色打扮。一定是你來引去的。我也不難在你身上還我素徽便了。不然把你來無所不至?！脖姟衬闶鞘裁礃尤??！残〉?
【引軍旗】念奴本是良家妾媵?！矁簟衬阒魅诵丈趺l?！残〉呈в浿魅嗣??！矁舯姟衬憬惺裁??！残〉骋粫r(shí)倉卒忘名姓?！矁舯姟硜泶嗽趺础！残〉碁橛^法事來禪徑?！矁舯姟呈橇耸橇恕Ｊ怯谏逡雇\者。素徽是你來領(lǐng)。
〔小旦〕呸。我曉得什么素徽?！沧哉Z介〕咦。是胥長(zhǎng)公把我來使計(jì)了?！惨幻鎯舯姳P問小旦介一面小旦自唱介〕
【前腔】是丈夫賺把素妝來整。到此無蹤影。多應(yīng)有計(jì)安排定。強(qiáng)徒把我相凌迸。罷罷罷。他有匕首。在我佩上。待我引決赴水。奴家怎把他牽害?？嗟昧水?dāng)一命。
〔做自刎赴水介凈眾驚介〕噯喲。噯喲。負(fù)他的不是叔夜。這婦人又非素徽。一時(shí)逼死。素徽反去遠(yuǎn)了。不如再去追尋素徽。失了一個(gè)佳人。得了一個(gè)佳人。得了一個(gè)佳人。失了一個(gè)佳人?！脖娤隆?
第三十二出
羣嘬
〔雜地方擁凈上〕好手中間逞好手。吃拳須記打拳時(shí)。池三爺有些走不得了。白白地逼死人命。走在那里去。
【趙皮鞋】〔小凈上〕我是趙學(xué)生。包攬官司有大名?！蚕騼粢窘椤吵乩舷壬环潦隆＿@場(chǎng)人命十分輕。幸得有區(qū)區(qū)作見證。
〔凈〕全仗全仗。〔丑縣丞上〕
【前腔】我是錢縣丞。領(lǐng)帶廵兵十?dāng)?shù)名。〔眾地方嚷介〕池公子逼殺人命。地方拏住?！渤蟆持还軄y嚷。如何不具地方呈。嚷得我老爺沈醉醒。
〔凈當(dāng)而介丑要凈跪介凈不肯介丑〕父母官怎么不跪。況且是犯人了。這等放肆。唗。〔小凈〕便跪了。〔丑指凈介〕
【博頭錢】你好忒強(qiáng)橫。你好不思省。三四更斷送佳人命。何住所何姓名?！脖姟承粘孛∧侠际粓D。有名使勢(shì)公子。家貲百萬?！渤蟆巢灰?。左右先與我打他二十。未枷鎖先用刑。痛加鞭楚快招稱?！残簟忱细改高@個(gè)刑法。且求慢些。再口審他一審。〔凈〕我挾了愛妾穆素徽。在寺中修懺。蜂擁不知姓名多人。各執(zhí)挺刃。霹入法堂。打滅燈火。搶去素徽。連忙追趕。不知這個(gè)婦人。為著什么。自家情急。竟赴水而死。與我毫不相干?！渤蟆硢t。還說沒相干。只你情急二字。顯見威逼。罪何所逃?！残簟诚４孤?。且容情。他乃尊就是已故池相公?！矁簟诚染_(tái)鼎。身為監(jiān)生。有妾穆氏。被賊搶行?！渤蟆衬阕詫ゆ?。怎地威逼無辜。尋妾之說是支吾的話?！矁簟衬侵返眠@嬌倩。他投水命捐傾。
〔丑〕可知道。
【前腔】顯見眞人命。休把舌頭硬。你喝令動(dòng)手何名姓?！矁粝蛐艚椤尺€望你作證明?！残簟忱细改?。這樁事情實(shí)輕。〔眾〕這個(gè)秀才。是買出來的呢。〔丑〕難道半天突下這尸靈。〔小凈〕還求用情。〔丑低〕我三年官債。今番要淸?！残簟撤嚼u口審的幾句。是成不得的?！渤蟆硨弳温該Q。毫無罪名?！矁簟承P取些銀子過來?！脖姟吃S多。〔凈〕五百兩。〔丑〕少?！残簟潮闶瞧甙??！矁簟衬堑迷S多?！渤蟆尺€少?！残簟潮阕懔藬?shù)罷?！矁簟畴y道一千。便罷。送送送?！脖娮鏊豌y介丑笑介〕滿盤都是細(xì)絲錠?！仓竷艚椤吃旎鑫摇＿€虧我做官淸。
分付差人。著該圖買棺盛這婦人。立刻抬去燒了?！脖姟赤?。〔丑〕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蚕卤姷胤健呈橇恕９俦阗I他寬放了。我每地方怎肯干休。倘苦主來要尸靈。將什么還他。上司府縣那里去動(dòng)個(gè)公呈去?！残簟沉形徊灰沁@樣。池三爺極好的好人?！脖姟呈呛萌吮茪⒘巳恕?
【包子令】逼死佳人一條命。一條命。微官受賄漫容情。漫容情。地方不肯圖僥幸。上司府縣動(dòng)公呈。把尸骸藏好待天明?！矁魧?duì)小凈介〕
【前腔】眾口一辭將我證。將我證。如何消受上司刑。上司刑?！残簟吵鞘沟缅X財(cái)應(yīng)。那時(shí)方免眾人爭(zhēng)?！矁糇骱藿椤尺@場(chǎng)骯臟訴誰明。
〔小凈〕認(rèn)了悔氣罷。〔凈〕列位不要沸嚷。我倒往那一位宅上坐定。差人去取銀子來。便與我燒他尸首?！脖姟骋擦T。同去?！残簟车皆诩蚁氯?。〔凈〕要尋穆素徽一個(gè)身子又絆定了。又受了許多氣。費(fèi)了許多銀子。好懊惱。好懊惱?！脖姟澄颐坎还?。閑話?？熳呖熳摺?
若伊逼殺千條命。
里甲人人是富翁。
屋漏更遭連夜雨。
船危又被打頭風(fēng)。
第三十三出
歸訉
【醉翻袍】〔醉扶歸〕〔生丑上〕路途萬里行來倦。余息半縷病難延。笑我今生恁無緣。到底成虛愿?！渤蟆?
【皂羅袍】芳魂何處。冷風(fēng)宕煙。孤蹤何往。云山浪天?！采成钏篮薅紘L遍。
于鵑。聞素徽訃音。一悼幾絕。無刻不淚。勉強(qiáng)入試。草率完事。今星夜馳歸。尋問素徽尸骸。拜哭一番。死葬其側(cè)。亦不負(fù)西樓生死之約。一路來鳥啼花落。水綠山靑。無非悲悼。卻怎么處。
【月落蠻江冷】〔月兒高〕綠樹迎風(fēng)軟?！渤蟆硿[波蘸霞淺?！采尺@樣融和候。怎奈人不見。對(duì)景漫凝眸。錢塘望中遠(yuǎn)。怕聽山凹處。杜宇聲聲怨。
【蠻江令】〔丑〕疊疊飛花片。掃開又如翦。萋萋沿路草。踏殘旋復(fù)衍?！采郴ㄋ茰I點(diǎn)。草似我愁牽。萬種傷心處。百計(jì)難消遣。
【涼草蟲】細(xì)思還自憐。恁般遭偃蹇。不能遂死生愿。誰承望長(zhǎng)安錦繡旋。病慵愁倦。影瘦形孤。應(yīng)知不久歸泉。
文豹。我恨不得一口氣走到錢塘。怎奈神疲力倦。〔丑〕且慢慢的前去。
一年始得一年春。
百歲曾無百歲人。
獨(dú)憐京國人南返。
不知何處吊湘君。
第三十四出
衛(wèi)行
【北點(diǎn)絳唇】〔小生上〕論兵法黃石深籌。夸劍術(shù)白猿高手。小可的施機(jī)彀。恰便是談笑功收。謾道那掇月移宮。推云出岫。
自家在混眞寺中。棄了輕鴻妾。賺得穆素徽。于叔夜在京。我如今護(hù)送他去。成就姻緣。但不知素徽果眞心否。待我試他一試。要知心腹事。但聽口中言。素徽何在。〔旦上〕
【南劍器令】舊恨變新愁。吉與咎好難尋究。避雷霆又遭霹靂。〔疑介〕向前且問根由。
〔小生〕素徽。你道我特來取你則甚?！驳撑铱茨阆駛€(gè)有心人。故遲片刻之死。正要問個(gè)明白?！残∩?
【北混江龍】我愛你花嬌玉秀。兀的是發(fā)拖云。更和那眼凝秋。只指望洛神佩解。與那漢女環(huán)留?！驳硣唵?。這是那里說起?！残∩澄遗c你弄玉同登乘鳳臺(tái)。太眞齊憑望仙樓。鎭日的呈妙舞。引淸謳。擊方響。按箜篌。浮桂液。爇蘭油。餐白鵠。脯紅虬。眞個(gè)是溶溶深院四季混寒暄。更和這層層步障句日的無昏晝。早趁此鵲橋鸞馭。成就此燕侶和那鶯儔。
〔旦哭介〕呀。君家差矣。自古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奴家生在煙花。志堅(jiān)金石。
【南桂枝香】夫君曾有?！残∩承丈趺l?！驳承沼诿N字叔夜?！残∩衬銛凰m。怎生隨了池同?！驳逞?。這是仇讎廝守。他與鴇母計(jì)賺奴家。奴家生分。不與他成親。恨不能卽斷其頭。近聞?dòng)卩O已死。自縊房中。又被丫鬟救轉(zhuǎn)。忽聞?dòng)噲?bào)傳來。不得親扶靈柩。〔小生〕怎在寺中設(shè)建道場(chǎng)?！驳呈桥遗c于郞。不能盡夫婦之情。安排靈座。痛哭一番。燒些錠楮。燒些錠楮。〔小生〕敢是完了心愿。便就一心隨那池同到老。〔旦怒介〕咳。說那里話。功德一完。卽便自盡了。道場(chǎng)完后。別無迤逗。不意又被你劫取。我只道押衙昆侖之輩。尙與你接談。不意又遇池同。旣可隨你。何不就隨了他。如再相逼。君家佩劍。妾當(dāng)以頷血濺之?！残∩橙艨蠌奈摇．?dāng)以金屋貯卿?！驳持櫤a。金屋非吾愿。泉臺(tái)是所求。
〔小生長(zhǎng)嘆介〕呀。你果然有這般貞烈?？按轨i史?？奢d彤編。也不枉叔夜一片精神。罷。吾與你說明了罷。
【北油葫蘆】則聽得往事從頭逐一剖。赤緊的把死生盟你便能自守。俺也不是偷香竊玉也待逞風(fēng)流。則是俺移花換柳。與您諧婚媾。魆把那輕鴻女一樣妝成就。那勇士便便攜之在月下走。池同的把假貨去求。誰道是佳人反在咱每手?；铄P錚個(gè)于郞您待見否。
〔旦〕于郞旣死。那里說起?！残∩硯自纴?。〔旦喜介〕說是八月二十五日死的。〔小生笑介〕我十月初旬。從燕京南返。到涿州地方宿店。遇著于郞。前來會(huì)試。李貞侯亦在坐。貞侯誤傳劉楚楚之言。說你縊死房中?？墒怯械拿?。〔旦〕是有的?！残∩衬菚r(shí)于郞聞之。痛悼幾絕。我每勸他赴選。不在話下?！驳逞?。有這等事。〔小生〕不意自京中回來。偶同小妾輕鴻。游至杭州。橫塘步月。與觀法事。見你薦亡文疏。立生一計(jì)取你?！驳痴?qǐng)問稠人廣眾。如何搶得奴家。那池同又不來追趕?！残∩澄抑坏煤彐p鴻。與你一般妝束。差勇士打滅禪燈。負(fù)輕鴻而走。那池同錯(cuò)追輕鴻。聞鴻已赴水而死。池同被地方拘住。所以不來追趕。如今于郞在京。我送你去便了。〔旦〕割愛施謀。竭忠盡力。此恩此德。何日忘之。恩人請(qǐng)上。奴家有一拜。〔拜介小生答介〕何謝之有?！驳?
【南八聲甘州】經(jīng)年困守。感君家俠氣。妙策神籌。輕捐姬妾。交誼古今希覯。奴家呵。似籠鷹再逐霄漢。舉轍鮒重從江海游。含羞。這生全恩德難酬。
大恩人高姓大名?！残∩衬愕牢沂钦l。我姓胥名表。號(hào)長(zhǎng)公。
【北天下樂】俺本是擊筑吹簫江南任俠流。腰橫著吳也么鉤。吳鉤射斗牛。驀忽地展半籌。便敎那書生遂好逑?！驳尘业o從旅店遇著于郞。還是舊交。〔小生〕俺與于郞非舊游?！驳晨烧J(rèn)得池同那賊。〔小生〕前夜若見他。就要?jiǎng)邮謿s。又遲了搶你之事。所以不曾去看他。竟抱了您走。與池同也沒甚讎。只待與有心人。一朝完配偶。
快些趲路。叫小廝。車馬何在?！脖妿к囻R上〕佳人金縷靑絲髻。駿馬銀鞍碧玉蹄?！驳┳龅擒囆∩笋R行介旦〕
【南解三酲】羨你具古洪機(jī)彀。更有那許俊雄遒。似昆侖磨勒難追究。還送我到皇州。一朝遂同千里游。詞組平消萬種愁。爭(zhēng)馳驟。星犇電走。無暇回眸。
〔小生〕一路好風(fēng)景也。
【北那■〈口七〉令】曉風(fēng)和。岸草柔。午云深。嶺樹幽。喜聽啼鶯如喚友。游蜂的似覓儔?！驳尘熯€有許多路?！残∩成窬┑脑谕幐 Ｊ辜讶藢宜晚?。俺便將離恨天補(bǔ)的才完。相思地縮的不就。不由人的鞭策頻抽。
看看起程。又早近京也。〔旦〕
【南醉扶歸】曉行暮止甘馳驟。穿山度嶺奈嬌柔。漫想當(dāng)年話西樓。豈知今日多僝僽。恨不得立時(shí)相見訴離愁。怕見面都遺漏。
前面是北京城了。〔小生〕到了。我每進(jìn)城去貢院前尋問去。
【北金盞兒】歷間關(guān)赤碌碌早已到皇州。鳳城中阛阓炊煙浮。小廝。你到掛號(hào)所在?？床旧系怯浻谙喙⒃诤翁?。卽到寓所去問?！操讘?yīng)介〕待小的去問來?！蚕滦∩嘲炒延卩O的行共止。一一的忙尋究。〔旦〕莫不場(chǎng)事完了。又去迷戀靑樓?！残∩承莶伦瞿蠈m的試畢。又早去迷翠館。醉靑樓。
〔家僮上〕聞?wù)f洛陽花似錦。偏我來時(shí)不遇春。〔小生〕怎么說?！操住硢柕接谙喙⑺?。主人說家裏死了妻子。日夜啼哭。一完場(chǎng)事。榜也不等。星夜回去了?！驳┛藿樾∩尺@樣不湊巧。眞是好事難成?！驳?
【南安樂神犯】姻緣已就。誰知來到。不獲綢繆。伯勞飛燕早分頭。浮萍浪梗難相湊。〔小生〕他揭曉也不待了?！驳滁S榜無情待。白骨有心求。此段恩何厚。行和止作么籌。敎人堪恨轉(zhuǎn)堪羞。彷徨處空淚流。一天歡慶反成愁。
〔小生〕這個(gè)卻易。不用愁煩。我有宅第一所。在東門梅花胡衕內(nèi)。高樓大院。童婢如云。我到京中。慣在裏面歇息。你可權(quán)暫逗留。我往下路去尋于郞還你便了?！驳呈冀K玉成。何施恩之無厭也?！残∩匙怨诺罏槿隧殲閺?。謀而不忠。非大丈夫也?！残薪椤?
【北寄生草】俺有個(gè)私宅第可喜的是地最幽。恰稱的九華仙馭權(quán)迤逗。盡有驅(qū)奴使婢每環(huán)前后。且喜是重門朱戶無人叩。一任他門前蜂蝶遍尋求。只索護(hù)幽香莫被東風(fēng)漏。
迤邐行來。此間已是?？扉_門?！脖娛膛稀橙臻g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惨娦∩椤逞?。老爺回來了?！残∩榈┻M(jìn)介小生〕眾奴婢。這是于相公的夫人。你每都來叩頭。他遇了難。我留他暫住在此。我自去尋于相公。你每小心伏侍。不可有慢。早晚把門閉了。是姓于的相公來問便開。小心在意?！脖姟硶缘谩！驳?
【南皂羅袍】慚愧姻緣不輳。感君家藏貯翠館朱樓。入海撈針費(fèi)尋求。守株待兎空僝僽。崎嶇古道。敎伊浪游。繁華別院。與奴遣愁。恩深義重難消受。
〔小生〕分宅破家。交誼之常。何足掛齒。你安居在此。我自去尋于叔夜。少不歷盡天涯。也索還你。不要愁煩?！残涑鰰椤秤袝环狻４卩O來時(shí)與他開看。〔旦接書介小生〕丫鬟每伏侍進(jìn)去了。〔旦〕不戀故鄉(xiāng)生好處。受恩深處便為家?！残∩逞鎏扉L(zhǎng)笑出門去。應(yīng)知足底是天涯。〔別旦旦下小生〕
【北煞尾】甫能彀送將穆氏帝京游。又尋叔夜江南走?？蛇@千里馬兒不容氣吼。紫絲韁何嘗輕放手。忽剌剌一似順風(fēng)舟。只成就這鳳鸞儔。有一頭早不見一頭。赤潑潑俠腸癢處難拴紐。思量起也著甚由。又不為熱湯兒半口。又不為切己的功名兒馳驟。為他們害相思兩下裏擔(dān)憂。好似把紅綃妓與千牛。
第三十五出
詰信
【桃紅菊】〔生上〕自神京歸來故園。往平康依稀舊年。尋思起素徽不見。尋思起素徽不見。望著了西樓淚漣。
小生歸到故園。尋劉楚楚問穆素徽死信果眞。就到錢塘。與池同廝鬧一場(chǎng)。收他骸骨安葬。呀。迤邐行來。已是西樓矣。風(fēng)景依然。好傷感人也?！怖系┥稀碃t茗窗間坐。輪蹄戶外喧。〔見生作驚介〕呀。原來是于相公?！采碁楹尉貌幌嘁?。一見便自驚疑?！怖系车靡姽嗜?。還是驚喜。何疑之有?！采硠e來又隔一年了?！怖系?
【惜奴嬌】一別經(jīng)年。怎河陽花貌。減些嬌倩?！采承∩鷰Р‰S任。車馬勞頓。官署中一病而亡。三日后纔得重醒?！怖系秤羞@等事。蕭郞多病。應(yīng)與舊玉情牽?！采澄鳂侵?。決不肯忘。〔老旦〕堪憐。死誓生盟終不變?！采吃绮蝗绮痪刃岩擦T?！怖系痴虪I陵芳魂轉(zhuǎn)。呀。這等說起來。必濟(jì)之言。原是有的?！采乘娦∩鷼饨^。卽便買舟而返?！怖系┖稀诚裁??？尚︼L(fēng)言浪語。信口訛傳。
相公黃榜在邇。錦鑣將奪。如何倒返家園?！采?
【前腔換頭】云天。無志飛鶱。奈嚴(yán)親相強(qiáng)。載筆游燕。不意途中宿店上遇李貞侯。他亦以我為鬼。見時(shí)不勝錯(cuò)愕。及問素徽。他說你到池家問訪。素徽聞我死信。卽便縊死。貞侯途遇。說伊妹子歸泉。那時(shí)不欲會(huì)試。被諸友慫恿不過。又逢一個(gè)胥長(zhǎng)公。亦力勸我進(jìn)闈。勉完場(chǎng)事。不及待榜。卽便歸來。先從楚楚問了的信。隨到錢塘收他骸骨。南旋。待與尸骸重廝見。痛分離幽明遠(yuǎn)。
〔老旦〕奴家目擊素妹之死。偶與貞侯言之。貞侯之言。皆奴言也。誰道素徽原救活了。〔生笑介〕可喜可喜。有這等事。〔合前老旦〕
【黑麻序】造訪嬋娟。把傳聞?wù)`述。他一命幾捐。被丫鬟救轉(zhuǎn)。那時(shí)奴已歸遠(yuǎn)?！采鞅椤橙缃窨傻靡灰娒?。〔老旦〕不要說起。還有奇事?！采@介〕怎么呢?！怖系乘麉⒍U。因伊設(shè)醮筵。橫塘聚眾喧。〔合〕更遭寃。被那強(qiáng)徒劫去。所向茫然。
〔生連連急問介〕怎么說。又被人劫去了。〔老旦〕他欲超度相公。設(shè)建水陸道場(chǎng)于橫塘混眞禪寺。做九晝夜功德。不意三更之后。竟有勇士數(shù)人?；烊攵U堂。打滅燈火。沸言于叔夜搶穆素徽。及至池公子追去。又是一個(gè)勇士。馱一美婦人。追至舟次。勇士棄婦人而逃。那婦人不說來由。隨卽自盡?！采乘鼗漳??！怖系撤幢蝗藦拈g劫去。不知何往了?！采秤羞@等事。
【前腔換頭】驚顫?？晒忠裂?。驟得人肺腑亂起刀箭。恁生離死別。多少更變。我兩人呵。顚連。相如在那邊。文君在那邊。
〔合前外末凈小凈報(bào)喜人混奔喊上〕報(bào)報(bào)報(bào)。聞得于爺在歌院裏。在什么西樓內(nèi)去了。不免打進(jìn)去。〔做打進(jìn)喧嚷介老旦〕外邊亂嚷。打?qū)⑦M(jìn)來了?！采畴y道又是趙伯將那廝么?！怖系┬椤呈菆?bào)喜的?！采尺@不是我家。不要打家伙?！脖姄碜∩椤碃斨辛说谝幻?。小的在京裏下處去報(bào)。說爺已出京了。到太老爺任所去報(bào)。爺又不在。如今到貴府。又封鎖在那里今日纔尋得著小的每千辛萬苦。快取六紅纻段來寫賞票?！怖系┨撓氯〖t纻上生做寫介〕寫便寫去。只怕太老爺又寫在那裏。有兩倍打發(fā)。都到太老爺任所來領(lǐng)罷。這里不是我家。打發(fā)你酒飯銀十兩去罷?！渤蟀l(fā)銀介眾〕如此。謝爺。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蚕吕系尺@是非常之喜。奴家辱顧。無以為敬。先具杯酒。以敘闊懷?！采秤稚苣??！搽s排酒桌介老旦舉杯介〕
【錦衣香】榜上元。人中選。鳳羽鶱。鰲頭變。佇看上苑晨游。曲江春宴。宮花紅映彩云鮮。高車駟馬。晝錦榮旋。幸今宵降玉。泛流霞同醉燈前。身在閑庭院。遐荒名徧。只宜快樂。何須憂怨。
〔生〕咳。楚楚。不得素徽?？v做南面王。也只是不快。〔老旦笑介生〕
【漿水令】悵孤鴻悲鳴遠(yuǎn)天。嘆雙鴛散失浪川。錦般毛羽向誰姸。不從愿欲。做甚高官。承相勸。越淚漣。惟恐素徽尋不見。明日裏。明日裏。急待整鞭。聽譙漏。聽譙漏。怎禁熬煎。
如今原到京中差廣捕遍天下追尋。少不得要見素徽?！怖系尺@個(gè)卻好?！采持皇潜P費(fèi)盡了。與楚楚暫移五十金。到京中便寄還也?！怖系尺@個(gè)卻易。〔虛下復(fù)上〕銀在此?！菜豌y與生收介笑介〕不是我勢(shì)利。你中了便肯把銀子借與你?！采承莸萌⌒ΑＮ谋?。可曾天亮么?！渤蟆尺€未?！怖系碁楹芜@般性急。〔生〕情之所至。奈不得了?！怖系?
【嘉慶子】你情眞至此眞罕見?？v富貴功名未可牽。且把關(guān)山歷遍。人快幸。反憂煎。人安樂。反迍邅。
〔生〕楚楚。他見了捷錄。纔曉得不曾死。又中了第一名。定然歡喜。是捷報(bào)上。倒也傳個(gè)信了。
【尾聲】他聞捷報(bào)應(yīng)歡忭。想著我還須悲怨。天那。我也不要功名。天若有好意。不如還我素徽罷。怎敎人兩地懸懸。
〔丑〕天明了?！采晨删吐妨T。楚楚。多擾了。就此別也?！怖系扯嗪?jiǎn)褻了。
正是路遙知馬力。
果然日久見人心。
但愿應(yīng)時(shí)還得見。
須知?jiǎng)偎圃狸柦稹?
第三十六出
喜雋
【接云鶴】〔外上〕祥云瑞靄滿庭闈。吾兒不見轉(zhuǎn)憂疑。
自古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吾兒于鵑。往京會(huì)試中了榜頭到不在京中聞得他日夜在寓中啼哭。倒往下路去尋穆素徽了。風(fēng)塵遠(yuǎn)道。甚是放他不下。老院子何在?！材┥稀诚猜劰庸γ?。連挈家人增面皮。老爺有何話說。〔外〕如今是太老爺了?！材呈??！餐狻持皇切±蠣敳辉诰┲小Ｎ唇視灾?。又向下路去了。放他不下。卻怎么處?！材陈劻私菀簟Ｒ欢ㄒ驳骄┝?。〔外〕吾家一門榮貴。一則以喜。小老爺飄泊在外。一則以憂。
【催拍】受君恩身為繡衣。羨吾兒復(fù)掄大魁。不覺春生滿室。只道明光策罷。衣錦榮歸。誰想孤蹤浪蕩天涯。尋思起一喜一悲。懸懸望杳難期。
〔末〕小老爺一定在京了。不如修書一封。差人到京中寓所去。討個(gè)消息。
【一撮棹】休牽憶。傳聞恐不的。修尺素。差人往京國探眞耗。須知好消息。〔外〕說得有理。待我卽刻修書差人去。只怕歸去了。不及廷試。怎么處。臨軒對(duì)。只怕趕不及?！材持輬?bào)。星飛電馳急?！餐狻尺€未審可得對(duì)彤墀。
游子杳難尋。
空聞捷報(bào)音。
雖無百丈線。
千里系人心。
第三十七出
巧逅
【福馬郞】〔小生上〕任俠橫行無忌憚。為訪于叔夜將路趲。誰識(shí)俺費(fèi)機(jī)關(guān)。覓去見嬋娟。延津劍慶重還。
我胥表。為了于叔夜穆素徽兩人。費(fèi)盡心力。今素徽已貯之京中。叔夜無從尋覓。幸駕得神馬。名曰驚帆。一日能行千里。不踰三日。已到常州府地方。且消停半晌?！矔合律稀?
【前腔】為覓佳人往又返。忘卻饑和飽朝共晚。千層水萬重山。一望淚潸潸。嘆我生不幸事多艱。
〔小生急上〕呀。前面好像于兄?！采衬邱汩L(zhǎng)公么?！残∩痴?。叔夜兄。為何不在京師看榜。到在下路上來?！采骋谎噪y盡。
【玉芙蓉】自相逢旅店間。強(qiáng)試忙言返?！残∩硽w來怎么?！采硢柤讶诵畔??！残∩城叭肇懞钏鶄髦疟w否?！采巢灰f起。又起波瀾?！残∩秤衷趺戳??！采碁樵墼O(shè)醮連宵旦。誰知盜賊劫換奸。〔小生〕也未必是盜賊。如今兄待怎么?！采尺€京去。把檄文遍關(guān)。怕隨他紙鳶風(fēng)斷杳難還?！残∩?
【前腔】何須意慮煩。但把京華盼。只這一帶云山呵。你夫人鸞馭。早在其間?！采@問介〕這怎么說。老丈何從知之。莫不是戲謔小弟?！残∩晨取Ｄ阒坏狼赝バ盆祽{誰返。〔生喜介〕難道是重歸小弟。據(jù)老丈說。他已被人劫去了?！残∩痴l知道章臺(tái)舊枝咱代攀。〔生〕有這等事?！残∩承〉茌d月錢塘。見賢嫂設(shè)壇薦度。小弟把愛妾輕鴻。與賢嫂一般妝束。混觀法事。忽擁壯士打滅燈火。搶輕鴻而走。池同誤追輕鴻。輕鴻赴水而死。誰知賢嫂卻被小弟負(fù)之從間而出矣。今送至京師。吾兄不在?！采橙缃裨诰┲心抢铩！残∩承〉苡忻坊êh私宅一所。與賢嫂暫居。兄到一問便知也。〔生〕老丈下來何干?！残∩笆纸椤程貋韺ば帧！采碂o甚深交。特發(fā)義舉。是古豪杰。是大恩人。此恩此德。沒世不忘。請(qǐng)上有一拜?！沧靼萁樾∩鸢萁椤尺@樣事。小弟常有。何足感激。只要你成姻眷。免鸞孤鳳單。廷試之期在卽。怎么趕得及。早促伊治安新語覲天顏。
〔生〕便是。小弟不得素徽。只管求死。就是會(huì)試。亦非本意。今得了素徽。又待廷試了。早些做官。榮耀他卻好。只是日子促了。路途又遠(yuǎn)。怎么處。
【前腔】洛陽花正繁。偏我看花晚?！残∩巢环?。我有駿馬。一日行千里。小弟自燕至吳。祇行四日。贈(zèng)兄乘之。抵京尙及廷試。〔生〕感德未酬。施恩無厭。何以克當(dāng)。多謝了?！残∩秤腥缭乞E馬。號(hào)曰驚帆?！采晨翱潢套訉Ⅱ壗狻２怀罹慈市新冯y?！残∩承P們帶我千里馬來。于相公騎者?！搽s帶馬上〕香來知驟近。汗斂覺風(fēng)吹?！采畴p瞳挾鏡。兩顴協(xié)月。果然好馬?！残∩承萘b絆?？旆饕驴绨啊５骄r(shí)洞房金榜似邯鄲。
快些乘馬?！采鞒笋R介〕請(qǐng)了。路遙知馬力?！残∩沉x重識(shí)交情?！采唏R急下小生看內(nèi)介〕看他頭也不回。竟自去了。我心上已安。且向宿店安息一番。有何不可?！蚕聝羯稀?
【薔薇花】因選官喜得伯將共我游?！残羯稀巢灰蚩哇?dòng)離愁。池老先。怎簇眉頭。
〔凈〕此事不是路上說的。且到肆中細(xì)談?！残簟秤欣?。就此店中安歇。店主那里。〔丑上〕時(shí)招千里客。義取四方財(cái)?！残簟晨淳苼怼！渤髴?yīng)下凈〕咳。伯將。自古道債各有主。寃各有頭。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我與你自從橫塘那日分手。又是幾時(shí)了。今欲上京。選一恩官。央你代筆。誰想一路來。沸傳那于鵑中了榜首?！埠藿椤巢灰f試官。天也是沒眼睛的。〔小凈〕便是?！矁簟尺@是我切齒之仇?！残簟惩砩脨郝酝！矁簟橙羰撬诋?dāng)?shù)馈W(xué)生選官之事。不要提起。只怕你我性命也不保。〔小凈〕便是。有何妙策?！矁簟澄宜枷肫饋?。不如捐些金銀寶貝。結(jié)一刺客。刺死了他。你我方得出頭。方得無恙?！残簟澈帽愫?。那得這個(gè)人?！矁簟澄液湍銛Q刎頸之交。就替我搠一搠。有何不可?！残簟吵乩舷取Ｈ羰且还芄P。我便會(huì)搠。老于是個(gè)人。這個(gè)叫我卻難。不敢應(yīng)承?！矁簟尺@般說。此計(jì)不成了?！残簟城易?。一面吃酒再算計(jì)?！残∩稀?
【新荷葉】得見于郞底事寬。且投店暫棲今晚。
酒保有么?！渤笊稀呈悄莻€(gè)。〔小生〕投宿的。〔丑〕上房請(qǐng)坐。〔小生〕裏面有客了。〔丑〕同臺(tái)吃酒。各自還錢。就在這長(zhǎng)臺(tái)上坐何妨?！捕舫鱿樾∩尘票？炷镁苼沓?。〔丑應(yīng)下凈語小凈介〕那個(gè)漢子。我覷他甚是古怪?！残簟碁楹??！矁簟衬憧此黹L(zhǎng)八尺。須髯如戟。腰間佩劍。血?dú)猹q腥。想是個(gè)俠客?！残簟硵绱恕Ｌ剿呛蔚热宋?。或能行刺。亦未可知?！矁簟秤欣碛欣怼！残∩髯燥嚱閮簟诚壬饕玖?。〔小生〕呵呀。小生與二位曾未識(shí)面。一見遂生疑訝。卻為何來?！矁簟硨W(xué)生見足下雄姿偉貌。腰掛寶刀。必能為刺客之事?！残∩承写毯巫愕涝?。我少年無賴。白晝殺人。長(zhǎng)而習(xí)武。單騎破賊。袖藏黃石秘書。錦字展開天地小。腰掛白猿靈劍。龍光搖動(dòng)斗牛寒。賺入宮府。自有鬼跡神蹤。暗渡關(guān)津。不比雞鳴狗盜。觸槐而死。罵岸賈之私人。倚柱就擒。笑燕丹之使客。熱腸有血。赤潑潑沒處可傾。冷面無情。鐵錚錚寧死不變。一言激怒。便思舞槊相加。詞組投機(jī)。何惜斷頭以報(bào)。正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有不平事?！残簟趁蠲?。人有所愿。天必從之?！矁簟晨炜淳苼?。先奉敬一杯。
【劃鍬令】君家意氣沖牛斗。腰間寶劍走龍虬。要離佽飛流。何期邂逅?！埠稀承廊粓?bào)讎。非因利誘。此德此恩。天高地厚。〔小生〕
【前腔】平生素有拏云手。何難斬取越王頭。一言乍相投。隨抽匕首。
〔凈小凈合前〕請(qǐng)問足下高姓大名?！残∩承振忝?。字昭令。人號(hào)我為長(zhǎng)公?！矁簟尘媚阶阆铝x膽包天。雄謀蓋世。亦機(jī)緣使然。我有一夙恨未申。足下若能相許行刺。事成之后。黃金白璧。酬謝匪輕?！残∩尺@個(gè)我家盡。有。那個(gè)希罕。但不知二位上姓貴表?！矁簟硨W(xué)生姓池名同?！残∩@疑審視介小凈〕學(xué)生趙祥。字伯將?！残∩扯徊恢棠且粋€(gè)。〔二凈〕新中的于鵑?！残∩衬蔷徒杏谑逡沟拿础！矁簟痴谴巳?。〔小生怒介〕這裏不好講話。且到曠野去。原來是他。久聞其名。只在飯店上一遇。聞你二人。讒間他父子。拆散他夫婦。我一向留心。那日醮壇上欲尋你一見?？忠娏四?。就忍不住動(dòng)刀。所以只取素徽。不及殺你。你可曉得搶素徽者是我。汝逼死橫塘者。就是我輕鴻妾。今我已送素徽與叔夜成親。他不計(jì)較你罷了。反欲刺他。情理難容快取頭顱下來便了?！矁粜艏弊呓樾∩蝿r住介〕
【撲燈蛾】政欲尋見你。今宵始相會(huì)。素徽送于郞。是我弄完佳配也。成人之美。棄妾輕鴻更何惜。那知伊機(jī)心頓起。早不如快將頸血濺吾衣?！残簟?
