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先生續(xù)編大全卷之四

門人順德何鴻?？?/p>

記

湛氏小宗合食田租記

湛氏合食余租者，吾小宗叔釣隱翁、東宇翁，與兄處樂、行素，弟佑之、用潛、文遂、惟寅、文明之所議立也。嗟夫！合食之禮有關(guān)於善族矣。有揖讓焉，足以昭敬矣；有薦食焉，足以昭孝矣；有誡詞焉，足以昭教矣；有三酌一飯焉，足以昭節(jié)矣；有自言己過焉，足以警矣。如是而族猶不善者，非理也；如是而猶或不知警者非人也。宗老皆喜其善，猶恐其后之或不繼也，議以南步之田一分之租，永立為合食之供，五房輪管，供合食之禮焉。合食有田有租，則永永不弛，則合食亦永不弛也。斯租也，乃初治南步之田，五分房分而水不受者也。水不受，故眾以為公用，公用今為合食之供，至善至善者也。自壬寅始隨烝嘗管於第三房，明年管於第四房，又明年管於第五房，又明年管於長房。周而復(fù)始，歲之豐荒，惟其所遇自抵也。宗老命水作記刻石，垂示不磨，敬拜而書之。壬寅十月

撫州府新創(chuàng)三賢祠記

撫州三賢祠者，太守曾君惟馨汝檀請於撫按督學(xué)諸公之所創(chuàng)也。經(jīng)始於是歲閏月之朔，凡九閱月而告成。祠為堂室者三，而為大門者一，示異入而同趨也。蓋同知黃君思親、通判趙君塤、謝君適然、推官陳君瀛之所同心而協(xié)贊，眾工樂趍事而赴工，是以成之速如此也。撫之士人咸欣欣以來，樂觀厥成。太守伻來，請紀(jì)其事，且以詔撫之人士焉。甘泉子曰：予何言哉？在言乎哉？在諸君諸士之心矣耳！夫圣人之學(xué)，心學(xué)也。記曰：「人者，天地之心。」此知道之言也。何以謂人為天地之心？人物渾然同天地之氣，氣之精靈者即心，心之生理即性。惟是一心一性，非有別心別性，故天地人物之氣之心之性，一也。如彼脂燈之火、石中之火、木中之火之光，大者如日月之光，非有別光也，乃其精靈者之光也。是故性者心之生理也，故天地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南川林子曰：「看來只如一團(tuán)水相似，都混作一塊，又各各飽滿，無不相乾涉者?！箮煱咨诚壬恢?，曰：「終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矣。更有分殊，毫分縷析，合一理會，義理功夫盡無窮。書中所言，特體統(tǒng)該括耳。」曰：「道可傳乎？」曰：「可得不可傳也?；蛑^：『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蝗糁^有一物相授者然，而[不]知人人自有，人人●●一有。張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與語性?！黄鋷滓?。[是氣]是心是性，宇宙內(nèi)渾然大[家]一物，不能分以自[私，不]能以與人，無有同異，無有彼此。賢者知者不能使[之]過，愚者不肖者不能使[之]不及。不待堯而存，不隨[桀]而亡，何傳之云？所可傳[者]法耳，開心知見之法耳，[去]其蔽之者之法耳。故詩[云]：『萬物宇宙間，渾淪同一[氣]，充塞與流行，其體實無[二]。就中有粲然，即一為萬[理。外]此以索萬，舍身別求[臂]。逝川與鳶魚，昭昭已明[示。我]心茍不蔽，安能出於[是]？知止乃有定，動靜原非[異。見]之即渾化，是名為大知。其次在敬養(yǎng)，敬有為心[累。勿]忘以勿助，其機(jī)極簡[易]?！黄渌怪^乎？今撫州太[守]●●政教，既行鄉(xiāng)約，爰[祠]三賢，此心也；巡撫汪公●●●公皆可之，此心也；[督]學(xué)蘇公可之，此心也；其●●●之，此心也；人士樂[觀]之，同此心也。撫之三賢[陸象山、吳]草廬、吳康齋之學(xué)，此心也；象山先生立其●●●●宇宙性分之一，[契道]體矣，契此心也；草廬●●●●●●●●可使●●一字乎？凡夫立造●妙，明幾微矣，明此心也；康齋先生收斂沉潛，過而自訟，啟勿忘勿助之機(jī)，見鳶飛魚躍之妙，見此心也?！够蛟唬骸父覇柸t之學(xué)安所似？」曰：「象山之學(xué)直詣高遠(yuǎn)，似曾點；草廬之學(xué)測識超脫，似子貢；康齋之學(xué)確實謹(jǐn)守，似曾子。故一峰羅子曰：『康齋一傳而有白沙，功豈小哉？』曾點、子貢、曾子、象山、草廬、康齋、白沙諸賢，同此天地之心也，不能外天地之氣之性也，故曰一也，何有同異？何有彼此？人所造淺深異耳?！乖唬骸傅滥蠛醭鎏?，敢問三賢之出處安所似？」曰：「象山之出處似柳下惠，故不卑小官，必以其道。草廬之出處似伊尹，故治亂皆進(jìn)，五就湯桀。康齋之出處似伯夷，故不屑就已，望望然而去之，而易地皆然矣。」「何居？」曰：「三賢皆天地之心也，皆為天地立心者也。吾故敢敘心學(xué)之說，俾復(fù)太守記於石，以與是郡及四方學(xué)士商焉?！谷梢辉?/p>

