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重編瓊臺藁

欽定四庫全書

重編瓊臺藁卷二十一

明　邱濬　撰

題跋

題文公先生手跡後

文公先生平生著述與六經(jīng)并行於世天下家有而人誦之若其字畫之傳世者多見於刻本其真蹟蓋鮮有焉天臺王廷儀氏出其所藏先生與趙子蒙手書見示噫某也髫而誦先生之言今發(fā)將種種矣始獲見其手澤之遺於其易簀二百七十九年之後豈非平生一快事哉昔人有得名人法帖者或欲得之誓斷頭不易彼徒以其字畫之工也尚寶重之若此矧大賢君子道德之余澤哉則其所以寶重而愛惜之者宜何如也

題藍關(guān)圖後

世傳韓文公侄孫湘有異術(shù)公命之作詩見志湘詩有能開頃刻花之句公試驗之湘倏忽間出異花一叢上有金字一聨云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guān)馬不前公初不曉其所謂後公坐言佛骨事左遷潮州刺史道次藍關(guān)值雪忽見湘至公始悟向之詩意遂足成篇好事者因而繪為藍關(guān)圖今封給事中吳興張先生得之寄來京師示其子給事中靖之靖之間屬予題跋公從子老成生子二曰湘曰滂湘登進士第為大理丞滂未仕而死初公南謫時湘年二十七滂年十九皆從公以行觀公宿曾口示湘詩及在袁州作滂墓志可見而此詩末句所謂遠來者蓋公既行而湘始追及于此而深有意之言亦不過感嘆之意焉耳竊意或者因是言又見世之所傳仙人有韓湘子者遂附會而為此說歟抑主異教者隂欲破正論而故為此以張大其事如學(xué)佛者圖公拜大顛像歟況公之貶在憲宗元和己亥又四年為穆宗長慶癸卯湘始登第豈湘既學(xué)仙而又出仕歟其事時出於小說家史傳不載及注公詩者皆不之取其有無蓋不可知也然觀此圖得以見古人當(dāng)間關(guān)流離之際而剛大正直之氣不少沮而為其子侄者又皆能奔走周旋無異平時如此然則作此者非獨精於繪事且能因古人之言而得其貌又能使觀者因貌而得古人之心良可加重先輩謂公體貌豐肥此圖得之誠非茍作也雖然詩為有聲畫畫為無聲詩詩與畫等耳昔公以詩示其侄孫今先生以畫示其子一以明己之意一以起子之志皆有深意也靖之其尚因而興起以求文公之意於數(shù)百載之上庶幾稱乃尊示以此圖之意【天順六年】

跋安成彭氏所藏盧溪手跡卷

宋三百年廬陵士以文章名世者三人六一居士後有云龍劉氏盧溪王氏皆安成人也周益公謂云龍生雖少後六一不害為韓門籍湜劉靜春直謂廬陵自六一後惟盧溪可繼味二子言則王優(yōu)於劉可見已予尚友古人每誦盧溪先生送胡邦衡詩剛大之氣溢於言外深以不得見其全集為恨及登進士第與安城彭彥實同官翰林而又辱交其兄祠部郎彥衷暇日出其家先世所藏盧溪十帖見示嗚呼昔也誦其言今也乃親覩其手跡之真向也見其出處大節(jié)今也乃并得其家庭姻戚間丁寧告戒之微豈非平生一快事哉方先生謫辰時年已七十矣以年老處山窮水絶荒涼寂寞之濱而其帖中乃云我寓此泰然無毫發(fā)可慮之事又云若以為老是以衆(zhòng)人料我我殊未也噫既不知其所處之非吾土又不自知其年數(shù)之不足古人謂老當(dāng)益壯窮且益堅者先生蓋有之矣由是觀之則先生非但其文章後云龍繼六一而於圣賢慎獨之學(xué)自強不息之誠蓋亦有得焉

跋古賢像後

羊城黃氏子英越庾嶺而北沿章江下大江浮淮泗經(jīng)齊魯之域直抵京師又東北至遼海之地所至見先代名賢遺像輒求善工模寫之積久得若干幅徧干當(dāng)世縉紳大夫為之贊裝演為一巨帙求淳安商閣老先生序之間特過予求跋數(shù)語惟此諸賢或生於漢或生於唐或生於宋相去或七八百年或三四百年或百有余年或七八十年亦或有同時而不相值者今乃於一日之間繙閱之頃而諸賢之威儀容貌儼然聚於目前而其言論風(fēng)旨皆可髣髴而見之噫一何快哉或曰所得之像未必皆真模寫之工率非名筆且其間人品不同而趨向各異以為玩好耶則物非奇古以為法則耶則人非倫類豈騖於外而遂忘其內(nèi)耶予曰不然世之人各有所嗜好有嗜勢利者有嗜聲色者有嗜馳騁侈靡者有嗜虛幻怪誕者生之所嗜乃不在彼而在此其志亦可尚也哉昔人有言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而心好之殆近於是乎

跋江山雪霽圖

予友顧光祿廷瑞一日出古畫一幅示予題曰輞川圖乃其宗人宗仁氏所藏者陳太史緝熙目之以江山雪霽圖按輞川乃唐王維別墅圖維所作也新唐書備載其景有所謂華子岡欹湖竹里舘柳浪茱茰沜辛夷塢之類予嘗見李伯時所臨本每景皆有詩題其上史所謂裴迪賦詩相酧為樂者也今是圖於所謂數(shù)者之景皆無之亦無所謂詩者其位置布列固非維所作亦非伯時所臨無疑矣然其間有如所謂淺山磷磷亂石矗矗山石磽聳車碌碌山勢盤斜隨澗谷側(cè)轍傾轅如欲覆者又有所謂樹老石硬山路回轉(zhuǎn)高下曲直橫斜隱見妍媸向背各有態(tài)遠近分毫皆可辨者要之亦一代名筆決非尋常模仿者所能為必求其人以實之而強以附古人之名家者則大不可嗚呼天下事豈但畫不可哉豈但畫不可哉

題謝氏先人手書

潮陽謝景祥氏以太學(xué)上舍生謁吏部選居京師一日過予涕泣言曰某之先君留心古文辭每篇章出鄉(xiāng)人輒傳誦之不幸年僅四十三而卒時某甫七歲遺文散逸弗及收輯而鄉(xiāng)先輩知先君者亦相繼淪沒未有為之發(fā)揮者以故名不遠傳今所存者僅十?dāng)?shù)篇某用是深自悲懼恐其愈久而愈忘且失之也近來京師偶持先君手書一篇乃鄉(xiāng)先生某所作以贈先君之文也敬命工裝演成軸寘諸座右庶幾先人手澤常目見之不頃刻忘也吾子官翰林以文字名敢希一言題於左方嗟乎天地間萬形俱有敝能久而不敝者言與書耳言為心之聲書為心之畫古之大賢君子所以名世垂後者莫不假是以傳其人不可得而見矣於百世之下誦其言觀其書往往得其為人豈非其精神心術(shù)之寓于是歟今觀謝氏之先人其心畫之莊重勁正如是意其為人亦必稱之展觀之際令人起敬矧為其子若孫者乎吾知景祥氏朝夕瞻視恒如其先君子之正容肅坐臨之在上質(zhì)之在旁一出言一舉步而不敢有違於理也必矣後之為謝氏子若孫者尚知所愛敬哉【天順七年】