【前腔】未嘗識(shí)認(rèn)伊。未嘗斗伊氣。許把深讎報(bào)。誰想反成惡意也?！补虬萁椤嘲笙露Y。廝趕著敎人魂飛。一時(shí)差從今自悔。望君家饒?jiān)酃访枪Φ隆?br />
〔小生殺二凈介〕擊物如鷹隼。潛身似鬼神。劍誅無義漢。金贈(zèng)有恩人?！蔡撓录鄙稀硽⒘顺赝w祥。又來幾多路了。我如今原到京中。私探于郞素徽可曾尋著成親否。萬有他變。始終成之。若旣成親。不必往見矣。欲待修書一封。密地投入。報(bào)他昨晚之事?！菜冀椤沉T?？钟行孤?。連書也不修罷。我竟向別處去也。
【北六幺令】我我為人時(shí)須為徹。斬草時(shí)定除根。非是咱每弄假成眞。祇憐他才子佳人。斷雨殘?jiān)?。這衷腸恰勝似那孝子忠臣。咱遇池同便抱不平。輕操白刃。又不冀小惠私恩。只索把五湖煙水遨游盡。那時(shí)節(jié)歌傾郢里。那時(shí)節(jié)嘯倒蘇門。
熱血滿腔今有屬。
雄心一片向誰酬。
眼底莫敎嗟落魄。
猶存換酒鹔鹴裘。
第三十八出
會(huì)玉
【三疊引】〔生上〕朱樓畫閣連云構(gòu)。綠覆重重楊柳。庭院恍天臺(tái)。試把銅镮輕扣。
我到京廷試。今訪梅花胡衕內(nèi)素徽居所。迤邐行來。高樓大院。想必就是了。待我叩門則個(gè)?！策甸T介內(nèi)〕是誰?！驳┥峡唇椤晨v使侯門深似海。從今引得外人來。莫不是池同來尋我。呀。這是于郞聲音。快開門。〔生相見介〕
【顆顆珠】一別已經(jīng)秋。今朝相見。不禁淚交流。
〔生〕西樓有盟。曾結(jié)三生夙好?！驳撑f玉無恙。終成百歲良緣?！采乘蓝鴱?fù)生。離而復(fù)好。亦一段奇話也?！驳城С钊f恨。不能盡述。試略道幾語?！采?
【巫山十二峯】〔三仙橋〕自那日西樓喜逅?！驳吵椴≈凶?。〔生〕伯將謗口。父親前事漏。
〔旦〕那趙伯將帥領(lǐng)多人。逐奴遠(yuǎn)方居住。
【白練序】驅(qū)走不暫留。奈鴇母將浮江上舟?！采衬菚r(shí)你便怎么?！驳扯讼嗪?。奴家寄發(fā)一股。修書一封。約你沖風(fēng)冒雨踰垣破壁而來。以決生死之盟。誰想只來舊玉。回書沒有?！采?
【醉太平】適輳。封函未剖。被親歸閃散。無暇緘愁。開書看時(shí)。只見香云。一幅素紙。并沒半字。拆開素紙。只疑啞謎。回頭牽憂。一定有誤了。那時(shí)你便怎么?！驳衬赣H只促開船。奴家生分不肯。停舟一夜空廝守?！采晨?。誤了事也。此去竟向錢塘?！驳衬赣H只說寄居親族。鴇母誰知生機(jī)彀。那池同放下金鉤。誑投棲卻思締偶?！采衬憧蓮捻?biāo)！驳稠票牟慌c共衾裯。
聞你又帶病往山東去了?！采巢灰f起。
【犯胡兵】迎醫(yī)往任添憔瘦。冥途去久。那知三日還魂。恨醫(yī)傳訃謬。〔旦〕奴家誤聽劉楚楚之言。自縊而死。又被侍兒救醒。驟聞伊死訃。已拚一命丟。誰知被侍兒救。有今日合成就。
你又那里得我死信?！采?
【瑣牕寒】赴春闈途遇貞侯。說芳魂一筆勾。那時(shí)我只待要死。不欲會(huì)試。那個(gè)俠客胥長(zhǎng)公適遇。安慰我一番。勸我進(jìn)場(chǎng)?！驳衬邱汩L(zhǎng)公。也就在那時(shí)會(huì)的?！采趁愫顟?yīng)舉。歸問根由。
出場(chǎng)便欲歸到錢塘。先就劉楚楚家問你消息?！驳程任夜凰懒恕Ｄ銋s怎么。〔生〕惟有痛哭而絕。葬卿之側(cè)耳?！驳吃跎鷷缘梦也凰?。〔生〕
【劉潑帽】向劉家楚楚從前叩。知又飄流。諕得人心僝僽。
〔旦〕自那日誤聞?dòng)噲?bào)。建設(shè)水陸道場(chǎng)。拜你一拜。卽欲自盡。誰想翻成好事。
【香柳娘】請(qǐng)僧人度伊。請(qǐng)僧人度伊。霎地?fù)砀昝屧郾慵沧?。我只道誰。卻是郞君義友。他路見不平。弄出押衙妙籌。磨勒高手。
【賀新郞】送奴家在此權(quán)迤逗。去問你遂姻媾。
〔生〕那胥長(zhǎng)公是個(gè)大俠客。我正待到京哭龥九重。遍天下求你。誰想在常州地方遇著他。他細(xì)陳顚末。說你下落。得以來此。
【節(jié)節(jié)高】相逢笑語稠。指皇州。方知有個(gè)藏春藪?！驳吃跎s得及殿試?！采骋蔡澚笋汩L(zhǎng)公。他計(jì)程不及廷試。他贈(zèng)我以千里馬。四日就到京與試。他道明光奏。途路悠。怕看花后。贈(zèng)咱千里靑驄驟。
【東甌令】飄然如挾楚云游。重得話西樓。
〔旦〕我倒忘了。那胥長(zhǎng)公還留書一封在此說于郞來時(shí)開看?！残涑鰰樯唇椤逞?。他說如已得面晤。不再至矣。怎么好?！驳乘共粊砹恕Ｓ羞@等俠氣的人。我每還去尋他報(bào)德便好?！采潮闶?。但這個(gè)人是不求報(bào)的?！驳吃谖颐坎荒茼⑷?。〔生〕同向空中。拜他一拜。〔做同拜介〕
【尾聲】感胥公恩情厚。始終成我鳳鸞儔。遙望空中同頓首。
〔生〕今夜的親便成了。歸去拜見父親。須得李貞侯先去作伐?！驳忱钬懞羁稍??！采乘仓辛颂交?。〔旦〕政好作伐。〔生〕游街過了。卽便吿假回去成親。
何處飛來錦繡叢。
新歡舊愛兩無窮。
今宵剩把銀缸照。
猶恐相逢是夢(mèng)中。
第三十九出
游街
〔丑値宴官上〕人本無心求富貴。誰知富貴逼人來。自家値宴官便是。今日是新狀元游街。飮瓊林宴。不免在此伺候。呀。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他每來也?！采┕趲С笋R雜執(zhí)金瓜旗帳鼓樂行上〕
【神仗兒】五云縹緲。共瞻天表。宮花烏帽。笑看綠袍制巧。正鶯啼紅樹。馬嘶芳草。扶擁去。氣偏豪。扶擁去。氣偏豪。
〔生〕李年兄可曉得小弟又有一節(jié)極喜的事?！材衬皇钦匈?。〔生〕咳。不是。是穆素徽原不曾死。與小弟做親。特凂年兄作伐?！材┫步椤秤羞@等事。自當(dāng)與令尊年伯說知。成親便了。請(qǐng)問所以得合之故?！采绸R上一言難盡。俟細(xì)與兄言之?！材尺@個(gè)可喜可賀。
【前腔】平康大道。平康大道。曈曈日耀。旌旗云繞。兩行佳人語笑。笑狀元年少。潘郞容貌。秾麗處。樂陶陶。秾麗處。樂陶陶?！膊⑾隆?
第四十出
乘鸞
【七娘兒】〔外于魯上〕夜來不住燈花墜。卻原來吾兒錦歸。喜不能持。陶然如醉?；腥簧碓跍[都裏。
吾兒榮歸在卽。聞得他已覓得素徽。托同榜李貞侯作伐。事到如今。只得從了他罷。叫院子?！搽s應(yīng)介外〕小老爺同李爺來到。卽便通報(bào)。〔雜應(yīng)生末上〕
【前腔】長(zhǎng)安得意馬蹄疾。晝歸榮椿庭久違?！材硧嵨彝恰Ａw伊歸娶。月下人好把紅絲系。
〔末見外介末〕小侄櫪下駑駘。竟隨驥尾。實(shí)分家訓(xùn)之余?！餐狻澄醿恨H中涸鮒。得占龍頭。皆因友資之益?！采娡饨椤车谏稀：河幸话?。子儀有曠。遠(yuǎn)游無方。不孝之罪。伏乞恕之。
【山漁燈】定省荒疎兒之罪?！餐狻城叭?qǐng)?bào)捷的說你不在京中。倒往下路去了。甚放不下?！材沉钹O呵。一赴春闈。旋到鄉(xiāng)里?！餐狻澄矣衷谌巍w去何干。〔末〕老年伯在上。令郞向與穆素徽訂盟。生死不忘。幸素徽砥志。死而復(fù)生。年兄誤聞死訃。歸尋消耗。尋消耗又對(duì)彤墀。〔外〕怎趕著廷試?！材秤幸粋€(gè)胥長(zhǎng)公。贈(zèng)以千里馬。且云素徽我已貯之京中矣?！餐狻吃趺此鼗找驳骄┲腥ァ！采晨皯z素徽。煙花砥志成婚配。被池公子賺了回歸。他也誤聞孩兒死信。在橫塘薦度孩兒。誰想胥長(zhǎng)公路抱不平。做下計(jì)策。棄輕鴻妾。換出素徽。送至京師?！材尺@也是一樁奇事。誰知機(jī)緣甚奇。明月橫塘逢義士。劫上鳳車還帝畿。〔外〕今素徽何在?！采骋言诤酉?。特請(qǐng)嚴(yán)命。敢遂夙盟?！材承≈短貋碜鞣?。望卽俞允。三生會(huì)。況作伐有媒。〔生〕怕娶而不吿。卻類鉆窺?！餐狻?
【朱奴兒】是則是前緣定矣。怕人講良賤不敵?！材忱夏瓴谏献怨诺乐ゲ轃o根。醴泉無源。芝草甘泉源本誰。婚姻事難論高低?！餐狻澈哼^來。有李年丈諄諄在此作伐。你的心愿難改。夙緣已成。今日乃婚姻大吉日。就與你成親罷。索從你室家永宜?！蚕蚰┙椤持x年丈成人美。
〔末〕小侄就此吿別?！餐狻硠谥亓??！材郴ㄓ矚饨灾?。鳥識(shí)歡心亦解歌?！矂e下生暗下外〕喚掌禮人來?！搽s應(yīng)喚介小凈賓相上〕結(jié)親詩句有千般。喊得喉嚨鐵屑干。討盡花紅幷賞賜。收些糖果共糕團(tuán)?！惨娡饨椤程蠣斢泻畏指丁！餐狻辰袢瘴颐看鬆敵捎H。須要小心說幾句好話?！残簟赤摹缘?。有極切詩句在此。〔向內(nèi)喝介〕久旱逢甘雨。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掛名時(shí)。新貴人緩步請(qǐng)行?！矁?nèi)作樂介旦冠服眾鼓樂花燈擁上〕
【遶紅樓】〔菊花新〕簫鼓頻催點(diǎn)鳳翹。輕舉步環(huán)佩飄蕭?！采t袍上〕
【齊天樂】才子佳人?？煞Q雙妙?！埠稀?
【緱山月】今夜喜相邀。
〔小凈〕二位新人。請(qǐng)上花氈。齊眉并立。先拜天地。后拜高堂?！采┌萁樾糍澏Y〕
【好事近】寳鼎麝蘭燒。滿座篆煙迷了。香深深處。驚看翠圍珠繞。良時(shí)輳巧。畫堂中綺宴安排早?？兹笇谓M繡交蕤。鴛鴦帳曲瓊雙爪。
【前腔換頭】良宵。萬里素波搖。更一片紅云繚繞。秦樓仙倩。翩翩待驂靑鳥。新歡舊好向今宵。合巹齊傾倒。羨佳人寶髻珠瓔。喜才郞繡衣烏帽。
【千秋歲】斗妖嬈。皓月熒熒照。不禁地眉語目笑。追想當(dāng)年。追想當(dāng)年。誰料得這回于飛重效。乘鸞晚。登龍?jiān)纭Ｍ祷ㄗ?。?lián)枝巧。漫道姻緣少。但玄霜有杵。應(yīng)到藍(lán)橋。
【前腔】賦桃夭。調(diào)葉求凰操。慮只慮唾井相拋?！采沉乎U應(yīng)慚。梁鮑應(yīng)慚?？闪w你似他少君德耀。三生石。曾留笑。百年景。同諧老。魚水投歡好。〔旦〕媿墻花路草。附玉依喬。
〔小凈〕請(qǐng)新貴人進(jìn)到后堂新房裏去。坐床撒帳。做花燭。飮合巹杯。太老爺請(qǐng)外堂少息?！餐狻痴菤g娛嫌夜短。果然寂寞覺更長(zhǎng)?！蚕卤姅y燈奏樂引生旦行介〕
【越恁好】翠紅庭院。翠紅庭院。鬧叢叢景趣饒。海棠花滿樹。從此夜放新葆。正歡娛笑高。正歡娛笑高。見墜沉沉粉墻西月掛樹梢?！残糁秆诀咚途粕┙椤撑跸加x命白。漫凝眸早忘卻嚴(yán)漏麗譙。移燈火。向洞房。晚宴收拾早。見回廊數(shù)轉(zhuǎn)。曲砌深?yuàn)W。
【前腔】翠笙玉管。翠笙玉管。響嗚嗚引調(diào)高。轉(zhuǎn)歌酣舞劇。樊素口小蠻腰。側(cè)楞箏紫槽。側(cè)楞箏紫槽。見小鬟每展紅牙低按漫敲。暖溶溶繡房。綺窗中喜燈花雙綴絳桃。良緣輳。瑞應(yīng)多。占盡風(fēng)光好?？捶驑s子貴。同拜封誥。
【紅繡鞋】佳人才子風(fēng)騷。風(fēng)騷。同娛月夜花朝?；ǔ?。鶯燕侶。鳳鸞交。歡引袖。醉揮毫。把相思一筆勾消。勾消。
【前腔】西樓舊玉根苗。根苗。風(fēng)流節(jié)俠堪驕?？膀?。樂府載。史書標(biāo)。言志淺。寄情豪。縱周郞不費(fèi)推敲。推敲。
【意不盡】就中癡事人難到。癡事還須癡想描。韶華易老。黃粱夢(mèng)濁誰喚覺。
叔夜不常有
穆姬世所無。
輕鴻眞俠女。
胥公是丈夫。
西樓記終
（淸）袁于令 著
（明）毛晉 輯
西樓記
（淸）袁于令 著
繡刻演劇十本
第四套
繡襦（亞仙）
靑衫（興奴）
紅梨（素秋）
焚香（桂英）
霞箋（麗容）
西樓（素徽）
投梭（縹風(fēng)）
玉環(huán)（玉簫）
金雀（彩鳳）
贈(zèng)書（輕煙）
繡刻西樓記定本
西樓記目錄
第一出
標(biāo)目
第二出
覓緣
第三出
砥志
第四出
檢課
第五出
倦游
第六出
私契
第七出
銜恚
第八出
病晤
第九出
庭譖
第十出
閽忤
第十一出
鹯逐
第十二出
緘誤
第十三出
疑謎
第十四出
空泊
第十五出
計(jì)賺
第十六出
集艷
第十七出
之任
第十八出
離魂
第十九出
凌窘
第二十出
錯(cuò)夢(mèng)
第二十一出
俠槪
第二十二出
自語
第二十三出
虛訃
第二十四出
情死
第二十五出
言祖
第二十六出
邸聚
第二十七出
巫紿
第二十八出
泣試
第二十九出
假諾
第三十出
載月
第三十一出
捐姬
第三十二出
羣嘬
第三十三出
歸訉
第三十四出
衛(wèi)行
第三十五出
詰信
第三十六出
喜雋
第三十七出
巧逅
第三十八出
會(huì)玉
第三十九出
游街
第四十出
乘鸞
第一出
標(biāo)目
【臨江仙】〔末上〕白發(fā)無根愁種就。勸君及早徜徉。風(fēng)流節(jié)俠滿詞場(chǎng)。尊前顏似玉。燈下語如簧。
試看悲歡離合處。從敎打動(dòng)人腸。當(dāng)筵誰者是周郞?？v思敲字句。無敢亂宮商。〔問答照?！?
【沁園春】穆氏于生。西樓曲意。兩逗情腸。奈庭幃起譖。禍因歌譜。拆散鸞凰。寄跡錢塘。被奸掇賺。羨殺佳人節(jié)似霜。于叔夜鐘情特甚。一病幾亡。
訛傳謊報(bào)堪傷。穆氏聞之縊繡房。旅邸又驚。燕樓虛信。無心待榜。星夜走還鄉(xiāng)。胥俠士捐姬奪穆。送至京師遍覓郞。除奸黨。重逢舊玉。千載播詞場(chǎng)。
于叔夜死與素徽期。
胥長(zhǎng)公生把輕鴻棄。
種愁根幾句楚江情。
載癡緣一部西樓記。
第二出
覓緣
【戀芳春】〔生晉巾靑圓領(lǐng)上〕劍閃秋霜。硯飛寒雨。唾壺不叩長(zhǎng)鳴。季子黃金雖盡。舌在堪憑。夢(mèng)想秦臺(tái)鳳影。奈緣淺空余愁病。還思省。何事蒼天。恁般虛付才情。
風(fēng)韻蕭疎一少年。病多愁劇嘆迍邅。荊山空有投瑜淚。漢水難期解佩緣。只索舉杯邀素月。漫勞搔首問靑天。從來去路黑如漆。且聽時(shí)人笑眼前。于鵑字叔夜。御史雪賓公之子。南畿解元也。技擅雕蟲。素重長(zhǎng)安紙價(jià)。功躭刻鵠。曾分太乙藜輝。人說我二酉為胸。長(zhǎng)淮為口。怎奈葉公有龍圖之好。涓人無駿骨之求。未得上國觀光。且向寒廬抱影。政是富貴在天終莫強(qiáng)。功名到手始為眞。不在話下?？取Ｖ皇且患?。向?yàn)楦溉坞S行。母憂守制。雖成冠禮。未遂姻盟。我想婚姻乃百年大事。若得傾國之姿。永愜宜家之愿。天那。你便克減我功名壽算。也謝你不盡了。目下綠綺無弦。玄霜乏杵。如之奈何。咦難道三生石上。半笑也沒有?；蜻t速不同耳。今上元佳節(jié)。多少女子游玩。不免觀看周遭。萬一夙緣。不期而會(huì)。也未可知。文豹何在?！渤蟀鐣稀痴乒軋D書府。遨游翰墨林。相公有何分付?！采衬沔i了書房。隨我看燈去?！渤蟆城±u李相公差人來約相公住在家裏。要來同去看燈?！采硵绱?。我進(jìn)書房。你在門首少待。竹裏茶初沸。門前客正來?！采鷷合隆?
【臨江梅】〔臨江仙〕〔末巾服上〕飮酒歌騷不愛醒。漫將花鳥推評(píng)。〔小凈巾服上〕
【一翦梅】紅樓十二盡留名。東院聞箏。西院聽笙。
〔末〕小生李節(jié)。字貞侯?！残簟匙约亿w祥伯將是也。呀。貞侯兄何往。〔末〕偶訪于叔夜兄看燈去。〔小凈〕挈弟何如。〔末〕總是相知。同去便了?！残簟承行腥ト?。此間已是。有人么?！渤竺?yīng)介〕呀。兩位相公來了。相公有請(qǐng)。〔生〕來了?！惨娊椤痴礋簟ＰP說李年兄來約。伯將兄不期而至。可稱勝游矣?！材尘痛送??！采硡滩?。〔小凈〕沒心想吃茶了。去去去。〔末〕伯將兄請(qǐng)?！采畴S意走罷了。〔行介〕
【繡太平】〔繡帶兒〕〔生〕東風(fēng)靜。溶溶夜景?！渤笾附椤车教幎际腔簟Ｓ腥??！材潮榧t樓掛彩燒燈?！采扯嗌冽堛晫殬?。雞上蓮花?！残簟趁睢ｃ~芝金藕參差?！渤蟆城岸椛綗?。造橋燈。〔生〕星橋火樹縱橫。
【醉太平后】〔末〕堪驚。平康數(shù)里耀人明?！渤蟆吃缕鹆?。〔小凈〕更月上素暉相映?！渤蟆扯嗌倏礋舻摹！采晨煽溆闻d。〔丑〕看蒼笻竹馬。往來不定。
〔小凈〕我每再到歌院裏走一走何如。〔生末〕政有此興。〔丑〕趙相公往那裏去。〔小凈〕轉(zhuǎn)灣西去。一帶都是高樓子。
【三解酲】〔三學(xué)士〕〔生〕曲巷高樓疏樹影?！材骋宦访鳙毚溻?。煞妖嬈也?！残簟撤潼S蝶粉輕盈?！渤蟆衬莻€(gè)姐姐開著簾看相公?！采臣倏粗槔沾辜t袖?！渤蟆骋粋€(gè)在那裏插釵。〔末〕倦整金釵倚翠屛。
〔丑〕什么香。
【解三酲】〔生〕幾陣香風(fēng)吹醉醒?！渤蟆骋魂嚐?。〔末小凈〕這是蘭麝氤氳寶霧橫。〔丑聽介〕那壁廂嗚嗚的響。〔生〕春纖冷。想綠紗深處。小婦調(diào)笙。
〔小凈〕且住。眼闝雖飽。腹內(nèi)漸漸裏枵起來。怎么處。不如向小壚買酒。痛飮一番?！采骋彩沟谩４碎g已是?！残簟尘票Ｓ忻?。〔小旦靑衣扮酒婆上〕仙人留玉佩。學(xué)士解金貂。呀。各位相公?！残簟秤泻镁泼础！残〉秤屑?xì)曲琉璃碧。陳年琥珀紅。小店呵。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小凈諢介小旦〕請(qǐng)樓上坐。去熱酒來?！蚕隆潮娮鞯菢??！渤笳寰平椤?
【大節(jié)高】〔大勝樂前〕傾佳釀?，W內(nèi)紅生。小壚邊拚醉醒。長(zhǎng)歌一曲梁州令。
【節(jié)節(jié)高后】風(fēng)流性。詩酒情?；ㄔ屡d。及時(shí)管領(lǐng)繁華境。聲聲漏鼓無多剩。此夜燈前快傳觴。來朝霽雨渾難定。
〔末〕小弟醉也。別了罷?！采尘脐@歌罷已三更?！材匙硌劭磥碓卤睹?。〔小凈〕寂寂平康朱戶掩?！采辰倘撕翁幰掓虫??！材┬簟痴?qǐng)了。〔生〕李相公醉了。文豹你可扶送歸去。我自步回也?！脖娤律鯃?chǎng)介〕咳。李趙二兄都去了?？刺焐侦i懸翠釜。月華虛白漾冰壺。此時(shí)佳人才子。銷金帳中。沈香火底。無不淺斟低唱。共賞元宵。獨(dú)我于鵑形影無依。徘徊中夜。怎生是好。方纔燈影中遍選紅妝?？偀o有解吾情者。天那終不然罷了。旣是書生薄命。你不該生我多情。
【東甌蓮】〔東甌令前〕煞薄命。枉多情。腸斷東風(fēng)少佩聲。良宵美夜偏孤另。悶無語。誰相并?？照靶嵌窋?shù)殘更。
【金蓮子后】管盼殺翠紅鄉(xiāng)。綺羅叢?？钴浽捑d藤。
【尾聲】這段緣難廝稱。巫云夢(mèng)影未分明。惟有淸光照淚橫。〔長(zhǎng)嘆介〕
行歌處處月明中。
獨(dú)我牢愁郁未通。
攜取梅花數(shù)升酒。
醉尋江岸哭東風(fēng)。
第三出
砥志
【祝英臺(tái)近】〔旦淡妝上〕夢(mèng)初回。燈未燼。鴉噪綺窗曉。自照菱花。羞點(diǎn)翠眉小。謾敎選伎征歌。強(qiáng)為歡暢。滿腔恨。有誰知道。
朝朝淺淡妝。不競(jìng)鉛華侈。太陽升輕霞。芙蓉出淥水。莫道人斷腸。每自銷魂死。風(fēng)塵浪得名。淪落何時(shí)已。奴家姓穆。名麗華。字素徽。居住西樓。教坊出身也。七歲能謳桃葉。十三善舞柘枝。曲曲連娟。爭(zhēng)呼昔日修眉史。纖纖束素。不減當(dāng)年來夢(mèng)兒。只是性厭鉛華。無奈闐門車馬。心憐才雋。空夸滿壁圖書咳。倘得援琴之挑。永遂當(dāng)壚之愿。吾事畢矣。看來再?zèng)]有一個(gè)。只有做錦帆樂府的于叔夜。是天下奇才。我日夜習(xí)其歌曲。心欲歸之。但不知邂逅何日。緣分有無。今日托病謝客。不免把他歌曲。玩味一番?！沧龇V介〕呀。是他做的楚江情。待我謄寫在花箋上則個(gè)?！沧隹谀钍謱懡椤吵瘉泶湫錄?。熏籠擁床。昏沈睡醒眉倦揚(yáng)。懶催鸚鵡喚梅香也。把朱門悄閉。羅幃漫張。一任他王孫駿馬嘶綠楊。夢(mèng)鎖葳蕤。怕逐東風(fēng)蕩。蜂兒鬧紙窗。蜂兒鬧紙窗。蝶兒過粉墻。怎解得咱情況?！部垂{沈吟介〕
【桃柳爭(zhēng)春】〔老旦妓妝上〕輕妝恁嬌。特來探問鄰家。不知因甚病倒。
奴家歌院劉楚楚便是。聞得穆家素徽妹子有病。特來候問。妹子開了門?！驳┳鲩_門接介〕噯喲。姐姐來也。〔老旦〕妹子有甚么病?！驳澄覜]有甚么病?！怖系秤謥砹?。都說你有病在家。兩日不出門。〔旦〕這是不出門病。〔老旦〕敢是害相思?！驳衬莻€(gè)是我看得上的。我去思想他。政為碌碌風(fēng)塵。無有解者。若提起相思。越教人斷腸矣。〔老旦〕我每■〈行外亢內(nèi)〉衒人家。那裏認(rèn)得眞。只好隨花逐月過日子?！驳硠⒔憬?。
【祝英臺(tái)】你只道少年場(chǎng)花似錦。結(jié)隊(duì)逞妖嬈。歌繞畫梁。舞動(dòng)香塵。管使座中魂銷?！怖系辰袢諢熁ú恐?。還推你第一?！驳扯鄫伞Ｅ乱怀喝?。門前寶騎雕輪稀了。那時(shí)候誰肯憐顰惜笑。
〔老旦〕雖是這等說。你年當(dāng)二八。政好風(fēng)光。
【前腔換頭】你容貌。一似李師師張盻盻不減舊蘇小。那更水暎翠眸。山遠(yuǎn)輕眉。果是素喉蠻腰?！驳吃跄螒?yīng)酬不暇。知己甚少。〔老旦〕你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交好。無非詞苑名流。與那騷壇年少。怎拚舍西樓月夜花朝。
〔旦〕姐姐。
【前腔換頭】你差了。那些流水行云。豈是久常交?！怖系钞吘故裁礃尤?。方稱得你意。比似有才無情。有情無才?？偛蝗肽阊劬Α！驳晨?。姐姐。那見有才的沒有情。惟眞正才人。方是情種。除是沈約宋玉。情種愁魔。方曉得我的根苗。〔老旦〕倘王孫公子。要娶你起來怎么處。〔旦〕兒曹。任他白璧黃金。一點(diǎn)芳心難討。漫無緣?？刹豢肇?fù)了求凰琴操。
〔末丑扮家僮上介〕主命遣差。蓋不由己。我每池相國府中院子。俺三爺差我每去請(qǐng)穆素徽陪酒。此間已是西樓。有人么?！策甸T介內(nèi)應(yīng)〕不在家裏?！材┏笈椤城叭照?qǐng)不動(dòng)。三爺著惱得緊。今日來第三次了。又回我每。怎好去回覆。若在裏面。快些梳起頭來?！矁?nèi)應(yīng)〕果然是城中崔老爺接去船上陪酒了?！材┏蟆硵绱宋颐咳セ馗擦?。但憑三爺。政是有心來漢水。無路入桃源?！蚕碌持宦犨@些聒噪聲。何日是了。
【前腔換頭】〔老旦〕聒噪。是誰家三兩靑衣。促戴翠云翹。〔旦〕那知我粉冷絮塵。脂凍桃花。不理舊時(shí)笙簫?！怖系趁米幽氵@等洗脂謝粉。定有個(gè)心上人在那裏。不妨與我說知。〔旦〕咳。沒有?！残涑鲎V介〕只有做這錦帆樂府的于解元。未識(shí)其面。先慕其才。是眞正情種。尙不知容貌若何。邂逅何日。〔老旦〕佳人才子。原是天生的配偶。只是王嬙遠(yuǎn)聘。虞姬嫁遲。姻緣事非偶然也?！驳吃谖乙策慌既涣诵！怖系承萁埂？v如當(dāng)日虞姬。只是花星遲照?！驳程冉K身不得其人。便怎么處?！矅@介〕怕無成還被東風(fēng)嘲笑。
〔老旦〕這點(diǎn)眞心。不知那于郞可消受得起。待我借這歌譜去看他如何才調(diào)?！驳澄矣杏H筆花箋在內(nèi)。也是他做的楚江情。不可遺失了?！怖系尺@個(gè)自然。〔做收譜在袖介〕
春絲未許障秦樓。
心事都從淚裏流。
羞道紅顏多薄命。
由來綠鬢易牽愁。
第四出
檢課
【賀圣朝】〔外冠帶蒼髯末老院子隨上〕烏臺(tái)日冷淸霜。鳳池風(fēng)裊奇香。拾遺補(bǔ)過盡劻勷。鬢發(fā)漸成蒼。
鳴鳳寧棲谷。丹葵敢向陽。責(zé)君惟大道。教子有義方。期不負(fù)恩數(shù)。無以贊朝綱。憂心千萬縷。都作鏡中霜。下官于魯。號(hào)雪賓。進(jìn)士出身。官受京畿道御史。皁囊獻(xiàn)替。白簡(jiǎn)繩糾。搴帷露冕行春。風(fēng)干漫同郭賀。簪筆整襟達(dá)旦。忠誠不讓傅玄。畫戟遮門。懷異謀者莫入。赤棒破輦。犯淸路者有誅。自掌事來。墨吏聞風(fēng)解綬。椒藩斂影避驄。天子襃我為眞御史。近因宗王多忌?；率躺?。暫且托病吿假。政好理家課子。亡荊顏氏。止生一男。夢(mèng)鵑而生。因以鵑名。雖列桂林。未攀杏苑。奈他雄才自恃。雜藝分心。廣結(jié)四方之名流。遂襲一時(shí)之虛譽(yù)。只怕他把舉子業(yè)看輕了。不今不古之學(xué)。無以應(yīng)選。失學(xué)在彼。失教實(shí)在我矣。
【步步嬌】暮景催人添惆悵。有子年方壯。他才名已擅場(chǎng)。愛他鏤管生花。繡紙翻浪。只是心活得緊。無奈性疏狂。詩酒襟懷放。
今日閑暇。不免查檢文課。訓(xùn)他一番。叫院子請(qǐng)大相公出來?！材诚胧浅鋈グ菘土恕！餐狻呈橇恕Ｎ乙幌虿辉剿麜^中。定不防范。我今乘其不在。悄步進(jìn)去。檢他書課。有何不可。分明有個(gè)朝天路。何事男兒不讀書?！矔合鲁笪谋稀诚闯庺~吞墨。烹茶鶴避煙。自家于相公書童文豹便是。俺相公書房中瑯函萬疉。緗帙千層。都是我收拾。今日出去拜客了。待我整理書籍。磨濃了墨。等他回來寫字。〔做磨墨介外換便服魆地上〕轉(zhuǎn)過曲欄桿。又是深簾幕。寂寞掩雙扉。不鎖葳蕤鑰?！渤蟆逞?。老爺來了。書又收不及。怎么處。〔見外做驚駭介外〕大相公那裏?！渤蟆诚氚菘腿チ??！餐饫湫椤辰K日拜客。再拜不完。咳。可惜明窗凈幾。
【沈醉東風(fēng)】悄書齋樹陰滿窗。銅雀硯墨花輕漾?！部磿椤逞?。這是一卷梅花賦。數(shù)闋竹枝詞。鸞箋酬和曲。蘭簿往來詩?！沧霾粯方椤尺?。翻新課。費(fèi)端詳。呀。這是楚中張?zhí)肺募?。這是粵中徐儀部傳記。這是新脫稿的薛文康墓志碑銘。這又是答王山人茶醉詩。答武陵僧偈語。都是和吟酬唱。圣賢書并沒在卓上。這又是種種成帙的泣夢(mèng)篇。破壺吟。擊筑歌?；ㄔ略u(píng)。松風(fēng)余奏。錦帆樂府。咳。淫詞滿案。艷曲成編。怎么了?！埠稀骋~艷章。說甚錦心繡腸。兀的笑殺庭前訓(xùn)義方。