修復(fù)?山全節(jié)廟大忠祠記

余弱冠游郡庠時，則聞?山為宋亡之地而哀之，然而未知所謂?山者。及壬子舉於鄉(xiāng)，會試報罷，因棄去，從白沙先生游，游?山，始知所謂?山矣。而慈元太后全其節(jié)后，文公、陸公、張公三忠廟其前，則猶未知所謂行朝體制，草昧固如是乎而疑之。及余由翰林歷遷國子祭酒，禮、吏、兵三部三尚書，皆在南京。以近時則聞李侍御按新會，遷殿與廟於圭峰廢寺之址，徒以附郭便祀游焉，而異之，未知所謂以神就人非●●●●。余致政南歸二年，壬寅仲冬之廿，再謁白沙●●●。遂因友人湯子●，復(fù)游?山。過是邑，見同志●●何邑尹，治茲二年，爰兼政教，曰：「?山修復(fù)，乃督學(xué)林退齋公之卓見，巡撫都憲大司馬蔡半洲公、巡按姚侍御澤山公之?dāng)嘀疲w太守丹山之倡議，沃教諭惟祿等之協(xié)贊，而任其責(zé)者，廷仁與孫主簿從善也。經(jīng)始於二十一年五月　日，迄工於是年十二月　日。然是役也，廢興之故匪輕，歲月之跡宜紀(jì)，前有白沙、一峰、東所諸先生之記，非公之文，莫克紹光焉?！辜坝嘀?山，則見全節(jié)廟凜乎而在其上；大忠祠為四楹者二，則退然而避於左；歇官廳亦為四楹者二，則偃然而居於右。於是君臣內(nèi)外之制始明矣，天冠地履之義分矣，來觀者而其秉彝人倫之心油然而生矣，雖亡猶存矣?？加[故跡，目其石則曰：「此丞相陸公秀夫負(fù)幼帝赴海之地也?！鼓科淝?曰：「此楊太后聞幼帝赴海，嘆無復(fù)望，投波而死之地也?！雇麅缮綍先玳T，則曰：「此少(傳)[傅]張公世杰瓣香祝天巨風(fēng)●●而死處也。北望燕云，俯悲宋祚，曰：「茲非[文信]國●●屢執(zhí)不屈死節(jié)時乎？」而感慨之情、忠義之氣，勃●●興矣。由是追憾有宋立國之弱、舉措之乖、議論●●、高宗之渡、武穆之禍、和義之勝、社稷之死、奔逐●●，至於如此，而令人握腕感憤，痛哭而流涕者矣?！瘛瘛裰魪R之遷復(fù)而易制者，大有●於名教，而●●●●之謀之善也?；颉瘛駨?fù)易制●善，則吾既●●●●。問：「三忠之為忠也，何●也哉？」甘泉子曰：「三●●●●也哉？無所為而為之者也。夫三忠者，不自●●●●不自欺其心而已焉者也。知其為忠而為●●●●忠矣。夫三忠者自盡自心，自存自性，知殺身[而不]知成仁，知舍生而不知取義焉者也。殷有三[仁焉]。」曰：「人自靖自獻(xiàn)於先王，若三忠者，亦知自靖而不知自獻(xiàn)於先王者也。自盡自忠，於人何與焉？是則三忠也已矣。」壬寅十二月