跋萬里一歸人卷

右五言律詩一首七言絶句二十一首乃日本國僧作以送瓊之戎士蔡庸秉常者也詩以唐體字以晉書書以繭紙卷以萬里一歸人為名蓋摘其詩中之句而是句則又剽唐王右丞送人下第之詩之句也嗚呼觀於是卷可以見孝之一念無間華夷矣蘇子曰天下豈有無父之人信斯言也秉常於永樂中隨由海將軍備倭海上遇賊于萬全我軍敗績遂為所俘同時被執(zhí)者皆死刃下獨秉常以母老辭得脫間關(guān)海東諸夷達日本投其國僧惠歲為師祝發(fā)為浮屠乘間言及母在彼僧惻然憐之白其主縱之得歸乃率其徒賦詩以送之如此云予於是不獨見秉常之克孝而因以知夫孝之在於人心放諸四海而凖也夫倭虜至為不道日本東夷之人也一聞秉常母老之言即惕然興夫惻隱之心使秉常之母子復(fù)得相見孰謂孝親之心以華夷而間哉彼秉常果如其志養(yǎng)繼母朱氏以終天年今秉常亦已七?矣嘗以是卷見示予每展誦未嘗不三復(fù)嘆息故書此於其卷末使博雅君子有取焉未必不足以備太平御覽之一也

書楊文貞公墨蹟後

右書二幅計二十字字徑寸許少師楊文貞公之心畫也公以清德雅量為一時名臣高文古學(xué)為一代鉅儒其謨猷功業(yè)著作議論藏在秘府播之天下傳誦於人人之口耳者在在而有世世不忘惟字畫之在人間者恒少見蓋公不輕以予人其所予者必其人之有以過乎人者也今太子洗馬西昌羅明仲先生其童稚時公親書此與之用璟以名又擬明仲二字付之俟其冠授之賓祝以辭而字其名者也於戲公之於明仲蓋以已許之第標古人以為的爾古之名相守正不阿為時所仰者於唐有一人焉廣平公璟也古之名儒議論英發(fā)為世所宗者於宋有一人焉致堂先生明仲也文貞公於古人中擇其尤者二人以為明仲名若字其期待之意深矣大矣一以功業(yè)顯一以文學(xué)著有功業(yè)者不必有文學(xué)有文學(xué)者不必有功業(yè)合二人之名與字以名字乎一人公之意蓋欲明仲兼二人之長以名天下後世也雖然蓋自道爾公遭逢圣明荷四朝之隆委擅一代之文名其德其學(xué)蓋有二公之所有於一身者也公不欲自言而即古人以為的明仲其顧名與字之義而思所以體公之心以毋負其所期待哉吁為學(xué)至於致堂先生輔治至於廣平公則為人於天地間亦可以無愧矣明仲其念之哉

書百牛圖後

獸有百而畜於家者六惟牛最有功於世於農(nóng)用以耕於祀用以牲於宴用以享於器與室之成用以釁於戎於畋於?運用以駕迨其斃也其革用以甲以胄以履以帶以樸以冒鼓以貫編以箙箭以包干戈以緣席褥以鞍若轡焉其煮而凝之以為膠其用而敗者以醫(yī)其筋若骨若角若蹄則用以弓以觹若簪導(dǎo)其他雜器用之者甚衆(zhòng)下至臭穢之遺亦用以滋五谷無一棄焉者嗚呼牛之有功於世也其大且多如此非但家畜之不如而百獸亦無與之肩者豈但獸哉人之生也無益於時卒也無用於後尚亦有愧之哉好事者繪為百牛圖狀牛之形與其牧及其水草牧放之處齕飲踶觸臥起搔鳴奔鬭游行之趣殆且十百狀可謂曲盡其情態(tài)者矣其意亦猶昔人以耕桑為圖欲世之高閑富貴之士居於清幽安樂之地觀於此其有以知稼穡之艱難也歟雖然耕而稼穡牛之一事也抑孰知牛之功之大且多如此哉中貴徐君以此圖求予跋一言予故述牛之功有益於世也如此而又系之以詩

詩曰

我本農(nóng)家子童年曾作牧倒騎牛背上蓑笠吹橫竹老大客京國久不見此畜忽然覩斯圖心若有所觸泛觀天下物無物似牛犢既以駕犂耙又用轉(zhuǎn)車轂為我運百貨為我生百谷論功固莫比論苦亦良酷云胡世上人甘心肆口腹既然食其力何忍食其肉水陸珍萬品物物可充欲孟子有遺言不忍其觳觫書潘克寛十八學(xué)士圖

右唐十八學(xué)士登瀛洲圖予友潘君克寛所藏者也君以工部正郎出理河道偶於士大夫家見此圖因命工臨之裝演為冊暇日以示予俾識其後按史唐高祖以秦王世民功大前代官皆不足以稱之特置天策上將位在王公上以秦王為之開府置屬王以海內(nèi)寖平乃開館以延文學(xué)之士其府僚杜如晦房玄齡等十八人并以本官為文學(xué)館學(xué)士分為三番更日直宿秦王暇日輒至館中討論文籍或至夜分使庫直閻立本圖像禇亮為贊號十八學(xué)士士大夫得預(yù)其選者時人謂之登瀛洲云所謂文學(xué)館學(xué)士者謂其為文學(xué)之士云爾非官稱也以學(xué)士為官稱始於玄宗開元十三年前此則未有也是時高祖在御建成為太子固無恙也然高祖乃為秦王特置天策上將開府置屬而王又自開館以延文學(xué)之士彼自延其府僚而各以其本官所謂記室參軍典籖之屬相與講學(xué)論治非不可也君父在上乃舍其職名別立稱謂至形於丹青著為贊頌互相標榜其意欲何為哉昔漢武帝為戾太子立慱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司馬公猶謂正直難親諂諛易合此固中人之常情宜太子之不終也夫太子為國之儲貳國乃其國君父為之立苑通賓客謹微之君子猶以為非況太宗乃藩王功高望重在危疑之地而可使之日夜聚徒乎在太宗非遵養(yǎng)之道在高祖非教子之法而亦非所以安儲位定國家也今觀此圖見所謂十八學(xué)士者其遺像雖人人殊然其瓌瑋豪邁之氣溢於衣冠面貌之表宋人謂真宗為王時其門下廝養(yǎng)皆將相器而此十八人者在秦王門下其氣象如此豈終在人下者乎此太宗所以卒有天下也雖然唐家之社稷安危其兆皆具於此始也以房杜之能輔太宗而唐遂以安終也以許敬宗之奸阿高宗而唐幾於亡一圖雖小所系實大予為之慨然書以歸之【成化十九年】

跋虞山圖

錢侍御承德奉命往兩廣理邊儲臨行出虞山圖見示且曰此先世所藏鄉(xiāng)先輩王均章所畫者既失而復(fù)得之蓋吾家百年前舊物也敢乞先生一言以識之予謂之曰古人繪畫之作所以模寫景像必其物世所有或有之而不常見不然則是其物可觀可玩而不可以攜取者又不然則去其地而思其物有不可以再致故寓之筆墨丹青假其似以存其真君家海虞為邑中舊族自祖父以來長子老孫出入起居恒與山俱舉目即見其林壑而步履周旋不在其顚即在其趾有事出境踰百里外回首望之猶隱隱然見之於林霏煙靄之間既有其真又烏用其似為哉雖然虞山橫亙海虞邑中何止數(shù)十里居民環(huán)其趾而居之面其勢而向之者何止數(shù)千家有此山以來自天地開辟至今何止數(shù)千萬年元人王均章者始為此圖偶以適其意耳非有意於傳世也而適落君家邑中人士非止一家而君家獨得之得之不久而失之失之不久而復(fù)歸焉造物者亦或有意歟吾聞錢氏世居邑中之昆湖其先世衣冠體魄之藏皆在茲山中意者其沖和清淑之氣皆於此聚止而有以養(yǎng)其先世之留骨其子若孫鍾其氣以生者往往蕃衍而多貲龎厚而長年秀美而有文冥冥之中或隂有以相之者故使斯人為斯圖付諸其家世藏之以為符驗若世之置田產(chǎn)者必有質(zhì)劑然此又理之或然者也書以歸之俾持歸以質(zhì)諸乃尊未齋翁及其季父方伯公以為何如