文豹過來。大相公還不見歸來?！渤蟆尘突氐?。
【海棠春】〔生忙斣上〕名高無奈交游廣。酬應(yīng)畢歸來書幌。〔做看介〕噯喲。何事把門開。好費(fèi)沈吟想。
〔丑〕老爺竟步入書房。如今在裏面翻閱書案?！采鲶@介末〕大相公歸了?！采谝就饨橥狻衬阍谀驱熼e耍?！采嘲菘汀！餐狻嘲菔裁纯?。〔生〕河南馮太史年伯來拜了。特去答拜?！餐狻吃趺窗萘四?。倒不拜我。只怕又是支吾。且住。你平日用什么功。試說與我聽。
【園林好】〔生〕星月淡雞聲曙窗。風(fēng)雨暗燈花夜缸。五典三墳曾講。只指望繼書香。只指望繼香書。
〔外〕這些新制。都是桑間濮上之詞。豈是吾家世學(xué)。
【江兒水】這是桑間調(diào)。水面腔。宣淫啟亂靡靡響。好付梨園供歌唱。豈堪淸廟明堂賞。怎値把精神滔蕩。祖父遺書盡讀不盡。何暇去撰著詞曲?！埠稀硯煊徐i緗。何不潛心參講。
【五供養(yǎng)】〔生〕騷壇伎倆。游戲余功。正業(yè)無妨。披函或倦讀。灑翰漫成章。尋聲問響。逗不破花魔月障。敬佩庭前訓(xùn)。感難忘。自今不去理宮商。
〔外〕張衡研京十年。左思練都一紀(jì)。大凡雜著。最是妨功。況俳優(yōu)所習(xí)。綺靡之語。作之益?zhèn)诺?。?dāng)今以制義選士。待博得金紫。后及詩歌。未為晚也。若浪擲才華于騷壇酒社間?？v為山中高士。實(shí)則天下廢人。古人云梁棟不斵。終為林木。圭璋未剖。何異碔砆。汝旣具有用之才。當(dāng)知大人之學(xué)。亦思上報(bào)國恩。遠(yuǎn)繩先武。只管悠悠忽忽。一任窗前之駒隙。不愁鏡裏之霜華。吾以為魯戈難再。江筆可危也。
【玉交枝】丈夫趨向。墨悲絲楊泣路旁。文章事業(yè)靑云上。豈爭(zhēng)些小伎倆。渥丹鏡顏不久蒼。過駒窗影難輕放?！埠稀晨〔湃A休得自戕。美田疇莫敎自荒。
【玉胞肚】〔生〕才疎學(xué)曠。感嚴(yán)親諄諄義方。一霎時(shí)啟瞶開聾。從今后刺股懸梁?！埠稀硨Ｐ闹屏x獻(xiàn)明光。雁塔爭(zhēng)看姓字揚(yáng)。
〔小凈扮閽人持書上〕為奴二十年。須鬢已皤然。常防賓客至。守在大門前。外邊馮老爺家有書。送與大相公的?！餐狻秤质鞘裁磿??！踩￠_看介〕
【川撥棹】封函上半鉗著小印章。展開時(shí)素紙凝光。展開時(shí)素紙凝光。呀。又是詩詞了。又早是新詩幾行。呀。馮太史是我同年。不好唐突他。管門的只說相公被老爺督課。書簡(jiǎn)都不得送進(jìn)?！残魬?yīng)介合〕說庭闈凜似霜。督攻書絕寄將。
〔小凈應(yīng)欲下介外復(fù)喚轉(zhuǎn)介〕從今以后。凡是會(huì)文的相公來。都請(qǐng)進(jìn)廳堂。若是詩人酒客。一切都回?！残魬?yīng)介〕曉得。〔外〕凡書柬是求詩索字的。也不許送進(jìn)?！残簟尺@個(gè)小人那裏看得出。〔外〕也罷一切都回了。孩兒過來。你今后一意舉業(yè)。把所制詞曲。不論已成帙未成帙。已刻版未刻版。都將來燒了。決不可再做了?！采澈褐x教了。
【尾聲】〔外〕從今休費(fèi)閑思想。把慧劍掃空魔障。〔生〕一心攻有用文章。
當(dāng)今天子重英豪。
須把文章敎爾曹。
正是萬般皆下品。
果然惟有讀書高。
第五出
倦游
【探春令】〔丑扮鴇母上〕垂楊深巷隱棲鴉。嘆朱門瀟灑?！驳┥稀硨?duì)東風(fēng)淚濕鮫綃帕。共誰語衷腸話。
〔丑〕嫩雨瀟瀟苔蘚細(xì)。曉寒猶自侵衣袂。〔旦〕幾番欲去整琵琶。病怯更愁纖指脆?！渤蟆唱?dú)我門前不繡鞍。誰家樓上無高髻?！驳巢梃K藥碾是吾謀。那管梅花滿階砌?！渤蟆澄覂?。我老身乜氏。年紀(jì)一把。秖收拾得你一個(gè)。從小聰明伶俐。學(xué)得歌舞琴棋。果是謔處成詩。行來入畫。蹴踘場(chǎng)中第一。琵琶隊(duì)裏無雙。當(dāng)今四方才士。那個(gè)不曉得平康巷西樓有個(gè)穆素徽。只是你性厭煙花。心甘箕帚。十二個(gè)時(shí)辰。怨悵多?？旎钌?。一句說話。二句便惱。春病懨懨不得好。門前車馬空喧鬧。咳。朱簾寂寂幾生塵。教我做娘的怎么了?！驳车钦?qǐng)陪酒的。便好扶病而去。抵暮而回。若要接客。斷然不成矣?！渤蟆仇B(yǎng)嬌了你這般執(zhí)性。也罷。近有池相國公子有名池三爺。要請(qǐng)你看梅花。自來三次。家人日在外邊伺候。我兒看娘面上。一定要去?！驳巢蝗チT?！渤蟆硜硪馍跽\。已難推阻。你若再不去。他勢(shì)焰滔天。我一家都送在他手內(nèi)了。〔旦〕這樣使勢(shì)公子。要我去。倒不如你去了罷。〔丑笑介〕我兒又來調(diào)戲母親了。我老人家面凍梨花。傅粉皺如雪浪。首飛蓬草。涂煤暗若煙林。那個(gè)要我。我兒不要閑講。他每想必就來接也。
【前腔】〔小凈上〕特邀殊麗共尋花。見朱扉低亞。
小子趙伯將。為池公子邀穆素徽探梅。此間已是。有人么。〔丑開門見介小凈〕池三爺請(qǐng)令愛探梅。等待已久。托小子致意媽媽?？齑吡類鄣侵?。〔丑應(yīng)旦做換衣介丑小凈敘寒溫介〕
【大齋郞】〔凈盛服帶家僮上〕慣扛扎。少傝■〈亻〈夭上韭下〉〉。開譚父祖是科甲。草其腹而花其面。人人喚我蔡趷■〈荅〉。
〔笑介〕自家池相國之子池同是也。久慕穆素徽之名。不得一見。今特請(qǐng)他玄墓探梅。此間已是。快去通報(bào)。〔雜通報(bào)相見介〕久慕大名。如雷應(yīng)鼓?！渤蟠鸾椤承胰鑼檺?。似漆投膠?！矁簟巢畬⑿衷缭诖肆恕！残粽熃榈┏冻蠼椤衬闩c他先講過了。坐不共幾。食不同器。要依我這兩件方去?！渤笮椤澄覂焊沂蔷俱y子的法兒?！驳┡椤乘状鸫鹉驱熣f起。果是不愿接他。依我便去?！渤蟆尺@又是難題目。難殺我了?！驳持徽f有病?！渤笙騼艚椤橙隣攣韱九畠?。幾次失迎開罪?！矁簟潮闶?。也不止一二次了。〔丑〕只是今日還有一言吿稟。女兒為有賤恙。且是生瘡。雖應(yīng)三爺之命。必要坐不并幾。食不共器。直待病好了方得共幾而坐。同器而食?！残簟尺@樣作難?！矁簟骋擦T。小子是極知趣的。但憑令愛便了。就請(qǐng)登舟?！渤蟠俚┑侵巯蛐艚椤弛w相公全仗你照顧。我兒早些回來了?！残魬?yīng)介丑〕我自進(jìn)去也。閉門不管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張?！蚕聝簟持慌绿焐??！驳晨磥砬缫馍跎?。
【長(zhǎng)拍】〔小凈諢介〕非雨非晴。非雨非晴。欲晴欲雨。十里冷云如畫。溪橋煙鎻。野渚水滿。曲灣灣并沒人家。蘭檝漫輕劃。到水云深處。淺堤殘壩。前面有村舍了。隱隱疎林草舍簇。孤寺矗。斷煙叉。風(fēng)景果然幽雅。一派都是梅花。試遶山遠(yuǎn)望。遍麓梅花。
〔旦〕看珠離玉綴。雹布冰懸。宛然庾嶺。不輸官閣。
【短拍】馥馥淸香。馥馥淸香。微微幽韻。白茫茫雪彩霜華。何處最堪夸。幾萬疉蘂宮璚瓦?！矁簟澄丛S空辜此景。俺直待相抱醉流霞。
小廝看酒來。我與穆姑娘吃酒?！残簟炒藭r(shí)也該了?！驳澄也〔挥镁?。原說坐不并幾。食不共器的。如何相強(qiáng)。你自吃酒。我自看花。各適其適便了?！矁簟硵绱?。將酒來。我自酌?！残簟承〉芊钆?。
【羽調(diào)排歌】閑雅新妝。輕盈素葩。尊前冷澹堪夸。〔旦背介〕梅花梅花?？茨惚暧衿枪麩o瑕。不向東風(fēng)斗麗華。孤芳勁。幽韻嘉。只怕霜欺雪妬委泥沙?！矁簟乘鼗諡楹尾伙嚥桓?。秖多嗟嘆?！残簟潮赜行氖隆！埠稀碂o歡笑。少問答。自將心事語梅花。
〔旦〕不是我怠慢你。實(shí)是病體難勝酒。愁懷不耐歌。
【前腔】病鬼愁魔。心猿意馬?？M牽萬緖如麻。懶歌白雪按紅牙。倦舞回波落翠鴉?！残簟尺@是為什么?！驳尺@是膏肓病。未可拏。風(fēng)塵不耐受波査。
〔凈〕我已醉倒。你又多病。各設(shè)一席去睡了。明日送歸罷?！残簟橙隣斨さ镁o。〔合前〕
相逢?duì)幠蝺尚倪`。
信是三生緣分稀。
夜靜水寒魚不餌。
滿船空載月明歸。
第六出
私契
【吳小四】〔丑便帽輕衣笑上〕酒中糟。賭內(nèi)淘?；杌枘河殖Ｒ蛏跄陙砩馍?。大老官人都變了?？嗤颇ラe絮叨。
頭戴吳江帽。腳套松江履。雙襪細(xì)如簫。單衣輕似紙?；陻蹰熞聨?。偏衫大袖底?！残椤痴f起伎藝來。眞正要愧死。有個(gè)叫化的。吹簫過街市。私去拜從他。學(xué)得些兒伎。只因傳派低。到底原如此。提琴弄忒楞。又去彈弦子。串戲身段粗。淸唱喉嚨秕。一句十三腔。白字如流水。侵尋開口唱。天憐卻閉嘴。坐在石場(chǎng)上。磚片一齊起。聽得別人唱。倒把唇來圯。素性喜談人。非咱不度己。慣騙小官人。專嚇無名妓?！残椤潮臼潞纬?dòng)得人。只是一味大言不慚而已。小子老白賞郭思嶠便是。今日同強(qiáng)三老官阮三郞一班。在劉楚楚家會(huì)講伎藝。還不見齊?！餐椤逞健＿h(yuǎn)遠(yuǎn)望見強(qiáng)三老官來也。
【前腔】〔凈便帽鮮衣白須上〕老幫闝。手段高。招牌慣弄脬。莫笑區(qū)區(qū)知契少。士夫官員盡見招。誰不識(shí)強(qiáng)夢(mèng)橋。
〔丑接介〕還有個(gè)郭思嶠?！残σ娊椤扯瞎贁偫舜竺！矁簟巢皇侨饴檎f。其實(shí)夢(mèng)橋二字。人人曉得。只管來尋我白賞?？嗝Φ镁o。意欲把橋字改了秋字。不知可好。〔丑〕弗差。極妙。只怕口生。待我叫你應(yīng)?！步薪椤硥?mèng)秋?！矁魬?yīng)介丑連叫〕夢(mèng)生夢(mèng)老老?！矁暨B應(yīng)介丑〕明日送一個(gè)紅心軸子與你慶號(hào)?！矁簟承莸萌⌒?。今日劉楚楚當(dāng)會(huì)講曲。只怕此時(shí)該去了。呀。許一官遠(yuǎn)遠(yuǎn)的來也。
【前腔】〔小凈扮村妓上〕態(tài)妖嬈。打扮喬。行來頸骨搖。兩片嘴唇闊又趬。眼大眉粗面又凹。只落得彎話騷。
〔笑見介凈〕一日不見。髭須滿面?！残簟硟扇詹灰??！渤蟆澈姑蜣p。〔凈〕老一伎藝大進(jìn)。〔丑〕前日唱窺靑眼的一套。妙得極?！残簟澄颐磕前鄰澰捙笥选Ｉ俨坏梦业倪柷?。我原苦得甚。〔凈〕果然你說話惹聽。客料自然動(dòng)火?！渤蟆钞?dāng)今好姊妹。除了老一。其實(shí)少有了〔小凈拱手介〕老兄。學(xué)生是不受臭局的?！矁簟承菀狼?。阮三郞怎地不見。〔丑〕他路近。一定先在劉家了。迤邐行來。此間已是?！策甸T介小生帽服應(yīng)上小凈〕果然先在裏面了?！残∩痴l人門外至。喜鵲噪檐端。〔老旦上〕繡褥牙牌亂。掀枰玉子殘。〔總相見介〕劉妹。三哥。〔老旦〕許小一官。打扮得好?？偘驯P龍髻。金釵兩鬢分。身穿玄色襖。細(xì)細(xì)佛頭云。〔小凈怒介〕慣是穆素徽妹子專奚落我。你也學(xué)了他。難道我便打扮不得的?！矁舫蟆硾]傝■〈亻〈夭上韭下〉〉。今日是會(huì)講曲子。不是大紅帖子請(qǐng)來相罵。還不先起調(diào)?！残簟橙诉€不齊。穆家妹子呢?！怖系吵毓咏尤タ疵坊?。〔小凈〕洪寶兒呢?！残∩澈幽蠗椬涌腿私尤チ恕！渤蟆巢灰獢×伺d。就是許一官起調(diào)?！残糇鲞d介眾催唱介小凈〕唱了新時(shí)曲罷?！沧龃驋吆韲涤懖璩宰鲩]眼搖頭擎板唱介眾贊介小凈〕又來了。唱也不曾唱。先贊好了?？梢娛菓蛭??！脖姟城庀让盍?。〔小凈隨意將時(shí)曲一只唱作夸調(diào)介眾笑贊介凈附丑耳云〕方纔老一唱的曲兒。這幾個(gè)調(diào)。我都摹擬在此了?！渤蟆衬隳M像個(gè)什么來?！矁簟衬且粋€(gè)闊調(diào)呵。
【黃鶯兒】如把破筒敲?！渤蟆硢≌{(diào)呢?！矁簟嘲]蝦蟇猛醋哮?！渤蟆车驼{(diào)呢?！矁簟秤曛星堤潢幷{(diào)。翻高字。雌貓怕交。做拖腔。綿紗漫搖?？靵砗盟气|鸮叫?！矁羯斫槌蟆嘲押砩Α＝舆B幾套?！残簟吃铰犜诫y熬。
【三臺(tái)令】〔生上介〕曉風(fēng)偷勒輕鑣。又到平康畫橋。美盻笑相招。盡看遍兩行艷嬌。
呀。何處歌聲。聲在這家。不免徑入。〔老旦小凈接介凈丑小生〕我每去走一走。再來講曲。正是前客讓后客。迎郞復(fù)送郞?！蚕吕系┫蛏椤陈犯籼以?。何幸仙郞迷棹?！残簟碂熒盍?。不知花史停車。〔生〕為聽新歌。特來芳徑。
【集鶯花】〔集賢賓〕閑乘駿馬來畫橋。聽歌韻飄蕭。
【黃鶯兒】果然花下鶯簧繞。〔老旦小凈〕紅牙緩敲。碧玉漫調(diào)?！采吵L(fēng)情不禁秋波俏。
【賞宮花】半縷細(xì)沈幽澗響。一聲淸徹彩云高。
卓?jī)荷显瓉硪槐靖枳V?！矅@介〕譜上的曲。政好費(fèi)推敲也。〔老旦〕請(qǐng)教如何便是?！采掣柚?。大要在識(shí)譜。不識(shí)譜。不能明腔。不明腔。不能落板。往往以襯字混入正音。換頭誤為犯調(diào)。顚倒曲名。參差無定。其間陰陽平仄喚押轉(zhuǎn)點(diǎn)之妙。又盡有未解者。恰纔我聽歌半晌。那班少年。功夫政少。〔小凈〕盡是盲鰍老白賞。伎藝是不敢勞的〔老旦〕相公尊姓貴表。這樣精于曲理。〔生〕小生于叔夜。〔小凈老旦相顧介〕莫不是制錦帆樂府的于相公么?！采橙灰??！怖系硡s又來。穆素徽妹子見了錦帆樂府。日夜稱誦大名。今得幸會(huì)。不敢擅便。奴家欲將此譜。校定宮調(diào)。點(diǎn)正板眼。不知意下何如?！采巢环?。我與你校正便了?！残粽熃樯醋V介〕
【御袍黃】〔簇御林〕硏朱露。蘸彩毫。這都是新曲。咦。這新詞全費(fèi)敲。不但學(xué)疎才淺。此道全然不曉?！沧鐾磕ń椤橙肫饺ド隙枷鄴j。改政了方協(xié)調(diào)。
〔老旦小凈〕畢竟宮調(diào)如何分別?！采衬驱熋杜e得許多。
【皂羅袍】羽越淸脆。黃鍾最濁。正宮雄壯。商角冷落。這其間就裏多微妙。
〔老旦小凈〕當(dāng)今誰則知此?！采?
【黃鶯兒】語兒曹。陽春古奏。和者甚寥寥。
改得幾套在此。雖本文單薄。今勉強(qiáng)協(xié)調(diào)。可入齒牙矣。呀。住了。這是時(shí)人所作。畢竟那個(gè)手眼。〔老旦小凈〕這幾套都是趙伯將相公新制。〔生〕咳。我說像他口氣。這個(gè)人極不服善的。一時(shí)高興。都把他新曲涂壞了。怎么處?！怖系硵钦J(rèn)得的。這個(gè)何妨?！残粽熃樯承业貌辉Ｍ辍缀跤衷鈳讉€(gè)怪?！卜V得單箋介〕這是什么歌曲。呀。這是小生所制楚江情。那個(gè)寫的?！怖系┬簟巢灰f起。這就是恰纔所說穆素徽妹子的親筆。他只喜錦帆樂府。日夜思念相公。常說道一朝得見作歌者。便死花前也遂心?！采@喜介〕有這等事?？删偷靡灰娒??！怖系┬簟潮怀毓咏尤タ疵坊?。不然今日也在此。〔生〕咳。這樣薄命?！布?xì)看箋介〕如何寫得這般風(fēng)致。
【墜梧枝】〔貓兒墜〕好似當(dāng)年郗衛(wèi)。筆勢(shì)恁飄蕭。〔老旦小凈〕小小花箋卷素濤?！采晨此c(diǎn)的板。不差半下。熒熒錦字點(diǎn)紅么。
于鵑做一向詞曲。只道世無識(shí)者。誰料素徽相愛。眞同調(diào)矣?！残簟澄乙彩琴澋??！怖系衬愠??！残舫怀稣熃椤?
【梧桐花】〔生〕可幸新詞中雅好?！怖系秤浉枘镒?。顧曲周郞。合是一副。〔生〕紅紅有意周郞少。
〔凈〕他夢(mèng)想大名。已非一日了
【玉交枝】未相逢神先訂交?！采炒倚浯斯{去。
箋長(zhǎng)嘆介〕害相思多應(yīng)這遭。他回時(shí)。多乞致意。卽便拜訪也?！残簟巢桓晌沂?。〔老旦〕領(lǐng)命了?！采鷦e下復(fù)上〕失問了。家在何處?！残簟尺@是要緊的?！怖系尘驮谧笫??！采秤杏浬础！怖系硹盍邩窍?。銅環(huán)雙闔扉?！采承∩腿ピL他。但雙扇門的盡多。〔老旦〕記了春聯(lián)者。鏤月為歌扇。裁云作舞衣?！采铉U月二句下小凈別老旦諢下老旦〕咳。易求無價(jià)寶。難得有心郞穆家妹子。終日慕于生。誰想那于生今日來。驀地見他寫的花箋。卻原來就是于生做的楚江情。竟袖了去。還要去訪他。少不得許多情話。從此做出來也。
巫山六六夢(mèng)難成。
一幅花箋作主盟。
東邊日出西邊雨。
道是無情卻有情。
第七出
銜恚
【雙勸酒】〔小凈方巾便服上〕心術(shù)恁頗。幸災(zāi)樂禍?？谏嘤挚?。喜談人過。一味面前柔懦。霎時(shí)易起風(fēng)波。
小子趙伯將。今値閑暇。不免到平康一步。呀。此間已是劉楚楚家。為何一個(gè)人也不住在門首。不免徑入則個(gè)?！部唇椤逞健＜偶努嵈坝?。琴書滿案頭。咦。是咱新樂府。誰把筆來勾。咦。這是于叔夜筆跡?！才椤尺@個(gè)畜生。這般無狀。這等可惡。他一向道自家是有名舉人。把我來奚落得緊。今又公然抹壞我的歌譜。
【前腔】〔老旦上〕誰行怒訶。為些什么。〔見小凈介〕原來趙相公?！残簟尺@本歌譜。是那個(gè)看的?！怖系秤谑逡瓜喙Ｕ?。是他親筆校訛。改易些個(gè)?！残粝蚶系┙椤尺@么校正。他曉得什么〔低頭自語介〕咦?？v是他長(zhǎng)于音律。也不合在這里出我的丑。可恨可恨。那譜快將扯破。〔做扯碎介〕這一腔憤恨難磨。
楚楚。我去也?！怖系乘膊恢亲鹱?。出于無心。不必記懷。有慢了。正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蚕滦簟澈扌》蔷?。無毒不丈夫。于鵑這等可恨。如何弄他一弄便好。眉頭一皺。計(jì)上心來。他與穆素徽相好。昨日會(huì)考。竟在他家裏頑耍。那穆素徽又是極作喬的。都在我面上可惡得緊。竟將這樁事情。再點(diǎn)綴些。與他父親于雪賓一說。可不快暢。〔笑介〕妙妙妙。
【好姐姐】見他父親把舌尖輕簸。說他會(huì)文字卻在娼家高臥。一入此言敎他好奈何。非小可。漫使素徽遭場(chǎng)禍。父子生心家不和。
好計(jì)。好計(jì)。
全憑三寸舌。
惹起一天愁。
第八出
病晤
【懶畫眉】〔生上〕漫整衣冠步平康。前日在劉楚楚家見穆素徽寫我的楚江情一曲。袖之而歸。聞得他十分相慕。好生牽掛人也。為了花箋幾斷腸。藍(lán)橋何處問玄霜。記得劉楚楚云。楊柳高樓下。銅環(huán)雙闔扉。還說春聯(lián)兩句。鏤月為歌扇。裁云作舞衣。〔做看介〕呀此間已是了。咦。聞得他是第一名姬。塡門車馬。為何閉門在此?！策甸T介〕試叩銅環(huán)響?！矁?nèi)作丫鬟應(yīng)介〕忽聽鶯聲度短墻?！部人越椤?
【前腔】〔丑上〕誰叩朱門嗽聲揚(yáng)。不是劉郞定阮郞。敎人答應(yīng)恁般忙。〔開門見生介〕原來是擲果車初降。相公上姓?！采承沼?。久慕素徽。特來相訪。〔丑〕素徽是小女?！采沉類墼诩颐?。〔丑〕不要說起。自池三爺接去看梅。歸卽染病。至今不好。槪不接見。有慢相公?！采吃瓉磉@個(gè)緣故。所以閉門在此?！渤蟆晨赡螒脩貌≡诖病?br />
〔生遲疑介〕極欲一見。今旣有病。不接賓客。又不好相強(qiáng)。只得別了罷。改日再來?！渤蟆晨捎惺裁丛捔??！采持徽f來謝花箋的。便曉得了〔丑〕領(lǐng)命了。〔生〕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shí)此際難為情?！惨肋`下介丑向鬼門道白〕我兒。方纔這個(gè)相公。好笑得緊。什么謝花箋的。扯淡得緊。〔內(nèi)〕這是于相公了。請(qǐng)他轉(zhuǎn)來。〔丑〕去了。罷了。趕不上了。叫不應(yīng)了?！矁?nèi)連叫〕一定要請(qǐng)轉(zhuǎn)來。〔丑叫生介生上〕喚小生轉(zhuǎn)來怎么說?！渤蟆嘲乘鼗章牭弥x花箋三字。亂叫請(qǐng)轉(zhuǎn)。不知他意思?！矁?nèi)傳介〕請(qǐng)問可是于叔夜相公?！采痴恰！矁?nèi)〕請(qǐng)坐西樓。俺姐姐扶病出來也?！渤蟆尘褪怯谑逡瓜喙?。失瞻了。俺素徽久慕大才。日夜想念。
【前腔】〔旦扶病上〕夢(mèng)影梨云正茫茫。病不勝嬌懶下床。欣然扶病認(rèn)檀郞?！部瓷樯窘榈┑皖^介〕果然可愛風(fēng)流樣。〔凝眸相顧介丑笑介〕阿呀。恁地相逢看欲狂。
〔丑催茶下旦〕就是叔夜于相公。尊庚了?！采呈拧！驳吃⒎??！采硾]有娶?！驳吃阜瘛！采骋矝]有聘。芳齡幾何了?！驳成僮阆氯龤q?！采尘媚诫h才。兼得妙楷。今幸一晤。如渴遇漿。只是玉體不安。不合驚動(dòng)。扶病而出。感次五中矣?！驳乘寄浇?jīng)年。適逢一旦。喜慰夙懷。死且瞑目。何有于病?！采城渑c小生。交淺言深。不知何緣。得此雅愛?！驳橙粜Α奢d神交。何言淺也。妾本煙花賤質(zhì)。君乃閥閱名流。葭玉蘿喬雖不相敵。然錦帆三奏。已殷殷司馬之挑。妾鉛槧數(shù)行。豈泛泛雪濤之筆。情之所投。愿同衾穴。不知意下若何。自薦之恥。伏乞諒之?！采承∩幌蛞捑墶Ｂ德碉L(fēng)塵。無能解吾意者。劉楚楚家得卿親筆。且聞相愛已久。不勝驚喜。今蒙以生死相訂。小生永期秦晉。決不他圖。如負(fù)恩背義者。有如日。〔旦〕片刻相逢。百年定約。如有他志者。亦有如日〔生〕只是少媒妁。然我輩意氣投合。何須用媒。〔旦〕呀。楚江情一曲。是吾媒也。愿為君歌之?！采吃嘎?。但恐俚鄙之詞。有污香頰。且吾卿病虛氣怯。只是莫歌罷?！驳畴S歌而沒。亦足明志待吾謾歌你聽。
【楚江情】〔香羅帶〕朝來翠袖涼。熏籠擁床?；枭蛩衙季霌P(yáng)。懶催鸚鵡喚梅香也。把朱門悄閉。羅幃漫張。一任他王孫駿馬嘶綠楊。
【一江風(fēng)】夢(mèng)鎻葳蕤。怕逐東風(fēng)蕩。只見蜂兒鬧紙窗。蜂兒鬧紙窗。蝶兒過粉墻?！沧鰵馇硬荒芨杞椤巢『髿獯?。十分費(fèi)力。〔生〕恐怕傷氣。住了罷?！驳掣柰炅?。怎解得咱情況。
強(qiáng)按宮商。殊失作者之意否?！采掣柚兄狻Ｄ憻o余。詞出佳人口。眞令人銷魂死也。
【大迓鼓】淸商繞畫梁。一聲一字。萬種悠揚(yáng)。高山流水相傾賞。欲乘秦鳳共翱翔。又恐巫山還是夢(mèng)鄉(xiāng)。
〔丑文豹帶馬急上〕夜放踏殘花底月。曉行嘶破陌頭煙。相公馬在門外了。今日是會(huì)文日子。趙相公道相公不到。卻曉得在這裏來了。大聲發(fā)話。老爺又要來閱社。轎已發(fā)了。請(qǐng)相公快些赴社?！采痴勑?。卻忘了今日是會(huì)期?！策t疑無措介〕旣如此。只得暫別。停一日再來候問?！驳匙×?。為何說起要?jiǎng)e。不覺肝腸似割。莫不是會(huì)期從此少也?！采秤邢揪蜁?huì)的。說那裏話來。〔旦〕我有玉簪一只贈(zèng)汝?！沧霭昔嬚劢椤逞?。玉簪折了。一發(fā)不是好兆?！采沉T。我有所佩舊玉一塊。不曾帶得來。當(dāng)取來贈(zèng)卿服之。后日可以為記?！渤蟠呓椤?
【前腔】〔生〕汪汪淚數(shù)行。得暇就會(huì)的。〔旦〕來時(shí)總會(huì)。此際堪傷?！采尘o牽紅袖難輕放。章臺(tái)柳色系情長(zhǎng)。何事花驄嘶得恁忙。
就此別了?！驳秤邢静蛔∫獣?huì)?！采骋粶?zhǔn)來?！矂e介〕
琴聲簫意逗情緣。
乍見隨看別淚漣。
東去伯勞西去燕。
斷腸回首各風(fēng)煙。
第九出
庭譖
【西地錦】〔外上〕老去蕭條玉樹。鎭日督子攻書。望他平地登云路。乃不愧我貽謀。
下官于魯。自給假回來。惟以課子為事。奈他雜念分心。雄才自恃。委難駕馭。今日閑暇。不免去請(qǐng)他社友趙秀才。問他近業(yè)如何。他還肯直言。院子何在。〔末扮老院子上〕堂上一呼。階下百諾。老爺有何分付。〔外〕你去請(qǐng)趙伯將相公來。到時(shí)卽便通報(bào)。說道帶了前日會(huì)簿來。不可有誤?！材?yīng)外〕正是雪隱鷺鶿飛始見。柳藏鸚鵡語方知?！矔合履承行腥トァＲ咽勤w相公門首。有人么?！残魞?nèi)問〕是那家?！材呈怯诶蠣敿??！残簟巢辉诩引??！材呈撬曇?。待我挑破紙窗看他?！沧鎏舸耙娦粜椤逞?。相公現(xiàn)在裏面。〔小凈在內(nèi)答〕只是你不該挑破我窗?？炫c我糊好?！材┳龊椤痴?qǐng)出來?！残簟橙缃裼植辉诩伊恕！材承莸萌⌒??？煺?qǐng)出來?！残羯辖椤?
【出隊(duì)子】方懷夙怒。早見于家一老奴?！沧隹唇椤尺@個(gè)老兒不見你隨于相公。〔末〕小人是老爺身邊的?！残簟嘲⒀?。我說像位大叔。為什么來。〔末〕老爺差小人密請(qǐng)相公。家爺專等相公過?！残簟晨蓵缘脼槭裁凑f話。〔末〕想是怕大相公閑耍。不在會(huì)上做文字。故請(qǐng)相公面問。說道帶了會(huì)簿來。欲看前宵文會(huì)簿。〔小凈〕前日你相公赴會(huì)。幾時(shí)出門的?！材痴f是七篇會(huì)。侵早出門的。〔小凈〕恰又來。你每相公么直至眼烏了步來。抹得一篇。不知可曾訂入簿中。不是我當(dāng)會(huì)。文簿也不在我處。〔低頭自笑介〕對(duì)出機(jī)關(guān)?！仓改┙椤呈购跏购酢?br />
〔末〕說話間已到門首。相公廳上請(qǐng)坐。待我通報(bào)。老爺有請(qǐng)?！餐馍稀程蒙嫌屑奄e。倒屣忙相接?！惨娊椤承簳r(shí)沐大教。感激良深。〔小凈〕晚輩日仰高風(fēng)。儀刑頗切?！餐狻辰袢涨{。非為別事。小兒忝列文社。先生必知其學(xué)業(yè)之消長(zhǎng)。志向之邪正。先生其明言之。據(jù)老夫看起來。只管躭于歌曲。輕視書史。莫不于此道荒唐了?！残簟忱舷壬谏稀?