桂陽大通橋記

大通橋者，桂陽於州省之通橋也。東連吉贛，南接韶雄之通橋也。二水由西北合淥、而采、而壽、而泉塘、而●焉，曰江口。是故江口者，一邑眾水之歸，郴省必經(jīng)[之]路，[使]車之東西南北過者、耕者、牧者、樵采者，[霖潦]泛漲者，漫不可濟(jì)，一水之隔如天然。水落石出者、褰裳涉者、嚙趾者、沒者，往往病焉。嘉靖庚寅，范方伯蘇山永鑾三峰某，謀諸合邑士夫之賢者，若殷民尚義者，共費千金，為三拱。兵憲揚君儀、州守葉君尚文、縣令楊君易，督課奏功，三稔而圯焉。辛丑，邑諸生范時會眾請諸兵憲李君鳳翔曰：「橋之圯，洪水之沖也，基之弗良也。」乃復(fù)舉合邑尚義者出眾金，藉余石，徙半里而橋焉。邑令周君訥殫心，無何，告病而去越。今癸卯春，桂林劉君縉以別駕左遷，來令茲邑。履任之始，乃心民瘼，百廢具興。爰理學(xué)校，遂修橋梁。州守范君沂行邑是圖，捐俸以助。乃共謀諸鄉(xiāng)進(jìn)士范君永宇、永宮、教諭鄧君洋、訓(xùn)導(dǎo)蔣君松、潘君弼，以及士庶人，詢謀僉同。疊石為不，其為數(shù)四，長若乾，后平而前殺，以殺水勢。不高出於岸若乾尺，不之兩旁以巨石●之，架木為梁，覆瓦為屋，凡費若乾金。民●●心，莫不子來。用不給，則皆劉君任之也。州同陳君大紀(jì)、州判王君魯伯，同寅贊襄，而冉典史表亦與厥謀。董其工者，千戶李尚文、致仕巡檢范湖蕭、袁汝才、監(jiān)生朱世安、生員陳志淳也。是役也，適兵憲金君璨以豸史來鎮(zhèn)茲邦，先聲動民，踴躍趨事，故不數(shù)月而告成。於是病者如起，涉者如砥，跨之如長虹之伏波，使車之東西南北過者通於行，耕者通於疇，牧者通於野，樵采者通於山，人情通於上下，名其橋曰大通。乃相與言曰：「是役也，惟成惟圯，惟圯惟成。厥工惟艱，不可不紀(jì)，以告邦人於永也。」遂以介幣，不遠(yuǎn)三千里，請記甘泉子於羅浮之墟。甘泉子嘆曰：善哉！劉子之為政也，予於留都之江浦試之矣?！狗蛘蜢缎恼咭?，予於是知王政之易易也。何者？政因於心。王政也，故易行也。昔鄭子產(chǎn)以其乘輿濟(jì)人於溱洧，孟子譏之曰：「惠而不知為政?！箽q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涉也。此王政也。今一橋之倡，庶人之心，即教諭鄧、蔣、潘君之心；鄧、蔣、潘君之心，即方伯進(jìn)士諸范之心；諸范之心，即州守范君之心；州守范君之心，即州同陳君、州判王君之心；陳君王君之心，即兵憲金君之心；兵憲金君之心，即邑令劉君之心。故其成也翕焉。予故曰：「王政之易易也?！拐\使推此心而往，行之於工虞教養(yǎng)焉，行之於禮樂刑政之務(wù)焉，人心悅而政成矣。行之於一邑，諸邑慕之；風(fēng)之於一州一府，諸州府慕之；風(fēng)之於一省，諸省慕之；而王道備矣。是為王政者師也，其功顧不大與！用記於石，永以為訓(xùn)。癸卯九月