雜說

木說送沙文遠

蓋嘗觀夫近郊之木矣出於土也僅數(shù)尺茍可以搦或可以把極大而至於可以拱則固已掄於人列於肆登於匠氏之門隨其材質(zhì)而成就之無所遺有弗中焉則揉曲以為直束小以成大非甚朽腐破折不之棄其種之良質(zhì)之堅與否不暇計也若夫深山大谷之中材之生非不魁然大也修長且直也矧其種良質(zhì)堅文密致而臭馨香全用之可棟可梁拆而用之可車可舟凡宮室器具之用若大若小用之無不宜焉者然而僵立萬山之中地險巇而水湍駛雖有可用之材卒莫自致萬一致之非積以歲月不可得也及其至也又往往有後時之嘆士之生遠方出而仕也何以異此吾友沙文遠使其生畿甸之間吳楚淮汴之域出其所有之一二以用於時固已登膴仕而著美稱也久矣然而奔走名利之途年踰強仕而此志竟弗克遂是豈其才力學(xué)問之罪哉地也世之論人之出處者咸曰時時固然矣然彼之所以乘其時而我之所以違其時而不偶者得非以其地哉方其時之需才才之見售於時時之所急用人之所爭趨而我方漠然於窮荒寂寞之濱罔聞知也及其知而至然時已後矣遠方之士其艱於進取也往往如是雖然在我者雖有艱進之嘆而亦免夫幸進之譏吾之材誠中宮室器具之用矣用之則必有實效不用亦足以全吾之天其視彼之茍且以備用假合以為資亦既有間矣乎文遠將卒業(yè)南雍予惜其有才而滯於用作木說以解之於乎豈獨文遠也哉

說舟贈林宗敬

景泰甲戌五羊林宗敬偕予就禮部試予辱在選列而宗敬得校官辭不就去又三年是為天順元年宗敬復(fù)就試禮部又得校官不就買舟將為歸計予適得吿與古岡蔣希舜送之都門之外指其所艤之舟而告之曰若知舟之為器乎始之欲作之也茍不采材於山林取銕於冶煉灰以蜃其可以成舟乎曰不可也衆(zhòng)物備矣不責(zé)其成於工師不假之以歲月不依其度而以意創(chuàng)焉其可以成舟乎曰不可也舟成矣而樓櫓之不具檣柁之或闕與夫艎維?篙矴之屬有一弗備其可以為全舟乎曰不可也用備矣而或艤之非其地所由者乃斷港絶潢其可以達江河乎曰不可也艤得其地矣然或衆(zhòng)舟集焉而互系以相軋其可以行乎曰不可也材具而工良制合而用備其艤也得其地其行也無所礙若可以達河入海矣然而風(fēng)不順焉則亦不可行矣士之為學(xué)何以異諸此乎方其在學(xué)校也固嘗博習(xí)夫詩書之文講明乎古今之變印正之以明師積累之以歲月其制作也惟恐不合有司之程度其強記以待問也惟恐一理之不明一事之不知其進也既由其道其用也又適其時若可以得志矣及其羣試有司也則有利焉有不利焉其利也固若舟之遇風(fēng)一日千里直易易耳其不利也夫何以異於舟之阻風(fēng)而不得行者乎行不行風(fēng)也非舟之罪也利不利命也非學(xué)之尤也雖然有舟矣然後可以歸其咎於風(fēng)使吾材之不良制之不合度器用之不素具艤之非其地行之有所礙風(fēng)雖順也其能行乎哉舟譬則學(xué)也風(fēng)譬則時也有舟而無風(fēng)固不可行也有風(fēng)而無舟將何以行之哉然世固有駕敝舟綴敗帆遇順風(fēng)而僥幸以達岸者矣然不可常也卒然遇魚龍之出沒風(fēng)波之洶涌吾知其愴惶而歸無全舟矣甚者或至於覆溺焉幸烏可常哉嗟乎人患無舟也風(fēng)之不順非所患也患無學(xué)也時之未利非所患也吾之舟備矣器用足矣惟不遇順風(fēng)則已矣茍待之以歲月之久而不輕試焉豈終無一日順乎使一日得借風(fēng)濤之便張飽帆於長江大河之中鼓枻而歌捩柁以行縱其所如無不如意矣士之積學(xué)以待時也何以異諸此乎然此就一舟而言非所以論衆(zhòng)舟也舟之制也稍異其形則其所從來也必異其地有來自浙者來自江者來自?吉者自鄞越來者有之自荊襄來者有之其遠者或自川蜀來焉所來非一地而作者非一人其創(chuàng)也未必同一時其發(fā)也未必同一日其為形也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或深或淺其載也有人有物所載之物或多或寡而物之殖或貴或賤其間萬有不同而期必至於此也則同然其行也或遲或疾或先或後有先發(fā)而後至者焉有後發(fā)而先至者焉有一路順風(fēng)直抵乎此者也有初發(fā)即阻而後無不如意者也亦有或行或阻有復(fù)行而復(fù)阻不知凡幾而後達此者也或有發(fā)之日同其至也不同或有發(fā)之日不同而其至也則同有先發(fā)旬月之間或一時之久或至於朞年而後發(fā)者乃先焉由是觀之行止遲速皆天也非人所能也達之先者不足喜達之後者不足悲茍吾有舟而又得操之之要今雖未達安知終不達乎彼雖先達安知吾不及乎抑過之未可知也惟無其舟或有舟而無具有具而不能操則終焉而已矣雖然此特舟之小者非其大也特可行之江河也非所以施之於海也舟之大者長至於百尺大可以千圍檣如竟天之虹霓帆若垂天之鵬翼上可以建五丈旗中可以容萬斛粟其為器也大其為用也廣非得瓊林大盈之材參天合抱之木付之以公輸子之手假之以數(shù)十年之久不足以成之也其成也有非尋常舟師所能操焉茍小試於江湖之間則非矣必待夫排山倒海之風(fēng)吞天沃日之濤然後從容乎渤澥之中出沒乎滄溟之表以收萬全之功以享無窮之?；匾曋坶诮娱g真不啻泛一芥於坳堂之上也風(fēng)之或順或逆行之或遲或速皆不足以動吾心矣孟子曰觀於海者難為水士之學(xué)也誠以圣人之道為凖的期必至焉不易其志不已其功不狃於近利不責(zé)其近效則吾之所造也深所成也大所以出而應(yīng)世也無適而不可矣功名利祿得喪遲速夫何足以介吾意哉宗敬積學(xué)有素其文又足以中有司尺度然累試輒弗偶焉予恐其自沮也而以功名利祿動其心故說舟以贈用以釋其不平且進之於道云