【獅子序】令公子掌上珠。晚生每豈敢含讒獻(xiàn)諛。〔外〕呀。先生差矣。為父者有愛勞之心。不用姑息。為友者有忠吿之道。豈曰讒譖?！残簟沉钹O是高才。原不消十分用功。那曾有名士甘就時(shí)趨?！餐狻痴f起名士。一發(fā)是他自誤張本。只為終日自負(fù)了詞壇重名。反以時(shí)藝看易了?！残簟稠毷墙鼍_麗詞?！餐狻城叭绽戏蛟剿麜俊Ｒ姼枨鷿M案。已面諭一番。都把來燒毀了。難道又做?！残簟巢徊m老先生說。燒得幾何。如今俳優(yōu)所習(xí)。皆令郞歌曲。須是搜索外面底本。懲治演習(xí)之人。方斷其作興。還須屛外游。鎖書齋。限功夫。精神方聚?！餐狻晨?。藥石之言。老夫謹(jǐn)領(lǐng)命了。正是與君一面語。強(qiáng)看十年書。
但不知習(xí)其歌曲者。那家為最?！残簟炒砩雭怼！菜冀椤畴m在劉楚楚家涂我的歌譜。楚楚無甚得罪手我。那穆素徽幾次不接我。情理可惡。又與叔夜至交。不免舉薦?！蚕蛲饨椤秤幸粋€(gè)穆素徽。凡令郞歌曲。都在他家。俳優(yōu)所不習(xí)者。素徽教之。素徽所未明者。令郞教之。兩人因歌成契。政是如漆似膠?！餐狻衬滤鼗帐呛稳?。
【太平歌】〔小凈〕他是靑樓女。與公子呵。好似水和魚?！餐馀椤呈菫榧伺浴Ｒ话l(fā)罷了?！残簟秤袔撞啃赂枇舯颂??！餐狻秤羞@等事。他要新歌動(dòng)人。我每癡兒子。為其所役。先生如何妙策敎他斷?！残簟硾]有什么策。除非是差些使者逐他去?！沧曰诮椤撑蕖Ｍ砩盍?。令郞與素徽非常契合。只管說他。萬一知之?？刹皇乔旋X之仇了?！餐狻痴詯壑?。這個(gè)不妨?！残簟掣魤τ卸鷲醴乐T?！餐狻尺@個(gè)不妨?！残簟硵绱恕＿€有一言。逐之一說。不可緩矣?！哺蕉徒椤硵夭菀?br />
〔外〕謝教了。且住。我家不肖之子。與這妓女相交幾時(shí)了?！残簟尺@個(gè)倒不知。只是令郞出來會(huì)考?；蚴歉跋?。無不到他家裏的。〔外〕阿呀。有這等事。恰纔正失問了。前日會(huì)考七篇。文簿上是完的么?！残簟沉钹O說家中有事。抵暮方來。止做得一篇。不是晚生當(dāng)會(huì)。文簿在他友處。所以不得如命?！餐馀骋欢ㄓ衷谀莻€(gè)姓穆的妓家。可不氣殺我也。這一篇定是心粗氣浮的說話?？此趺?。〔小凈〕好物不須多。靈丹只一顆。也不是這等論。〔外怒介小凈勸介〕請(qǐng)息怒。
【賞宮花】〔外〕我言之氣阻。這不才無賴徒。終日耽歌賦。又去戀迷途。我只道分心詞賦。尙且當(dāng)他不起。那曉得又去迷戀靑樓?？取Ｚw先生。老夫亡荊未葬。年已六旬。秖有此子。又是這般不肖。不要說他的下梢。我夫妻骸骨。不知所之矣。父母后來誰靠傍。不知骸骨待何如。
〔小凈〕老先生慮之太過。及今防之。未為晚也。晚生就此吿別了?！餐狻趁髟绺覠┫壬敢≠滓煌?。逐去穆素徽?！残簟城±u說話。尙恐隔墻有耳。此事斷不敢與聞了?！餐狻晨峙滦≠字?。一定要?jiǎng)?。父在子不得自專。慮他怎的。〔小凈思介〕前日受氣。今日狐假虎威。發(fā)揮他一場(chǎng)。有他父在。怕他怎的。〔向外介〕領(lǐng)命了?！餐狻畴y得厚誼。一時(shí)著惱。有慢尊客。伏乞諒之。〔小凈別介〕須是瞞卻令郞方好。正是舌如鉤與線。釣出是非來。〔下外〕咳。人不說不知。鐘不扣不鳴。不肖子在外邊與妓女交好。竟荒學(xué)業(yè)。凡是出去。俱說是會(huì)考。這都是門上人與書僮文豹蒙蔽我?？旖虚T上人與書童文豹過來?！矁舭缋祥T公丑文豹上〕何事連呼名字。心頭好費(fèi)沈思。若問相公之事。只索打點(diǎn)言詞?！餐狻吃鹤尤〈蟀遄舆^來。各打二十?！泊蚪閮簟忱先思掖虿黄鹆??！渤蟆澈⒆蛹乙话l(fā)打不起哩?！餐夂冉榇蛲杲閮簟硢柪蠣敗槭裁淳壒?。〔外〕咄。還要問我。你做門上人的。大相公在外閑游。早出晚歸。豈不知首尾。只管騙我某日是會(huì)考。某日是赴席。前日已曉諭了。不許閑人及書柬出入。竟不作準(zhǔn)?！矁簟撤嚼u搬是非的趙相公。是老爺請(qǐng)來的?！餐狻尺?。還要胡說。文豹做書童隨大相公花街柳巷去。不與我說。傳消遞息都是你?？乘滥氵@奴才便好。自今日起鎖了廳門。我坐定廳上。就是大相公出去。須與我請(qǐng)匙鑰。若不來報(bào)我。打死你每。須索聽者。〔凈丑應(yīng)介〕
【雙聲疉韻】〔外〕從今后。從今后敢知痛苦?！渤蟆撑梦移ㄑ厶鄣镁o?！餐狻撤舶偈?。凡百事要來報(bào)取。報(bào)知吾當(dāng)饒汝。若還不報(bào)時(shí)。鞭笞受楚。仔細(xì)堤防相公起居。
去罷。下次須要小心。〔凈丑應(yīng)下〕
養(yǎng)子不敎父之誤。
敎訓(xùn)不嚴(yán)師之惰。
父子從來不責(zé)善。
看得破時(shí)忍不過。
第十出
閽忤
〔凈門公醉上〕我儂看門極在行。迎官接府鎭日忙。憑渠大官府見子我和顏悅色。家主公而上親眷朋友捉我極口介贊揚(yáng)。只因年紀(jì)多子星。合墻門叫我老伯伯。眾伴當(dāng)大小酒席序齒坐頭一位。啰個(gè)敢搶。親筵喜事大門上那少得一分使用。年朝月節(jié)。各房頭吃得我介肚膨。出子分上書柬弗怕渠弗來謝我。壓起子手本揭帖。要點(diǎn)■〈亻奢〉手裏香香。凡是投靠個(gè)。租房個(gè)。成田個(gè)。借債個(gè)。畫包個(gè)。糴米個(gè)。賣書畫骨董茶葉火腿個(gè)。啰個(gè)弗來求我。若無好氣替渠傳進(jìn)。教渠立到夜。坐到黑。餓得眼淚汪汪。爬垃圾個(gè)。搜壞磚街常時(shí)搶把鐵掘。捉著子白日撞。倒要?jiǎng)兦律选４箝T前賭博個(gè)。捉得頭錢。送我買星小菜。丫頭囝爺娘到偷出好酒。做準(zhǔn)是我合嘗。陪絕子謝土個(gè)道士。吃絕子下桌個(gè)粉湯。捉雞罵狗。落得脾胃。拉春拉會(huì)。有我風(fēng)光。篾繵頭。蠟燭頭。一壁角落。殘拜帖。舊封筒。受子滿房。常常賺點(diǎn)白臉。不時(shí)騙呷黃湯。人道看門受用。阿得知我個(gè)痛癢。面生人回道弗在屋裏。面熟人說道請(qǐng)進(jìn)圓堂。又有一種疑惑。客人弗知家主公要見弗要見。弗好回短。弗好回長(zhǎng)。有時(shí)一淘客人來發(fā)作說話。教我極難主張。早晚弗得自在。夏裏要著衣裳。立遲子道是大模樣。應(yīng)遲子又道慢肚腸。又要登記門簿。寫個(gè)長(zhǎng)帖古柬■〈亻奢〉生■〈亻奢〉生。萬一記差子住居。叫進(jìn)去。罵得頭痛彭彭。內(nèi)裏失子物事。一槪門上支當(dāng)?？腿藷o子轎幔。又要我去賠償?？取Ｇ腋ヒe言閑語。那裏說起晚頭鬧介一場(chǎng)。老爺?shù)朗切〖抑鞴鋈グ踪p。盡是門上隱藏。捉我打得兩腿。稀爛。滿身靑滂。正是天有不測(cè)風(fēng)云。人有旦夕災(zāi)殃。倒子兩壺糖酒。醉醺醺只要上床。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乏鈔又商量?！沧鲎淼菇樯稀呈虏魂P(guān)心。關(guān)心者亂。西樓穆素徽。思慕小生。昨往拜訪。因病概不見客。素徽知我姓字。令人追轉(zhuǎn)。扶病出接。遂訂終身之約。又借楚江情為媒。帶喘而歌。涕淚言別。實(shí)絕無僅有之奇遇也。不意父親知之。嚴(yán)禁出入。又把看門蒼頭。書童文豹責(zé)治。想起來日裏已難出入。不免乘此夜深。去會(huì)他一面。只是雨大得緊。怎么處。便冒雨去也說不得了。呀。門已悄的鎖在這裏?？撮T的。〔連喚介〕呀。如何連叫幾聲。一聲也不應(yīng)我?！灿謫窘閮糇砩稀嘲胍谷?。誰叫學(xué)生。是人是鬼?？床环置?。〔生〕是我?！矁簟衬闶鞘裁慈??！采呈悄阒魅??！矁簟尺@個(gè)時(shí)候。出來怎么?！采澄易杂姓?jīng)事。要出去片時(shí)?！矁簟惩膺叴笥?。如何去得。方纔連累我打得好。又要出去?！采硢t。一定要去?！矁簟掣沂前V了。〔生怒介〕這等無狀?？彀谚€匙來開了。方纔饒你?！矁簟宠€匙在老爺處。就在這裏。也決不開。
【四邊靜】〔生〕惡奴膽大將咱嫚。十分肆潑悍?！矁簟痴?qǐng)問大相公。此時(shí)有何干?！采吵鲅猿坝?。好把臀皮打爛?！矁簟城±u得過了。領(lǐng)過這一杯。解褲請(qǐng)査看。
〔生〕唗。不許胡說?？煨╅_門?！矁簟吵鋈プ錾酢！采衬悴灰堋！矁簟吃趺床灰堋?
【前腔】老爺命我嚴(yán)防范。須聽我規(guī)諫?！采骋欢ㄒ_門。胡言總無干。〔凈〕泥滑路爛。獨(dú)行不慣?！采陈飞想y走。不干你事。〔凈〕好沒正經(jīng)。不是去偷營。又不是逃難。
〔生背介〕欲待打他。半夜三更。恐怕驚動(dòng)父親?！才磧艚椤尺??？蓯嚎珊?。就打死你這個(gè)老奴才也不多。
忠臣不怕死。
怕死不忠臣。
勢(shì)敗奴欺主。
時(shí)衰鬼弄人。
第十一出
鹯逐
【靑歌兒】〔丑鴇母上〕吾家女病慵愁倦。暗塵生舞衫歌扇。門前車騎漫喧闐。都將謝了。我待如何消遣。
自家穆素徽之母。只因女兒立志從良。池三爺要娶他為妾。另置一宅。憑他做主。極好的主顧。叵奈女兒嫌他品陋才疎。會(huì)幾次酒身也不肯著他。只慕那于叔夜。昨日一見如故。私訂終身之盟。病也都好了。今日又絕早去燒香。多應(yīng)是祈禱此事。咳。這小娘。好不癡心也。
【上馬踢】于郞是甚緣。偏中乘鸞選。池生枉用情。天臺(tái)還路遠(yuǎn)。倩女癡心。娘勸他不轉(zhuǎn)。嘆我老年。只要活動(dòng)錢兒。那顧煙花賤。
噯呀。為何不住的眼跳?！残纛I(lǐng)眾家僮上〕
【勝葫蘆】驟到平康畫橋邊。霎瞬的聚人煙?！沧龃蜻M(jìn)〕打破家生如雪片。一場(chǎng)慘禍。管使西樓鬧喧喧。
〔丑忙接介〕請(qǐng)相公息怒。不知什么得罪。故來見責(zé)?！残羧陆椤衬忝窟@樣人家。不是輕易騙人的。也要看個(gè)來歷。那于叔夜相公。乃是見任京畿道御史于老爺之子。你每去騙他。闝了幾月。費(fèi)三百余金。于老爺曉得了。十分發(fā)怒。卽欲寫詞送官。是我解勸暫免。就托我來逐你向遠(yuǎn)方去。不許住在這裏。立看搬場(chǎng)。不容片刻。〔丑驚介〕噯呀。天那。從不曾留什么于相公。那裏說起。一定是那個(gè)挾仇的。造出此事?！残簟硢t。難道是我挾仇。再打家伙?！渤蟆硵且帷２豁毚蛄??！残簟沉⒖贪?。〔丑取銀介〕趙相公在上。俺家穆素徽又出去燒香。失陪相公。一時(shí)不及備飯。敢折白金二十兩。送相公買果子吃?！残簟承╉氈铩Ｄ莻€(gè)希罕。難道我趙相公是要銀子的。且暫收在此。〔一面袖銀介〕咦。方纔忘記了。于老爺還說要我立定拆你房屋。如何但趕搬場(chǎng)。竟不拆屋。啐。這樣有粗無細(xì)?？煨??！脖娂屹讘?yīng)向丑賣春介丑〕再奉二十金。求相公少緩雷霆。免拆房屋?！残粜椤硵绱恕u刻搬場(chǎng)罷了?！渤蟆骋睬髮捑徱蝗?。待女兒回來。出脫了房子。尋了一處住居。方好搬去。〔小凈假怒介〕這個(gè)老媽。是逐腳上的。教他拆屋。情愿搬場(chǎng)。教他搬場(chǎng)。又待尋房。〔笑介〕也罷。天上人間。方便第一。尋房是等你不及。限你后日午時(shí)去罷。不許遲誤。〔眾〕且住。趙相公便仁慈。緩他一日。我每受老爺之命。卻緩不得的。〔丑又取銀介〕大叔每來怠慢了。不及辦飯。折白銀二十兩請(qǐng)收了。老爺面前。只說搬了。萬乞遲我一日?！脖姟车萌隋X財(cái)。與人消災(zāi)。也罷。
【掉角兒序】〔小凈〕那于生是讀書少年。你家素徽呵。做圈套把他來騙。豈不知嚴(yán)明父親。勢(shì)炎炎繡衣風(fēng)憲。到今朝發(fā)覺了怒沖天。來驅(qū)遣。外州他縣?！埠稀吃珉x故苑。方得自全。休做了不識(shí)禍福。處堂雀燕。
〔丑〕趙相公。蒼天在上。眞正寃枉。
【前腔】素徽兒春來病纏。鎭日的閉著門扇。幾曾留于家相公。好敎人口難分辯。漫哀求姑寬緩。賜矜憐。與人方便。
〔小凈眾合前〕后日一準(zhǔn)要搬?！渤蟆硶缘昧恕Ｕ情]門家裏坐。禍從天上來。〔下小凈向眾介〕方纔這些銀子。是不義之財(cái)。你每若是拏了。老爺?shù)弥Ｒ欢ㄒ?。不如總放在趙相公處。都送老爺。收不收。再作區(qū)處?！脖姟忱蠣斪匀徊皇铡ｋy道趙相公拏了不成?！残簟澄覂扇帐旅Α＿^了三四日。一定要送還那個(gè)老嫗?！脖姟乘笕瞻釄?chǎng)了。三四日后。那得還在?！残粽熃椤澄矣行┥⑺殂y子在此。與你每買酒吃罷。去回覆老爺去。還有一件。相公若問起時(shí)。只說老爺自家曉得。差你每如此如此。我偶然在那裏遇著。從中勸解。不要說同來的。〔眾〕六十兩頭可要說。〔小凈〕分文也說不得的。你聽我道。
回覆老恩東。
單瞞大相公。
相思千萬種。
弄做一場(chǎng)空。
第十二出
緘誤
【金瓏璁】〔旦上〕朝朝珠淚灑。那堪復(fù)受波査。平白地起喧嘩。一家如破瓦。飄流信逐煙花。無計(jì)策枉嗟呀。
花正開時(shí)遭雨打。月當(dāng)明處被云遮。奴家穆素徽。病時(shí)許香。昨往寺中酬愿兼禱于郞與奴家終身之事。歸來家破人離。原來是趙伯將銜恨。不曾接他。竟向于郞父親前讒譖。率領(lǐng)于家狼仆。打毀墻屋。扎詐銀兩。卽刻驅(qū)逐。母親再三求懇姑緩。今日把西樓典與劉家姐姐了。收拾行囊。欲往杭州府母族寄居?？取４朔摿顺毓右埠?。只是那于郞叔夜。我旣以終身許之。隨你到天涯海角。決無他志。不要說原在煙花。就是一馬一鞍。也決不成了?？?。于郞。于郞。空有兩年之神慕。從無一夕之面談。忽起風(fēng)波。無端間阻。那放得你下。
【桂花偏南枝】〔桂枝香〕他是多情何賈。高才班馬。讀書太乙分輝。撈賦長(zhǎng)安騰價(jià)。
【鎖南枝】憐他錦帆新制佳。只恁的搬弄才情?？偸窍嗨籍?。奴家呵。傾慕他。他也知愛咱。一個(gè)慕風(fēng)流。一個(gè)愛閑雅。
【江頭金桂】〔五馬江兒水〕記前日垂楊停馬。留他一試茶。為他輕翻白苧。漫響紅牙?？此牳钑r(shí)豐韻加。
【柳搖金】秋水明霞。盈盈堪把。奴家呵。遂以百年相訂。愿做倚樹蒹葭。他約暇時(shí)來看咱。
【桂枝香】誰想翻成話靶。風(fēng)波驚詫。好叫我淚如麻。紅顏?zhàn)怨哦啾∶?。莫向東風(fēng)怨落花。
咳。今日匆匆束裝。別也不得一別。那放得下。不免背了母親。修書一封。約他明夜瞞了父親出來。舟次一會(huì)。永決終身之事。死亦瞑目。便是他踰垣鑿壁。沖風(fēng)冒雨。也說不得了?！踩」P硯寫書介〕你看一泓秋水金星硯。半幅寒云玉版箋。咳。我有許多情話。怎寫得盡也。
【海棠醉東風(fēng)】〔月上海棠〕草素札。訂他中夜偷來話。把山盟海誓再四申罰。這封書若解相思。竟向我于郞投下。
【沈醉東風(fēng)】寒溫細(xì)加。字畫又差。癡心想念。筆兒又倒拏。
還有所截之發(fā)。扎做髲子。等才郞贈(zèng)他。不免封去。〔做解髲封介〕周旺在那裏?！餐庵芡稀痴隣柺醒b。又有何差使?！驳衬惆盐疫@封書。送與于相公?！餐狻城叭樟袅藥妆?。惹出這場(chǎng)大禍。還要去纏他。況門上嚴(yán)禁。就插翅也難進(jìn)。〔旦哭介〕我那于郞呵。你狠父親隔得我好苦也。周旺過來。我有白金一兩。與你買酒吃。千萬要傳與他。必要親手遞書?！餐狻持芡歉沂芄媚锏你y子。待我持去。送與他門上人及書童。或者可得引見。〔旦〕如此就去。須要的當(dāng)。討得一件東西回我。方好信你?！餐狻硶缘谩?
【玉枝帶六么】〔玉交枝〕〔旦〕此書非耍。面交他。休得送差。
【六么令】〔外〕侯門如海怕難達(dá)?！驳臣裁θ??？靵砑摇＿@回休得將人詿。這回休得將人詿。
〔外〕此去呵。一心忙似箭。兩腳走如飛。〔旦〕眼望旌捷旗。耳聽好消息?！矁舸舐暯猩稀乘鼗湛稍诩引??！驳呈浅毓勇曇?。這個(gè)可厭東西又來了。我自托病進(jìn)房去了。你的書不要露與他看?！餐狻硶缘脮缘谩！蚕碌┮妰艏睏墪副枷聝襞唇椤?
【撥棹入江水】〔川撥棹〕眞堪訝。正在這裏寫書發(fā)人。一見我來。便拋棄筆硯。急走進(jìn)去了。這寃家。怎避咱。為他行吃盡糟茄。為他行吃盡糟茄。找絕個(gè)驀頭醬瓜。
看他桌兒上殘箋剩楮。不免翻閱看?！沧黧@笑介〕
【江兒水】繡字花押。一幅原書遺下。
噯喲。為何一封原書。倒遺在這里。咦。待我先看。寫與那個(gè)的。辱愛妾穆麗華斂袵泣拜于叔夜夫君足下?！残椤尺@個(gè)癡婦人。原來寫與于叔夜那廝的。我未識(shí)其面。曾聞其名。難道就是夫君。噯喲。書中難字甚多。寒溫處一句也念不斷的。但是中間一二行可辨。無非是約于生話別。咦。可笑可怪。如今慌慌張張。封去的書。一定倒是空函了。媽媽何在。〔丑上〕自不整衣毛。何須夜夜號(hào)?！惨娊閮簟硧寢?。你一向風(fēng)云得我好。只管說俺素徽有病。不得如三爺意。教我坐不共幾。食不同器。做小娘的這樣作喬。我還道你是好人。今日素徽親筆所約之事。難道你不曉得?！渤篌@介〕什么親筆。又是一出。〔凈做氣出書與丑看隨袖介〕不要說起。我便不意間撞來。見素徽在房?jī)?nèi)封書。響與周旺低聲說話。囑付綢繆。我待他封完了。步進(jìn)去。一見時(shí)如避箭一般去了。這是什么模樣。及至看他卓上殘紙中。竟遺下原書一幅。書中云。今日母親買舟將寄居錢塘母族。明晚發(fā)舟矣。子丑二時(shí)內(nèi)君可踰垣破壁。到舟中一會(huì)。以決生死之盟云云。后寫辱愛妾穆麗華斂袵泣拜于叔夜夫君足下。如此緣故。原是你二人已許了于生。所以將我奚落。〔丑〕呀。果是寫來。三爺不要錯(cuò)怪我。我每素徽是癡心小娘。不知甚么緣故。與于相公從無一面。見他歌曲。便要跟他終身。前日來。我已回去。他連忙教人追轉(zhuǎn)。扶病而歌。攜手哭別。不在話下。不意昨日趙伯將相公。領(lǐng)著于家大叔。說老爺曉得哄騙大相公。托我每驅(qū)逐到遠(yuǎn)處去。老身只得搬去。明日發(fā)舟。不道女兒又要去虎頭上做窠。天那。我那裏曉得風(fēng)縫?！矁簟橙绱苏f。難道素徽自嫁了于郞。你也不知?！渤蟆晨?。他便是這等癡。若要嫁他。我不肯那個(gè)做主。不要說虛言。就排了天平。寫了婚書。還好伸個(gè)腰哩。癡女兒可不是做夢(mèng)?！矁簟臣偃缥仪樵赋鲢y子。你便怎么。〔丑〕這便是眞正于生了?！矁簟持皇橇類勰强系轿壹胰??！渤蟆澄铱狭恕Ｅ滤豢??！矁簟秤杏?jì)在此。方纔書上說你要到什么錢塘。不知那裏叫做錢塘?！渤笮椤逞健Ｈ隣斢謥硭Ｎ伊?。難道錢塘也不曉得?！矁簟衬阌謥碜麟y了。我那裏曉得錢塘?！渤蟆尘褪呛贾莞X塘縣。我老身有親眷在彼處。今往寄居。再作計(jì)較?！矁粜椤硵沁@等。我又怕老婆的。就討素徽。少不得另置一宅。何不就在杭州。買了別院。你來時(shí)只騙素徽是親眷家。待進(jìn)門后。硬做他成親便了。〔丑〕妙計(jì)。我如今還要罵他一場(chǎng)。如何又要寫書去惹禍。〔凈〕這便淺見了。我每只做不知。待他等而不至。明知相棄。念頭就淡了幾分也。〔丑〕有理。有理。
【園林帶僥僥】〔園林好〕這空函多應(yīng)送差。等不來敎他巫山夢(mèng)遐。
【僥僥令】但是悄載扁舟錢塘去。只說向娘行親眷家。
〔丑〕旣如此。明日我只催開船。待他要等于郞。我便決他不至。果應(yīng)吾言。再冷淡他。他自然丟下念頭。好一心隨三爺也。〔凈〕妙妙。我先去收拾房子。今日就送財(cái)禮五百兩與媽媽。差小僮遠(yuǎn)遠(yuǎn)隨行。正是。
無緣對(duì)面不相會(huì)。
有緣千里定相逢。
結(jié)成鸞鳳靑絲網(wǎng)。
碾就鴛鴦碧玉籠。
第十三出
疑謎
【一江風(fēng)】〔生上〕意瓓珊幾度荒茶飯。坐起惟長(zhǎng)嘆。記西樓喚轉(zhuǎn)。聲聲扶病而歌。遂把紅絲綰?？取Ｋ{(lán)橋咫尺間。誰知風(fēng)浪翻。好事多磨難。
前日約會(huì)穆素徽。不意父親嚴(yán)禁。不得去一面。今日喜父親暫出拜客。欲待去會(huì)他?？只貋碇?。又是害他了。所以展轉(zhuǎn)中止。畢竟不知如何計(jì)較了他。不免差文豹在門前打聽則個(gè)。好似和針吞卻線。系人腸肚刺人心?！矔合隆?
【秋夜月】〔外上〕乍轉(zhuǎn)彎。前面那家想是了。好問于鄉(xiāng)宦?！渤笊稀秤行┫嗾J(rèn)白須漢?！餐狻逞?。文大哥?！渤蟆澄艺f是你。如何站定東西看?！餐狻忱蠣斂稍?jì)較你?！渤蟆巢灰f起。害咱每念板。今日你來怎么。〔外〕是差來寄柬。
〔丑〕天那。又寄什么柬。呀。相公正差我打聽消息。這書來得正好。我與你傳進(jìn)罷。〔外〕穆姑娘千叮萬囑。教我定要面送。送些酒錢在這裏。求悄然領(lǐng)我一見相公?！渤髽肥浙y介〕幸喜老爺恰纔出去。門上人又病倒。好湊巧。待我悄然領(lǐng)進(jìn)書房去?！餐狻扯嘀x。轉(zhuǎn)過回廊。又是廳堂。過了廳堂。又是回廊。〔丑〕相公有請(qǐng)?！采持亻T深似海。那得外人來?！渤蟆秤行旁谶@裏?！餐狻承〉氖悄鹿媚锊顏淼??！采痴獑柲?。俺老爺可曾來計(jì)較你家。〔外〕不要說起。昨日趙伯將相公。領(lǐng)著宅上一■〈亻匋〉大叔。說老爺教他來毀拆房屋。驅(qū)向遠(yuǎn)方。詐了銀子六十兩。家伙打得雪片。幸得穆姑娘燒香。不在家裏。歸來知之。痛哭不已?！采秤羞@等事?！餐狻衬鹿媚锖瑴I寫書。囑付小人。必欲面見。還要討一件記色。方信小人虛實(shí)。明早開船到杭州去。寄居親眷家。要緊說話。都在書上?！渤蠹鄙稀忱蠣斣诮稚虾鹊纴砹??？煨┤チT?！餐饧苯樯痴f話多了。不及看書。說道書中之言。定當(dāng)如命。也寫不及回書了。有舊玉在此。持去作記?！渤蟆晨烊チT。〔外〕鯉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再不來。〔急走下生恨介〕畢竟是趙伯將與父親說的。又領(lǐng)我每惡奴去打逐。致令父親嚴(yán)禁。教我別也不得一別。回書也寫不得一紙。好生可恨。且住。書中不知有什么言語。想必生死之約在內(nèi)。咦。還有一件在裏邊。揑去又不硬又不軟。不知是甚么東西?？?。封函上圖書密密?；ㄑ褐刂亍Ｓ仲N兩對(duì)紙方勝兒。可不用心也。待開只愁腸斷。不開時(shí)又忍不過。怎么好。
【紅衲襖】看他燦瑩瑩盡淚斑。間著那印章紅花字幻。待開時(shí)祇恐添悲惋。不開時(shí)那得我心上寬。細(xì)細(xì)將指甲兒挑下闌。乍破緘不覺的香氣散?！查_書介〕呀。元來一股發(fā)兒。直恁的香也。早是一股發(fā)兒裊裊的好似烏云也。呀。為何一幅素紙。并無半字。恁敎人猜謎難。
待我猜一猜。
【前腔】敢是為愁多不耐煩。敢是怯纖纖慵染翰。敢是我淚模糊不見蠅頭柬。敢是你暗中揮早忘了筆硯干。莫不有孫汝權(quán)剔弄奸。若是被人換了。如何原封不動(dòng)。印記分明。且留香云在內(nèi)。想是厭套書寒溫泛。就是不落套語。為何一句也沒有。呀。是了。他因我父親驅(qū)逐。料不成事。把啞謎來回絕我。多應(yīng)把斷發(fā)空書做了決絕回音也。痛殺人好似剜肺肝。
咳。好痛殺人也?！渤蟆诚喙珵楹沃还軌櫆I。
【前腔】〔生〕我只為叫不開離恨關(guān)?！渤蟆赤祰@也沒用?！采晨取２挥扇瞬缓茋@。喉間愁塊何時(shí)刬。胸中淚海是甚日干。難道我與素徽。畢竟是無緣的。天那。怨殺那狠上蒼未可攀。直恁的把我來不掛眼。若是沒有姻緣拚死向黃泉也。怕心窩不肯寒。
〔小凈上〕假做笑呵呵。滿肚毒蛇窠?？谏菩牟簧?。面和心不和。阿呀。叔夜兄?！采雒κ諘l(fā)介〕文豹回了罷?！残簟郴夭坏昧?。開了門?！渤蟆彻秩嗽诙恰Ｏ嘁姾畏?。〔生〕如此開門?！渤笞鲩_門介生〕為何而來?！残簟程貋韴?bào)兄一信。不知可曉得昨日之事。小弟替兄出盡寡力?！采扯嘀x了。若不是兄去。幾乎就搬了。〔小凈〕為何恩將仇報(bào)。倒把言語來唐突我。是你令尊不知那裏曉得了。差人發(fā)話。我適値在那裏。為兄解勸。姑緩驅(qū)逐。我又不曾先在令尊前搬是非。又不曾托我去發(fā)話。好意報(bào)兄。難道倒是我不好么。〔生冷笑介〕也好得有數(shù)?！残襞椤硣唵?。不要與你強(qiáng)辨。就作是我。趕去一妓。也有何妨。不去懲治家人。埋怨父親。到來與我聒絮?？刹皇瞧ㄔ捗础！采椤尺@便是你文字了。
【大影戲】看你理窮詞遁。故生怒嗔。〔小凈〕我不是你嚴(yán)親。為何把我來尋趁?！采持粏柕朗钦l挑釁。誰趕他去。扎詐他斷草除根?！残簟呈俏艺f的。是我扎的?！采沉畠伞！残簟硵龀鹑恕Ｔ踬嵔疸y。
〔生〕你得了銀子。纔緩他昨日搬場(chǎng)。
【前腔】〔小凈背介〕語多相近。辨來漸眞。〔向生介〕是我使方便他感咱恩。送來禮物何須遜。〔生〕到說得冠冕。你是個(gè)扎火囤癩皮光棍?！残簟承笊吠霭藦?qiáng)盜賊烏龜。交絕不出惡聲。你欺我是個(gè)秀才。只管亂罵么。我拉些朋友。打得你家片瓦無存?！采衬氵@樣徹底無賴小人。我與你斗什么口?！残簟硵遣恍级房?。為何前日抹壞我歌曲?！采持淮艘痪?。有今朝破口傷情?！残簟骋嘌例l。誓不登門。
〔生〕也不敢勞。
怪伊談笑起風(fēng)波。
縱做仇人奈我何。
酒逢知己千鍾少。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
第十四出
空泊
【山歌】〔末扮梢水上〕水面生涯最是難。不遇風(fēng)來只好看。說甚么九日灘頭坐。一日過九灘。
自家舟子王二是也。穆家媽媽喚我船要往杭州去。不意穆姑娘倒要搖進(jìn)城去。到錦帆涇歇下。不知什么意思。我的船急要趕歸攬載的。今日躭誤一日。焦懆得緊?？上г旅黠L(fēng)順。不如勸穆親娘開了船罷。親娘。船頭上好月。起來一看。
【卜算子】〔丑鴇母上〕花月春江勝。獨(dú)我離鄉(xiāng)井。〔旦上〕拆散雙鸞兩處鳴。展轉(zhuǎn)嗟薄命。
〔末〕老親娘還是頓載。還是搬場(chǎng)。請(qǐng)問明白。昨日喚船時(shí)。周老官說就去就回的。今日不知要等什么人。躭誤一日。此時(shí)不至。不如趁此月明風(fēng)順。趕到市鎭歇了。做兩日到杭州。歸來約了人家要載的。千萬方便?！渤蟆痴f得有理。〔旦〕這廝好生可惡。我分付你要等到明早開船。只管聒絮。你要船銀盡多也是我還。一定要過今夜。我原約于相公在這裏等的?！材硵绱?。只要酒錢?！渤蟆澄覂骸Ｄ莻€(gè)于生。是公子家小官人。還是一時(shí)渾一時(shí)敗的。他與你一面之交。又不曾宿幾夜。如今見父親嚴(yán)禁。意興自然敗盡了。那得出來會(huì)你。況虎頭上又去做窠。倘然弄出來。難道又受他家人扎詐。只是快開船罷了?！驳橙舢吘挂_船。不容我一見。便赴水而死矣?！渤笮椤嘲V東西。你便是這樣癡。他是決不來的。〔旦〕我約他一定要踰垣破壁。沖風(fēng)冒雨而來。若過子丑二時(shí)不到。是永棄我也。生死只在這遭。一定要來?！渤蟆澈铋T如海。這個(gè)書那得送到。不知那個(gè)哄你?？捎谢貢??！驳郴貢菦]有?！渤蟆晨捎謥怼！驳乘赣H回來。寫不及書。將前日所言舊玉送來為記。又說道書中之言。決然如命。難道不來?！渤蟆澄遗c你拍個(gè)手掌。若來了西方日上。〔旦拍介〕若不來日上西方。〔丑〕只看此時(shí)已是深二更了。我等不得。先去艙裏睡也〔旦〕正好早哩。
【九回腸】〔解三酲〕曲塘西斷橋煙冷。垂楊下古渡月明。人兒不至空廝等。頻掠鬢。屢挑燈。凝眸似來移步影。側(cè)耳如聞咳嗽聲。心耿耿。
呀。外邊風(fēng)雨大作。天漸明了。
【三學(xué)士】閏一更漏鼓還僥幸。撳不住兩岸雞鳴。咦。他說道佳期當(dāng)記書中句。又把舊玉重申樓上盟。
【急三鎗】這就裏堪疑訝。多應(yīng)是親嚴(yán)禁。難道恁無情。
〔哭介丑上〕不聽老人言。必有凄惶淚。〔末上〕晴干不肯行。雨到難回避。于相公來了?！驳┘笨唇椤吃谀驱煛！渤蟆持缓貌灰妬?。〔末〕唱。〔旦罵末介末〕不要罵。昨日躭閣了一日一夜。后來生意又誤約了。好天不走。如今這般風(fēng)雨。進(jìn)退兩難。船錢是要逐日加倍算的?！驳硢t。胡說。〔丑〕女兒。
【一封羅】〔一封書〕伊執(zhí)性苦爭(zhēng)。那于生有甚情?！驳乘氁`盟。料嚴(yán)親防范明?！渤蟆?
【皂羅袍】老人不聽。恓惶淚零?！材城绺刹蛔?。雨天怎行?！驳撑?。譬如生了一場(chǎng)病。
〔丑怒介〕要等情郞郞不至。羞慚到是嘴巴巴。這叫做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驳┛藿槟橙缃耖_船罷?！渤蟆晨峙掠谙喙珌??！材秤H娘倒也會(huì)灑落。
【鷓鴣天】〔旦哭介〕最苦催人事遠(yuǎn)行。疎風(fēng)細(xì)雨總傷情。那堪回首西樓遠(yuǎn)。煙樹模糊隔幾層。人漸杳。恨難平。水窗猶自眼睜睜。欲知此際銷魂也。欸乃一聲一淚零?！餐隆?
【縷縷金】〔老旦上小凈急做搖船上〕忙追去素徽船。到處都尋遍。好熬煎。聞泊錦帆渡。如何不見。奴家劉楚楚。因妹子被于家驅(qū)逐。把西樓典與奴家。往杭州暫寓。我為昨夜好日子。搬到西樓。今早治具送他一程。再尋不見?？?。想是去了。梢水只得回去罷。〔小凈應(yīng)介老旦〕管昨宵開去怕留連。空辜我設(shè)餞。空辜我設(shè)餞。
第十五出
計(jì)賺
【靑玉案】〔凈上眾家僮隨上〕鴛鴦此夜牢籠就。最喜是機(jī)緣湊。要做新郞勻臉皺。剔括牙膩。洗濯足垢。不住整新衣袖。
我池三爺日夜要娶素徽。素徽把學(xué)生全然不睬。一條心卻死在于生身上。如今被他父親驅(qū)逐到此杭州地方。寄居母族。學(xué)生得其行止。竟與他母親五百兩銀子。做下計(jì)較。只騙素徽寄居親眷家。那曉得先已置房設(shè)屋。在此等候了。待進(jìn)門時(shí)鼓樂并作。不怕他不成。正是百年夫婦今宵合。一段姻緣天上來。叫小廝住在門首伺候。來時(shí)卽便通報(bào)?！脖姂?yīng)介凈暫下〕
【駐云飛】〔丑旦上外扮周旺持禮盒隨上〕族落杭州。買棹來茲可暫留?？蠢锵锓瞧?。前面呵。大宅高檐溜。嗏。棲鳥揀枝投。未知安否?！查T上人〕是那裏來的。〔丑〕是穆姑娘來拜。急去通名。還有薄禮?！餐馑投Y介〕薄禮須收受?！查T上人〕旣如此。請(qǐng)進(jìn)內(nèi)廳。〔旦丑做行介〕避難而來滿面羞?！矁?nèi)作樂介〕
【粉孩兒】〔雜扮侍女上旦作驚介凈揖旦介〕山雞侶媿難攀鸞鳳偶。望垂憐小子。萬千哀求。〔旦〕無魚呑餌強(qiáng)下鉤。要成婚一死方休。母親。快歸舟去。〔眾〕拜堂時(shí)怎說歸舟。重門鎖有路難走。
〔丑〕女兒。
【紅芍藥】你聽老朽。且放溫柔。休嫌我話不相投。眼見得家中禍殃構(gòu)?！驳统椤辰杷孔鲞^文迤逗?！岔懗椤程m房桂寢錦繡裯。我孩兒勾伊消受。〔指凈介〕況新郞委是風(fēng)流。〔凈〕惶恐?！渤蟆陈涞猛庹Z傳已嫁華胄。
【耍孩兒】〔旦哭介〕我有一人曾罰呪?！渤蟆晨刹痪褪怯谑逡姑?。這樣牙疼呪。那裏作準(zhǔn)。〔旦〕向日于叔夜肯分地唱出雎鳩?！渤蟆晨捎浀们耙姑?。停舟。你眼盼盼不肯來相就。你漫想破甑難重湊。癡迷見。全差謬。
【會(huì)河陽】〔旦〕縱是他差我不罷休。也須當(dāng)面討回頭。豈甘送入機(jī)關(guān)。便忘那籌。決不嫁禽和獸?！渤笱诘┛诮椤赤渎暷阉霸?。耐心莫與他廝斗。〔向凈介〕
【越恁好】女兒年幼。女兒年幼。性格少溫柔。望垂見憫。鴛鴦網(wǎng)慢些收?！矁簟持慌滤降撞豢稀！渤蟆硰臄滍樐阈荽睢３詧F(tuán)子也有三個(gè)口生。只難上口。須索要耐了性相廝湊。須索要做下氣學(xué)卽溜。
〔凈〕咳。
【攤破地錦花】謾胡謅。都背立燈兒后。整萬遍求。再三的未肯回頭。媽媽。夜深了。蘂暗燈檠。篆冷香篝。漏將收。尙兀自淚珠流。
〔丑〕女兒。睡了罷。〔旦〕除非是層巒生浪。碧波起塵。那時(shí)方好如命?！渤蟆硣唵?。越說得遠(yuǎn)了?！驳┐罂尢椤?
