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盧世榮傳

白話元史 作者:明·宋濂等



  盧世榮,大名人。阿合馬專政時,世榮向他行賄,得任江西榷茶運使,后因罪撤職。阿合馬死時,朝廷大臣怕談財利之事,怕不能符合世祖(1260~1294年在位)裕國足民的意愿。但有個叫桑哥的人,推薦世榮,說他有才術(shù),能拯救正在破壞的鈔法,能增賦稅,上可富國,下不損民。世祖便召見了他,其對答也甚合世祖之意。至元二十一年(1284)十一月二十八日,召中書省官員與世榮在朝中展開辯論,陳述朝廷所當(dāng)做的事情。右丞相和禮霍孫等堅持正道,為強詞奪理的世榮所勝。于是,和禮霍孫與右丞麥術(shù)丁、參政張雄飛、溫迪罕等都被撤職,復(fù)起用安童為右丞相,以世榮為右丞,而左丞史樞、參政不魯迷失海牙及撒的迷失、參議中書省事拜降等,都是世榮所推薦的人。

  世榮驟然被越級拔用,當(dāng)天便奉旨到中書省去整頓鈔法,行文內(nèi)外,官吏不誠心執(zhí)行鈔法的,都要問罪。次日,同右丞相安童奏稱“:現(xiàn)在有不少老幼疾病的人,缺衣少食,在市上行乞,這不是盛世所應(yīng)看到的現(xiàn)象,應(yīng)該由政府給這些人以衣糧,委托各路正官提舉其事?!庇稚献嘤嘘P(guān)懷孟竹園、江湖魚稅及襄淮屯田事宜。三日后,安童又敦促世祖,對世榮所說的幾件事,望詔告天下。世祖說:“除給乞丐以衣食這一條外,其他都按世榮請求的辦?!庇谑窍略t說“:金銀乃民間通用之物,自立平準(zhǔn)庫后,禁百姓私相賣買,今后聽?wèi){民間便宜交易。懷孟諸路竹貨,系百姓栽植,官府曾禁止發(fā)賣,使百姓貧困,并招致南北竹貨不通。今撤消各地竹監(jiān),聽從民間賣買,官府收稅。江湖魚稅,已有定例。貧民捕撈以謀生,今到處禁止捕撈是不對的,今后聽任人民采用。軍國事務(wù)往來,全靠驛站運送,近來馬增長,又要求各驛戶供給使臣飲食,以致疲敝。今后除驛馬外,其余由官府開支?!?br />
  其后,中書省又上奏世祖:“鹽每引收稅十五兩,國家未曾多收,目的是想讓百姓便于食用?,F(xiàn)在官府豪強欺名騙利,囤貨待價,以至一引賣八十貫。京師鹽價一引竟高達一百二十貫,貧者多不得食。建議以鹽二百引給商人,一百引散存諸路。成立常平鹽局。如鹽商抬價,官府便以平價出售。這樣庶民能吃到鹽,國家財政也有收入?!笔雷娌杉{了這條建議。