沙灣王氏祠堂記

青蘿子王子問其祖祠之記於甘泉子曰：「逵也聞之，禮有始分、始遷之祖，有功德之祖，皆不祧。吾三世祖嫡某而上，既為大宗矣；三世祖支某而下為別子，是為始分、為小宗、為宋府判，由黃旗角遷番禺之沙灣，是為始遷。夫二始者，皆為始祖也。四世祖某，登咸淳二年進(jìn)士，為陽江簿兼尉事。宋亂，保障一鄉(xiāng)，鄉(xiāng)之人德焉，是為功德之祖。故祠之設(shè)，兼祀之，不祧也。惟先生記之，以光斯祠，以顯吾世也?！垢嗜釉唬骸溉舜箪艉?？祠大人乎？青蘿子嘗志於圣人之學(xué)，望夫子數(shù)仞之宮墻，得其門而入，將升其堂，入其室，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則子之宗廟大矣、美矣，而何假於人之言乎？」又問曰：「道大祠乎？祠大道乎？」曰：「道則大矣，有何言哉？且其為祠也，凡為棟宇者幾何間矣？」曰：「其為寢者三，為正堂者三，曰『遺安之堂』，為拜亭者間亦三矣，曰『釋思之亭』，三聯(lián)率若一矣。前為三門。又前為牌坊者一。祠之翼室，左為神廚，右為燕賓之所。門之左為家塾，合族之子姓學(xué)焉?！垢嗜釉唬骸肝?！不出一祠之內(nèi)，而道存焉。夫三聯(lián)率若一，一以象大極也；三以象三光也；三三而九，通天地人，合三才而九之，以應(yīng)九疇之?dāng)?shù)[也]；兼兩翼而門，凡十有二，以應(yīng)十二月之?dāng)?shù)也。是故不出一祠，而天地人之道備矣，祠孰大焉！子姓家塾之學(xué)，學(xué)乎此足矣，而祠足以垂百世無疆之休，可大可久之業(yè)矣?！骨嗵}子曰：「逵切有志焉。自今其以我文孫聞命矣?！乖唬骸胳糁疄椴囊灿挟惡?？請聞材美，何材美矣？予雖訪王子於青蘿之峒，而未登祠之堂，觀祠之勝。柱何柱矣？」曰：「鐵力?！埂噶汉瘟阂樱俊乖唬骸歌F力?！埂笚澓螚澮?？」曰：「鐵力?！埂搁凌龊伍凌觯俊乖唬骸歌F力?！埂复皺粢?？」曰：「鐵力?！垢嗜釉唬骸该涝詹暮?！夫鐵力者，鐵力也，天下之良材也。雖然，水也聞之，固有天下之材之美五，而丹楹刻桷，山節(jié)藻梲不與焉。子聞之乎？一曰道，二曰孝，三曰敬，四曰恪，五曰睦。此五者，天之經(jīng)、地之義、人之美材者也。是故君子營其祖祠，必以道為柱，以孝為梁，以敬為棟，以恪為榱桷，以睦為窗欞。是之謂天下之美材，而丹楹刻桷、山節(jié)藻梲不與焉！夫然，則祖考享之，子孫保之，斯祠為不朽矣。是故君子致乎道而祖考若蹈焉！致乎孝而祖考若歡焉！致乎敬而祖考若存焉！致乎恪而祖考若著焉！致乎睦而祖考若和焉！故五材之為祠，極天下之美之良也。青蘿子優(yōu)為之矣。」青蘿子曰：「斯祠也，輪焉！奐焉！美矣！良矣！請先生書諸石以為訓(xùn)，示子孫共保此祠，俾勿壞?！构锩辉?/p>