【添字紅繡鞋】〔眾〕云情雨意都收。都收。冰人月老空羞?？招?。求作合反成仇。一場(chǎng)喜半天愁?！埠稀硟商幏诸^。分頭。誰與話兜兜。誰與話兜兜。
【尾聲】勸娘行只索權(quán)迤逗。事到其間不自由。〔旦〕呸。除是日上西方纔聚首。
〔凈指眾旦擁旦下眾上介〕走進(jìn)空房。把門拴著。再不肯開。〔凈〕倘或做些什么來。怎么處。差丫鬟每去聽著。若有聲息不好。就來報(bào)我?！渤蟆橙隣?。婦人家極執(zhí)性的。若逼得緊了。就弄出來。須是款款輕輕。方是在行哩。〔凈〕光景太兇?！渤蟆趁髟缫欢ㄒ獏虅e?！矁簟吃僮兹铡Ｙ说昧類坜D(zhuǎn)便好。〔丑笑介〕這個(gè)難道三爺不會(huì)。倒要我偎。家中人口。都未安頓。一定要?jiǎng)e。省得在這裏。倒增他作刁?！矁簟骋擦T。明日送去。只是令愛已嫁我不是在外光景了。
嫁犬逐犬。
嫁雞逐雞。
色不迷人。
人之自迷。
第十六出
集艷
〔老旦小旦小凈妓妝上〕羨殺金昌錦繡叢。輕黃淺白雜嬌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罷桃花扇底風(fēng)。奴家劉楚楚。請(qǐng)著妹子?！仓感簟吃S一官?！仓感〉澈閷殐骸Ｔ谖壹椅鳂亲嘏憔?。〔小凈小旦〕今日是什么酒?！怖系巢灰f起。好笑得緊。今日是李貞侯相公辦的。他為好同年于叔夜相公。思想穆素徽妹子。一病不痊。道是他小官人家。眼眶不大。只戀著一個(gè)素徽。要多請(qǐng)幾位姊妹。去與他解悶吃酒。散他念頭。待念頭散了。就好去收他。也是個(gè)楚歌之計(jì)?！残〉衬莻€(gè)于叔夜。這樣執(zhí)性的?！残簟掣沂且颐咳?dòng)他火。使他容易著魂么?！怖系痴沁@個(gè)意思?！残簟澄沂乔叭湛匆姷牧?。他倒袖了穆素徽的花箋而去。把我睬也不睬。除是洪寶兒去動(dòng)他我是先去也?！怖系硨Ｊ悄阌謥碜鲖闪?。這是李相公的意思。怎地要去。〔小凈〕待我■〈扌的〉他一把。打他一下。抱住他吣幾個(gè)嘴。咬他幾口。叫幾聲親肉俊心肝活寶夜明珠。怕他不硬將起來。那時(shí)節(jié)。那時(shí)節(jié)。那時(shí)節(jié)。〔作嬌態(tài)嬌聲摟住小旦介小旦〕啐?！怖系衬愀已刍恕！残〉忱铣膳瓦@樣還魂騷?！残簟抽e在此模擬模擬。有何妨礙?！怖系炒藭r(shí)怎的不見來也?！残∩稀秤懈Ｖ巳朔?。無福之人伏侍人?！蚕嘁娊椤撤钪魅死钕喙?。說道上覆劉姑娘。酒席不要擺在西樓。怕于相公見了穆素徽舊居。益增傷感。千萬移在別院去?！怖系骋舱f得有理。分付小廝?？彀丫葡圃诤閷毠偌胰ァ！残簟橙粼谖壹胰ァＪＯ滦垨|西。好湊做幾遭東道。不作成我。〔小生〕還有一說。說道叮囑列位姑娘。坐席間不要提起穆素徽半字。〔老旦〕曉得了。你快去請(qǐng)相公來。〔小生〕那于相公有病。且等他每老爺出去后。纔好偷工夫來赴席。想必就來也?！怖系┫蛐〉┙椤澄颐慷嫉侥慵胰?。
【玉女步瑞云】〔傳言玉女〕〔生上〕病久無力。勉赴綺筵華席?！材┥稀?
【瑞云濃】邀契友閑譚頃刻。
〔小旦覆介末〕小榼已在洪家小園。吾兄先請(qǐng)?！采餍薪楸娂伺嘁娊樾〉痴?qǐng)?jiān)趫@上坐?！脖姟潮涛嘈拗窬G云攢。斜照稀微石凳寒。何處晚涼生腋底。為沈瓜果列冰盤?！采辰裣κ呛蜗??！残簟逞?。相公是七夕了?！采L(zhǎng)嘆介〕織女牛郞。在今宵渡河矣?！材硨Ｊ桥｀O。要想織女?！残槔系秤谙喙c李相公可要下棋?；蛘咭髟姟！材硺O妙了?！采承〉転樾幕鹨装l(fā)。一向不下棋了?！怖系尘孤?lián)詩罷?！采车故浅痦崱！怖系巢桓屹韵取！材尘蛊痦嵎绞浅??！怖系承⊥ラ_晚宴。驟雨解炎蒸。〔末〕好。如今是于兄了?！采硰?qiáng)笑因歌妓。呼杯為酒朋?！材硣馒Q憐獨(dú)鳥。偶聚嘆浮萍。〔生〕兩位續(xù)來。〔小凈〕我每的詩。不是這樣的。不如于相公完了罷?！采碂o限心中事。南樓未忍登?！脖姾腺澖槟澈帽愫谩Ｖ挥X意氣未平否。小弟滿引大白。為兄消之?！采扯嘀x了?！材┻f酒生遜答酒同坐介末〕披襟解帶。各適其適便了?！采承肿越馀?。小弟病不能去。
【畫眉序】暑氣雨初浥。滿院梧桐翠欲滴?？鞗鲲L(fēng)幾陣。爽然生腋。華堂內(nèi)珀盌晶盤。湘簾下象床牙席?！残〉晨梢凭频匠赝ど先??！采掣搽A綠蔭堪迤逗。不思又去移席。
〔老旦〕奴家送于相公一杯酒〔末〕浙東劉采春。舊稱鏡湖春色。楚楚實(shí)似之。
【絳都春序換頭】當(dāng)日鏡湖春色洵為雨為云。傾城傾國?！仓感〉┙椤吃噯栃聤y。獺髓微添吳宮赤。露華輕暈昭陽白?！仓感艚椤称珨溎忝坊▕y額?！残簟筹L(fēng)云我是花面么?！材┬椤澄屹澞愕纳??！残簟巢桓移邸Ｊ瞧鋵?shí)有兩個(gè)的?！材陈⒓邀愅圃u(píng)。盡是蕙心紈質(zhì)。
〔生起自語介〕咳。這些妓女。那個(gè)是我的素徽。不知此時(shí)何在?？刹幌霘⑷艘病?
【鬧樊樓】當(dāng)筵不見傾城色。強(qiáng)為歡笑。就中如刺。盼斷錢塘隔。羞見銀河碧。問素徽何處。漫臨風(fēng)珠淚欲滴。背人前看靑衫袖暗濕。
〔末眾妓〕于相公請(qǐng)坐了?！残簟承衅湟涣?。取其一樂何如?！材趁?。只是半日。從未飮酒。先送一大杯?！采承〉懿〔粍僖?。勉赴知己之約。實(shí)不能飮?！材尺@等怎么處。
【下小樓】病多難勝涓滴。為深情強(qiáng)赴席?！材抽_懷且莫多憂憶。試把唇兒一濕。休敎負(fù)此七夕。
【鮑老催】〔眾妓〕再三太息。繁華院宇番做寂。愕然呆想神如失。停杯久。送色遲。忘罰滴。但聞荷沼香習(xí)習(xí)。但聞蛩砌聲喞喞。紅燭淚向西風(fēng)泣。
【滴溜子】休說那燕和趙麗姿艷質(zhì)?？v列著滿院太眞合德。奈何非吾儔匹?？上М?dāng)筵笑語喧。不知您岑寂。囑付淸光。為咱照及。
〔末〕此時(shí)宜奏新聲。以開于兄積抱
【滴滴金】尊前再把鵝笙炙。吹罷重將羯鼓擊。歌當(dāng)煞尾聲聲急?！采吵榘部傻谩V陵散失。莫愁子夜何處覓。纔聽艷歌又思那日。
【雙聲子】〔眾〕今宵集。今宵集。眾歡笑。獨(dú)憂憶?！采称＞霕O。疲倦極。厭杯酒。思床席?！脖姟澈靡股?。好夜色。轉(zhuǎn)可惜。轉(zhuǎn)可惜。把歌情舞意。未許狼籍。
〔末私語老旦〕他一心只念穆素徽。散他念頭不得。怎么處?！怖系潮闶?
【尾聲】名姝韻士花間集。奈愁病偏將酒興克。須是放開郁積。
〔生〕小弟謝別〔末〕旣有尊恙。不敢強(qiáng)留。反勞重了?！残粽熃楸姷﹦e介〕
相逢不飮空歸去。
洞口桃花也笑癡。
一腔心事無人識(shí)。
惟有淸風(fēng)明月知。
第十七出
之任
【秋蕊香】〔外上〕怪我孩兒愁病祇應(yīng)為害著風(fēng)情?！残簟乘庰D投來盡不應(yīng)?？蓩嵨倚恿珠倬?。
〔外〕包必濟(jì)先生。兩日重勞。不勝感戴?！残簟硠诙鵁o功。實(shí)切惶恐?！餐狻承翰?shì)若何。〔小凈〕大人在上聽稟。
【鎖南枝】賢郞病在七情。三焦火多時(shí)上升。更兼積怒。傷肝木克脾家性?！餐狻晨捎玫冕??！残簟吵切纳厢??！餐狻晨删牡??！残簟尘牟坏贸類灴M。任他古巫咸好把眼兒掙。
晚生不識(shí)病原。言多戇直。幸勿罪也。
【前腔換頭】〔外悲介〕驚聞小兒病。不由人汗?jié)M纓。若是喪明膺痛。一旦搯掌流紅。怎奈桑楡景。〔小凈〕且自寬休淚零。漫扶持聽天命。
〔末捧月報(bào)送上〕報(bào)老爺榮升。〔外念介〕吏部為急缺督撫官員事。今照山東盜賊蜂起。非文武全才。不能鎭壓原任京畿道御史于魯。已升順天府尹。前巡察邊關(guān)。風(fēng)煙一靖正堪此職。擬刻期赴任。圣旨批允。限期甚促。怎么處。叫左右打發(fā)送報(bào)的銀兩酒飯去?！材┲x下小凈〕恭喜榮升了?！餐狻尘y遲。子病又篤。事在兩難。除是載他赴任。請(qǐng)先生同往。服藥調(diào)治。庶家國之念。兩無牽掣。〔小凈〕怕令郞病體。不堪驅(qū)馳必安車緩行。方不勞動(dòng)?！餐狻忱戏蚩诌t赴任之期。竟先一程走。先生同小兒不拘時(shí)日慢慢的后來。有何不可?！残簟硵绱?。晚生當(dāng)暫時(shí)返舍束裝去。但不知何日起程?！餐狻扯Y有云。君言至不宿于家。君命召不俟駕而行。今限期甚迫。卽日起程了。先生同小兒明早上路。一路全仗調(diào)理?！残簟巢幌指??！餐饨形谋髴?yīng)介〕著你送二十兩銀子與包相公安家。明日同大相公起程。大相公須用安穩(wěn)車馬。百凡事體。須要小心伏侍包相公。〔丑應(yīng)小凈謝介〕路上有花幷有酒。一程分做兩程行?！渤笸粝卤姟辰永蠣?shù)碾s役。都在此磕頭?！餐狻称鹑ミ^了。今日皆不宜出行。限期又迫。叫左右就此起程。
【朝元令】〔眾應(yīng)行介〕蕭蕭馬鳴。打動(dòng)離人聽。悠悠斾旌。移亂垂楊影。兩兩征軺。參差馳騁。老去猶勤王事。銜詔孤征。涼風(fēng)細(xì)吹雙鬢輕。云傍馬頭生。山隨人面迎?！埠稀炒骞庹ш浴：翁幦ヱv扎鞍鐙。駐扎鞍鐙?！蚕隆?
【前腔換頭】〔朝元歌〕〔生乘車小凈乘馬丑執(zhí)鞭隨上〕游子那堪多病。迎醫(yī)事遠(yuǎn)征。車馬載愁行?；卣肮试?。煙林隔萬層。
【朝元令本調(diào)】想念西樓嬌倩。生死相期。一朝打散如浪萍。幾句楚江情。分明唱渭城。〔小凈合〕君須三省。這病體耐些心性。耐些心性?！蚕隆?
【前腔換頭】〔五馬江兒水〕〔外雜隨上〕使館雞聲。驚聽征夫盡起程。一路風(fēng)枝螢焰。露草蛩聲?？礀|方天未明。
【四塊金】過樹似人行。來云如岫橫。
【朝天歌】謾憶著兒曹多病。路途愁悶增。
【朝元歌】雖有報(bào)君誠。能無念子情?！埠稀承膽压⒐?。豈為著利名奔競(jìng)。利名奔競(jìng)。〔下生小凈丑上〕
【前腔換頭】〔五馬江兒水〕〔生〕怎奈蕭條孤影。西風(fēng)恨未平。
這遠(yuǎn)煙抹翠。一似輕眉。秋水泓然。爭(zhēng)如媚眼。
【柳搖金】羞對(duì)晚煙靑。怕見秋波瑩。行行且蹔停。你看馬行一步。又遠(yuǎn)他一步了。卽漸遠(yuǎn)芳卿。可憐各送入無媒徑。
【朝元令】斜日系鄉(xiāng)情。浮云指去程。〔小凈合〕且開懷對(duì)景。直恁的索然無興。索然無興。
令尊大人叮囑我每慢行。怕勞動(dòng)貴體。今晚早歇了。明日慢行罷?！采痴f得有理?？取！沧鍪脺I介小凈〕尊恙原從七情上來的。寧可不用藥。決不可添上愁煩。況路途勞頓。極宜保重。〔生〕不要閑講。且歇息一宵。明早就道。東去伯勞西去燕。斷腸回首各風(fēng)煙?！餐鲁蟮鯃?chǎng)〕吃盡苦中苦。終為人上人。我文豹為何道此兩句。只為我相公害了相思病。隨任到此山東地方。一路焦躁。不消說起。只說到這衙裏來。終日長(zhǎng)吁短嘆。廢寢忘餐。東不是。西不是。平日間極好的性子。自從生了這病。益發(fā)難服侍得緊。那包相公又是做身分的。不住使喚?！矁?nèi)叫〕文豹?！渤蟆秤纸性醯摹Ｈ舴钦羰斓?。定是截人參。
第十八出
離魂
【隔重山】〔生病裝上〕為著娘行憔悴矣。耳朵裏受是非。面皮上擔(dān)慚媿。骨髓中害相思。猿公怎把愁魔斬。造父難將意馬羈。癡魂無幾。惟與鬼相宜。
于鵑自與穆素徽為生死之期。祇因讒口。好事難成。他避難錢塘。我又隨任來此。這番怯癥。多應(yīng)不好了。每日間聞得草響風(fēng)聲。突然心動(dòng)。見了花香月影。輒爾魂迷。思路茫茫。漫與江煙同暗。神情忽忽。恰如空鳥無依。不特寢食俱忘。連曉夜都不辨了。
【桐樹滿山坡】〔梧桐樹〕沉沉睡醒遲。不辨天陰霽。惟有樹色模糊。蛩語愁階砌。
【山坡羊】淅歷歷是雨敲的敗荷。響颼颼是廊下茶聲細(xì)。不知什么時(shí)候了。呀。朝共夕敎人幾度疑。想來好是黃昏矣。誰把燈兒窗外移。離披。提不動(dòng)臂兒昏迷。撐不開眼皮。
【金梧落五更】〔金梧桐〕我則道腰肢著緊偎。早是孤琴倚。我則道臉搵香腮。卻是枕角支撐嘴。床兒向那裏。
【五更轉(zhuǎn)】南北西東。茫無分際。纔得個(gè)眼睫兒朦朧閉。忽然聳跳心驚悸。冷汗一身。酸麻四體。
【鶯啼春色中】〔鶯啼序〕耳邊恍惚誰叫你。再三聽還非?？谥械幕谐雎晝杭?xì)。思來自也不知。滿眼是靑黃紫翠。審覷處霧迷煙翳。
【絳都春】搖搖神思。莫不是三魂七魄。早離肢體。
〔作昏臥介丑急上〕事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者亂。方纔在園亭上打水煎藥見相公立在亭子上。轉(zhuǎn)眼的不見。想是魂靈兒已出了。待我看書房中去呀。相公病勢(shì)多應(yīng)不好了。待我叫他一聲。相公可要蓋被。
【黃鶯帶一封】〔黃鶯兒〕被冷再添衣。躁來時(shí)火燎皮。幾番蓋了還推起?！采乘鼗??！渤蟆晨取e無半語。還叫素徽?？此麉u漸無力氣。
【一封書】眼昏迷。把頭垂〔摸介〕呀。手足如冰面似灰。
〔高叫介〕老爺。不好了?？煨┛煨﹣??！餐鈨?nèi)應(yīng)介〕怎么說。怎么說?！渤蟆炒笙喙胁粦?yīng)了。
【香柳娘】〔外急上〕聽孩兒病篤。聽孩兒病篤。驟來書院?！渤罂藿橥饪瓷椤嘲?。驚看一命懸如線?！渤蟆逞狸P(guān)都閉了?！餐狻硣@牙關(guān)緊閉。嘆牙關(guān)緊閉。我兒。我兒。再叫不醒。人事已茫然。全沒氣兒喘?！裁亟椤诚驳眯念^還熱。喜心窩未寒。喜心窩未寒。倘得救轉(zhuǎn)。謝天恩眷。
文豹。你打一口氣?！渤笞龃驓饨橥狻陈劦眯念^不冷。死了幾日后。還有復(fù)活的。且扶在床上。請(qǐng)包相公到后堂來救治。〔扶生介〕正是閻王注定三更死。決不容人到四更。〔下小凈笑上〕藥醫(y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小子被于老先生請(qǐng)醫(yī)公子。來到任所調(diào)治。又是我?guī)兹涨皼Q他不久。不然幾乎弄出話靶。今夜八月二十五日。已死在書房中。有何面目。不如急買小舟。歸家去罷。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家瓦上霜。
【瑣窗郞】〔瑣窗寒〕先生那有靈丹藥。箱中蟲蛀干。于郞病體。補(bǔ)瀉兼難。今宵送死。付之一嘆。
【賀新郞】趁匆忙早把歸舟辦。休待要受輕嫚。
服藥人人死。
先生手段精。
今朝脫得去。
便是謝神明。
第十九出
凌窘
【雁兒舞】〔凈上〕懊恨多嬌。誓不順我。要略近身兒。把我面皮抓破。甚日纔認(rèn)是丈夫。錦帳裏雙雙雁兒舞。
得便宜處朝朝樂。不遂心時(shí)悶悶憂。正是有緣千里能相會(huì)。無緣對(duì)面卻成仇。為何道此幾句。只為那穆素徽。我用計(jì)娶他。背了妻子。另稅房子在此。討了丫鬟伏侍他。誰想他一心向著于叔夜抵死不從。身也近不得。一走去就要死要活。我見他滴滴秋波。輕輕晚岫又不禁動(dòng)火。見他惡語廝侵。強(qiáng)詞不屈。又不禁的懊惱。那老媽不是親生的。打發(fā)些銀子。欣然去了。為今之計(jì)。只是少打。須要朝一頓。暮一頓。不怕他不從順。暮一拳。朝一拳。不怕他不團(tuán)圓。待我走進(jìn)他房裏去。先看他怎么樣待我。咦。我到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矔合隆?
【胡搗練】〔旦上〕心上事。淚中流。一段離情兩處愁。歸夢(mèng)不忘樓上月。癡魂猶記渡頭舟。
根深不怕風(fēng)搖動(dòng)。樹正何愁月影斜。這歹賊賺我來家。被我要死要活。不得戲狎。今日為何大驚小怪。又待進(jìn)房來。萬一不幸。有死而已。只是放于郞不下耳?！矁趑q地上〕素徽。我來了〔旦〕池同。你來怎么?！矁簟硢t。見面不曾相觸。怎把我姓名褻瀆。以前把我厭薄。尙說拿班舊袱。如今嫁與區(qū)區(qū)。須要一心帖服。〔旦〕那個(gè)要嫁你?！矁簟硵徊皇羌尬?。如何頭頂我屋?！驳尺Ｖ坏朗莵砟缸寮木?。誰想你做下圈套?！矁簟衬隳赣H手寫婚書把你明媒賣鬻。財(cái)禮五百余金。那裏是寄居母族。〔旦〕好恨好苦呵。〔凈〕只圖夜夜歡娛。誰想朝朝痛哭。我又啞氣低聲。無不從伊意欲。簇新錦帳牙床。貯以玉樓金谷。倒將兩鬢鬔松。不理舊時(shí)膏沐。公然另住一室。不肯同眠同宿。無非妓女班頭。這等無生無熟?！驳硵羌伺Ｒ趺?。〔凈〕區(qū)區(qū)不肯干休。定要?dú)g然和睦。若還使性放潑。只苦朝朝鞭樸。〔旦跌腳介〕母親害得我好苦也。〔向凈介〕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凈〕我要你死不難。我偏不容你死。
【玉肚交】〔玉胞肚〕你自投機(jī)彀。枉傷悲徒然淚流。那敎你母親寫下婚書。茶銀五百親收?！驳?
【玉交枝】他說錢塘有親權(quán)逗留。幾曾說道成婚媾。這寃屈如何是休。恨娘行將人恁丟。
【玉山供】〔玉胞肚〕〔凈〕前緣輻輳。到今朝終不然罷休。只圖苦盡甘來。莫將恩變成仇?！驳?
【五供養(yǎng)】伊家鄙陋。笑有甚琴挑曲逗。〔凈〕敢把區(qū)區(qū)罵。好胡謅。敎咱難忍這般羞。
【玉雁子】〔玉交枝頭〕〔旦〕冰霜操守?？蠌囊脸龉月冻??！矁粜椤场觥葱型饪簝?nèi)〉衏人家從了良。到說什么冰霜操守。出乖露丑。不是守那于叔夜么〔旦〕正是。〔凈〕你要從他。我先擺布?xì)⑺懔?。直敎斬草除根后。有甚別個(gè)朋友。
〔旦〕好苦呵。
【雁過沙中】在他矮檐難出頭。〔凈〕休思低檻憑伊走。〔旦〕縱然在此決不久。
不如好好放我去罷。
【玉交枝尾】望超生哀哀拜求?！舶萁閮簟掣沂且?jiǎng)e我而去。〔旦〕嘆羅敷夫君自有。
〔凈〕呀。你原來只戀于生。抵死不肯順我。你自從前日一見面。便教老媽與我講過。坐不共幾。食不同器。天下那裏有這等事。我只為愛你。吞聲忍氣。但憑發(fā)付。也難得我勾了。如今已娶回家?？刹辉摎g天喜地。幾曾見身也不肯著。自居一室。見了我便拖刀弄?jiǎng)ΑＡT。也是前世寃仇了。不如打死了你罷〔旦驚介凈怒打介〕
【四換頭】賊潑賤。沒道理。在我跟前喬弄嘴。惡言語緊追?！驳筹嚭藓瑢w無好氣。要奴相隨。甘心做鬼?！矁簟碂o計(jì)溫存只苦打伊?！驳呈苄滩贿^。惟求速斃。須惹得傍人講是非?！矁簟晨辔掖蚬偎尽Ｏ纫雅?dú)⒛?。〔旦〕我也要死。〔凈〕敢恁地拖刀弄?jiǎng)?。怕你差池。〔旦〕欲言不語淚珠垂。速死待何疑。于郞于郞。西樓枉訂死生期。
〔急蹌下凈看鬼門道介〕呀。穆素徽被我打了一頓。含恨尋死。莫不眞去死了。叫丫鬟每?！矁?nèi)應(yīng)介〕把二娘看好了?！矁?nèi)應(yīng)介〕咳。要他心肯。反去打他。原是我不在行。不要怪他厭薄我。如今一打之后。且著丫鬟老嫗每去呵轉(zhuǎn)他。隔幾時(shí)慢慢的再去溫存?；蛘呋匦霓D(zhuǎn)意。也未可知。咳。
本非連理樹。
強(qiáng)締并頭枝。
待他心肯日。
是我運(yùn)通時(shí)。
第二十出
錯(cuò)夢(mèng)
【二郞神慢】〔生上〕心驚顫。見冷浸碧湖一片。是淚影瑩瑩搖夢(mèng)眼。披衣起。忙尋筆硯。只怕遺忘腸斷句。辜負(fù)了滿庭秋怨。精神倦。揮毫無力。素紙乍開還卷。
一簾花影半床書。抱膝呻吟賦索居今夜月明應(yīng)有夢(mèng)。愁多未審夢(mèng)何如。于鵑為想素徽。只愿一病而亡。決絕了這段姻緣。誰想癡魂不斷。三日后心口還熱。被父親救醒。依舊相思。如今半生不死。又悲傷起頭。是孽債未完魔君還不肯饒我。
【集賢賓】只道愁魔病鬼朝露捐。奈依舊纏綿。祇剩吁吁一線喘。鎭黃昏。兀首無言。呀。風(fēng)兒吹滅燈了。風(fēng)簾自卷。燈火暗。寂寥書院月漸轉(zhuǎn)。想照到綺窗人面。
文豹。點(diǎn)火來?！渤笊稀呈帚|放不完。朦朧忽睡去。夢(mèng)進(jìn)一小房。劈面見老嫗。老嫗抱了我。撮弄我肉具。掀裙剛湊著。精來撳不住。連忙叫噯喲。恨其太急遽。旣是這般快。何如手銃趣相公敢是要我耍子?！采硢t火暗了。叫你點(diǎn)火。〔丑〕爐內(nèi)有火。待我吹著?！沧龃瞪蠠艚樯晨取譀]心看。做什么好。前日袖他花箋上的親筆。待我玩味一番。
【二郞神換頭】〔做開箋介〕花箋鍾王妙楷。晶晶可羨。羨殺你素指輕盈能寫怨。記西樓按板。至今余韻潺湲。怎奈關(guān)山憶夢(mèng)遠(yuǎn)。想花容依稀對(duì)面?？取Ｄ堑盟藭r(shí)就立在面前也。漫俄延。但愿得撲瑯生立向燈前。
待我閉了眼。模擬一番也好。〔丑暗瞧生做鬼臉介〕
【琥珀貓兒墜】〔生〕虛空模擬。〔閉眼介〕閉眼見嬋娟。〔虛空做摟抱介〕假抱腰肢摟定肩。依稀香氣鬢云邊?！沧龅统椤承母巍Ｇ慕幸宦?。似聞嬌喘。
〔丑暗下生〕素徽。我與你縱是緣慳分淺。難道夢(mèng)裏的緣分也沒有了。今夜天色如水。河影如練。想幽夢(mèng)可通。芳魂不隔。多應(yīng)趁此月明來也。只怕夢(mèng)中去路茫茫。我夢(mèng)來尋你。你夢(mèng)又來尋我。又不能彀相値了?！沧銎椤晨?。想你愁多無寐。此時(shí)政未睡也?！采蛩冀椤诚肽憔霕O無聊。此時(shí)多應(yīng)睡了。且虛著半枕。待你夢(mèng)來。萬一徘徊片晌。也不負(fù)此良夜。
【尾聲】夢(mèng)中萬一重相見。再向西樓續(xù)舊緣。〔睡介做醒介〕呀。幾度要朦朧睡去。又幾度驚跳覺了。奈剛得朦朧還覺轉(zhuǎn)。
〔做睡介小生扮生魂上〕十里平康風(fēng)露幽。美人家住大橋頭。匆匆尋向橋東去。不見當(dāng)初舊酒樓。于鵑乘此夜靜。偷訪素徽。不知何處是他家裏。
【北新水令】秋高氣爽雁行斜。暗風(fēng)吹亂蛩悲咽。這般寂靜。想必夜深了。平康人靜悄。呀。路途直恁曲折。深巷路紆折?！矁?nèi)作羣犬吠介〕犬吠不迭。犬吠不迭。〔做看介〕呀。舊游地是這家也?！沧鲞甸T介〕
【南步步嬌】〔丑扮老鴇上〕看取誰行敲門者。滿地昏黃月?！残∩抽_門?！渤蟆硜砹恕！沧鼋O介〕呀。階前鼓架斜。卻不道樹暗朱扉。絆了人跌?！查_門介〕啟戶漫迎接?！残∩窘槌蟆衬菚蛭疑钌钸觥?br />
〔小生〕媽媽。夜靜更深。又勞動(dòng)你開門。〔丑〕有客在堂。不便吿茶?！残∩哉Z介〕咦。怎么待得我這般冷落。
【北折桂令】怪相逢款待疎節(jié)。懶應(yīng)遲言。沒甚幫貼?！蚕虺蠼椤骋幌蛩鼗丈碜影卜瘛！渤蟆骋矝]有什么不好?！采迟灰列袉栁壹讶恕Ｏ蛩笄诩恼Z?？煺?qǐng)相接?！渤蟆秤锌驮邶熋?。不得工夫迎接?！残∩乘鼗帐菢O愛我的。曾把終身許我。怎么不出來一見?！渤蟆澄壹宜鼗?。從不曾認(rèn)得你。那裏說起?！残椤诚胧亲碓捔??！残∩硣唵?。那日扶病而出。你也在那裏。怎么生巴巴變卦了。咳。把婚姻霎時(shí)賴者。反道我夜深時(shí)醉語癡邪?！渤蟆骋股盍?。請(qǐng)回罷。正是花源誤入漁郞棹。星渚何勞使客槎。〔閉門下小生〕呀。徑自閉門進(jìn)去了。看你徑鎖門撅。將人不睬而別。待打斷銅環(huán)。踹破雙靴。
待我再叩門?！策甸T叫介〕素徽。于叔夜在此?？扉_了門?！残〉┌缪诀呱祥_門小生〕好了。好了。小姐姐。你家素徽姐姐可曉得我在這裏。可有說話。
【南江兒水】〔小旦〕繡戶傳嬌語。兒郞枉嘆嗟?！残∩衬憬憬愀铱蓱z我于叔夜么。〔小旦搖手介〕俺姐姐說從來不認(rèn)得于叔夜。〔小生驚怒介〕呀呀。我我則道媽媽怠慢我。原來你姐姐也不認(rèn)我了。我為他一病幾亡。堅(jiān)志不娶。他便反面無情。死生之約安在哉。靑樓薄幸。一至于此?？煺?qǐng)他出來當(dāng)面回我。死也死在他身上。〔小旦〕那得工夫出來?！残∩吃邶熋鎰t甚。〔小旦〕在舞榭歌臺(tái)熏蘭麝。〔小生〕出來片刻也罷。〔小旦〕鸞笙象管難拋舍。〔小生〕怎生發(fā)付我。〔小旦〕尊駕不如歸也?！残∩程鹊仍诖?。幾時(shí)出來。〔小旦〕除是酒散筵撤?；蛘咦碛蚊髟隆?
〔內(nèi)叫〕丫鬟。〔小旦急應(yīng)閉門下小生〕又閉門了。我待打門進(jìn)去。倘素徽當(dāng)了面。還有好意。反失雅道。不如再耐了等著。好生焦躁也呵。
【北雁兒落帶德勝令】〔雁兒落〕俺則受狠虔婆面數(shù)說。又被那小妮子輕拋撇。莫不待分開咱連理枝。敢待要打散俺同心結(jié)。
【德勝令】呀。好敎人盼殺畫樓遮?！矁?nèi)作樂介〕聽簫鼓政喧熱。待得俺腳趔趄。心焦躁。看看待斗初橫。月又斜。寃業(yè)。須待當(dāng)面相決絕。癡呆。眼睜睜只索看定者。
呀的門響。想是出來步月也。待我立在樹陰裏覷著?！矁舭鐗?mèng)中素徽作醉態(tài)掩面雜扮侍女扶上小凈扮闝客雜扮家僮隨后同上〕
【南僥僥令】銀河淸影瀉。珠斗澹明滅。夜漏沉沉天街靜。醉擁著佳人閑步月。
【北收江南】〔小生〕呀。佩環(huán)行恰逐彩云斜。綺羅香好被晚風(fēng)揭?！仓竷艚椤尺@個(gè)是素徽。我便撞死在他身上。也說不得了?！糙s上扭住凈〕素徽。你為何負(fù)義忘恩?！矁簟撑夼夼?。這是怎么說?！残簟尺瓦瓦?。這是什么人。我那裏認(rèn)得你?！残∩逞?。作怪。分明是他。如何近身來變了奇丑婦人。毫厘不像。與西樓相會(huì)那嬌怯。全不似半些。全不似半些?！矁簟澄冶闶悄滤鼗铡＿€有什么素徽。人也不認(rèn)得的。〔眾〕這個(gè)人是盲鰍。只管亂撞?！残∩澈脭溛覝喩硎强谫M(fèi)分說。
〔小凈〕小廝每。打那廝去?！脖姂?yīng)介侍女擁凈小凈諢下眾家僮拉住小生指唱介〕
【南園林好】這書生胡言亂說。驀忽地狎人愛妾。敢把我拳頭輕惹?！矓€打小生介〕請(qǐng)吃打。漫饒舌。請(qǐng)吃打。漫饒舌。
〔眾混下小生怒介〕呀。好生古怪。
【北沽美酒帶太平令】〔沽美酒〕待將咱死誓決。只道是素徽也。原來是估客村姬。呸。錯(cuò)認(rèn)了村姬遭嫚褻。莫不是素徽形容已改。風(fēng)流體態(tài)。不可得了。咦。是分明看者。早知是變了枯癟。
若這個(gè)就是他。我也還要問個(gè)明白。不道被狠奴打散了。呀。霎時(shí)人都不見。一派都是大水。怎么處。
【太平令】纔轉(zhuǎn)眼云容山疊。見浩渺水光天接。舊西樓迢迢難越。還怕向怒濤沈滅。我呵。一霎的聽些見些。是河翻海決。呀。嚇得人魂飛魄絕。
〔內(nèi)鳴鑼小生急下生做醒介咽轉(zhuǎn)大哭介〕我那素徽呵。〔丑文豹急上〕相公靠桌而睡在此。為何夢(mèng)中大哭?！才纳樯闯蠼椤?