卞和三獻玉說

卞和三獻玉或疑之曰吾石果玉也一獻不售歛而藏之以待識者或自斵而用焉可也奚必至於再以取辱哉使三獻復(fù)不售而三刑焉吾恐無全軀矣以其外殘其內(nèi)知者固如是耶予曰噫是吾所以見卞和之知者也古人所謂知者知之弗去是也使知之矣而去之是未足言知矣必知之真守之固斯可言知焉和也惟真知石之為玉故再獻再刑而不悔使其知不真則或人厲聲色以臨之方將疾走之不暇況千乘之君加以刑乎惟其知之真守之固故是玉也不終為石不終在野而終入於君王之匵器輕九鼎價重連城而千萬世傳之以為受命之璽使和也雖知之而不能守之則是玉也一石而已矣或小用之則是玉也一器而已矣千萬世之後烏知所謂秦璽烏知所謂卞和嗚呼古人於外物守而弗去且如此況吾身乎

字說

陳惟學(xué)字說

古人之學(xué)與今異而其得祿也亦然三代以前士之仕也不出其鄉(xiāng)凡其平居行已踐言皆所謂學(xué)也非若後世焉必呻占畢考訓(xùn)詁操觚以修辭染翰以為文然後謂之學(xué)也其仕也亦皆身修於家譽彰於友名聞於上下然後束帛斯聘賓禮攸興爵祿有不求而自至者固不待夫投牒以求進羣進以就試奔走道途積歷歲月而後得之如今世然金華陳祿氏其初冠時賓字之曰惟學(xué)蓋有取乎魯論學(xué)也祿在其中之義嗟乎生今之世乃欲修古之學(xué)坐以待今之祿豈非左哉雖然今之求祿也雖若與古異而其為學(xué)也則異而實同焉今夫習(xí)進士業(yè)者其言修身非不曰誠意正心也其言講學(xué)非不曰格物致知也其言處事非不曰正義不謀利明道不計功也其言盡倫非不曰父子親君臣義夫婦別長幼序朋友信也顧其踐履之間異於操筆修為之際戾於立言於是乎始大異而不同誠使今之為士者皆學(xué)古人之學(xué)以希今世之祿夫何不可之有顧弗能皆然爾惟學(xué)以字呼交游間久矣而未有為之發(fā)揮其義者一日其友何克恭求予言以為名字說予聞惟學(xué)宦家子也大父儀厚任山東憲幕先府君鎮(zhèn)疇為京郡治中惟學(xué)亦嘗有志於繼世祿而未逮也故因以名之惟學(xué)其尚顧名思義勵志向?qū)W本古道而濟以時宜存古人待聘之心循今人入仕之路則爵祿之來有日矣於是乎序以俟

林弁宗敬字說

禮曰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嗟乎至靈者人至貴者道至微者物人而敬於心焉足矣必假物以示其所以敬圣人制禮之意深矣哉是故擎拳曲跽皆足以朝必為琚瑀珩璜之制致情盡慎皆足以祭必為冠冕黼黻之儀辟踴哭泣皆足以喪必為衰麻袒免之節(jié)豈固為是縟節(jié)哉蓋以有形之物形無形之理使之內(nèi)外相符故也鄉(xiāng)貢進士林弁既冠而賓字之曰宗敬其取諸此歟宗敬敦敏士也予以丁卯歲隨計之京道羊城曾識之友人甘筠鳳所時猶童丱也已若老成人予心奇之歲庚午閲鄉(xiāng)書見宗敬名裒然於九十二人之間意或偶然爾明年歸自京師再晤焉則已嶄然出頭角容止端飭言論英發(fā)非復(fù)昔日阿蒙矣為之悚息者移時嗟乎若宗敬者其無忝乎若名與字者乎名者父母之所命也字者賓師之所表也不忝乎其名與字則是不忝乎所生所教矣然則所以不忝之實果何如曰端乎外者如其名直乎內(nèi)者如其字如斯而已程子曰整齊嚴肅其端外者歟朱子曰主一無適其直內(nèi)者歟尚慎旃哉則圣賢地位可幾矣功名利祿云乎哉如或名然字然而其人不然非惟名字之羞抑亦名之字之者之羞

李時芳孟春名字說

天下之理一也而其所以為理者其名目義類萬有不同人之始生也於萬理之中而摘取其一言以為己名及其冠也又采其義之近似於吾身者以為之字噫取一二於千萬之中認以為己有顧乃茫然不知其名義之所以然可不可乎此近世名字之說所以作也羊城李碩夫之冢子曰時芳既冠而賓字之以孟春其舅氏林宗敬徵予為之說予惟人之生也自幼而弱弱而壯壯而強強而老亦猶天時之運自春而夏而秋而冬也人之一生其事業(yè)皆基於幼少之日亦猶物華之敷必在於春陽之時傳曰春者開辟之端養(yǎng)生之始蓋萬物於是乎發(fā)生以甲以坼以華以舒以夭以包以碩以莩而蕃且郁夫然後夏而盛也秋而成也冬而實以固也何者不本於春哉人之有生何獨不然故禮謂人生十年曰幼二十曰弱三十曰壯四十曰強五十曰艾六十七十則謂之耆與老焉十年一變皆有所事而所學(xué)者乃在幼稚之時蓋學(xué)不可不豫也要必養(yǎng)其心以義理飭其躬以禮節(jié)陶其情以詩樂端其志以經(jīng)術(shù)慱其習(xí)以藝文使之有其德有其言有其容而又有其服內(nèi)外昭融文質(zhì)相稱郁乎燦然如春陽和煦之時而草木之英華芬敷穠麗也夫然後壯則見諸行老則收其功而終身用之有不盡者矣時芳年少而質(zhì)美勉勉循循以為他日受用之資此其時也其尚顧名思義及時奮發(fā)俛焉日有孳孳弗得則弗止也則夫壯之所行老之所傳皆具乎此時矣予因宗敬請謹以學(xué)之一言為時芳勉勉之勉之非但以無愧其名與字而天下之萬理皆可由是而得之矣

蔡國珍字說

物之可貴重者謂之珍珍而系之以國則其所貴重有非一身一家所得專者矣寶安蔡氏子名珍而字以國珍厥父若賓所以期待之者至矣國珍得是名與字夙夜祗栗奉以周旋如執(zhí)圭如拱璧如握徑寸之珠藉承蓋襲之惟謹不肯輕出以示人既而因其質(zhì)而追琢之切磋之磨礱之雕鏤之緣飾之者甚周且致溫然而津液滋煥然而文采章瑟然而聲韻清渾然而規(guī)制備固已成器而可以適於用亦嘗效楚人之獻而未獲連城之償今年春為有司勸駕進之于天子之庭羣試于奉天門玉堂校文優(yōu)其等將育之辟雝之中以大成其才而大用之也未行天官卿又請試而用之國珍得樂昌文學(xué)夫以貴重華美之器而置之詩書禮樂之區(qū)雖若小用之固其所也將之任以予鄉(xiāng)先達也求為申其名與字之義以為終身訓(xùn)傳不云乎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所謂珍者非世所謂荊璆也魯寶也昌城之蘂也西城之圓龍方虎也亦非所謂夜光明月真白洞光三棘六異九品之奇也其惟吾身之所固有者乎是珍也匪金玉而金玉匪珠貝而珠貝得之天而具於人身有之則明德內(nèi)炳家有之則厚德外潤國有之則朝廷以重府庫以充宗廟以華四表以光是則儒者之珍也藏之方寸之間列於幾席之上其氣上徹而旁達無高弗格無遠弗妥無幽弗屆無深弗入必如是然後足以當(dāng)國珍之稱國珍其尚遵父師之訓(xùn)顧名字之義反求諸身心益自敬謹而思有以為天下國家之所貴重也哉