遷修邵陽縣儒學(xué)記甲辰五月

邵陽師儒鄒君文元、李君一夔、余君寶，暨諸生王生朝扆等十有六人，寓書於甘泉子曰：「邵陽，寶慶附邑也，邵州舊址也。惟我陶南子、陳子某，以高才雅操，初攝郡符，薙妖變，撫瘡痍，活兆眾。武備既定，文事乃修，遍視邑庠，嘆其卑隘傾圯，非廣大高明之居，莫稱教基。亟白於巡撫陸公、守巡胡公、楊公，捐財鳩工，●一新之。后者前之，高者平之，卑者墊之，虛者實之。[於]是先圣有廟，后祀有廡，敬一有亭，明倫有堂，文[星]有臺，尊經(jīng)有樓，二坊有翼，景濂有號，師儒有廨，生徒有舍，倉庫廚湢有所易，百年之材以可久之材，而報神教人，無所不備矣。惟泉翁先生嘗師天下，而此士密邇慕先生之教久矣。必得先生教言，則可以光此教基。」甘泉子曰：「予何言哉？盍反本而求之！反本[而]求之，有余教矣?！埂负尉樱俊乖唬骸冈噯栮惥约臣踌禰修]舉，而撫巡[諸君]之所以翕然而許可之，三師與諸生之所以同詞而樂道之者，何心哉？豈皆有所為而為之者哉？無所為而為者，天理也。此一出於人心天理[之同]然者耳！反求是心，察識是理而擴(kuò)充之，則為師[者之]所以教，為弟子者之所以學(xué)，有余裕矣。予何言哉！」或曰：「子之言天理也，不亦深哉！盍姑淺之使易行也？」甘泉子曰：「理無淺深，心有本體。是故東海茍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西海茍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南海北海茍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或曰：「陸子言圣，而子言人焉，何居？」曰：「圣人亦人也，而夫人非圣也。語圣則或有異，語人則無不同也?！够蛟唬骸鸽m然，幸子略言之，淺之無深也?！垢嗜釉唬骸溉私詧蛩匆?，途之人皆禹也，天理之在人心不可泯滅也，久矣。盍觀諸途之人市之人乎？貿(mào)易之微，必曰：『此有天理矣，此無天理矣?！蛔又^何深乎？夫天理者，天之理也。天則神，神則化，化則不測。子謂何淺乎？堯、舜、禹之中，湯、文、武之極，其理一也。舍天理，吾無言矣。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姑記於石，庶可以為訓(xùn)。」