【北淸江引】猛抬頭看來一會(huì)呆。這是那裏?！渤蟆呈抢蠣?shù)难檬稹Ｏ喙臅^。〔生〕怎地刀鎗密密?！渤蟆逞?。這是筆架上的筆?！采城懊娑际浅浅孛础！渤笮椤吃谀驱?。這是庭下荒臺(tái)榭?！采郴鹌鹆??！渤蟆尺@是爐煙裊幔風(fēng)?！采彻韥砹恕！渤蟆尺@是樹影搖窗月。〔生〕咳。我的眞素徽此時(shí)何處也。
〔丑〕覺來還是夢(mèng)話。重重疊疊。卻都是夢(mèng)。且住。這裏有風(fēng)。待我扶在床上。替他解了衣服。睡好了。相公。請(qǐng)?jiān)诖采先ニ??！采]眼應(yīng)丑扶生醒介〕呀。你是文豹。〔丑〕正是。相公纔是夢(mèng)醒?！采澄揖氲沽?。你扶我在床上去?！渤蠓鼋椤?
夢(mèng)斷殘宵淚黯然。
續(xù)來猶恨隔江天。
癡魂欲渡江天去。
卻是迷離一片煙。
第二十一出
俠槪
【粉蝶兒】〔小生高冠盛服上〕一片雄心。終日寄娛花酒。幾年來負(fù)此吳鉤?！残〉衬截懠?。思義女。芳聲垂后。苦淹留。伴殺舞裙歌袖。
〔小生〕猿公劍術(shù)石公書。落魄吳門十載余?！残〉尺x伎征歌惟買醉。只愁回首歲華虛。〔小生〕自家胥表字昭令。名號(hào)時(shí)常改易。人但稱我為江南胥長(zhǎng)公。少年曾為州牧。尺水杯泥。不足供吾舒展。遂棄官歸。〔指小旦介〕惟與侍妾輕鴻。選勝湖山。怡情聲伎。亦可優(yōu)游卒歲。只是我俠腸一片常欲為知己者死。奈目前碌碌之輩。無非守財(cái)虜。與夫賣菜傭。不足論交。這也不在話下。昨曾以千金購得徐夫人匕首。不免觀看一番。輕鴻。匕首何在?！残〉┤〕鲐笆捉椤橙≡诖恕！残∩逞??？葱俏囊?。虹氣干云。果是神物?？上]處用他。你且系之佩上。以待不時(shí)之需。〔小旦〕曉得?！沧髋褰樾∩?
【榴花泣】〔石榴花〕我生平俠氣向誰酬。俗人機(jī)彀豈相投。鏡中空自炯雙眸。腰間匕首。還顧轉(zhuǎn)增羞。
【泣顏回】天涯可游。載歌姬遍選湖山秀。遇知心贈(zèng)以頭顱。見不平便起戈矛。
〔小旦〕賤妾雖屬裙釵。頗聞書史。常慕古時(shí)女子。如曹娥茍灌緹縈木蘭。皆以孝著。羅敷陶嬰梁娥焦婦。俱以節(jié)稱。妾辱寵愛。無可報(bào)答。如之奈何。
【駐馬泣】〔駐馬聽〕寵愛綢繆。取媚爭(zhēng)姸祇自羞。漫想泣師關(guān)上。覆鴆階前。退虜城頭。忠貞欲報(bào)奈無由。堪憐姓字沈箕箒。
【泣顏回】怎能得白刃一朝。遂博他靑史千秋。
韶華零落半生殘。
俠骨嶙峋未肯寒。
欲向史官彤筆載。
細(xì)將豪客寶刀看。
第二十二出
自語
【破齊陣】〔破陣子頭〕〔旦上〕病久越添愁況。夢(mèng)回失喚才郞。
【齊天樂】點(diǎn)點(diǎn)云山。層層煙水。盡是三生業(yè)障。
【破陣子尾】遶砌寒蛩賡悲噫。滿院秋花照淚妝。難捱更鼓長(zhǎng)。
〔舊詞漁家傲〕疎雨纔收淡苧天。微云綻處月娟娟。寒雁一聲人正遠(yuǎn)。添幽怨。那堪往事思量遍。誰道綢繆兩意堅(jiān)。水萍風(fēng)絮不相緣。舞鏡鸞虛腸寸斷。芳容變。好將憔悴教伊見。奴家穆素徽。堅(jiān)拒池賊。只想于郞。幾次尋死。又被丫鬟救轉(zhuǎn)。罷。寧受鞭棰。且留這條性命。圖與于郞萬一之遇。卻不是好?？?。把往事從頭仔細(xì)想來。好傷感人也。
【雁魚錦】〔雁過聲〕尋思那日叔夜郞。記相逢共話西樓上。扶了病按他新詞唱。看他眼迷離口顚狂。更憐他的眉際淸揚(yáng)。匆匆言未詳。隨思做夜奔西明巷。漫牽住袖兒不忍放。
【二犯漁家傲】悲傷。禍起蕭墻。那父親聽了人讒謗。歡娛未講。豈知道驀地生風(fēng)浪。趙賊強(qiáng)人向遠(yuǎn)方。母親強(qiáng)人急治裝。奴家強(qiáng)待商量。差周旺往。囑他傳柬端詳?；貋碚f曾見我郞。他親說是定依書中命。又把那舊玉來寄將。
【二犯漁家燈】娘行。怕被災(zāi)殃。只有趕路將舟放。奏鼓鳴榔。那堪此際拜吿消停。百計(jì)千方。娘親面搶。料他不至。又把掌兒拍向。錦帆月渡空凝望。等得我繡枕翠衾冷麝香。
【喜漁燈】等殘漏鼓。忽聞雞唱忙。驚聽人聲亂沸。又早天亮。這羞慚萬分。那時(shí)節(jié)娘行笑咱薄幸郞。只說暫時(shí)他往尋親眷。更誰想將奴欺誑。池公子早做排場(chǎng)。他那里癡心待結(jié)天邊網(wǎng)。俺這里堅(jiān)守爭(zhēng)如陌上桑。
【錦纏道犯】漫索強(qiáng)。被奴家別居洞房。鴇母棹歸航。盡貪財(cái)全不管我行藏。狠池賊如梟似狼。煞把我鎭日的鞭杖。忍受待于郞。正是不經(jīng)一度寒徹骨。怎望梅花撲鼻香。
一入侯門深似海。
從此蕭郞是路人。
惟有感恩幷積恨。
萬年千載不生塵。
第二十三出
虛訃
【出隊(duì)滴溜子】〔出隊(duì)子〕〔老旦雜挑行李上〕琴書裝載。鎖卻西樓向水涯。淸風(fēng)催我片帆開?！残羯稀?
【滴溜子】是誰輕裝瀟灑。有些識(shí)認(rèn)他。心中自揣?！怖系┳饔鲂艚椤逞健＠u離門庭。故人正來。
包先生久違?！残簟忱弦皇д啊！怖系诚壬幌虿粫?huì)?！残簟巢灰f起。我前日被于雪賓大人。請(qǐng)到山東任所。去醫(yī)治公子于叔夜。不想他日夜念著穆素徽。那得病好?！怖系橙缃裨趺戳恕！残簟持缓孟霘⒘恕！怖系秤羞@等事。幾時(shí)死的?！残簟嘲嗽露迦铡ＥR死之時(shí)。他父親還道快請(qǐng)包相公救治。難道包必濟(jì)是仙人。不過隨了時(shí)運(yùn)做去。要起死回生。就倒掛了我也沒法。誰想我單學(xué)一味乖巧。幾日先打點(diǎn)行裝。一待他差池。卽便買舟而回了?！怖系晨取？上?。〔小凈〕
【啄木兒】可惜那于叔夜國士才。祇為相思郁未解。怎把他肺腑調(diào)和。怎奈他心病難猜。欠些仲宣登樓債。要同尾生橋邊待。抱恨紅泉堪痛哉。
楚楚。半日不曾問得你。匆匆出門。待到那裏去?！怖系澄艺秊槟滤鼗彰米?。被于家驅(qū)逐到杭州去。今訪其下落。原來是他母親哄去嫁與池三爺了。聞得素徽妹子生分。不與他同床。日夜尋死。特去探望他一番。正値路遇了你。又聞?dòng)谑逡箖葱拧！残簟撑既豢床∵^此。傳了此信。素徽知道。好不痛殺也。
【三段子】〔老旦〕素徽被拐在池家。骨如瘦柴。這苦怎捱。況聞得于郞病乖。華周■〈木巳〉梁妻悲噫。一聲管取城崩壞。此樣恩情何處買。
各要趕路。就此別了去罷。
偶爾敘鄉(xiāng)情。
浮蹤浪裏萍。
將軍不下馬。
各自奔前程。
第二十四出
情死
【梨花兒】〔凈上〕我與素徽緣分少。低聲下氣甘陪小。可奈潑娼越做喬。嗏。莫敎惹動(dòng)三爺惱。
今日也穆素徽。明日也穆素徽。誰料他一心對(duì)著于叔夜。把我做了臭厭?？珊蘅珊?。怎么樣處死了于叔夜。方絕其念。不然人有所愿。天必從之。莫要被他走了爐。小廝門上分付。一切三姑六婆出入。都要盤問?！脖姟秤猩趺磩⒓页媚铩Ｒ獊戆荻??！矁羲冀椤硠⒊?。莫不有什么傳消遞息。咦。他也不敢。我反托他解勸素徽從我。倒是好機(jī)會(huì)。小廝來時(shí)通報(bào)。要先來見我。正是好看千里客。萬里去傳名?！矔合吕系┭诀唠S上〕
【浪淘沙】敢憚水程遙。來訪心交。侯門那許外人敲。正是不因漁父引。怎見波濤。
大叔每與我傳進(jìn)二娘知道。劉家楚姑娘拜訪。在門首了?！脖姟诚仁前橙隣斀右?。〔報(bào)介凈上〕天上美人瓊苑住。那陣風(fēng)兒吹下來?！蚕嘁娊椤硣唵褎⒗弦弧Ｒ幌虿灰娏?。因甚到此?！怖系程貋戆菰L。兼看素徽妹子。〔凈〕多謝了。小子有話。政欲吿訴?！怖系吃嘎?。〔凈〕素徽一向把我奚落。教我坐不同幾。食不共器。這個(gè)還是當(dāng)初在外的說話。如今他母親受我財(cái)禮。嫁我為妾。已是甕中之鱉。走往那里去。誰想他到俺家中。日夜拖刀弄?jiǎng)?。跌腳搥胸。開口便罵。動(dòng)手便打。不要說同眠同坐。就是面也見不得。這個(gè)是何道理。我家門坎雖低。決不輕放他出去。楚楚。他生是池家人。死是池家鬼。作什么癡想。政欲倩人曉諭他。今喜楚楚不期而至。十分難得。望乞委曲開諭他一番。倘得他回心改意。酬謝非輕。〔老旦〕說那裏話。〔凈〕在此多住幾日。今日小飯。倒不奉陪。省得他厭我。竟自你二人細(xì)談半晌。說到其間。千萬千萬?！怖系愁I(lǐng)命了。還有一節(jié)喜信報(bào)你你可知道于叔夜已死了。〔凈作滿場(chǎng)滾笑介〕樂樂樂。樂樂樂。樂殺樂殺?！脖姺銎鸾閮簟吵?。楚楚?？煽煽煽刹皇翘祀S人愿么?！惨咎旖??！吵?。停一回你報(bào)與他知若得哭了一場(chǎng)。也斷他念頭了。那時(shí)死心隨我。暢暢暢早是你來說。若是別個(gè)說。又道是我的計(jì)較了。叫小廝后堂擺酒。請(qǐng)二娘陪了楚姑娘。我自向書房中去也。正是人聞喜信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蚕卤娬?qǐng)旦上〕
【霜蕉葉】〔霜天曉角〕檐牙鵲噪。喜見親人到。〔老旦〕
【金蕉葉】久別錢塘信杳。〔旦〕盼殺人西樓夢(mèng)遙。
〔老旦〕〔浣溪沙〕春夏睽違又是秋?！驳澈蝿诖鼓钯I扁舟?！怖系衬惴既菔轀p帶圍收?！驳持坏啦荒苤貢?huì)面?！怖系辰癯瘡?fù)得話西樓?！驳诚喾瓴挥X放眉頭。奴家自被趙伯將那廝驅(qū)逐。母親只說寄居錢塘親眷家。卽日買舟。奴家放于郞不下。寫書去約我面決一番。不意竟無回書。但把舊玉來回我。據(jù)周旺說。適値他父親回家。寫不及回柬。及至等到天明。風(fēng)雨并作。不見于郞來到?！怖系称溟g必有緣故。奴家因四鼓搬到你家西樓。聞得你船還未開。備一杯餞酒。再尋不見。想就開了船。〔旦〕生受你。那早就開船趕到杭州。母親還哄我是寄居親眷家去。直待進(jìn)這裏的大門。笙歌迭響。母親就說道我把你嫁了。閃出來一名就是池同。此時(shí)要我同拜。被奴家急尋死路。他便只得住了。直至今日。不與他同房。重門深鎖。恨不能插翅而出?！怖系衬慵覌寢?。那里去了?！驳澈逦业竭@里。他便卒然不見了?！怖系辰K須不是親生的。得了銀子。便完他事。那顧你死生。那池公子待你如何。〔旦〕這個(gè)禽獸。不要說起。待我細(xì)訴你聽。
【小桃紅】自從那日把家拋。早被彼妝圈套也。萬丈深淵。墜了難撈。不住淚痕交。〔老旦〕飮食宮室。也勾華侈了?！驳晨取Ｒ粦{他晝寒食。夜元宵?！怖系彻饾{浮蘭膏照也。〔旦〕誰是鳳友鸞交。念羅敷不受使君挑。
〔老旦〕駿馬每馱癡漢走。巧妻常伴拙夫眠。姻緣事那得稱意。〔旦怒介〕這不是于郞。怎么把夫妻兩字說起。〔老旦〕
【下山虎】俊才美貌。夢(mèng)許神交。好事多顚倒。怎禁命薄。你這里翠繞珠圍。勾伊下稍。〔旦〕噯喲。旣與于郞生死約。這番怎背了。那得古押衙施計(jì)巧。合浦珠仍返。燕歸舊巢。重與仙郞吹鳳簫。
如今于叔夜?？稍诩引熆磿?。還在外邊游蕩。〔老旦〕
【五般宜】他為你終朝消瘦悲沈腰。他為你詩書廢鎭日飮藥。他又早帶病上星軺?！驳秤值侥抢锶チ恕！怖系乘赣H征起山東巡撫。連夜起程。請(qǐng)醫(yī)人包必濟(jì)。赴任調(diào)理?！驳巢◇w怎勞動(dòng)得。千里萬里。感傷多少。沖寒破曉。穿山渡島。你是個(gè)病怯怯書生。怕風(fēng)霜憔悴了。
〔咳〕姐姐。不知我何年月日與他諧秦晉之好。〔老旦笑介旦〕怎么笑我?！怖系?
【五韻美】怕伊家傷懷抱。幾番待語還住了?！驳秤猩跹哉Z。不妨就說。恁欲言不語費(fèi)尋討。莫不把別頭娶好。你待將咱嘲笑?！怖系┯中椤巢皇?。〔旦〕怎么說。好敎我心如刺。體似燒?？v是您做負(fù)義王魁。怎奈我桂英拜禱。〔老旦〕
【山麻楷換頭】說向你。休悲悼。這種相思。靑史堪標(biāo)。多嬌。切莫自瘦損了嬌容貌?！驳碁楹沃还馨参课摇５f于郞怎么樣了?！怖系硣@于郞似鏡花難采。石磷難照。水月難撈。
〔旦驚介〕莫不是死了。〔老旦〕也差不多。八月二十五日死的?！驳晨杀w否?！怖系呈亲蛉胀居鲠t(yī)人包必濟(jì)。他說是目擊的?！驳┩纯奁偷亟槔系┓銎鸾椤?
【江神子】何須血淚交。姻緣事命裏相招?！驳持凰荚倮m(xù)鸞膠。誰知今日這寂寥。信是緣慳分少。
【尾聲】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各不相照。一旦東西南北了。
〔凈上〕素徽為何啼哭?！驳尺@厭東西又來了。我暫避也?！矁簟硣唵?。見我來。又避去了。楚楚。他這般啼哭。想是曉得于郞死信了。可曾勸得他轉(zhuǎn)。〔老旦〕三爺在上。俺素徽但有痛哭于郞之意。全無順從公子之心。古語云。眼前難會(huì)合。到底也埋怨?？雌饋斫K非好相識(shí)。倘弄出人命來?；谥硪印２蝗缂霸鐢奚介_路。放舍他去了。倒是上策。不然他的光景。甚是不好。〔凈〕難道就死了不成。〔老旦〕也不可知?！惭诀呒鄙蠄?bào)介〕不好了。不好了。二娘含淚進(jìn)房睡了?！觥幢枪础怠觥幢枪础档捻?。我每只道打呼。不想道送茶進(jìn)去。卻有紅綃系頸。如今氣也沒有了。〔凈急介〕噯喲。噯喲。噯喲。怎么處。楚楚。倒是你害死了他也。怎么處?！矒屜吕系衬滤鼗帐俏医Y(jié)義妹子。極該在這裏看他。只是池公子不是好人。就把惡言廝侵。與他纏什么。況我在此無益于事。不如乘此匆忙之際。解維而返。省得也在渾水中。正是雙手撥開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門。〔下丫鬟上〕自古道一死一生。乃見交情。我家二娘。鎭日想著那姓于的相公。要死要活。適纔他結(jié)義姐姐劉姑娘拜訪。報(bào)了于相公的兇信。二娘竟自縊死。又虧殺我們眾丫鬟解救得活。方得蘇醒。謝天謝天。今三爺原差我到書房中請(qǐng)那劉姑娘進(jìn)去勸他。來到此間。劉姑娘何在?！部唇椤逞?。卻走往那里去了?！菜冀椤呈橇恕Ｊ橇?。他是個(gè)乖人。見匆忙之際。在此沒人陪他。竟自去也。不免回復(fù)三爺去。正是急難莫求行路客。他是誰人我是誰。〔下〕
第二十五出
言祖
【碧玉令前】〔末上〕西風(fēng)瑟瑟江關(guān)動(dòng)?？闯纬吻锔咛燹?。
小生李節(jié)。往京會(huì)試。祖帳十里。別酒淋漓。如今天色已晚。喜餞送的都回去了。正好趕路?！怖系╇s隨持酒榼上〕
【前腔后】一葉扁舟。載酒話離衷。〔雜叫住末船相見介末〕行已遠(yuǎn)。感芳卿特來相送。
〔老旦〕李相公行促。奴家昨早始知。治榼來送。不意餞送的船只。擠斷河路。所以遲了?！材扯嘀x厚情?！怖系橙缃襁€是秋末。試期在二月間為何去得恁早?！材骋粍t怕天寒冰凍。船馬難行。亦為一向荒疎。欲早到京中。靜坐兩日。以掩飾僮婢之耳目?！怖系诚喙判蹖W(xué)贍。拾金紫如芥耳。何其過遜。〔末〕我為祖席潦倒。酒力不勝。今辱楚楚遠(yuǎn)送。難辭再飮。分付挽了船。明早行罷。〔眾應(yīng)介老旦〕吳門煙月。今宵猶共離情。帝里笙歌。別后難通憶夢(mèng)。所謂故國一尊酒。天涯萬里心。正此時(shí)也。將酒過來?！搽s〕有酒在此?！怖系┧湍┚颇┐鸾椤?
【念奴嬌序】君行萬里。暫扁舟祖餞尊前。聽奏離鴻。秋老林皋?？赐碚占t映山麓霜楓。攀送。對(duì)酒歌騷。班荊揮麈。唾壺小叩水聲涌?！埠稀晨皭濃箦睒蛩チＮ妓镲L(fēng)。
〔末〕楚楚。
【前腔換頭】猶恐咸陽路逈。做黑貂裘敝。當(dāng)年蘇子悲痛。鏡點(diǎn)霜華。還待做半枕邯鄲癡夢(mèng)?！怖系衬闶琴Z董。策獻(xiàn)天人。榜開龍虎。曲江春宴馬蹄紅
〔合前末〕楚楚?？丛屏鞯?。水漾淸光。好一派夜色也。
【前腔換頭】明瑩。不知是月為秋明。秋因月媚。關(guān)山搖漾水光中。咦。是那里吹笛。〔老旦〕何處來一派笛聲低橫。〔末〕夜擁吳姬歌皓月。朝乘蜀馬逐驕旸。人生聚散。有何定準(zhǔn)。虛哄。今夜芳尊。明朝瘦馬?？蓱z佳景已難共。
〔老旦合前末〕京中去。多應(yīng)會(huì)得于叔夜著也?！怖系┬槟┮蓡柦椤痴f了于叔夜。楚楚為何笑起來敢是有所聞么?！怖系辰袢帐羌?。不敢說?！材┘眴枴衬阄覂扇?。怎么這般拘泥。不妨明言。他一向有病。莫不有些差池了?！怖系撑乙彩莻髀劇？治幢卮_?！材呈悄莻€(gè)說的?！怖系呈钦?qǐng)去醫(yī)人包必濟(jì)回來說的?！材斀椤逞?。這便眞的了?！部藿椤澄夷鞘逡剐趾??！怖系橙f里之行。自今伊始。不宜如此悲傷。奴家一時(shí)失口?；谥耙印！材尺@個(gè)何妨。于叔夜與我刎頸之交。今日失此良友。能不痛傷?？取＿@都是穆素徽害他。那穆素徽嫁了池公子。政好受用。那知叔夜為他斷送也。〔老旦〕不要說壞了他。穆素徽也為叔夜死了。〔末〕怎么說?！怖系撑遗荚L素徽。將于相公兇信與他說知。他進(jìn)房去竟自縊死。奴家急了。連夜回來?！材秤羞@等事。也罷。冥冥之中。可謂兩不相負(fù)。眞正生死姻緣。難得難得。
【賽觀音】故人稀。增悲痛。憐俠女靑鸞鏡空。早并付玉樓仙夢(mèng)。趁此月明之下。把酒臨風(fēng)。吊我叔夜。楚楚。你也吊素徽一吊?！怖系┠┩尉七b吊介〕遙賦招魂吊西風(fēng)。
叔夜風(fēng)流。素徽殊麗。且逐曉云空矣。吾輩猶然逐利驅(qū)名。著甚么緊。
【人月圓】可信是陽焰空花渾無用。趕利驅(qū)名如蜂擁。河橋日夜相迎送?？磥硗圮囍鹄伺?。眞堪嘆風(fēng)塵古道。老盡英雄。
【余文】話別離亭情偏重。來朝馬首各西東。行色爭(zhēng)看劍氣雄。
一夜秋風(fēng)萬里塵。
半彎明月照關(guān)津。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
第二十六出
邸聚
【杏花天半】〔生上〕余生無志鵬程遠(yuǎn)。被嚴(yán)親強(qiáng)來赴選。
于鵑病絕復(fù)生。姓字半屬鬼箓。學(xué)荒不講。功名拚老賢書。若得穆素徽為妻。卽終身乞丐。亦所甘心。不得穆素徽為妻。雖指日公卿。非吾愿也。怎奈父親強(qiáng)迫往京赴選。萬不得已。勉上公交車。但得到京會(huì)試。卽便歸去。尋穆素徽便了。任所至京不甚遠(yuǎn)。一路晏行早歇。呀。這宿店到也潔凈。有人么?！餐馍稀巢粚⑿量嗨嚒ｋy近世間財(cái)。呀。相公請(qǐng)進(jìn)?！采槟┥稀?
【前腔后】行行車馬長(zhǎng)途倦。投宿店征夫聚喧。
〔見生驚避自語〕呀。好怪。這店中坐的分明是于叔夜。〔又看介〕莫不是撞了鬼。〔生趨揖介〕貞侯兄。怎么避了小弟。〔末〕咦。想是傳聞?wù)`了?！采衬皇锹劦芩佬琶?。〔末笑介生〕這定是醫(yī)人包必濟(jì)誤傳了。兄從何處聞之。〔末〕小弟聞之劉楚楚。楚楚聞之包必濟(jì)。有自來矣。請(qǐng)問訛傳之誤?！采嘲貪?jì)同到任所。見弟死了。竟連夜買舟回了。誰想小弟三日后心口還熱。老父救醒。宜乎有此信也?！材承〉艿米锪?。〔生〕吾兄受了虛驚也?！埠稀?
【憶多嬌】音信絕。許久別。山水重重愁恨疊。〔生〕可曉得穆素徽怎么樣了。為問西樓前世孽。〔末〕向因令尊驅(qū)逐鴇母。只說寄居錢塘親族。誰想做計(jì)把他嫁與池同了?！埠稀臣橛?jì)私設(shè)。奸計(jì)私設(shè)。賺做池家侍妾。
〔生〕有這等事。如今不知在池家好否?！材承〉芤猜劦谩?
【前腔】立志決。守死節(jié)。鞭笞痛楚難備說?？蓢@明珠今埋滅?！采逞健Ｄ凰懒?。〔末〕受盡磨折。受盡磨折。一旦紅綃自絕。
〔生大哭介丑文豹末同扶介生〕此信可是確的么?！材呈莿⒊ヌ酵?。他也聞得兄死信。遂向房中自縊。是楚楚親見的。〔生〕小弟初會(huì)時(shí)。以玉簪贈(zèng)我。投下跌成兩段。原是不祥之兆。前日又夢(mèng)見他。變做奇丑婦人。不是他容貌。想必那時(shí)就死了。〔痛躍介〕我那素徽呵。
【斗黑麻】是我緣乖。是他命劣。嘆西樓數(shù)語。遂成永訣似空中霧。水中月。待返香魂。憐無絳雪。難禁淚咽。從敎五內(nèi)裂。我待追到泉臺(tái)。追到泉臺(tái)。奈幽明路絕?！材?
【前腔】勞頓長(zhǎng)途。況兼病怯。寧堪此悲傷。萬惟自攝?！采车芘c素徽呵。原說生同被。死同穴。不要說歡娛幾時(shí)自西樓一見。直至今日。別也不得一別。未得生離。未得死別。〔合〕藍(lán)橋水竭。巫山一夜裂?！材澈檬码y成。好事難成。彩云易滅?！残∩笋R上〕
【不是路】輕騎游燕。歸路還投客店眠?！蚕嘁娚承老嘁姟＝裣季郾w堪羨?！采┫囝櫋晨茨侨撕巧袂檫h(yuǎn)。眸光炯炯如搖電。舌浪滔滔似倒源?！残∩惩瑲g忭?！仓干椤骋蛏蹙要?dú)淚漣。就中難辨。
二丈是會(huì)試來的么?！材呈??！残∩蛏椤忱险筛咝沾竺！采承〉苡邬N?！残∩衬皇鞘逡姑础＞媚酱竺?。時(shí)誦尊制?！采忱险缮闲铡残∩绸惚??！采吃瓉硎邱汩L(zhǎng)公?！残∩炒宋簧闲??！材忱罟?jié)?！残∩呈抢钬懞??！残椤匙鹎耙恍灾骸２皇菍こＤ奥啡?。且住。為何叔夜兄墮淚不已?！材乘心鐞勖?。喚做西樓穆素徽。向日愛慕叔夜錦帆樂府。未得面晤。先已心許。及至叔夜訪他。為歌楚江情。遂訂生死。數(shù)語而別。被讎友趙伯將讒譖。逐向杭州。豈意池相國之子池同。用計(jì)賺歸。抵死不從。日夜受苦。近有虛傳叔夜訃音于素徽者。素徽聞之。卽自縊而死。所以叔夜在此悲痛?！残∩椤晨?。趙生讒口傷人。池同忍心害理。致才子佳人。生死零落。小弟聞之。發(fā)指眥裂。定當(dāng)為兄?jǐn)嘹w生之舌。斬池同之頭只是素徽已死。哭之無益。丈夫須要看破關(guān)頭。勿為兒女子所牽也。〔生悲介末〕免愁煩。〔生〕小弟不去會(huì)試了。竟向錢塘去尋素徽骸骨。同穴而葬。永遂西樓之盟。卻不是好?！材┬∩晨取Ｈf里功名。在此一舉。何出此言。兄衣錦榮歸。那時(shí)營建素徽之墓。重泉永慰?？莨怯泄庖印？哇★L(fēng)霜。萬勿過悼。且看酒來。為兄解悶。
【梁州新郞】〔梁州序〕客懷無賴。神交堪羨。四座高談雄辨。眾皆歡笑?！仓干椤唱?dú)伊血淚涓涓。記得尾生淹水。倩女離魂。至死情難變?！采持竿P皇臺(tái)上也擁飛仙。誰想燕子樓中哭斷猿?！材┬∩?
【賀新郞】相解慰。休悲怨。喜今宵偶聚風(fēng)塵面。村市釀。且頻勸。
【前腔】〔生〕嘆佳人已向泉原。望仙女難梯月殿。縱相逢也索與我無緣。〔末〕佇看宮袍翦綠。御墨題紅。十里花看遍。雀屛開處也少年選。那怕無膠續(xù)斷弦?！埠锨吧?
【節(jié)節(jié)高】記桃花扇影邊。悄聲言。生盟死誓如書券。眉含怨。齒露姸。空留戀。迷樓斷送西樓愿。陽臺(tái)路隔泉臺(tái)遠(yuǎn)。〔合〕腸斷悲風(fēng)為玉簫。除非夢(mèng)中成姻眷。
【前腔】〔生〕夫妻信有緣。五百年。三生石上曾識(shí)面?！残∩衬銉扇擞植煌?。風(fēng)情戀。孽債牽。姻緣淺。相思空受魔君騙。渾如畫餅難吞咽。〔生合前末小生〕
【尾聲】勸君須念前程遠(yuǎn)。惡姻緣休得掛牽?！采持x你旅邸相逢贈(zèng)至言。
〔小生〕明日小弟南歸。二丈北上。但是叔夜有所感傷。貞侯丈當(dāng)解慰之?？吐凤L(fēng)霜。須宜保重。
今宵旅邸同杯酒。
明朝驛路各風(fēng)塵。
十年未識(shí)君王面。
始信嬋娟解悞人。
第二十七出
巫紿
〔凈上〕不如意事常八九?？膳c人言無二三。自家要與穆素徽做夫妻。做下千般計(jì)較。費(fèi)了萬種心機(jī)。拜之跪之打之罵之殺之。越觸越生。只是不得相好。終不然我倒費(fèi)了許多銀子。替別人養(yǎng)老婆在家裏不成。必要弄他心肯。又無計(jì)可施。昨去求簽問卜。那起課的說。夫妻不睦。原有一個(gè)和合的法兒。一做做了。那婦人便生死要跟他。生男育女。無限妙處。只有觀音堂間壁張娘娘。極會(huì)此法。昨就差人去問著他家。送了一兩銀子去請(qǐng)他。說今日來。不知可到。等得我不耐煩也。〔小凈張巫上〕
【風(fēng)蟬兒】女巫術(shù)能降神。走熟大家內(nèi)閫。置符求媚轉(zhuǎn)人嗔。一心待騙金銀。人稱我雌光棍。
〔相見介凈〕張娘娘?！残簟吵厝隣??！矁簟痴?qǐng)到僻靜書房裏去?！残薪椤尺@裏來?！残簟秤泻我娊獭！矁簟秤幸粯妒隆Ｌ氐厍竽??！残簟钞?dāng)?shù)眯Я??！矁簟澄矣懥艘粋€(gè)二娘。想是緣法少些。自從進(jìn)門。從不肯著身走進(jìn)房去。便拖刀弄?jiǎng)?。要死要活。不知什么緣故?！残簟郴蚴前俗植粚?duì)?；蚴亲鲇H日子不吉。或是進(jìn)門方向不利?；蚴前萏脮r(shí)被人做了魘倒。或是你初見時(shí)當(dāng)面觸了他。所以不得和合。待我略施法兒。便如膠似漆。百年偕老。只恐三爺不肯重謝?！矁粜椤彻挥写嗣罘?。就是一百兩銀子也容易。今日先送十兩與你收了。應(yīng)驗(yàn)后再送九十兩?！菜豌y小凈收介凈〕這個(gè)法兒?？梢檬裁础！残簟澄矣辛_平州傳來妙藥。南丹山出的相憐草。一著人身。兩個(gè)生死不舍。〔凈〕還有么?！残簟骋銉扇祟^發(fā)指甲。又要三爺著肉的褲子。紅荷包一個(gè)。綠線兩條?！矁簟尺@都易處?！残簟骋萌脂撠悺！矁簟尺@是什么東西。〔小凈〕就是寶貝之貝。那瑩貝服了。憑他貞烈女子。都要胡亂起來。還要如意珠一分。服了無欲不遂。〔凈〕是便是。那里有?！残簟澄矣性谀┧巸?nèi)了。只是無價(jià)之寶。用過要算銀子的?！矁簟匙匀?。可有呪水?！残簟硡馑畼O要緊的。
【駐馬泣】〔駐馬聽〕呪水通神。要你夫妻發(fā)數(shù)根。還要丹山奇草?，撠惷髦椤Ｖf單裩?！矁簟辰褚箍沙墒旅?。〔小凈〕今宵調(diào)合洞房春。鴛鴦被底雙眠穩(wěn)?！埠稀?
【泣顏回】笑融融美愛嬌歡。醉沉沉殢雨尤云。
〔凈〕樂樂殺我也?？熳銎饋怼残糇魅〕鏊幇椤晨焱邓l(fā)籠內(nèi)的發(fā)。幷自己的發(fā)。各要十根。三爺?shù)囊r褲一條。燒做灰取來。〔凈〕楊花何在?！渤笱诀呱稀橙隣斢泻畏指丁！矁舻驼Z分付介丑虛下急上出荷包介〕褲灰頭發(fā)都在裏面?！矁簟巢灰??！残簟巢灰?。都閉了眼。〔做加藥入荷包介〕三爺如今帶了去。摟定二娘。縛在他身上。他便歡喜起來。進(jìn)門時(shí)切不可笑?！矁簟呈橇恕！策M(jìn)鬼門道介小凈〕楊花姐。楊花姐?！渤髴?yīng)〕怎么說?！残舾匠蠖Z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不要破我的法。不要違三爺?shù)囊?。〔丑?yīng)下凈喊上〕不好了。不好了。一進(jìn)門去。潑我滿面熱湯。就閉了門。你哄得我好。
【前腔】一見生嗔。弄?jiǎng)ν系峨y近身?！残簟诚胧悄阈α?。〔凈〕笑是笑一笑的?！残簟硡s又來。是你不該失笑。破我法術(shù)。觸怒佳人。還有一節(jié)。你可曾點(diǎn)燈照去?！矁簟滁c(diǎn)的?！残簟秤謥?。婦人見了這藥。眼就昏了。如今還不曾近身。先見了你。所以不驗(yàn)。待我行月白法。你暗中摸去。他還要自步出來接你。抱了就干。不要蹉了。如今依我定成親。莫言呪水無憑準(zhǔn)。
〔凈〕妙妙妙。〔合前做暗中摸介丑摸上介凈〕暗廊下隱隱的。想是出來了?！残簟澄易匀ヒ病！菜较聝簟?