  世榮到中書還不到十天,御史中丞崔..便說世榮不能擔(dān)任相職,這就完全有違皇上旨意。世祖因而將..下獄審問,撤消其職務(wù)。世榮說:“京師富豪釀酒沽賣,價高味薄,且不按時納稅,宜全部取締,由政府沽賣?!泵髂暾戮湃?,世祖到香殿,世榮奏稱:“臣過去說過,在全國,在每年稅收九十三萬二千六百錠之外,還另行籌劃,不取于民,只要收回權(quán)勢之輩侵占的部分,官府便可年增收入三百萬錠。這個建議還未下達時,朝廷內(nèi)外已有非議,臣請求與臺、院在皇上面前辯論后實行?!笔雷嬲f:“不必如此,你只管說來聽聽?!笔罉s說“:古有酒的專賣之法,今宜成立四品提舉司,以負責(zé)天下的稅收,每年可得鈔一千四百四十錠。自誅王文統(tǒng)后,鈔法被破壞,為今之計,不如按漢唐故事,收銅鑄至元錢,還用絲布制綾券,與鈔混合流通。”說罷把所織綾券呈交世祖。世祖說:“這是有益的事,應(yīng)當(dāng)快辦?!?br />
  世榮奏稱:“在泉、杭二州成立市舶都轉(zhuǎn)運司,給本造船,令人從事商販,政府得利之七成,商人得利之三成。禁止私人下海。若遇下海私商,扣留其以前所積蓄之錢貨,由政府拍賣。如隱瞞不報的,允許檢舉揭發(fā)。被檢舉揭發(fā)的財物沒官,政府將其一半給與檢舉揭發(fā)者。今國家雖有常平倉,實際無積蓄。我將不費一錢,但需完全禁止權(quán)勢之家所獨占的產(chǎn)鐵地方的冶鐵制造,由政府設(shè)立爐鼓,鑄鐵器賣與平民,其所得利,與常平鹽稅相當(dāng),將此款糴粟積于倉,待粟價貴時糶出,必能使物價常賤而政府獲厚利。今國家雖成立平準(zhǔn)以管理物價,但無人知道規(guī)劃運作,以致紙幣貶值,百物騰貴。宜令各路成立平準(zhǔn)周急庫,以很輕的月息,貸款給貧民。這樣一來,則很多人可以得到貸款,而且政府又不會喪失本錢。還有州郡的官吏,并沒有隨著朝廷的官吏一起增加薪俸,可于各都立市易司,使它管理諸牙行商人,要牙商計算商人貨物的價錢,四十分取一,再將牙商得的全部,分為十份,四份留給牙商做傭金,六份由政府收取作為州郡官吏俸給。國家是以軍力得天下的,不借重糧食,唯靠羊馬。宜于上都、隆興等路,以官家的錢買幣帛到北方去換羊馬,再選蒙古人牧放這些羊馬,收其毛、皮、筋、角、酥、酪等物,分為十份,政府取其八,牧放者得二份。這些馬,可用以備軍需;羊則可以補充賜予?!笔雷嬲f“:你先說的幾件事都很好,應(yīng)當(dāng)快些實行。你說的養(yǎng)羊馬的事也好,祖宗時也曾想實行,但沒有實現(xiàn),我當(dāng)好好想一想?!笔罉s因而又奏稱“:臣辦的事,多為人所怨,將來必有人暗中說我壞話,臣實在有點駭怕,所以請您先說說對我建議的想法?!笔雷嬲f“:你說的都是對的,但要沒有人說三道四,那是不成的。你不要防范我,只是在飲食起居中自己要注意。拐了腳的狗,狐貍是不喜歡的,但主人難道不喜歡它?你的言行,朕是很喜歡的,但壞蛋是不會喜歡的。你的職分已定,沒有一二人在左右護衛(wèi),也應(yīng)謹衛(wèi)門戶?!庇谑?,便通知丞相安童,增加世榮的隨從,可見世榮是多么受到世祖的倚重和愛護。

  又過十多天,中書省請皇上撤消御史臺,將御史臺所管的按察司轉(zhuǎn)隸內(nèi)臺。又請皇上在行省所在地成立行樞密院。世祖說“:行院的事,前日已議。由于阿合馬自私,任憑自己想法,欲其子忽辛行省兼兵權(quán),才未實行?,F(xiàn)在你想實行,是恰當(dāng)?shù)摹!贝稳?,奏升六部為二品。又奏令按察司總各路錢谷,選擇能干的有濟世之才的人擔(dān)任此職。其賞罰之事,上報御史臺,錢谷由各部申報中書省。世祖說“:你和老臣共同商議,然后行之,可也。”