游南岳記

嘉靖甲辰八月，甘泉子治西樵之云谷，與宜興黃仲通云淡、順德周自正榮朱，決策南岳，不告家人。遂於初玖日登舟，歷飛來，覽靈泉，過南華，登韶石。及樂昌，駱君舉堯知禮部報罷，始?xì)w二日，請從吾與三子者。度郴嶺，歷衡陽。甘泉子謂三子曰：「若知游乎？吾語子游。聞之師石翁曰：『心有所往，情隨景遷，俗樂也?！灰匝院跣闹豢芍鹞镆?。予繼之指曰：千峰踏遍還知我，[以言]乎以我觀山也。能知以我觀山而不逐景者，斯可與游矣。」九月初四日庚子，至衡山縣，宿於安寶觀。武陵蔣督學(xué)道林先約，猶未至，亟走人邀之。是夜，沐浴以俟。厥明行事，由縣道，夾松桂，桂香襲人。五里許，有桐岡楊國子讀書堂，小憩焉。辛丑晨興，詣岳廟。及午，蒞牲祭告於南岳之神，止宿於開云堂。壬寅，徑於廟西，北於廟右，於后右過胡文定公書院。入門，瞻像儼然，二子致堂、五峰配焉。再拜而出，興卜筑卜鄰之思。觀其左右，山一枝垂下，如龍伏然。予締觀，謂三子曰：「此不可卜筑乎？」三子曰：「可矣?！沟朗吭唬骸复饲俺庠缽U觀址也，鞠為莽草，無主無稅久矣?！顾於ú窞闀茫瑸榻K老之計焉，素志也。遂退行，就大路，迎坡橋，躋嶺而上而北，右傍石泉冷冷出於兩山之間。道士曰：「此所謂絡(luò)絲潭也，此祝融峰之泉來遶廟下者也。其上有峰高出於右方，曰赤帝峰，左方曰香爐峰，赤帝之上右為紫蓋峰?！褂柙唬骸该逡?，盍登焉？」道士曰：「此峰直立，無路可階，可望不可即也。」問其西一峰，曰：「石廩峰也，其不可階猶夫紫蓋也。」即又行而上，度一石橋曰玉板橋也。又扶而上，路稍平。時風(fēng)大作，吹人欲躓。予竊曰：「昨祭告於山神云云[矣，此豈祝融]君以試我耶？雖排山拔木，吾往矣。[祝融之]靈不靈應(yīng)耶。」又前而至所謂半云亭小憩焉。有小橋，曰：「此迎仙橋也?！骨巴居续Q鑼者，仆夫亟止之。問之何？曰：此山鳴鑼，必招風(fēng)雨」予曰：「鑼能致風(fēng)雨，則予告誠於神矣。神有不感乎？吾無慮矣。」須臾大風(fēng)果息，浮云薄散，日光布暖，仆夫怡怡，草木熙熙?；蛟唬骸复朔亲Ｈ谥裰`感耶？前之陰風(fēng)駁云，祝融君誠相試矣。」又前而上，道士曰：「此祝高峰也?！褂柙唬骸复松匣匮惴逡?。人以衡州之山，士夫之東西過者，便於登覽，故謂回雁峰。夫曰回雁者，以言其高也。今祝高之峰反不高乎？」道士曰：「祝高高與紫蓋等矣?！沟雷笾掠衃大]石臥焉，長可丈余。曰：「予當(dāng)為大書上回雁峰，刻於此石矣?！褂址龆?，筱竹蕭蕭，奇花的的，至一小寺焉。問之，則半山亭也。又曰：舊紫蓋寺也。楊克復(fù)請具饌，霧雨霏霏，復(fù)作曰：「祝融君又試我乎？」饌既，須臾復(fù)霽，日光下漏，云靄漸開?；蛟唬骸缸Ｈ诰溆窒埠?？」則又從右而北，過兩山，一●如橋然?；蛟唬骸复朔窍蒣橋乎？]即又北行」而上，山右一石[如鼓]，為小木之根所破。予曰：「以柔破剛，氣之力也。志學(xué)者如此木之力焉，何圣之不可至也？」顧謂二三子曰：「宜學(xué)此木矣?！褂智岸?，則又霧雨霏霏，行栗栗?；蛟唬骸缸Ｈ诰灰嘭?fù)乎？」役者曰：「此云霧也，非雨也，高山之常也。」