蔣冕敬之字辭【有序】

清湘蔣冕予故人河西縣令希玉之子也年十五領(lǐng)廣右解首明年試春官卒業(yè)太學(xué)與其兄昪以故人子來見未幾又介其父執(zhí)陳郡博先生執(zhí)贄求從予學(xué)為古文辭又明年昪為之加布於其首旅邸草草雖弗能戒賓備禮然名必有字字必有辭不可缺也既冠來拜予求字乃命之曰敬之又為之補其祝辭於乎予老矣而冕年方艾予不日歸老於山窮水絶之處不能旦夕常相教益也冕乎聞人呼汝之字恒如聞予之聲出於心而宣於口誦予此辭恒如予之丁寧告戒以親臨乎汝之前也圣賢事業(yè)基於敬之一言其尚念念不忘而進進不已也哉其辭曰

人之有身首為之元身之有章冠為其尊戴冠在首法天之象冠中有冕人君所尚其上有延前後有旒文而得中孔子從周居衆(zhòng)體上人所具瞻惟敬斯尊惟敬斯嚴內(nèi)存外形儼望而畏一弗敬焉則戾乎是名爾以冕式克似之父命斯在烏乎弗思既冒冕名當(dāng)實冕德冠雖非冕視冕為則首容必直心德惟欽如大君在上如上帝是臨戴天以行念念斯在出入起居罔敢或怠字汝以敬祝以斯言終身服之奉以周旋

韓儉克愼字說

文昌韓儉領(lǐng)鄉(xiāng)書試春官不偶卒業(yè)太學(xué)適其同學(xué)林徽時文亦應(yīng)貢來京師儉謂徽曰某名儉而字克用未有發(fā)揮其義者幸在大司成先生門下欲得一言以為終身佩服敢煩吾子達之徽以為言予惟儉而字用其義狹矣是就一事而言非所以進之於遠大也乃取伊尹告太甲之言易其字曰克愼而又為之說焉夫儉有兩義有節(jié)儉之儉有儉約之儉所謂儉約者不侈然以自放之謂雖以孔子之圣亦必有是儉德於溫良恭讓之間然後德備于己而光輝著乎外焉況衆(zhòng)人無圣人萬分之一而可以不儉乎哉然圣人之儉德自然而有者也衆(zhòng)人無圣人之有其於是儉也可無慎哉尹之言曰慎乃儉德惟懷永圖噫儉之一言永遠圖謀之本愼之一言收歛身心之要儉也其尚顧汝之名凡事以儉約為本如禮所謂言必稽其所從行必稽其所蔽可也念汝之字凡事以謹愼為心如傳所謂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可也儉乎因其名與字而反求諸其身與心兢兢焉常念孔子以約失鮮之言愼儉德以懷永圖期必幾乎商阿衡所以告其君者焉慎之慎之念念在此而不已等而上之則雖慎厥身修思永如皋陶所以告大舜者亦有可馴致之理也自古圣賢進德之方不外乎此勿謂圣賢非衆(zhòng)人所能學(xué)而乃自暴自棄焉語不云乎取法乎上僅得其中於是乎為韓儉字說

馮顥子充字說

吾邑之鉅家曰馮氏馮氏之彥曰仕魯仕魯?shù)谌宇椨栝L女子壻也從其姑之夫鄉(xiāng)貢進士王克信來京師講易以為進士業(yè)將歸克信謂予曰顥名而未字盍字之予字曰子充復(fù)請申其義按字訓(xùn)顥大也而又謂之顥者大兼形氣而言顥則似專以氣言焉人天地生者也天地至大者也人至小者也人以至小之形軀而欲全天地至大之氣體其道何繇亦惟充之而已矣充得盡時則上下四方之宇古往今來之宙皆吾分內(nèi)事也然則所謂充者夫豈易盡耶必有其本如孟子所謂先立乎其大者必有其漸如孟子所謂知皆擴而充之則充實而有光輝之地可造而顥在我矣自有書契以來已有此顥之一言至於有宋程大中始摘以命名其子所謂明道先生者自是以來凡讀書者至於斯言未有不惕然起敬者蓋字以人而重也今顥承其父命用大賢名以為己名其所以惕然起敬者宜何如哉盍思之曰我之名大賢之名也大賢之所以為大賢不過盡人道而已人之道天地之道也人道盡則天地之道盡矣道有未盡必思所以充之涵養(yǎng)用敬進學(xué)在致知此程門教學(xué)者入道之要也充之之道莫先乎此顥其勉之哉勿徒諉曰此大賢事非我所能為嗟乎既受其名烏可不任其實哉

王文謨字說

昔者史臣紀圣世君臣之功德以示天下後世也於堯舜曰典典常也於禹皋陶曰謨謨謀也所謂敘其君臣之間嘉言善行以備二典之所未備其間義理精深言辭簡奧是誠萬世之訏謨天下之至文者也鄉(xiāng)友王謨字曰文謨謨而又加以文其義蓋取諸此云文謨既冠而字踰十年於茲矣今年會試來京師間過予請白其名與字之義且曰古人謂衣服在躬不知其名為罔況名字之切於身心又非衣服在躬之比茍不知其義其為罔也孰甚焉愿惠以一言發(fā)其蒙昧庶幾聞人之呼之也口應(yīng)之而心無疑幸莫大焉予曰子知乃翁所以命子以斯名之意乎其所以期望於子也遠矣大矣夫人有子則必教之以習(xí)夫六藝之文而期之以立夫古人之事業(yè)古人之事業(yè)孰有大於禹皋陶者乎所佐之君則堯與舜所成之治功則時雍而咸寧後世之人臣有能彷佛其萬一者乎觀其推允迪謨明之義而至於邇可遠也廣知人安民之旨而至於哲而惠也衍九德之用而至於五辰順而庶績凝也五典之?dāng)⑽宥Y之秩德而命之罪而討之人也而系之天天聰明曰自我民天明威曰自我民天也而歸之人都俞吁咈心心相契何如何言言言相質(zhì)味其言玩其氣象宛然如在一時同一室親見其人親聆其語也夫是謂天下之至文夫是謂萬世之訏謨乃翁命子以謨而或又加以文而字之是蓋以禹皋陶之事業(yè)而期之於子也子可不知所自勉哉勿謂圣凡異稟而古今異時非今我所能為也蓋稟雖天而為之則在乎人時雖今而古人之事亦非不可為也若然則天在我而古在今矣圣賢豈終不可企及哉勉之勉之無忝若名與字則無忝乎所生矣文謨再拜敬受教於是書為說以貽之