  二月十八日,御史臺奏請皇上說:“中書省請撤消行臺,改按察為提刑轉(zhuǎn)運司,以便兼管錢谷。臣等認為,初置行臺時,朝廷老臣集議,以為有益?,F(xiàn)在也無甚害處,不可隨便撤消。而且,按察司兼轉(zhuǎn)運,就廢棄了它的糾偏、彈劾的職能,請右丞相再與朝廷老臣集議?!笔雷嫱庥放_的請求。十九日,御史臺奏稱:“前奉旨,令臣等議撤消行臺及兼轉(zhuǎn)運事,世榮認為任職于按察司的人,都是有才能的、稱職的人,可兼錢谷。但朝廷諸老臣都認為不可兼職。世榮怎樣用人,我們不敢干預(yù),大家只是同意保留行臺,認為不能撤消?!笔雷鎲枺骸笆罉s以為如何?”御史臺的人說“:他想撤消行臺?!笔雷嬲f“:那就依世榮說的好了?!?br />
  中書省奏請設(shè)立規(guī)措所,官階五品。這個機構(gòu)的官吏,以會從事商業(yè)的人擔(dān)任。世祖問“:這機構(gòu)是何職能?”世榮答道“:規(guī)劃錢谷。”世祖便采納中書省的這條建議。世榮又上奏道“:天下能規(guī)劃錢谷的人,過去都在阿合馬的門下,現(xiàn)在,在檔案中把他們當(dāng)成貪贓瀆職的人。然而這些人豈可完全棄置不顧。我現(xiàn)在想選擇其中通才可用之人,但又怕有人說我任用有罪之人!”世祖說:“何必說這話,可以用的人,你就使用吧!”于是,世榮便使以前的河間轉(zhuǎn)運使張弘綱、撒都丁、不魯合散、孫桓等同為河間、山東等路都轉(zhuǎn)運鹽使。另外,還提拔任用了其他一些人。

  世榮既以興國家之利為己任,當(dāng)然怕他和恨他的人都不少。于是世榮便提出九件事要求世祖向天下發(fā)出告示:其一,民戶的包銀免征三年;其二,官吏俸祿,免民間代納;其三,免大都地稅;其四,江淮民眾失業(yè)貧困,有賣妻子的,當(dāng)?shù)卣畱?yīng)代為收贖,使為良民;其五,逃亡、遷移后又復(fù)其業(yè)者,免其差稅;其六,鄉(xiāng)民制醋者免稅;其七,江南田主收佃客租課時,要減免一分;其八,內(nèi)外官吏增俸五分;其九,定百官提升考試的方法。這些意見,大都是世榮為了減少別人對他的怨恨、想自己的名譽好一點而提出來的,世祖都聽從了他。

  接著,世榮又奏請皇上:“建議設(shè)立真定、濟南、江淮等處宣慰司兼都轉(zhuǎn)運使司,以便管理各種賦稅。另外,還要訂立條例:諸司不得兼任稅收官吏,不得遣人隨便到辦稅收的地方干擾,按察司不得檢察文卷等?!庇稚献嗾f:“大都酒稅,每日征米千石,以地方的人口與京師的人口相比,地方上的人口當(dāng)居三分之二,因此,能收酒稅的數(shù)額,每日應(yīng)為米二千石。今各路總計,酒課米不過三百六十萬石,可見,內(nèi)中是有奸、欺、盜、隱等弊端存在的,怎能不禁止這些弊端呢?臣等已責(zé)成各官增加舊有的稅額二十倍,將來如有不按額納稅的,就重治其罪?!笔雷娑疾杉{了。

  三月二十八日,世榮奏請皇上任命宣德、王好禮為浙西道宣慰使。世祖說:“宣德,有許多人說他壞?!笔罉s說“:宣德增補入中書省,能每年辦鈔七十五萬錠,所以,我才讓他去浙西?!笔雷媛犝f后便采納了。四月,世榮對世祖說:“承蒙您的厚愛,事情都要我來辦。但我認為,今日的情況,就好像數(shù)萬頃田,過去沒人耕種,草生其間。今天我來開墾,有的已經(jīng)耕種,有的還未耕種。在已耕種的田里,或剛下種,或已生苗。即使如此,如不使人守衛(wèi)之,便會為野物所蹂躪,實在可惜?,F(xiàn)在,丞相安童監(jiān)督我的所為,他就是一個守衛(wèi)田的人。如不借給守衛(wèi)田的人以力量,則種田人耕種了田也徒勞。但如只守衛(wèi)田的人獲得力量,而天不下雨,那么,最后也不能成功。所謂下雨,就是陛下給我增添的力量。這一點,望陛下可憐我的處境?!笔雷嬲f:“我知道了?!北阆铝?,凡是世榮奏請行事的條目,都批準(zhǔn)實行。