【前腔】月暗朱門。悄地行來粉澤聞?！渤蟊ё舻统硟蓛奢p偎暖頰?？畋Юw腰。吣一個(gè)嘴。漫吐香唇?！渤蟆秤H肉?！矁簟扯叺痛杏H親。二娘。從前閑話休評(píng)論。
〔丑〕三爺可耍得好處?！矁艉锨按笮椤晨旎??？旎?。丫鬟每。請(qǐng)張娘娘坐了吃夜飯。〔內(nèi)應(yīng)〕去了。〔凈〕楊花。點(diǎn)火來。〔丑嚷〕你放了。我去點(diǎn)?！矁簟尺！渤蟆尺！矁簟尺?。〔丑〕啐?！蚕聝粜椤?
送突十兩銀子。
弄差一個(gè)丫頭。
知是失時(shí)落運(yùn)。
何須設(shè)計(jì)施謀。
第二十八出
泣試
〔凈號(hào)軍上〕一天星斗煥文章。諸士紛紛赴選場(chǎng)。從來將相本無種。自古男兒當(dāng)自強(qiáng)。自家文場(chǎng)號(hào)軍便是。外面唱名已久我每號(hào)房的相公。還不見來。只得在此伺候。〔生靑員領(lǐng)持卷上〕
【菊花新】風(fēng)霜連歲病休文。何意重為上國賓。遙望棘闈門。又待把西樓尋問。
天字一號(hào)長(zhǎng)官何在?！矁簟吃谶@里。爺是天字第一號(hào)。一定是頭名狀元。這裏是號(hào)房。請(qǐng)進(jìn)號(hào)?！采閮簟炒藭r(shí)還早。爺可要把板兒鋪下睡一睡?！采澄倚纳嫌惺履抢锼弥灰T?！矁糁刈樯?
【尾犯序】軍士擁如云。滿院朱衣。燈炬輝映。派卷分房。喊吶聲相聞。紛紜。抵多少郢曲自賞。抵多少齊竽濫混。還堪笑懨懨病鬼。重效美人顰。
〔內(nèi)喊〕各號(hào)軍領(lǐng)題?！矁魬?yīng)虛下急上送題紙生做不看介〕那題紙且放一邊。待我題詩壁上。少展悶懷?！差}介〕姻緣旣已斷。富貴安足論?？v遇月中仙。何如帳裏魂
【前腔】何因復(fù)向利名奔。強(qiáng)赴選場(chǎng)。只為親命。纔展霜毫。又思量招魂。還省?？v敎我鵬摶鳳舉。難消我鶯愁燕恨。怎得你同沾恩寵。做國李夫人。
〔內(nèi)喊〕各號(hào)房散碗箸湯飯。〔凈做接上送生介〕爺怎么不住啼哭。再不做文字。莫不身子有些不安么?！采硾]有病?！矁簟硵麤]有病。怎的不做文字。〔生〕我不耐煩?！矁簟尺@是爺前程出處。極大的大事。怎說不耐煩?！采晨取Ｎ矣行氖?。你不曉得?！矁簟衬且姷搅丝茍?chǎng)內(nèi)。還有別樣心事倒要緊的。爺?shù)挂埠眯??！采衬闱易隆２灰?。我不用湯飯。你收去吃了罷?！矁羰粘越樯?
【前腔】慵將筆硯親。只待凝眸。一見修文。棘院重重。料難來芳魂。何忍。忍敎我靑云上騁。忍敎你黃泉下等。你卻做多情的鬼。我做了少情人。
〔內(nèi)吶喊介〕云字十一號(hào)。搜出懷挾劍字三號(hào)。拿了夾號(hào)。各號(hào)號(hào)軍。都要著意堤防?？齑呃U卷?！矁敉瑑?nèi)總應(yīng)〕嗄?！蚕蛏椤碃斂陕牭梅指丁Ｍ膺呥@般嚴(yán)緊。如何不寫文字。只管啼哭。莫不是筆下做不出。等一位來抄看么。不要連累小的?！采冉椤硢t?！矁簟硵蛔龅贸?。如何不做。只管哭?！采澄壹引熕懒巳恕ｋy道不要哭的?！矁簟乘懒耸裁慈恕Ｄ挥械K考試的?！采晨?。是我的妻子死了?！矁簟吃瓉砣绱恕２灰帜?。如今及早寫起。內(nèi)邊著實(shí)催卷哩?！矁?nèi)又掌號(hào)擊鼓介生〕
【前腔】風(fēng)檐防范緊。鼓又屢催。燭又將燼。倦眼迷■〈目奚〉。夜深來偏昏?！矁簟碃斂炖U卷?！采晨斑?。那里是雕龍繡虎。卻都是愁香怨粉。勉強(qiáng)揮得一篇。呀。還驚問。早被誰行圈點(diǎn)。卻是我啼痕。〔丑巡場(chǎng)指揮雜捧酒殽上〕
【歸朝歡】馮太史。馮太史。遣送酒殽。于叔夜。尋覓各號(hào)。南直于叔夜相公在那一號(hào)?！矁簟吃谶@裏?！渤蟆诚鹿傺矆?chǎng)指揮。是馮太史差送酒殽的?！采秤秩枘瓴鼓?。承垂念。承垂念。使人怎消?！渤蟆尺€說快謄完正藁?！采惩膺呥€有許多人在號(hào)內(nèi)?！渤蟆硤?chǎng)中尙存百余號(hào)。吿別了。〔生〕特蒙送酒多勞了。〔丑〕賚命而來敢憚勞。
〔急下生〕長(zhǎng)官把酒殽收去吃了?！矁簟尺@是翰林馮老爺送的好東西。爺一日不用湯飯。多少吃些么?！采衬闶杖コ员懔恕！矁糇鍪粘越樯睂懡椤?
【鮑老催】漫揮兔毫。明珠萬顆錯(cuò)亂搖。黃河瀉流三峽漂。龍虬走。刀劍鳴。煙云繞。阮生據(jù)案成書藁。袁宏倚馬不立草。免曳白。貽人笑。
〔凈〕爺完了。〔生〕完了。〔凈〕一揮而就。洵是七步之才。爺納卷去。
【尾聲】君才調(diào)七步高?？慈↓堥T遠(yuǎn)跳?！采碃?zhēng)換與我巫山夢(mèng)一宵。
十年窗下無人問。
一舉成名天下知。
不遇洞房花燭夜。
誰思金榜掛名時(shí)。
第二十九出
假諾
【燕歸梁】〔旦上〕痛哭風(fēng)前淚眼枯。何日裏會(huì)冥途。
奴家穆素徽。被池同計(jì)賺。近聞劉楚楚說于郞已死。奴家自縊而絕。又被丫鬟救醒。如今舉目無親。卻怎么處。向之日夜尋死。不能一刀決絕者。尙圖與于郞萬一之遇。今西樓之約。已成畫餅。奴家何所掛戀。只是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易簀之際。不得永訣。歸土之時(shí)。不能一拜。好教人痛殺也?！部藿椤辰癯毓拥烙谑逡挂阉馈１婆捎H?？?。難道我便背了于郞終身隨這樣人?！彩脺I介〕如今只哄池同說于郞旣死。情愿相從。只是要服麻戴孝。設(shè)水陸道場(chǎng)。做九晝夜功德。超度他。心愿一完。便諧秦晉。那時(shí)功德圓滿。隨卽自盡便了。正是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矁羯稀乘鼗蘸卧??！蚕虻┙椤橙缃裼卩O已死有何推阻?！驳持皇且患Ｉx死別。情所不堪。于郞與奴。生死之約。今一旦杳隔。萬劫茫然。蓋棺時(shí)不得一見。于心何忍。就是你死了。你家妻子難道漠不動(dòng)念的?！矁簟呈恰Ｈ缃翊跎驳骋獑炯?。設(shè)做九晝夜水陸道場(chǎng)。超度他早登仙界。功德一滿。便從尊命?！矁粜L叫樂介〕多謝二娘。竟是這等罷。〔旦〕
【雁過沙】于郞是奴夫。只圖共歡娛。誰知害他直恁苦。又不得見你歸黃土。待看經(jīng)禮懺相超度。遂奴心愿。改嫁有奴?！矁簟?
【前腔】當(dāng)初苦緣無。從今轉(zhuǎn)憐我。我直待伊心愿足。度得叔夜歸天去。纔得與咱為夫婦。你。并無牽掛。并沒間阻。
〔旦〕快請(qǐng)僧道設(shè)起水陸道場(chǎng)?！矁簟持?jǐn)當(dāng)如命。〔諢介〕喜氣匆匆不自持。〔旦〕姻緣到手肯嫌遲?！矁簟滁S河尙有澄淸日?！驳池M可人無得意時(shí)?！蚕聝艨吹┫滦椤秤卩O之死。天使其然也。虧我耐到今日。小廝每何在?！脖娚稀秤泻畏指??！矁簟?
【小醉太平】佳人我拒。今朝口許?！脖姟吃S什么。〔凈〕做親?！脖姟呈裁淳壒?。就肯起來?！矁簟钞?dāng)初一向念前夫。死卻了嫁吾。
〔眾〕爺有這等樂事該排筵設(shè)席。裝樂演戲。歡鬧幾日便好?！矁簟巢灰朋墼O(shè)席。倒要修懺設(shè)醮。不用裝樂演戲。卻要呼僧喚道。〔眾笑諢介〕這是什么意思。〔凈〕不要說起。二娘要我把他前夫于叔夜。做九晝夜功德追薦了。完了心愿。方與我成親。你每與二娘討了意旨。到混眞禪寺去。喚集一百禪僧。一百道士。設(shè)建水陸道場(chǎng)。明日我同二娘來拜佛。須要整齊潔凈?！脖姟硶缘?。小的每就去。
【前腔換頭】二娘面許做夫婦。猶如久旱逢甘雨。喚些僧道薦亡夫。爺成了事呵賽登科中舉。
也虧爺好心性。得有今日。
看得熟鴨蛋。
伴得小娘眠。
瓜熟自落蒂。
水到自成川。
第三十出
載月
【破陣子】〔小生同小旦雜隨上〕燕薊復(fù)來越水。蒼茫四海無家?！残〉扯惕p橈同載月。坐對(duì)琴書試茗芽。閑話古豪俠。
〔小生〕〔舊詞賀圣朝〕白雪梨花紅粉桃。露華高。〔小旦〕垂楊漫舞綠絲絳。草如袍?！残∩筹L(fēng)過靜塘微浪起。似江皋?！残〉城Ы鹉зI香醪。且陶陶?！残∩匙跃熁貋?。又歷吳山越水。眞所謂落魄之士也?！残〉虫?wù)煞蛞运暮榧?。相公有之?！残∩澄覀b氣干云。有張巡殺妾之義。你芳姿傾國。無西子覆吳之功。天生兩人。無尺寸之用。能不痛惜。急宜游歷山川。品題花月。庶不坐困一室。來到越中。泊此錢塘。好一派夜色也。
【錦纏道】載輕娃。暫停舟錢塘水涯。到處景隨佳。昔張志和云。愿為浮家泛宅。往來苕霅間。羨高人愿為泛宅浮家。我待弄淸狂正平鼓撾。您休怨孤眠商婦琵琶。種了邵平瓜。效范蠡扁舟遠(yuǎn)駕。三閭未許夸。悲放逐啼聾泣啞。直恁的困苦欠撐達(dá)。
〔小旦〕看溶溶春水浸梨花。寂寂橫塘覆楊柳。好景致也。
【普天樂】暖溶溶明月夜?？瓷接拜p如畫。淸溪畔柳可藏鴉。曲橋外似雪梨花。荒村數(shù)家?！矁?nèi)作犬吠介〕更■〈口星〉■〈口星〉犬鳴。一帶籬笆。
〔小生〕如此良宵。能無暢飮。取酒過來?！脖娧诀邎?zhí)壺小旦送酒介〕
【古輪臺(tái)】醉流霞。淺斟低唱按紅牙。纖纖素指輕輕下。歌翻子夜。管弄昭華。一派余音虛架。赤鳳堪乘。彩云欲化。今宵淸夢(mèng)遶天涯。風(fēng)情瀟灑。都付他流水浮花。美人綠鬢。英雄白發(fā)。同歸狼籍。想起淚如麻。須酩酊。莫敎月落漫嗟呀。
〔停杯聽介〕何處喧嚷得緊。鼓鐃震天。好古怪。小廝去岸上一問?！搽s向內(nèi)問介〕大哥何處這般喧鬧?！矁?nèi)應(yīng)〕是前面做水陸道場(chǎng)?；咨彺摹！搽s復(fù)小生介小生〕水陸道場(chǎng)。想必盛在那裏。我又閑在此。去觀看一番。有何不可。輕鴻可要去么?！残〉骋轨o更深。又在客邊。妾是不去罷?！残∩硵绱艘擦T。若有好看去處。我差人來喚你也?！残〉尺@卻有理。
【余文】村落內(nèi)集眾嘩。俺直待要游觀一下?！脖姟骋宦泛迷??！残∩诚矓?shù)里橫塘月正佳。
忽聽荒村鬧炒。
可愛橫塘月好。
靑龍白虎同行。
吉兇全然未保。
第三十一出
捐姬
【佛賺】〔雜和尙上〕西方盡是慈悲佛。那管人間了宿緣。四大部州皆欲界。幾曾搬得在西天。南無佛。南無慈悲觀世音菩薩。和尙要錢都念佛。面觔豆腐口中啜。誰知背地啖葷腥。后園煨狗松柴罯。味淡又將蔥酒潑。張口橫呑風(fēng)卷雪。原來此物最興陽。好從床上傳衣缽。傳衣缽。種善根。師父敎他開便門。徒弟見說心怖畏。便叫那救命靈山大世尊。師父說今生苦趣須嘗過。免敎重做婦人身。南無摩訶薩薩摩訶。
〔眾僧〕師父起懺功德已完。疏頭是怎么樣寫?！矌煛辰袢帐切排滤鼗?。追薦亡夫于鵑?！脖姟硯讜r(shí)死的?！矌煛匙溆诎嗽露迦?。其余照例寫便了。〔眾〕師父。后園甕內(nèi)的狗肉。燒得稀爛在那裏。拈香的又在后堂。我們偷工夫去吃了就來?！矌煛秤欣碛欣怼Ｕ菍幙扇澘谀罘?。不可素口罵人?！蚕码s扮道士法衣鼓樂行香上〕
【呪】肚中空虛?？趦?nèi)誣言。丁零當(dāng)郞。哩嗹啰嗹。夜間習(xí)慣。屁眼向天。禳星吿斗。請(qǐng)將關(guān)仙。謝了葷士。要銀一錢。領(lǐng)盌羹飯。極少三分。鋪燈一地。油米滿前。出空罄子。齋供來塡。葷腥謝將。只管流涎。困蟲來到。木魚打穿。科儀不熟。呪水無傳。祈晴禱雨。準(zhǔn)要一年。沒人來請(qǐng)。廚灶少煙。法衣狗嚼。版巾油煎。毛竹笏板。蓪草雷圈。鼓鈸當(dāng)盡。經(jīng)懺不全。不如改業(yè)。性命常存。
請(qǐng)神已畢。這些和尙都去吃狗肉了。我們也去吃些葷菜再來?！脖姟呈桀^可要收拾了?！怖系朗俊撤旁谀抢?。齋主來好看。道人又在此。怕那個(gè)偷了去?！脖姟尺@個(gè)道場(chǎng)大得緊?？沙缘萌澝础！怖系朗俊巢环?。慈悲勝念千聲佛。造惡徒燒萬炷香?！蚕滦∩惴缴稀?
【香柳娘】聽松風(fēng)梵音。聽松風(fēng)梵音。偶來蕭寺?！沧龇缚词杞椤晨此鑼懬埣?。齋主是什么人。姓穆名麗華。姓穆名麗華。呀。原來就是穆素徽。他建道場(chǎng)為甚。修懺度陰司。為于郞病怯死。呀。于叔夜死了。待我看幾時(shí)死的?！沧隹词枘罱椤嘲嗽露迦站桊^?！搀@疑介〕又是我來。好一樁怪事。好一樁怪事。沈吟細(xì)思。敎人發(fā)指?！菜冀椤?
我在涿州飯店上遇于叔夜。其時(shí)是十月初旬。他又說素徽聞我死信。自縊而絕。不勝哀痛。會(huì)試都不欲去了。我說素徽已死。悲之無益。我遇池同。斬之便了。咦。這里倒是穆素徽薦他。怎么說。阿。是了。那素徽原不曾死他原認(rèn)殺劉楚楚之言。故此追薦。且住。我胥表與于郞。雖懷夙慕。未得深交。旅邸一面。情投膠漆。見他聞?dòng)嚢Q。令我凄然。是個(gè)眞正情種。罷。我就把移云換月的手段。少試一試。使彼得諧心愿。有何不可。我恨不得卽斬池同。然不取素徽。斬之無益。咦。說便一句千萬人中。怎生取得素徽。有計(jì)在此。我有愛妾輕鴻?，F(xiàn)在舟中。只得哄他隨喜。換了素妝?；烊敕ㄌ?。密令勇士數(shù)人。法堂中胡亂殺起。打滅燈火。一人負(fù)輕鴻而走。聲言搶去素徽。月下看不分明。池同一定認(rèn)著輕鴻是素徽。追趕將近。勇士棄之而逃。不知蹤跡。我一面乘其倉卒。取素徽從間而遁。亦鬼神所不測(cè)也。正是計(jì)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裏捉金烏?！蚕碌┧胤稀?
【前腔】問靈魂那在。問靈魂那在。〔做拜生魂座介〕望伊來至。望伊不見銷魂死。于郞。于郞。我完了道場(chǎng)呵。不崇朝棄世。不崇朝棄世。汝欲會(huì)咱時(shí)。黃泉暫相俟。把堅(jiān)貞自矢。把堅(jiān)貞自矢。悠悠我思。中如錐刺。
〔凈上〕素徽。你不要拜壞了。待我替你拜。于郞。復(fù)愿你早生仙界。莫到寒家?！沧霭萁椤?
【前腔】代殷勤薦度。代殷勤薦度。愿你早歸法旨。蓮花生長(zhǎng)無塵滓。〔旦哭介眾僧道合〕離重重地獄。離重重地獄。今始斷相思。從敎悟生死。〔旦〕聽法音梵字。聽法音梵字?？v沈淪地司。生天從此。
〔凈〕過哀了。且暫時(shí)歇息?！餐┫滦〉┧貖y小生同上〕
【前腔】到巍峨大寺?！残〉尺@樣大寺。到巍峨大寺。〔小生〕法事可盛么。〔小旦〕建壇宏侈?！残∩硴Q了素縞。正好混入法堂。特將縞素更紅紫?！残〉郴炜此⑹?。混看他盛事。〔小生〕我暫往那里去?！布毕滦〉硣唵?。轉(zhuǎn)眼竟何之。將人哄來至?！矁?nèi)嚷介〕于叔夜在此。〔小旦驚介〕沸于郞在此。沸于郞在此。呀。法堂燈火都滅了。匆匆自思。茫無依止?！渤笥率可稀?
【水底魚兒】打滅禪燈。惟聞喊殺聲?！脖〉┙樾〉尺@怎么說?！渤蟆臣讶藫屓ァＳ姓l來斗爭(zhēng)。〔急下凈同僧道家人趕上〕
【前腔】膽顫心驚。追賊莫暫停?！部磧?nèi)介〕那那那穿白的在前面了。趕上去。有人拿住。送他新海靑。
〔下小生喊上〕于叔夜在此?！材┴?fù)旦上〕在那里。在那里?！残∩?
【前腔】賺得芳卿。這里來。番從間道行。〔旦〕在那里?！残∩吃谶@里。鬼蹤神跡。果然手段精?！蚕滦〉┘鄙稀?
【前腔】月色偏明。長(zhǎng)堤又不平?！矁舯娂弊飞稀诚蚯皳渥?。渾如捉兎鷹。
〔擒住小旦介凈〕素徽你到那裏去?！脖姟巢皇撬??！矁趔@看介〕噯喲。命也不要。纔追得著。又不是素徽。依樣一個(gè)美婦人。好生古怪。〔眾諢介凈怒介〕一色打扮。一定是你來引去的。我也不難在你身上還我素徽便了。不然把你來無所不至?！脖姟衬闶鞘裁礃尤??！残〉?
【引軍旗】念奴本是良家妾媵?！矁簟衬阒魅诵丈趺l?！残〉呈в浿魅嗣??！矁舯姟衬憬惺裁??！残〉骋粫r(shí)倉卒忘名姓?！矁舯姟硜泶嗽趺础！残〉碁橛^法事來禪徑?！矁舯姟呈橇耸橇恕Ｊ怯谏逡雇\者。素徽是你來領(lǐng)。
〔小旦〕呸。我曉得什么素徽?！沧哉Z介〕咦。是胥長(zhǎng)公把我來使計(jì)了?！惨幻鎯舯姳P問小旦介一面小旦自唱介〕
【前腔】是丈夫賺把素妝來整。到此無蹤影。多應(yīng)有計(jì)安排定。強(qiáng)徒把我相凌迸。罷罷罷。他有匕首。在我佩上。待我引決赴水。奴家怎把他牽害?？嗟昧水?dāng)一命。
〔做自刎赴水介凈眾驚介〕噯喲。噯喲。負(fù)他的不是叔夜。這婦人又非素徽。一時(shí)逼死。素徽反去遠(yuǎn)了。不如再去追尋素徽。失了一個(gè)佳人。得了一個(gè)佳人。得了一個(gè)佳人。失了一個(gè)佳人?！脖娤隆?
第三十二出
羣嘬
〔雜地方擁凈上〕好手中間逞好手。吃拳須記打拳時(shí)。池三爺有些走不得了。白白地逼死人命。走在那里去。
【趙皮鞋】〔小凈上〕我是趙學(xué)生。包攬官司有大名?！蚕騼粢窘椤吵乩舷壬环潦隆＿@場(chǎng)人命十分輕。幸得有區(qū)區(qū)作見證。
〔凈〕全仗全仗。〔丑縣丞上〕
【前腔】我是錢縣丞。領(lǐng)帶廵兵十?dāng)?shù)名。〔眾地方嚷介〕池公子逼殺人命。地方拏住?！渤蟆持还軄y嚷。如何不具地方呈。嚷得我老爺沈醉醒。
〔凈當(dāng)而介丑要凈跪介凈不肯介丑〕父母官怎么不跪。況且是犯人了。這等放肆。唗。〔小凈〕便跪了。〔丑指凈介〕
【博頭錢】你好忒強(qiáng)橫。你好不思省。三四更斷送佳人命。何住所何姓名?！脖姟承粘孛∧侠际粓D。有名使勢(shì)公子。家貲百萬?！渤蟆巢灰?。左右先與我打他二十。未枷鎖先用刑。痛加鞭楚快招稱?！残簟忱细改高@個(gè)刑法。且求慢些。再口審他一審。〔凈〕我挾了愛妾穆素徽。在寺中修懺。蜂擁不知姓名多人。各執(zhí)挺刃。霹入法堂。打滅燈火。搶去素徽。連忙追趕。不知這個(gè)婦人。為著什么。自家情急。竟赴水而死。與我毫不相干?！渤蟆硢t。還說沒相干。只你情急二字。顯見威逼。罪何所逃?！残簟诚４孤?。且容情。他乃尊就是已故池相公?！矁簟诚染_(tái)鼎。身為監(jiān)生。有妾穆氏。被賊搶行?！渤蟆衬阕詫ゆ?。怎地威逼無辜。尋妾之說是支吾的話?！矁簟衬侵返眠@嬌倩。他投水命捐傾。
〔丑〕可知道。
【前腔】顯見眞人命。休把舌頭硬。你喝令動(dòng)手何名姓?！矁粝蛐艚椤尺€望你作證明?！残簟忱细改?。這樁事情實(shí)輕。〔眾〕這個(gè)秀才。是買出來的呢。〔丑〕難道半天突下這尸靈。〔小凈〕還求用情。〔丑低〕我三年官債。今番要淸?！残簟撤嚼u口審的幾句。是成不得的?！渤蟆硨弳温該Q。毫無罪名?！矁簟承P取些銀子過來?！脖姟吃S多。〔凈〕五百兩。〔丑〕少?！残簟潮闶瞧甙??！矁簟衬堑迷S多?！渤蟆尺€少?！残簟潮阕懔藬?shù)罷?！矁簟畴y道一千。便罷。送送送?！脖娮鏊豌y介丑笑介〕滿盤都是細(xì)絲錠?！仓竷艚椤吃旎鑫摇＿€虧我做官淸。
分付差人。著該圖買棺盛這婦人。立刻抬去燒了?！脖姟赤?。〔丑〕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蚕卤姷胤健呈橇恕９俦阗I他寬放了。我每地方怎肯干休。倘苦主來要尸靈。將什么還他。上司府縣那里去動(dòng)個(gè)公呈去?！残簟沉形徊灰沁@樣。池三爺極好的好人?！脖姟呈呛萌吮茪⒘巳恕?
【包子令】逼死佳人一條命。一條命。微官受賄漫容情。漫容情。地方不肯圖僥幸。上司府縣動(dòng)公呈。把尸骸藏好待天明?！矁魧?duì)小凈介〕
【前腔】眾口一辭將我證。將我證。如何消受上司刑。上司刑?！残簟吵鞘沟缅X財(cái)應(yīng)。那時(shí)方免眾人爭(zhēng)?！矁糇骱藿椤尺@場(chǎng)骯臟訴誰明。
〔小凈〕認(rèn)了悔氣罷。〔凈〕列位不要沸嚷。我倒往那一位宅上坐定。差人去取銀子來。便與我燒他尸首?！脖姟骋擦T。同去?！残簟车皆诩蚁氯?。〔凈〕要尋穆素徽一個(gè)身子又絆定了。又受了許多氣。費(fèi)了許多銀子。好懊惱。好懊惱?！脖姟澄颐坎还?。閑話?？熳呖熳摺?
若伊逼殺千條命。
里甲人人是富翁。
屋漏更遭連夜雨。
船危又被打頭風(fēng)。
第三十三出
歸訉
【醉翻袍】〔醉扶歸〕〔生丑上〕路途萬里行來倦。余息半縷病難延。笑我今生恁無緣。到底成虛愿?！渤蟆?
【皂羅袍】芳魂何處。冷風(fēng)宕煙。孤蹤何往。云山浪天?！采成钏篮薅紘L遍。
于鵑。聞素徽訃音。一悼幾絕。無刻不淚。勉強(qiáng)入試。草率完事。今星夜馳歸。尋問素徽尸骸。拜哭一番。死葬其側(cè)。亦不負(fù)西樓生死之約。一路來鳥啼花落。水綠山靑。無非悲悼。卻怎么處。
【月落蠻江冷】〔月兒高〕綠樹迎風(fēng)軟?！渤蟆硿[波蘸霞淺?！采尺@樣融和候。怎奈人不見。對(duì)景漫凝眸。錢塘望中遠(yuǎn)。怕聽山凹處。杜宇聲聲怨。
【蠻江令】〔丑〕疊疊飛花片。掃開又如翦。萋萋沿路草。踏殘旋復(fù)衍?！采郴ㄋ茰I點(diǎn)。草似我愁牽。萬種傷心處。百計(jì)難消遣。
【涼草蟲】細(xì)思還自憐。恁般遭偃蹇。不能遂死生愿。誰承望長(zhǎng)安錦繡旋。病慵愁倦。影瘦形孤。應(yīng)知不久歸泉。
文豹。我恨不得一口氣走到錢塘。怎奈神疲力倦。〔丑〕且慢慢的前去。
一年始得一年春。
百歲曾無百歲人。
獨(dú)憐京國人南返。
不知何處吊湘君。
第三十四出
衛(wèi)行
【北點(diǎn)絳唇】〔小生上〕論兵法黃石深籌。夸劍術(shù)白猿高手。小可的施機(jī)彀。恰便是談笑功收。謾道那掇月移宮。推云出岫。
自家在混眞寺中。棄了輕鴻妾。賺得穆素徽。于叔夜在京。我如今護(hù)送他去。成就姻緣。但不知素徽果眞心否。待我試他一試。要知心腹事。但聽口中言。素徽何在。〔旦上〕
【南劍器令】舊恨變新愁。吉與咎好難尋究。避雷霆又遭霹靂。〔疑介〕向前且問根由。
〔小生〕素徽。你道我特來取你則甚?！驳撑铱茨阆駛€(gè)有心人。故遲片刻之死。正要問個(gè)明白?！残∩?
【北混江龍】我愛你花嬌玉秀。兀的是發(fā)拖云。更和那眼凝秋。只指望洛神佩解。與那漢女環(huán)留?！驳硣唵?。這是那里說起?！残∩澄遗c你弄玉同登乘鳳臺(tái)。太眞齊憑望仙樓。鎭日的呈妙舞。引淸謳。擊方響。按箜篌。浮桂液。爇蘭油。餐白鵠。脯紅虬。眞個(gè)是溶溶深院四季混寒暄。更和這層層步障句日的無昏晝。早趁此鵲橋鸞馭。成就此燕侶和那鶯儔。
〔旦哭介〕呀。君家差矣。自古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奴家生在煙花。志堅(jiān)金石。
【南桂枝香】夫君曾有?！残∩承丈趺l?！驳承沼诿N字叔夜?！残∩衬銛凰m。怎生隨了池同?！驳逞?。這是仇讎廝守。他與鴇母計(jì)賺奴家。奴家生分。不與他成親。恨不能卽斷其頭。近聞?dòng)卩O已死。自縊房中。又被丫鬟救轉(zhuǎn)。忽聞?dòng)噲?bào)傳來。不得親扶靈柩。〔小生〕怎在寺中設(shè)建道場(chǎng)?！驳呈桥遗c于郞。不能盡夫婦之情。安排靈座。痛哭一番。燒些錠楮。燒些錠楮。〔小生〕敢是完了心愿。便就一心隨那池同到老。〔旦怒介〕咳。說那里話。功德一完。卽便自盡了。道場(chǎng)完后。別無迤逗。不意又被你劫取。我只道押衙昆侖之輩。尙與你接談。不意又遇池同。旣可隨你。何不就隨了他。如再相逼。君家佩劍。妾當(dāng)以頷血濺之?！残∩橙艨蠌奈摇．?dāng)以金屋貯卿?！驳持櫤a。金屋非吾愿。泉臺(tái)是所求。
〔小生長(zhǎng)嘆介〕呀。你果然有這般貞烈?？按轨i史?？奢d彤編。也不枉叔夜一片精神。罷。吾與你說明了罷。
【北油葫蘆】則聽得往事從頭逐一剖。赤緊的把死生盟你便能自守。俺也不是偷香竊玉也待逞風(fēng)流。則是俺移花換柳。與您諧婚媾。魆把那輕鴻女一樣妝成就。那勇士便便攜之在月下走。池同的把假貨去求。誰道是佳人反在咱每手?；铄P錚個(gè)于郞您待見否。
〔旦〕于郞旣死。那里說起?！残∩硯自纴?。〔旦喜介〕說是八月二十五日死的。〔小生笑介〕我十月初旬。從燕京南返。到涿州地方宿店。遇著于郞。前來會(huì)試。李貞侯亦在坐。貞侯誤傳劉楚楚之言。說你縊死房中?？墒怯械拿?。〔旦〕是有的?！残∩衬菚r(shí)于郞聞之。痛悼幾絕。我每勸他赴選。不在話下?！驳逞?。有這等事。〔小生〕不意自京中回來。偶同小妾輕鴻。游至杭州。橫塘步月。與觀法事。見你薦亡文疏。立生一計(jì)取你?！驳痴?qǐng)問稠人廣眾。如何搶得奴家。那池同又不來追趕?！残∩澄抑坏煤彐p鴻。與你一般妝束。差勇士打滅禪燈。負(fù)輕鴻而走。那池同錯(cuò)追輕鴻。聞鴻已赴水而死。池同被地方拘住。所以不來追趕。如今于郞在京。我送你去便了。〔旦〕割愛施謀。竭忠盡力。此恩此德。何日忘之。恩人請(qǐng)上。奴家有一拜。〔拜介小生答介〕何謝之有?！驳?
【南八聲甘州】經(jīng)年困守。感君家俠氣。妙策神籌。輕捐姬妾。交誼古今希覯。奴家呵。似籠鷹再逐霄漢。舉轍鮒重從江海游。含羞。這生全恩德難酬。
大恩人高姓大名?！残∩衬愕牢沂钦l。我姓胥名表。號(hào)長(zhǎng)公。
【北天下樂】俺本是擊筑吹簫江南任俠流。腰橫著吳也么鉤。吳鉤射斗牛。驀忽地展半籌。便敎那書生遂好逑?！驳尘业o從旅店遇著于郞。還是舊交。〔小生〕俺與于郞非舊游?！驳晨烧J(rèn)得池同那賊。〔小生〕前夜若見他。就要?jiǎng)邮謿s。又遲了搶你之事。所以不曾去看他。竟抱了您走。與池同也沒甚讎。只待與有心人。一朝完配偶。
快些趲路。叫小廝。車馬何在?！脖妿к囻R上〕佳人金縷靑絲髻。駿馬銀鞍碧玉蹄?！驳┳龅擒囆∩笋R行介旦〕
【南解三酲】羨你具古洪機(jī)彀。更有那許俊雄遒。似昆侖磨勒難追究。還送我到皇州。一朝遂同千里游。詞組平消萬種愁。爭(zhēng)馳驟。星犇電走。無暇回眸。
〔小生〕一路好風(fēng)景也。
【北那■〈口七〉令】曉風(fēng)和。岸草柔。午云深。嶺樹幽。喜聽啼鶯如喚友。游蜂的似覓儔?！驳尘熯€有許多路?！残∩成窬┑脑谕幐 Ｊ辜讶藢宜晚?。俺便將離恨天補(bǔ)的才完。相思地縮的不就。不由人的鞭策頻抽。
看看起程。又早近京也。〔旦〕
【南醉扶歸】曉行暮止甘馳驟。穿山度嶺奈嬌柔。漫想當(dāng)年話西樓。豈知今日多僝僽。恨不得立時(shí)相見訴離愁。怕見面都遺漏。
前面是北京城了。〔小生〕到了。我每進(jìn)城去貢院前尋問去。
【北金盞兒】歷間關(guān)赤碌碌早已到皇州。鳳城中阛阓炊煙浮。小廝。你到掛號(hào)所在?？床旧系怯浻谙喙⒃诤翁?。卽到寓所去問?！操讘?yīng)介〕待小的去問來?！蚕滦∩嘲炒延卩O的行共止。一一的忙尋究。〔旦〕莫不場(chǎng)事完了。又去迷戀靑樓?！残∩承莶伦瞿蠈m的試畢。又早去迷翠館。醉靑樓。
〔家僮上〕聞?wù)f洛陽花似錦。偏我來時(shí)不遇春。〔小生〕怎么說?！操住硢柕接谙喙⑺?。主人說家裏死了妻子。日夜啼哭。一完場(chǎng)事。榜也不等。星夜回去了?！驳┛藿樾∩尺@樣不湊巧。眞是好事難成?！驳?