雜著

貪泉對

景泰辛未予歸自金臺舟次羊城之石門舟人曰嘻此貪泉也慎勿汲之予聞之舍舟觀焉嘆曰古人云飲此水者一?則懷千金又云飲之者見金寶之多思以兩手攫而懷之信有之乎予試飲焉以驗其如何既而自念曰濟水可以墜痰菊泉可以延壽遼之侵澗能使人多發(fā)晉之?石泉可以愈疽泉以貪名理或然也設(shè)入肺腑而易吾素焉豈不為終身之累乎遂中輟而不飲歸而臥諸船窻之下恍惚之間若有聞?wù)咴黄褪T之神也受汚辱之名數(shù)千百年於茲矣未有為表白者幸子之來為我一洗之而子之所見無異庸衆(zhòng)人予將何望焉請為言之若謂泉之果能貪人也吏於茲土之多孰若居民乎民之飲茲水者日以百計歲以萬計自有此泉以來民飲茲者豈可數(shù)計哉吏之吏茲土者不及民百之一而又不皆由茲道而行而道此者或數(shù)日一人或閲月一人或數(shù)月一人總其歲之久不過數(shù)十人而已然其過也或憩焉或不憩焉其憩也或飲焉或不飲焉然所謂貪者恒見於吏而民不與豈不識不知者其心能常而讀書明理者其心易變也抑豈常飲者習(xí)而不覺而暫飲者即動其心耶不然則泉之貪人亦有所擇耶皆不通之論也仆聞古之貪者有藏金以塢者夜算牙籌者胡椒五百斛者黃金至五槖駞者豈皆官嶺南而飲此泉耶不然何貪也嗚呼滔滔者天下皆是也不誣之以貪而獨我誣不亦寃哉彼其以廉以清名者一又何幸歟今夫官吏之所宅者會府也郡邑也城市鎭坊也而吾僻在郊關(guān)之外且一舍許特過道焉耳過者孰若居者之多且久乎大凡官署必有井也日日以汲焉飯水淅也酒水釀也湯水熱也手水盥也面水頮也口水漱也發(fā)水沐也無一日無焉者也彼之用久且數(shù)也如是顧不能使之貪一?吾者即欲手攫珠璣心懷千金何神且速哉豈彼冥頑不靈而吾獨靈歟噫有其實者無其名而名乃加於非其實者何居必欲名實相符必有歸矣仆聞之羊城之中越臺之下有九孔泉焉色清而味洌最宜於茶汲者日以千數(shù)請以是名加焉庶乎稱其情也竊聞吾子以文翰稱毋惜一開口之勞以辯我千載之誣豈不有補於名教也乎予唯唯而覺起而録之嗟乎貪者人心陷溺然也果何預(yù)於泉哉不此之咎而彼咎焉宜其忿忿不服也有人於此穿窬而盜也為吏所獲將寘於法則方自解曰非某敢為盜也吾之井泉使然也則為廷尉者將信之乎其不信也決矣由是觀之則泉不能貪人也審矣大抵嶺南之地多南金珠璣玳瑁犀象海貝異香奇物皆他方所無者見者鮮不為之動心焉且又去中國特遠吏之贓否鮮或上聞而其民素柔懷甘受害而不辭故吏得以恣其溪壑之欲貪風(fēng)恣行上下交利漸染成俗一或屹中流之砥柱則怨讟叢之矣是以士之素負名節(jié)守亷恥者未入其境固嘗非其人一躡梅關(guān)泛湞溪則其心與昔所非者合為一矣人見其然因以是目之是豈水之罪哉嗟夫使人皆吳隱之也雖日飲石門之水不害其為亷使人非吳隱之也雖不飲石門之水不害其為貪貪與亷在乎人心不在於水也雖然是泉也不幸為貪人所飲亦猶冉溪因柳子而愚也雖名之以貪也亦宜明年三月朢日書

書貪泉對後

嗚呼貪人真可畏哉飲於泉而泉汚世因以惡名加之則夫官同僚任同事居同室者豈不為所汚哉然人知以惡名加諸彼而反遺乎此何哉

鏡喻送李景修

景修為令于江山將行過予愿豐軒告別坐定起而言曰某奔走仕途逾十年幸得一官惕然反思所以免罪累而未能締交子最久宜相厚何以教我時予座隅適有鏡懸焉乃指而告之曰若之處世能如是物則可以善勝而不傷矣景修曰何謂也予曰是物也明而不用其明非不用也不自用也應(yīng)物而生其形隨形而與之影物來不迎也而亦未嘗拒也物去不將也而亦未嘗留也妍者應(yīng)之以妍媸者應(yīng)之以媸其妍其媸其固有也吾隨而妍媸之非有心於妍媸之也直者應(yīng)之以直曲者應(yīng)之以曲其直其曲其本然也吾隨而曲直之非有心於曲直之也本媸也而欲吾應(yīng)之以妍不可得也本曲也而欲吾應(yīng)之以直不可得也始以媸來繼而易之以妍吾亦遂其妍不咎其往也始以曲來繼而代之以直吾亦遂其直不泥其跡也以至於大小長短方圓肥瘠深淺莫不皆然各形其形而所以形形者未嘗無定形各色其色而所以色色者未嘗無正色面焉斯照背焉吾弗知也近焉斯照遠焉吾弗知也不察察以為明不規(guī)規(guī)以求照未至則弗逆既至則斯應(yīng)既應(yīng)則不藏如是則於物也無忤而在我者無傷而鏡之妙用止於此矣雖然用之之妙由其體之之全體之所以全固本乎鼓鑄之功而用之所以妙則在乎磨拭之勤使在我者無其體固無以應(yīng)物矣有其體矣而所以拂拭濯磨之功須臾有間吾見其垢翳昏蝕則雖泰山頹乎其前而不之見矣況秋毫之末哉此古人大學(xué)之教所以必先乎明其明德也歟景修再拜曰敬受教予曰未也是鏡也所以置之者在阽危之地所以懸之者無堅韌之物其能久照乎曰不能也予亦曰不能也夫君子之處世固不可以有其心亦不可以無其心虛者其應(yīng)物之要乎敬者其守身之本乎持是二者大而天下遠而夷狄無所如而不可矣一邑令云乎哉吾子其勉之

考隸送張正夫

字有五體曰篆曰八分曰隸曰行曰草古所謂八分即今之隸古之隸即今之所謂楷世俗傳舛襲譌往往反稱之其來久矣字學(xué)之興自蒼頡始三代以前率用古文至周宣王始有大篆秦始為小篆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難成始令隸人佐書謂之隸字漢初王次仲又為八分其法在篆隸間自秦漢以後唐宋以前凡典籍所載文章所紀皆謂楷為隸未嘗易也至宋歐陽子集古錄凡漢刻皆目為隸世人見漢隸稍異於鍾王遂謂八分為隸相承至今世之通儒學(xué)士因之有不暇考者多矣間為士大夫言之或為所嗤因考秦漢以來儒先之言次第如左以證之按漢崔瑗草書體曰爰暨末葉典籍彌繁惟作佐隸舊字是刪草書之法蓋尤簡略成公綏隸體曰蟲篆既繁草書近偽適之中庸莫尚於隸庾肩吾曰隸今之正書也張懷瓘亦曰隸書者程邈造字皆真正亦曰真書文告典籍字有五體有古文大小篆八分隸書而不及楷任分言五體有篆八分真行草而不及隸郭忠恕亦云小篆散而八分生八分破而隸書出隸書悖而行書作行書狂而草書圣其言八分與隸先後雖異然亦只言隸而遺楷焉由是以觀則隸為楷書而八分為隸無疑矣延平張端正夫甫留心古學(xué)者也今年以薦來自八閩過予因論字學(xué)偶及於斯正夫曰曩某道旴江拜程奉常先生南云其言亦若吾子也忻然領(lǐng)會予喜其真用心於古而有得焉非徒然者也於其行作考隸一篇以送之【天順一年】