  世榮在中書才數(shù)月,自恃皇帝的信任,肆無忌憚,根本不把丞相放在眼里。左司郎中周寅戈與世榮稍有不合,便以破壞、抵制皇上詔旨論罪,奏請皇上將他殺了。氣氛凜冽,滿朝無不敬畏。監(jiān)察御史陳天祥上表彈劾世榮,說世榮“殘酷搜刮,為國積怨,將會出現(xiàn)民間凋疲,天下空虛之狀”。說:“考查一下世榮的所言與所行,則顯然是不相符的。世榮開始說能令鈔法如舊,但現(xiàn)在弊病卻更為厲害;開始說能令百物之價自己會降下來,而現(xiàn)在百物之價更貴;開始說賦稅總額可增三百萬錠,不取于民,而現(xiàn)在威脅諸地行政當(dāng)局,勒令他們虛偽地承認中書下達的征收數(shù)額;開始說要老百姓快樂,而現(xiàn)在看來,他的所作所為,無非是侵害老百姓而矣。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若不早日改變世榮的所為,而等待其自己失敗,就將如害木之蠹雖除,但木已經(jīng)病倒了。”世祖當(dāng)時在上都,御史大夫玉速帖木兒便把陳天祥的揭發(fā)書轉(zhuǎn)給世祖,世祖始大悟,即日派遣唆都八都兒、禿剌帖木兒等回大都,命安童召集諸司的官吏、老臣、儒士以及了解內(nèi)情的人等,和世榮一道,傾聽天祥的揭發(fā),并令世榮和天祥同往上都見皇帝。

  四月二十日,御史中丞阿剌帖木兒、郭佑、侍御史白禿剌帖木兒、參政撒的迷失等,將世榮服罪的報告轉(zhuǎn)奏世祖,列舉罪狀如下:不先向丞相說明,就支用鈔二十萬錠;擅自升六部為二品;仿效李王..傳緊急軍令的辦法,用紅、青、白三色囊轉(zhuǎn)行文書;不與樞密院商議,便調(diào)三個行省的一萬二千人置于濟州;委漕運使陳柔為萬戶管領(lǐng);以沙全代替萬戶寧玉駐防浙西吳江;用阿合馬黨人潘杰、馮王圭為杭、鄂二行省參政,以宣德為杭州宣慰,還安插了其他許多人在京師內(nèi)外;紙鈔貶值,怕人民兌換銀兩,便又封閉兌換錢鈔的回易庫,致民間模糊不清的舊鈔,不能通行;撤消酒酵稅;成立野面、木植、磁器、桑棗、煤炭、布匹、青果、油坊等諸牙行及調(diào)出縣官鈔八十余萬錠等項。丞相安童說“:世榮對皇上說,能不取于民而歲辦鈔三百萬錠,還要使鈔票恢復(fù)其值,使諸物價格都便宜,民眾得到休養(yǎng)生息,數(shù)月即有成效。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個多月了,他的行為和他過去說的話不相符。實際上,現(xiàn)在錢谷付出的多而收入的少。另外,世榮引用奸佞小人,使官職的任免紊亂?!焙擦謱W(xué)士趙孟傳等也認為“:開始時,世榮以經(jīng)濟理財為己任,當(dāng)時人們不敢斷定其可否,以為他另有方術(shù),可以增加國用。但到今日看來,不過還是像御史所說的那樣,徹底更改他那套禍國殃民的政策,已是時候了。若再任其所為,那么,其危害就決非小事了。”

  阿剌帖木兒、陳天祥等與世榮在世祖面前對質(zhì),世榮認罪不諱。乃遣忽都帶兒傳旨中書省,命丞相安童與諸老臣商議,對世榮所推行的各項措施,當(dāng)撤消的撤消,當(dāng)改變的改變。對世榮所任用的人,由皇上自己裁處。于是,世榮便被捕入獄了。十一月二十七日,世祖問忽剌出:“你對盧世榮的處理有什么話要說?”答道“:最近新到中書省任職的漢人說,世榮完全服罪,其罪狀已徹底查清了,案也判定了,還每日把他養(yǎng)起來,豈不是糟踏倉庫的糧食?!庇谑?,世祖便下令殺死世榮,并割其肉以喂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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