【南安樂神犯】姻緣已就。誰知來到。不獲綢繆。伯勞飛燕早分頭。浮萍浪梗難相湊。〔小生〕他揭曉也不待了?！驳滁S榜無情待。白骨有心求。此段恩何厚。行和止作么籌。敎人堪恨轉(zhuǎn)堪羞。彷徨處空淚流。一天歡慶反成愁。
〔小生〕這個(gè)卻易。不用愁煩。我有宅第一所。在東門梅花胡衕內(nèi)。高樓大院。童婢如云。我到京中。慣在裏面歇息。你可權(quán)暫逗留。我往下路去尋于郞還你便了?！驳呈冀K玉成。何施恩之無厭也?！残∩匙怨诺罏槿隧殲閺?。謀而不忠。非大丈夫也?！残薪椤?
【北寄生草】俺有個(gè)私宅第可喜的是地最幽。恰稱的九華仙馭權(quán)迤逗。盡有驅(qū)奴使婢每環(huán)前后。且喜是重門朱戶無人叩。一任他門前蜂蝶遍尋求。只索護(hù)幽香莫被東風(fēng)漏。
迤邐行來。此間已是?？扉_門?！脖娛膛稀橙臻g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惨娦∩椤逞?。老爺回來了?！残∩榈┻M(jìn)介小生〕眾奴婢。這是于相公的夫人。你每都來叩頭。他遇了難。我留他暫住在此。我自去尋于相公。你每小心伏侍。不可有慢。早晚把門閉了。是姓于的相公來問便開。小心在意?！脖姟硶缘谩！驳?
【南皂羅袍】慚愧姻緣不輳。感君家藏貯翠館朱樓。入海撈針費(fèi)尋求。守株待兎空僝僽。崎嶇古道。敎伊浪游。繁華別院。與奴遣愁。恩深義重難消受。
〔小生〕分宅破家。交誼之常。何足掛齒。你安居在此。我自去尋于叔夜。少不歷盡天涯。也索還你。不要愁煩?！残涑鰰椤秤袝环狻４卩O來時(shí)與他開看。〔旦接書介小生〕丫鬟每伏侍進(jìn)去了。〔旦〕不戀故鄉(xiāng)生好處。受恩深處便為家?！残∩逞鎏扉L(zhǎng)笑出門去。應(yīng)知足底是天涯。〔別旦旦下小生〕
【北煞尾】甫能彀送將穆氏帝京游。又尋叔夜江南走?？蛇@千里馬兒不容氣吼。紫絲韁何嘗輕放手。忽剌剌一似順風(fēng)舟。只成就這鳳鸞儔。有一頭早不見一頭。赤潑潑俠腸癢處難拴紐。思量起也著甚由。又不為熱湯兒半口。又不為切己的功名兒馳驟。為他們害相思兩下裏擔(dān)憂。好似把紅綃妓與千牛。
第三十五出
詰信
【桃紅菊】〔生上〕自神京歸來故園。往平康依稀舊年。尋思起素徽不見。尋思起素徽不見。望著了西樓淚漣。
小生歸到故園。尋劉楚楚問穆素徽死信果眞。就到錢塘。與池同廝鬧一場(chǎng)。收他骸骨安葬。呀。迤邐行來。已是西樓矣。風(fēng)景依然。好傷感人也?！怖系┥稀碃t茗窗間坐。輪蹄戶外喧。〔見生作驚介〕呀。原來是于相公?！采碁楹尉貌幌嘁?。一見便自驚疑?！怖系车靡姽嗜?。還是驚喜。何疑之有?！采硠e來又隔一年了?！怖系?
【惜奴嬌】一別經(jīng)年。怎河陽花貌。減些嬌倩?！采承∩鷰Р‰S任。車馬勞頓。官署中一病而亡。三日后纔得重醒?！怖系秤羞@等事。蕭郞多病。應(yīng)與舊玉情牽?！采澄鳂侵?。決不肯忘。〔老旦〕堪憐。死誓生盟終不變?！采吃绮蝗绮痪刃岩擦T?！怖系痴虪I陵芳魂轉(zhuǎn)。呀。這等說起來。必濟(jì)之言。原是有的?！采乘娦∩鷼饨^。卽便買舟而返?！怖系┖稀诚裁??？尚︼L(fēng)言浪語。信口訛傳。
相公黃榜在邇。錦鑣將奪。如何倒返家園?！采?
【前腔換頭】云天。無志飛鶱。奈嚴(yán)親相強(qiáng)。載筆游燕。不意途中宿店上遇李貞侯。他亦以我為鬼。見時(shí)不勝錯(cuò)愕。及問素徽。他說你到池家問訪。素徽聞我死信。卽便縊死。貞侯途遇。說伊妹子歸泉。那時(shí)不欲會(huì)試。被諸友慫恿不過。又逢一個(gè)胥長(zhǎng)公。亦力勸我進(jìn)闈。勉完場(chǎng)事。不及待榜。卽便歸來。先從楚楚問了的信。隨到錢塘收他骸骨。南旋。待與尸骸重廝見。痛分離幽明遠(yuǎn)。
〔老旦〕奴家目擊素妹之死。偶與貞侯言之。貞侯之言。皆奴言也。誰道素徽原救活了。〔生笑介〕可喜可喜。有這等事。〔合前老旦〕
【黑麻序】造訪嬋娟。把傳聞?wù)`述。他一命幾捐。被丫鬟救轉(zhuǎn)。那時(shí)奴已歸遠(yuǎn)?！采鞅椤橙缃窨傻靡灰娒?。〔老旦〕不要說起。還有奇事?！采@介〕怎么呢?！怖系乘麉⒍U。因伊設(shè)醮筵。橫塘聚眾喧。〔合〕更遭寃。被那強(qiáng)徒劫去。所向茫然。
〔生連連急問介〕怎么說。又被人劫去了。〔老旦〕他欲超度相公。設(shè)建水陸道場(chǎng)于橫塘混眞禪寺。做九晝夜功德。不意三更之后。竟有勇士數(shù)人?；烊攵U堂。打滅燈火。沸言于叔夜搶穆素徽。及至池公子追去。又是一個(gè)勇士。馱一美婦人。追至舟次。勇士棄婦人而逃。那婦人不說來由。隨卽自盡?！采乘鼗漳??！怖系撤幢蝗藦拈g劫去。不知何往了?！采秤羞@等事。
【前腔換頭】驚顫?？晒忠裂?。驟得人肺腑亂起刀箭。恁生離死別。多少更變。我兩人呵。顚連。相如在那邊。文君在那邊。
〔合前外末凈小凈報(bào)喜人混奔喊上〕報(bào)報(bào)報(bào)。聞得于爺在歌院裏。在什么西樓內(nèi)去了。不免打進(jìn)去。〔做打進(jìn)喧嚷介老旦〕外邊亂嚷。打?qū)⑦M(jìn)來了?！采畴y道又是趙伯將那廝么?！怖系┬椤呈菆?bào)喜的?！采尺@不是我家。不要打家伙?！脖姄碜∩椤碃斨辛说谝幻?。小的在京裏下處去報(bào)。說爺已出京了。到太老爺任所去報(bào)。爺又不在。如今到貴府。又封鎖在那里今日纔尋得著小的每千辛萬苦。快取六紅纻段來寫賞票?！怖系┨撓氯〖t纻上生做寫介〕寫便寫去。只怕太老爺又寫在那裏。有兩倍打發(fā)。都到太老爺任所來領(lǐng)罷。這里不是我家。打發(fā)你酒飯銀十兩去罷?！渤蟀l(fā)銀介眾〕如此。謝爺。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蚕吕系尺@是非常之喜。奴家辱顧。無以為敬。先具杯酒。以敘闊懷?！采秤稚苣??！搽s排酒桌介老旦舉杯介〕
【錦衣香】榜上元。人中選。鳳羽鶱。鰲頭變。佇看上苑晨游。曲江春宴。宮花紅映彩云鮮。高車駟馬。晝錦榮旋。幸今宵降玉。泛流霞同醉燈前。身在閑庭院。遐荒名徧。只宜快樂。何須憂怨。
〔生〕咳。楚楚。不得素徽?？v做南面王。也只是不快。〔老旦笑介生〕
【漿水令】悵孤鴻悲鳴遠(yuǎn)天。嘆雙鴛散失浪川。錦般毛羽向誰姸。不從愿欲。做甚高官。承相勸。越淚漣。惟恐素徽尋不見。明日裏。明日裏。急待整鞭。聽譙漏。聽譙漏。怎禁熬煎。
如今原到京中差廣捕遍天下追尋。少不得要見素徽?！怖系尺@個(gè)卻好?！采持皇潜P費(fèi)盡了。與楚楚暫移五十金。到京中便寄還也?！怖系尺@個(gè)卻易。〔虛下復(fù)上〕銀在此?！菜豌y與生收介笑介〕不是我勢(shì)利。你中了便肯把銀子借與你?！采承莸萌⌒ΑＮ谋?。可曾天亮么?！渤蟆尺€未?！怖系碁楹芜@般性急。〔生〕情之所至。奈不得了?！怖系?
【嘉慶子】你情眞至此眞罕見?？v富貴功名未可牽。且把關(guān)山歷遍。人快幸。反憂煎。人安樂。反迍邅。
〔生〕楚楚。他見了捷錄。纔曉得不曾死。又中了第一名。定然歡喜。是捷報(bào)上。倒也傳個(gè)信了。
【尾聲】他聞捷報(bào)應(yīng)歡忭。想著我還須悲怨。天那。我也不要功名。天若有好意。不如還我素徽罷。怎敎人兩地懸懸。
〔丑〕天明了?！采晨删吐妨T。楚楚。多擾了。就此別也?！怖系扯嗪?jiǎn)褻了。
正是路遙知馬力。
果然日久見人心。
但愿應(yīng)時(shí)還得見。
須知?jiǎng)偎圃狸柦稹?
第三十六出
喜雋
【接云鶴】〔外上〕祥云瑞靄滿庭闈。吾兒不見轉(zhuǎn)憂疑。
自古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吾兒于鵑。往京會(huì)試中了榜頭到不在京中聞得他日夜在寓中啼哭。倒往下路去尋穆素徽了。風(fēng)塵遠(yuǎn)道。甚是放他不下。老院子何在?！材┥稀诚猜劰庸γ?。連挈家人增面皮。老爺有何話說。〔外〕如今是太老爺了?！材呈??！餐狻持皇切±蠣敳辉诰┲小Ｎ唇視灾?。又向下路去了。放他不下。卻怎么處?！材陈劻私菀簟Ｒ欢ㄒ驳骄┝?。〔外〕吾家一門榮貴。一則以喜。小老爺飄泊在外。一則以憂。
【催拍】受君恩身為繡衣。羨吾兒復(fù)掄大魁。不覺春生滿室。只道明光策罷。衣錦榮歸。誰想孤蹤浪蕩天涯。尋思起一喜一悲。懸懸望杳難期。
〔末〕小老爺一定在京了。不如修書一封。差人到京中寓所去。討個(gè)消息。
【一撮棹】休牽憶。傳聞恐不的。修尺素。差人往京國探眞耗。須知好消息。〔外〕說得有理。待我卽刻修書差人去。只怕歸去了。不及廷試。怎么處。臨軒對(duì)。只怕趕不及?！材持輬?bào)。星飛電馳急?！餐狻尺€未審可得對(duì)彤墀。
游子杳難尋。
空聞捷報(bào)音。
雖無百丈線。
千里系人心。
第三十七出
巧逅
【福馬郞】〔小生上〕任俠橫行無忌憚。為訪于叔夜將路趲。誰識(shí)俺費(fèi)機(jī)關(guān)。覓去見嬋娟。延津劍慶重還。
我胥表。為了于叔夜穆素徽兩人。費(fèi)盡心力。今素徽已貯之京中。叔夜無從尋覓。幸駕得神馬。名曰驚帆。一日能行千里。不踰三日。已到常州府地方。且消停半晌?！矔合律稀?
【前腔】為覓佳人往又返。忘卻饑和飽朝共晚。千層水萬重山。一望淚潸潸。嘆我生不幸事多艱。
〔小生急上〕呀。前面好像于兄?！采衬邱汩L(zhǎng)公么?！残∩痴?。叔夜兄。為何不在京師看榜。到在下路上來?！采骋谎噪y盡。
【玉芙蓉】自相逢旅店間。強(qiáng)試忙言返?！残∩硽w來怎么?！采硢柤讶诵畔??！残∩城叭肇懞钏鶄髦疟w否?！采巢灰f起。又起波瀾?！残∩秤衷趺戳??！采碁樵墼O(shè)醮連宵旦。誰知盜賊劫換奸。〔小生〕也未必是盜賊。如今兄待怎么?！采尺€京去。把檄文遍關(guān)。怕隨他紙鳶風(fēng)斷杳難還?！残∩?
【前腔】何須意慮煩。但把京華盼。只這一帶云山呵。你夫人鸞馭。早在其間?！采@問介〕這怎么說。老丈何從知之。莫不是戲謔小弟?！残∩晨取Ｄ阒坏狼赝バ盆祽{誰返。〔生喜介〕難道是重歸小弟。據(jù)老丈說。他已被人劫去了?！残∩痴l知道章臺(tái)舊枝咱代攀。〔生〕有這等事?！残∩承〉茌d月錢塘。見賢嫂設(shè)壇薦度。小弟把愛妾輕鴻。與賢嫂一般妝束。混觀法事。忽擁壯士打滅燈火。搶輕鴻而走。池同誤追輕鴻。輕鴻赴水而死。誰知賢嫂卻被小弟負(fù)之從間而出矣。今送至京師。吾兄不在?！采橙缃裨诰┲心抢铩！残∩承〉苡忻坊êh私宅一所。與賢嫂暫居。兄到一問便知也。〔生〕老丈下來何干?！残∩笆纸椤程貋韺ば帧！采碂o甚深交。特發(fā)義舉。是古豪杰。是大恩人。此恩此德。沒世不忘。請(qǐng)上有一拜?！沧靼萁樾∩鸢萁椤尺@樣事。小弟常有。何足感激。只要你成姻眷。免鸞孤鳳單。廷試之期在卽。怎么趕得及。早促伊治安新語覲天顏。
〔生〕便是。小弟不得素徽。只管求死。就是會(huì)試。亦非本意。今得了素徽。又待廷試了。早些做官。榮耀他卻好。只是日子促了。路途又遠(yuǎn)。怎么處。
【前腔】洛陽花正繁。偏我看花晚?！残∩巢环?。我有駿馬。一日行千里。小弟自燕至吳。祇行四日。贈(zèng)兄乘之。抵京尙及廷試。〔生〕感德未酬。施恩無厭。何以克當(dāng)。多謝了?！残∩秤腥缭乞E馬。號(hào)曰驚帆?！采晨翱潢套訉Ⅱ壗狻２怀罹慈市新冯y?！残∩承P們帶我千里馬來。于相公騎者?！搽s帶馬上〕香來知驟近。汗斂覺風(fēng)吹?！采畴p瞳挾鏡。兩顴協(xié)月。果然好馬?！残∩承萘b絆?？旆饕驴绨啊５骄r(shí)洞房金榜似邯鄲。
快些乘馬?！采鞒笋R介〕請(qǐng)了。路遙知馬力?！残∩沉x重識(shí)交情?！采唏R急下小生看內(nèi)介〕看他頭也不回。竟自去了。我心上已安。且向宿店安息一番。有何不可?！蚕聝羯稀?
【薔薇花】因選官喜得伯將共我游?！残羯稀巢灰蚩哇?dòng)離愁。池老先。怎簇眉頭。
〔凈〕此事不是路上說的。且到肆中細(xì)談?！残簟秤欣?。就此店中安歇。店主那里。〔丑上〕時(shí)招千里客。義取四方財(cái)?！残簟晨淳苼怼！渤髴?yīng)下凈〕咳。伯將。自古道債各有主。寃各有頭。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我與你自從橫塘那日分手。又是幾時(shí)了。今欲上京。選一恩官。央你代筆。誰想一路來。沸傳那于鵑中了榜首?！埠藿椤巢灰f試官。天也是沒眼睛的。〔小凈〕便是?！矁簟尺@是我切齒之仇?！残簟惩砩脨郝酝！矁簟橙羰撬诋?dāng)?shù)馈W(xué)生選官之事。不要提起。只怕你我性命也不保。〔小凈〕便是。有何妙策?！矁簟澄宜枷肫饋?。不如捐些金銀寶貝。結(jié)一刺客。刺死了他。你我方得出頭。方得無恙?！残簟澈帽愫?。那得這個(gè)人?！矁簟澄液湍銛Q刎頸之交。就替我搠一搠。有何不可?！残簟吵乩舷取Ｈ羰且还芄P。我便會(huì)搠。老于是個(gè)人。這個(gè)叫我卻難。不敢應(yīng)承?！矁簟尺@般說。此計(jì)不成了?！残簟城易?。一面吃酒再算計(jì)?！残∩稀?
【新荷葉】得見于郞底事寬。且投店暫棲今晚。
酒保有么?！渤笊稀呈悄莻€(gè)。〔小生〕投宿的。〔丑〕上房請(qǐng)坐。〔小生〕裏面有客了。〔丑〕同臺(tái)吃酒。各自還錢。就在這長(zhǎng)臺(tái)上坐何妨?！捕舫鱿樾∩尘票？炷镁苼沓?。〔丑應(yīng)下凈語小凈介〕那個(gè)漢子。我覷他甚是古怪?！残簟碁楹??！矁簟衬憧此黹L(zhǎng)八尺。須髯如戟。腰間佩劍。血?dú)猹q腥。想是個(gè)俠客?！残簟硵绱恕Ｌ剿呛蔚热宋?。或能行刺。亦未可知?！矁簟秤欣碛欣怼！残∩髯燥嚱閮簟诚壬饕玖?。〔小生〕呵呀。小生與二位曾未識(shí)面。一見遂生疑訝。卻為何來?！矁簟硨W(xué)生見足下雄姿偉貌。腰掛寶刀。必能為刺客之事?！残∩承写毯巫愕涝?。我少年無賴。白晝殺人。長(zhǎng)而習(xí)武。單騎破賊。袖藏黃石秘書。錦字展開天地小。腰掛白猿靈劍。龍光搖動(dòng)斗牛寒。賺入宮府。自有鬼跡神蹤。暗渡關(guān)津。不比雞鳴狗盜。觸槐而死。罵岸賈之私人。倚柱就擒。笑燕丹之使客。熱腸有血。赤潑潑沒處可傾。冷面無情。鐵錚錚寧死不變。一言激怒。便思舞槊相加。詞組投機(jī)。何惜斷頭以報(bào)。正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有不平事?！残簟趁蠲?。人有所愿。天必從之?！矁簟晨炜淳苼?。先奉敬一杯。
【劃鍬令】君家意氣沖牛斗。腰間寶劍走龍虬。要離佽飛流。何期邂逅?！埠稀承廊粓?bào)讎。非因利誘。此德此恩。天高地厚。〔小生〕
【前腔】平生素有拏云手。何難斬取越王頭。一言乍相投。隨抽匕首。
〔凈小凈合前〕請(qǐng)問足下高姓大名?！残∩承振忝?。字昭令。人號(hào)我為長(zhǎng)公?！矁簟尘媚阶阆铝x膽包天。雄謀蓋世。亦機(jī)緣使然。我有一夙恨未申。足下若能相許行刺。事成之后。黃金白璧。酬謝匪輕?！残∩尺@個(gè)我家盡。有。那個(gè)希罕。但不知二位上姓貴表?！矁簟硨W(xué)生姓池名同?！残∩@疑審視介小凈〕學(xué)生趙祥。字伯將?！残∩扯徊恢棠且粋€(gè)。〔二凈〕新中的于鵑?！残∩衬蔷徒杏谑逡沟拿础！矁簟痴谴巳?。〔小生怒介〕這裏不好講話。且到曠野去。原來是他。久聞其名。只在飯店上一遇。聞你二人。讒間他父子。拆散他夫婦。我一向留心。那日醮壇上欲尋你一見?？忠娏四?。就忍不住動(dòng)刀。所以只取素徽。不及殺你。你可曉得搶素徽者是我。汝逼死橫塘者。就是我輕鴻妾。今我已送素徽與叔夜成親。他不計(jì)較你罷了。反欲刺他。情理難容快取頭顱下來便了?！矁粜艏弊呓樾∩蝿r住介〕
【撲燈蛾】政欲尋見你。今宵始相會(huì)。素徽送于郞。是我弄完佳配也。成人之美。棄妾輕鴻更何惜。那知伊機(jī)心頓起。早不如快將頸血濺吾衣?！残簟?
【前腔】未嘗識(shí)認(rèn)伊。未嘗斗伊氣。許把深讎報(bào)。誰想反成惡意也?！补虬萁椤嘲笙露Y。廝趕著敎人魂飛。一時(shí)差從今自悔。望君家饒?jiān)酃访枪Φ隆?br />
〔小生殺二凈介〕擊物如鷹隼。潛身似鬼神。劍誅無義漢。金贈(zèng)有恩人?！蔡撓录鄙稀硽⒘顺赝w祥。又來幾多路了。我如今原到京中。私探于郞素徽可曾尋著成親否。萬有他變。始終成之。若旣成親。不必往見矣。欲待修書一封。密地投入。報(bào)他昨晚之事?！菜冀椤沉T?？钟行孤?。連書也不修罷。我竟向別處去也。
【北六幺令】我我為人時(shí)須為徹。斬草時(shí)定除根。非是咱每弄假成眞。祇憐他才子佳人。斷雨殘?jiān)?。這衷腸恰勝似那孝子忠臣。咱遇池同便抱不平。輕操白刃。又不冀小惠私恩。只索把五湖煙水遨游盡。那時(shí)節(jié)歌傾郢里。那時(shí)節(jié)嘯倒蘇門。
熱血滿腔今有屬。
雄心一片向誰酬。
眼底莫敎嗟落魄。
猶存換酒鹔鹴裘。
第三十八出
會(huì)玉
【三疊引】〔生上〕朱樓畫閣連云構(gòu)。綠覆重重楊柳。庭院恍天臺(tái)。試把銅镮輕扣。
我到京廷試。今訪梅花胡衕內(nèi)素徽居所。迤邐行來。高樓大院。想必就是了。待我叩門則個(gè)?！策甸T介內(nèi)〕是誰?！驳┥峡唇椤晨v使侯門深似海。從今引得外人來。莫不是池同來尋我。呀。這是于郞聲音。快開門。〔生相見介〕
【顆顆珠】一別已經(jīng)秋。今朝相見。不禁淚交流。
〔生〕西樓有盟。曾結(jié)三生夙好?！驳撑f玉無恙。終成百歲良緣?！采乘蓝鴱?fù)生。離而復(fù)好。亦一段奇話也?！驳城С钊f恨。不能盡述。試略道幾語?！采?
【巫山十二峯】〔三仙橋〕自那日西樓喜逅?！驳吵椴≈凶?。〔生〕伯將謗口。父親前事漏。
〔旦〕那趙伯將帥領(lǐng)多人。逐奴遠(yuǎn)方居住。
【白練序】驅(qū)走不暫留。奈鴇母將浮江上舟?！采衬菚r(shí)你便怎么?！驳扯讼嗪?。奴家寄發(fā)一股。修書一封。約你沖風(fēng)冒雨踰垣破壁而來。以決生死之盟。誰想只來舊玉。回書沒有?！采?
【醉太平】適輳。封函未剖。被親歸閃散。無暇緘愁。開書看時(shí)。只見香云。一幅素紙。并沒半字。拆開素紙。只疑啞謎。回頭牽憂。一定有誤了。那時(shí)你便怎么?！驳衬赣H只促開船。奴家生分不肯。停舟一夜空廝守?！采晨?。誤了事也。此去竟向錢塘?！驳衬赣H只說寄居親族。鴇母誰知生機(jī)彀。那池同放下金鉤。誑投棲卻思締偶?！采衬憧蓮捻?biāo)！驳稠票牟慌c共衾裯。
聞你又帶病往山東去了?！采巢灰f起。
【犯胡兵】迎醫(yī)往任添憔瘦。冥途去久。那知三日還魂。恨醫(yī)傳訃謬。〔旦〕奴家誤聽劉楚楚之言。自縊而死。又被侍兒救醒。驟聞伊死訃。已拚一命丟。誰知被侍兒救。有今日合成就。
你又那里得我死信?！采?
【瑣牕寒】赴春闈途遇貞侯。說芳魂一筆勾。那時(shí)我只待要死。不欲會(huì)試。那個(gè)俠客胥長(zhǎng)公適遇。安慰我一番。勸我進(jìn)場(chǎng)?！驳衬邱汩L(zhǎng)公。也就在那時(shí)會(huì)的?！采趁愫顟?yīng)舉。歸問根由。
出場(chǎng)便欲歸到錢塘。先就劉楚楚家問你消息?！驳程任夜凰懒恕Ｄ銋s怎么。〔生〕惟有痛哭而絕。葬卿之側(cè)耳?！驳吃跎鷷缘梦也凰?。〔生〕
【劉潑帽】向劉家楚楚從前叩。知又飄流。諕得人心僝僽。
〔旦〕自那日誤聞?dòng)噲?bào)。建設(shè)水陸道場(chǎng)。拜你一拜。卽欲自盡。誰想翻成好事。
【香柳娘】請(qǐng)僧人度伊。請(qǐng)僧人度伊。霎地?fù)砀昝屧郾慵沧?。我只道誰。卻是郞君義友。他路見不平。弄出押衙妙籌。磨勒高手。
【賀新郞】送奴家在此權(quán)迤逗。去問你遂姻媾。
〔生〕那胥長(zhǎng)公是個(gè)大俠客。我正待到京哭龥九重。遍天下求你。誰想在常州地方遇著他。他細(xì)陳顚末。說你下落。得以來此。
【節(jié)節(jié)高】相逢笑語稠。指皇州。方知有個(gè)藏春藪?！驳吃跎s得及殿試?！采骋蔡澚笋汩L(zhǎng)公。他計(jì)程不及廷試。他贈(zèng)我以千里馬。四日就到京與試。他道明光奏。途路悠。怕看花后。贈(zèng)咱千里靑驄驟。
【東甌令】飄然如挾楚云游。重得話西樓。
〔旦〕我倒忘了。那胥長(zhǎng)公還留書一封在此說于郞來時(shí)開看?！残涑鰰樯唇椤逞?。他說如已得面晤。不再至矣。怎么好?！驳乘共粊砹恕Ｓ羞@等俠氣的人。我每還去尋他報(bào)德便好?！采潮闶?。但這個(gè)人是不求報(bào)的?！驳吃谖颐坎荒茼⑷?。〔生〕同向空中。拜他一拜。〔做同拜介〕
【尾聲】感胥公恩情厚。始終成我鳳鸞儔。遙望空中同頓首。
〔生〕今夜的親便成了。歸去拜見父親。須得李貞侯先去作伐?！驳忱钬懞羁稍??！采乘仓辛颂交?。〔旦〕政好作伐。〔生〕游街過了。卽便吿假回去成親。
何處飛來錦繡叢。
新歡舊愛兩無窮。
今宵剩把銀缸照。
猶恐相逢是夢(mèng)中。
第三十九出
游街
〔丑値宴官上〕人本無心求富貴。誰知富貴逼人來。自家値宴官便是。今日是新狀元游街。飮瓊林宴。不免在此伺候。呀。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他每來也?！采┕趲С笋R雜執(zhí)金瓜旗帳鼓樂行上〕
【神仗兒】五云縹緲。共瞻天表。宮花烏帽。笑看綠袍制巧。正鶯啼紅樹。馬嘶芳草。扶擁去。氣偏豪。扶擁去。氣偏豪。
〔生〕李年兄可曉得小弟又有一節(jié)極喜的事?！材衬皇钦匈?。〔生〕咳。不是。是穆素徽原不曾死。與小弟做親。特凂年兄作伐?！材┫步椤秤羞@等事。自當(dāng)與令尊年伯說知。成親便了。請(qǐng)問所以得合之故?！采绸R上一言難盡。俟細(xì)與兄言之?！材尺@個(gè)可喜可賀。
【前腔】平康大道。平康大道。曈曈日耀。旌旗云繞。兩行佳人語笑。笑狀元年少。潘郞容貌。秾麗處。樂陶陶。秾麗處。樂陶陶?！膊⑾隆?
第四十出
乘鸞
【七娘兒】〔外于魯上〕夜來不住燈花墜。卻原來吾兒錦歸。喜不能持。陶然如醉?；腥簧碓跍[都裏。
吾兒榮歸在卽。聞得他已覓得素徽。托同榜李貞侯作伐。事到如今。只得從了他罷。叫院子?！搽s應(yīng)介外〕小老爺同李爺來到。卽便通報(bào)。〔雜應(yīng)生末上〕
【前腔】長(zhǎng)安得意馬蹄疾。晝歸榮椿庭久違?！材硧嵨彝恰Ａw伊歸娶。月下人好把紅絲系。
〔末見外介末〕小侄櫪下駑駘。竟隨驥尾。實(shí)分家訓(xùn)之余?！餐狻澄醿恨H中涸鮒。得占龍頭。皆因友資之益?！采娡饨椤车谏稀：河幸话?。子儀有曠。遠(yuǎn)游無方。不孝之罪。伏乞恕之。
【山漁燈】定省荒疎兒之罪?！餐狻城叭?qǐng)?bào)捷的說你不在京中。倒往下路去了。甚放不下?！材沉钹O呵。一赴春闈。旋到鄉(xiāng)里?！餐狻澄矣衷谌巍w去何干。〔末〕老年伯在上。令郞向與穆素徽訂盟。生死不忘。幸素徽砥志。死而復(fù)生。年兄誤聞死訃。歸尋消耗。尋消耗又對(duì)彤墀。〔外〕怎趕著廷試?！材秤幸粋€(gè)胥長(zhǎng)公。贈(zèng)以千里馬。且云素徽我已貯之京中矣?！餐狻吃趺此鼗找驳骄┲腥ァ！采晨皯z素徽。煙花砥志成婚配。被池公子賺了回歸。他也誤聞孩兒死信。在橫塘薦度孩兒。誰想胥長(zhǎng)公路抱不平。做下計(jì)策。棄輕鴻妾。換出素徽。送至京師?！材尺@也是一樁奇事。誰知機(jī)緣甚奇。明月橫塘逢義士。劫上鳳車還帝畿。〔外〕今素徽何在?！采骋言诤酉?。特請(qǐng)嚴(yán)命。敢遂夙盟?！材承≈短貋碜鞣?。望卽俞允。三生會(huì)。況作伐有媒。〔生〕怕娶而不吿。卻類鉆窺?！餐狻?
【朱奴兒】是則是前緣定矣。怕人講良賤不敵?！材忱夏瓴谏献怨诺乐ゲ轃o根。醴泉無源。芝草甘泉源本誰。婚姻事難論高低?！餐狻澈哼^來。有李年丈諄諄在此作伐。你的心愿難改。夙緣已成。今日乃婚姻大吉日。就與你成親罷。索從你室家永宜?！蚕蚰┙椤持x年丈成人美。
〔末〕小侄就此吿別?！餐狻硠谥亓??！材郴ㄓ矚饨灾?。鳥識(shí)歡心亦解歌?！矂e下生暗下外〕喚掌禮人來?！搽s應(yīng)喚介小凈賓相上〕結(jié)親詩句有千般。喊得喉嚨鐵屑干。討盡花紅幷賞賜。收些糖果共糕團(tuán)?！惨娡饨椤程蠣斢泻畏指丁！餐狻辰袢瘴颐看鬆敵捎H。須要小心說幾句好話?！残簟赤摹缘?。有極切詩句在此。〔向內(nèi)喝介〕久旱逢甘雨。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掛名時(shí)。新貴人緩步請(qǐng)行?！矁?nèi)作樂介旦冠服眾鼓樂花燈擁上〕
【遶紅樓】〔菊花新〕簫鼓頻催點(diǎn)鳳翹。輕舉步環(huán)佩飄蕭?！采t袍上〕
【齊天樂】才子佳人?？煞Q雙妙?！埠稀?
【緱山月】今夜喜相邀。
〔小凈〕二位新人。請(qǐng)上花氈。齊眉并立。先拜天地。后拜高堂?！采┌萁樾糍澏Y〕
【好事近】寳鼎麝蘭燒。滿座篆煙迷了。香深深處。驚看翠圍珠繞。良時(shí)輳巧。畫堂中綺宴安排早?？兹笇谓M繡交蕤。鴛鴦帳曲瓊雙爪。
【前腔換頭】良宵。萬里素波搖。更一片紅云繚繞。秦樓仙倩。翩翩待驂靑鳥。新歡舊好向今宵。合巹齊傾倒。羨佳人寶髻珠瓔。喜才郞繡衣烏帽。
【千秋歲】斗妖嬈。皓月熒熒照。不禁地眉語目笑。追想當(dāng)年。追想當(dāng)年。誰料得這回于飛重效。乘鸞晚。登龍?jiān)纭Ｍ祷ㄗ?。?lián)枝巧。漫道姻緣少。但玄霜有杵。應(yīng)到藍(lán)橋。
【前腔】賦桃夭。調(diào)葉求凰操。慮只慮唾井相拋?！采沉乎U應(yīng)慚。梁鮑應(yīng)慚?？闪w你似他少君德耀。三生石。曾留笑。百年景。同諧老。魚水投歡好。〔旦〕媿墻花路草。附玉依喬。
〔小凈〕請(qǐng)新貴人進(jìn)到后堂新房裏去。坐床撒帳。做花燭。飮合巹杯。太老爺請(qǐng)外堂少息?！餐狻痴菤g娛嫌夜短。果然寂寞覺更長(zhǎng)?！蚕卤姅y燈奏樂引生旦行介〕
【越恁好】翠紅庭院。翠紅庭院。鬧叢叢景趣饒。海棠花滿樹。從此夜放新葆。正歡娛笑高。正歡娛笑高。見墜沉沉粉墻西月掛樹梢?！残糁秆诀咚途粕┙椤撑跸加x命白。漫凝眸早忘卻嚴(yán)漏麗譙。移燈火。向洞房。晚宴收拾早。見回廊數(shù)轉(zhuǎn)。曲砌深?yuàn)W。
【前腔】翠笙玉管。翠笙玉管。響嗚嗚引調(diào)高。轉(zhuǎn)歌酣舞劇。樊素口小蠻腰。側(cè)楞箏紫槽。側(cè)楞箏紫槽。見小鬟每展紅牙低按漫敲。暖溶溶繡房。綺窗中喜燈花雙綴絳桃。良緣輳。瑞應(yīng)多。占盡風(fēng)光好?？捶驑s子貴。同拜封誥。
【紅繡鞋】佳人才子風(fēng)騷。風(fēng)騷。同娛月夜花朝?；ǔ?。鶯燕侶。鳳鸞交。歡引袖。醉揮毫。把相思一筆勾消。勾消。
【前腔】西樓舊玉根苗。根苗。風(fēng)流節(jié)俠堪驕?？膀?。樂府載。史書標(biāo)。言志淺。寄情豪。縱周郞不費(fèi)推敲。推敲。
【意不盡】就中癡事人難到。癡事還須癡想描。韶華易老。黃粱夢(mèng)濁誰喚覺。
叔夜不常有
穆姬世所無。
輕鴻眞俠女。
胥公是丈夫。
西樓記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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