事宜

兩廣用兵事宜

伏以朝廷以兩廣賊勢已極議調(diào)官軍萬人制諭總兵官討之夫調(diào)軍止於萬人以言殺賊則不為多以言供饋則不為少況今兩廣人心物力軍馬財用大非顔總兵時比當(dāng)是時賊徒未甚多軍威未甚挫民財未甚竭人心未甚離凡事易於措辦自其行師無律而我之軍威始不振自其縱兵擄掠而民財始大屈自其殺平民以為功而人心始日離賊徒始日盛不幸而繼其後非盡反其所為決不能成功也為主帥者必亷以持己仁以存心信以待人嚴以立威然後倡勇敢以作士氣通下情以收羣策則賊平可期矣雖然此主將之事也愚無庸論所有短見數(shù)事條列于左容或禆行軍之萬一焉

一今日兩廣用兵之策大要有二焉曰逐曰困而已非謂不必攻與戰(zhàn)也所以攻與戰(zhàn)者則在乎因機制變不可以逆料遙度也蓋賊之在廣東者當(dāng)逐之在廣西者當(dāng)困之逐之使其歸巢穴困之使不得出沒則賊坐斃矣何也蓋廣東本無賊賊之來皆自廣西而後居民之無所依歸者為之驅(qū)脅於是為賊耳使廣西之猺盡歸巢穴彼必不能獨立此所以必行驅(qū)逐之策也兵貴神速廣西之賊非不欲一鼓而直抵其巢穴禽獼而草薙之但山嶺崎嶇蹊徑狹窄雖有百萬官兵亦無所用之此所以必行坐困之策也

一所謂逐之之策蓋廣東十府賊所殘破者六府其地方相去一二百里或六七百里或遠至千里我出此賊往彼我往彼則賊出此巧相回避所以不能成功若從一路逐之必不可得須分數(shù)路然後處處相遭彼來迎戰(zhàn)則與之戰(zhàn)彼不敢戰(zhàn)只得歸其巢穴耳所以逐之又當(dāng)分為四路皆會於潯州其一路自廣州三江口趨肇慶府歷開建封川等縣泝流而上至藤江直抵潯州其一路自肇慶府之新興過陽江抵高州府界搗電白信宜由間道經(jīng)岑溪等縣界會于潯州其一路自藤縣直泝北流江登陸由鬰林慱白陸川出石城抵雷州復(fù)自石城往廉州之靈山下橫州亦會于潯州其一路自廣州之連州經(jīng)賀縣出樂平縣亦會于潯州所至之處必須窮搜極追且招且剿驅(qū)之出境而後已然愚所擬四路亦約其大略而已若分兵或多或少遇賊或邀或伏又在臨時處置

一所謂困之之策蓋廣西猺寇如柳慶等府修仁荔浦等縣處處有之惟潯州大藤峽為大大者既困則小者不足平矣蓋大藤峽前臨河道後抵柳慶左界昭梧右接邕貴其中皆是高山峻嶺只是刀種火耕蓄積有限惟憑劫掠為生況其所種之田盡在山外大軍一至四面分守據(jù)其要害截其出路彼不得擄掠又不得耕種不過一二年則自斃矣其余龍山粟山等處可以次第剪除

一向時官軍屢征大藤峽不能成功者蓋由每年霜降以後方才進兵此時賊已收獲預(yù)將禾米收藏峒穴所以官軍不能久困之今大軍之行必須以今年七月至潯州會廣西總兵等官相地安營分兵亟出蹂躝其青苗使其今年無收如此則彼不虞我?guī)熤脸銎洳灰舛鴼鈯Z矣然後次第修葺營壘以為久困之計不然仍循舊例必霜降然後進兵則今年為徒行矣

一屯軍為久守之計宜調(diào)梧州藤縣等縣潯州桂平等縣民丁免其糧差俾其屯耕山下賊田時出官軍為之防護

一今之賊徒所以倍蓰於前日者其禍起於前日總?cè)终咧疄E殺無辜也蓋此輩是平民方無事時輸賦稅供力役養(yǎng)兵奉吏將藉以為己之保障一旦外寇入境焚蕩其室廬戕殺其親屬欲入城則閉門不納將入山則又與賊遇倀倀一身四顧無依不幸為賊所虜姑從之以延頃刻之命賊劫持而虐使之行則使負擔(dān)息則使樵爨攻城則驅(qū)之以當(dāng)矢石反奔則棄之以遺官兵僥幸不死賊去之後仍趨官府輸賦役如常時其心固自諉曰我之從賊豈得已哉他日賊平我等俱故良民也忽聞大軍之來喜得更生謂可以復(fù)見天日矣大軍既至其真為賊者皆相率遁入深山了不可得顧將不得已從賊者甘言秘計誘而出之殺以為功由是不得已從賊者皆甘心為賊矣興言及此誠可憫傷今之為總帥者宜深以前事為戒既至而會三司官設(shè)法遣官出榜招諭或給以印信票帖為照其榜文須明白痛切明言前人之失決不效尤或時召其父老人等至於軍前指天發(fā)誓使其坦然不疑雖其平日從賊明有顯跡若能翻然改過從善亦曲加寛貸或許其殺賊贖罪若其人不系賊所逼脅公然乘機自行劫殺者不在招撫之限

一兩廣之人衆(zhòng)口一詞不愿再調(diào)官軍其故何哉蓋懲前日官軍之害尤有甚於賊也蓋總兵內(nèi)官帶去旗牌等官及試驗報效等項名色此輩善良者少兇惡者多其中未必皆是總帥等官親昵故舊多由囑托買求志在貪功利己非真欲圖補報也其在營哨則凌鑠將卒過州縣則劫制官吏居城郭則專利入鄉(xiāng)村則擾民當(dāng)矢石則在後報功次則爭前所以使將領(lǐng)不和軍士離心人民失所皆此輩為之也達軍雖曰鷙猛然性頗質(zhì)樸所以誘引使之為非皆此輩也今旗牌等官宜於見調(diào)軍官中選用其余跟隨之人雖總兵官亦不許過二三十人其余假以試驗報效為名者一切不用必不得已亦須編成隊伍與隨征官軍一例差遣

一管軍頭目所以不能鉗制下人者非但號令不明亦將以賴其用不免曲為之地也宜特差強干御史或給事中一二員不與軍事不入營哨不通行移專奉勅書隨軍所在糾察凡一應(yīng)官軍敢有虐害居民妄殺無辜欺凌官吏奪人財物奸人子女者即便指實奏聞區(qū)處縱有軍功亦不收敘如此則官軍知警居民有所恃賴

一以夷攻夷策之上者也廣西左右兩江土官衙門大小數(shù)十自來皆服調(diào)用近年以來總?cè)痔幹枚嗍湟艘怨收{(diào)之多不時至宜差廉能給事中一員齎勅奬勞之俾其加倍起兵躬領(lǐng)赴軍前聽調(diào)許以成功之日重加陞賞給以誥命封贈其父母妻室

一所調(diào)各處土官既至加厚餉賞俾其親立領(lǐng)狀各認地方從所徑便自抵賊巢所得賊之財物盡數(shù)與之官軍人等不許抽分科奪及其所俘獲賊屬許得變賣則人自為戰(zhàn)勇氣百倍矣