予曰：「就雨何傷？觀朱張之游之雪也亦然耳?！辜从智岸希寥媛?，曰：「此湘南寺，將廢，衡州王少府道所修復(fù)之。」予曰：「賢哉！兩溪子也，其修舉廢墜之政，可推也已！」又從佛堂之左，棧道而上方丈，小憩焉。時已在云霧之表，剛風(fēng)作寒。曰：「往矣?！辜匆练秸芍遥^貫道泉。泉出於大石之下，傍有奇草，葉如紫鳳之形。問之，曰：「山紫蘇也，與世所產(chǎn)迥別?！褂窒轮敛媛罚捎叶?，有大樹密林蔽於天，升降幾十里。過一廢坊，兩石夾僅存，嘆曰：「世間廢興相尋，亦常耳?！股唬骸赣纱巳胱Ｈ诳伤奈謇??！褂柙唬骸戈掠嬤h(yuǎn)近焉？」從者拾菌於道傍，持以獻(xiàn)。僧曰：「此過八月則不可食，食則傷人?！褂柙唬骸敢晃镆?，時殊而利害頓異，時哉！時哉！隨時消息，其惟圣人乎！」即又前而上，過獅子石。石下有泉流出，則又三叉路焉，一至祝融峰，一至玄明洞，洞僧饋茶於叉路。云霧暫開，或曰：「祝融君其復(fù)喜乎？」有訂之者曰：「然則祝融君喜怒不常矣乎？」曰：「非然也。夫正直無私之謂神，如使神之於人也，孰為可喜，孰為可怒，則神亦勞矣，可謂神[乎]？天之[為物]也亦然，如使天之於物也，孰為可生，孰為可殺，則天亦勞矣，天固如是乎？」或曰：「然則東坡謂韓子氣能開衡山之云也，何居？」曰：「亦臆說也。使韓子而賢人也，則衡山之神固當(dāng)先掃云霧以俟游筇之入，何待云而后開乎？矧一山之內(nèi)，一日之間而氣候不同，或上云而下霽，或上霽而下云，又誰使之然乎？故張南軒亦有『人謀天意偶相值，寄語韓公莫浪夸』之句，甚哉！蘇子之謬也。是故天地之氣，升降翕辟何常？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不測之謂神，知此者，可與知道矣。陰晴寒暑，此天之所為也，自然之運也。知天之所為，於道其幾矣?！刮缰磷Ｈ诜迳戏馑?，及暮宿焉。[玄]明洞僧楚石來見，予曰：「玄明洞何如？」駱君舉曰：「為其前無蔽障耳。」予曰：「無蔽障何如？」駱子曰：「不可。」予曰：「可也。夫物固以蔽障失之者多矣。日月之明常在，蔽[障]之者云霧也；人心之神常在，蔽障之者物欲也。故[學(xué)求]去其蔽障之者耳?！谷釉唬骸溉??！辜榷鴹羁藦?fù)以病[后至]，遂同飲而散，宿於僧房。曰：「雞鳴，上頂觀日浴。」予曰：「日之本體則吾常見矣。」予又問曰：「頃吾遇李三洲於宜章之途，告我以祝融光景之瑞，何如？」僧曰：「此山中之光，常也，晴則有之。俗呼天燈，非瑞也?！褂柙唬骸覆┝_之山時有光焉，亦如是矣?！构锩颗d，從寺后小徑夾莜竹，雜黃白野菊，行不能七里，至望月臺，題名於石。道士又指其西一峰曰：「此芙蓉峰，其不可階，猶夫石廩也?！瓜掠刹媛分列鞫?，大書二詩留刻石壁下。過祝先、兜率二寺，小憩，遙望二峰插天，曰：「此天柱峰也，其不可階而升猶夫芙蓉也。」又五里，至南臺寺宿焉。時則大霽，與上方頓殊。夫以不能五里十里而陰晴不同如此，執(zhí)常而觀天，非知天也。是夜風(fēng)鼓松杉，聲如大海之波濤然。甲辰，下南臺，過飛來石。下退道坡，坡一百廿級，皆一石為之。