一廣西地方素不產(chǎn)鹽而兩江尤為難得但私貨者多遂不甚貴宜嚴鹽禁不許於土官衙門發(fā)賣則土人以鹽為貴然後用之以為賞勞土兵之資立為則例獲一功者賞鹽若干

一總帥所至宜延其父老及致事聽選等官家居者舉人監(jiān)生依親者訪問賊情地勢俾其各陳所見裁擇行之如有愿隨征者聼

一官吏軍民人等有父母妻子被賊殺害有欲報讎許赴所司報名編成牌甲名為義兵隨軍調(diào)遣

一賊所以取勝而我軍所以畏之者以毒矢耳宜令各處訪求善為解藥者多方制合給散每隊專委一人掌管

一官軍所至之處如有商販之人隨行貨賣酒肉等物宜嚴禁官軍人等不許強買豪奪則軍中食物不缺不致生疾

廣東備御猺寇事宜

兩廣同為嶺南地其地勢土俗大段不同廣西山嶺畸嶇林薄深阻其中皆猺獞窟穴編民錯居其間廣東十府惟肇高廉三府地方與之犬牙相入雷州惟逐溪縣廣州府惟連州與之相附近其余皆濱大海地勢平易無有山林險阻自洪武永樂以來朝廷惟命總兵官鎮(zhèn)守廣西而廣東一方惟以備海洋倭寇為急未聞有猺寇侵犯也自廣西總兵官山云物故之後繼以安遠侯柳漙又繼以田真自是以來為總帥者逓相祖述類以忠厚存心不復(fù)有山云嚴毅之風(fēng)自此賊勢漸熾然亦只為廣西患也而未及於廣東景泰改元廣東反賊黃蕭養(yǎng)作亂調(diào)廣西狼兵剿殺自此以來猺獞始習(xí)知此方山川險易地理遠近所歷城邑知其無備又與官軍共事知其脆弱無能為由是竊犯邊境然惟在於隣近村墟劫掠居民而亦未嘗敢離巢越境遠攻城邑也而我官軍承平日久不識兵革一聞賊至喪心失魂望風(fēng)奔潰守城者閉門不出守堡者舍營遠避棄民與賊縱其殺戮由是賊益猖獗縱橫自如若蹈無人之境遂至陷城邑掠吏民遇有所獲束縛以需收贖屯聚旬月不復(fù)畏憚甚且三五分散無分部伍沿村搜索無敢誰何竊觀此賊素與民往來相親屬又無堅甲利兵深謀奇略亦非矯捷難制如西北之戎狄也其前後所陷城邑往往皆是晦冥之夜乘人懈怠架梯登城守城官吏亦非食盡援絶力屈不支盡是因循放肆為彼所乘而已近年以來兩廣城池為所陷何啻十余幸其志在子女財帛既得即去使其得即據(jù)之其害可勝言哉失機官軍畏罪之及隨即迯遁合干上司略不追?彼此仿傚遂以失陷為泛常事然此時賊只八九十為羣至多亦不過四五百人而已近因總兵顔彪大征之後賊衆(zhòng)遂多至於踰萬少者亦不下二三千人推厥所由蓋是此輩皆是良民方無事時輸賦稅供力役養(yǎng)兵奉吏將藉以為己之保障一旦外寇入境焚蕩其室廬戕殺其親屬欲入城則閉門不納將入山則又恐遇賊倀倀一身四顧無歸不幸遇賊姑從之以延頃刻之命賊劫持而虐使之行則負擔(dān)息則樵爨攻城則驅(qū)之當(dāng)矢石反奔則棄以遺官軍僥幸不死賊去之後乃趨官府輸賦役如常時其心若曰我之從賊豈得已哉他日賊平我等皆故良民也忽聞大軍之來喜得更生謂可以復(fù)見天日矣大軍既至其為真賊者皆相率遁入深山了不可得顧將不得已從賊者禽獼而草薙之用以為功以希官賞由是不得已從賊者皆甘心為賊矣賊日益多民日益少職此之由也今高雷廉三郡居民十去七八驛道草木蕪塞無復(fù)人行數(shù)百里間寂無煙火鷄鳴犬吠之聲殆絶不得盡力耕種今將十年矣惟城邑間有城隍處僅有存者然又城門晝閉食用不給積氣成疫死亡相繼幸不死於兵又死於饑幸不死於饑又死於疫天之禍此方人何酷耶傳聞其事可為心痛而耳目所及者恬不一動念獨何心哉然此既往之咎方當(dāng)慮方來之策此時猶有可為者過此無及矣謹條所見為合行事宜如後

一向時官軍征剿蠻寇往往不與之遇蓋我出廉州則賊往高州我出高州則賊往肇慶所以不能成功今三路并守則賊之入境無往而無備虜掠無所得久久自息矣議者多謂兵須合一則力專殊不知地界不分則守備者得以互相推調(diào)不肯用心必須各守其分地則責(zé)有攸歸遇有賊入境即便遣人飛報各營使其知預(yù)備或截殺或搪伏隨宜處置如果賊勢大至不能敵則急飛報二營并力剿殺并行廣西守把官軍邀截其歸

一高雷廉三府地界當(dāng)其中皆有官路路之東北近海者盡是平地路之西南邊廣西者半是山嶺賊之出沒皆必歷山嶺而後履平地宜差官相視于嶺中間溪徑可塞者塞之鄉(xiāng)村不可守者棄之擇其要害賊所必由之地立為營堡差官軍守把扼其來路然亦不須多立恐調(diào)官軍不敷

一賊之陷城掠村多是掩襲無了望者故也宜于官路左右及邊界去處設(shè)立煙墩炮架置鼓柝烽火撥軍丁或民壯守了大賊至則放炮小賊至則擂鼔使知所備

一賊所以能竊入城池者蓋是軍衛(wèi)有司彼此相推以至失誤今後府州縣有衛(wèi)所去處宜將正軍盡數(shù)撥于近城三五里或十余里要害處立柵守備所以然者屯軍近城使其彼此牽制賊決不敢舍柵犯城也其城池責(zé)付有司正佐官員設(shè)法與衛(wèi)所掌印官率領(lǐng)軍丁老幼共守其無衛(wèi)所去處令有司率民壯自守而鎮(zhèn)守大臣又移文軍衛(wèi)有司責(zé)以大義俾其與城相為存亡仍令寫立保守城池不致失陷結(jié)狀按月繳報合于上司遇有失陷并坐有司不但專罪軍官

一賊勢所以猖獗者蓋以守土官員畏以失機獲罪往往互相蒙蔽不肯申達今後遇有賊寇掠殺許令有司大小衙門徑自申奏或被害之人自行赴京申訴如此則可以消壅蔽之端不養(yǎng)寇以成大患矣

一廣西地方近年以來凡無城池去處人民自相團結(jié)聚為山寨賊來則入寨自保賊去則下山耕種廣東地方惟開建瀧水封川三縣可依此法行之其余地方山嶺頗少宜於官路東北近海去處擇地聚民團結(jié)為村立木為柵開土為塹塹之外種竻竹植尖木列竹簽團繞村鄉(xiāng)三五里隨勢設(shè)法塞徑路斷河橋每村約一二百家或三五百家聚其父母妻子財畜其中則民必堅心守死矣仍令官軍於官路中廵哨扼斷蠻賊往來之路每村各立煙墩遇有警急即急收牛畜閉門自守仍禁往來廵哨官軍不許入村侵擾違者治以重罪

一每遇人民耕作收獲之時分散頭目統(tǒng)領(lǐng)人馬於緊要去處截路搪伏擁護人民或主將親率頭目耀兵近地使彼知懼不敢入寇

重編瓊臺槀卷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