右傍觀金牛跡。是夕，還開云。乙巳，攜諸生視沉都憲所為白沙先生筑書院未成之址，曰：「散而不吉，非所以處先生也?！故侨罩鼐牛焱歉哽吨炝甓?，洞之宮觀皆化為田，禾黍離離。側(cè)足扶竿過石徑，及至瀑布觀沖退醉石，作詩題名刻石。乃下訪壽寧宮而還。丙午，猶定精舍之卜於衡岳之墟。衡岳之墟者，發(fā)於天柱，歷南臺，凡此山之勝，於茲為最，故定卜焉。予曰：「白沙先生舊卜不吉，宜建一祠於書堂之上臺?！怪T子曰：「可矣?！故逃泛庵輨⒃劳ろ陻y子太學(xué)生光來相見於開云，有詩文相贈，留飲而別。厥明十有一日丁未，游方廣，以路險遠(yuǎn)，雞鳴，秉炬而行。良久，旭日東升，漸入險路，崎嶇萬狀，屈曲真如羊腸然。必去轎，易以竹兜，手自植小蓋，乃可行也。役夫告難，予曰：「行也，行則不難。」又告曰：「遠(yuǎn)?！褂柙唬骸感幸?，行則不遠(yuǎn)。」初登山下，若彼濯濯，曰：「此非以近人見伐乎？」又行而上而嶺，見大木參天，曰：「此非以遠(yuǎn)人而存乎？可以見禍福乘除之理矣?！挂娞俑綐涠?，直上數(shù)仞，問之，曰：「此大楓藤也?！褂幸淮髽洌瑸樘偎鶛M纏數(shù)匝，凡藤所纏處，樹為之瘦，曰：「弟子識之。信哉！藤纏，葫蘆相纏之喻矣。況人心至靈，有所纏累，寧復(fù)有廣大高明之本體矣乎？」見一樹跨生於大石上，曰：「可以見氣無不貫矣。否則石何以能生此樹？」見有小樹枝戛大樹者與之共生，曰：「可以見一氣相通之理矣。否則異根何以同乾？」至方廣寺，則見寺坐蓮花峰如蓮心，旁圍八峰如蓮瓣然，曰：「幽矣！遠(yuǎn)矣！盤郁矣！然而名為方廣，未見方廣，其蓮花庵乎！」顧謂三子曰：「天下固有有名而無實，有實而無名，則毀譽(yù)之於人，可信也哉？」問僧曰：「而戒葷乎？」曰：「然。」「戒殺生乎？」曰：「然?！埂付罅蠛酰啃箅u乎？」曰：「否?！埂付篪喤c鵝乎？」曰：「否。畜犬與貓，捕鼠貍也?！乖唬骸覆妒筘偡菤⑸?？」曰：「非我殺之?！乖唬骸甘怪畾⒅?，與自殺之者奚異？」曰：「畜豬乎？」曰：「畜之。」曰：「畜之者，長不殺乎？獸蕃而猛則囓人，人類盡矣?！乖唬骸感筘i也，將售之屠?！乖唬骸甘壑绖t殺之矣。與屠殺之，與己殺之者奚擇焉？」僧無以應(yīng)。遂謁朱張之堂而坐焉，大書其扁曰「嘉會」，嘆曰：「美哉！朱張二先生一時之際會，斯文之慶也。昔者予約陽明子於南岳矣，約既訂而時勢變更，至今為憾也?！故侨账煜?，宿於開云。辛亥，游黃庭觀，道士指右傍大石曰：「此魏夫人坐石也。白晝升天處也?！褂柙唬骸府愒眨∨右?，秉其志能，以警眾食廟，可以愧天下后世之為丈夫之碌碌者矣?！箚栢捄顟袣堉?，道士曰：「遠(yuǎn)且榛塞無路。」曰：「明當(dāng)訪之?！乖唬骸干杏衅婢翱捎^乎？」楊國子曰：「有?！乖唬骸?萊)[菜]和尚者，不知何許人，何姓名，獨居孤絕之巖，不粒食，止啖野菜者七年，人謂之菜和尚。一日坐化，以火自焚，無人知者。適王僉事镕至巖下見之，埋其骨，刻石記之?！褂柙唬骸缚嘣招幸?！以此僧之志學(xué)，學(xué)至圣無難矣。為忠臣、為孝子無難矣。惜也，其不善擇術(shù)耳！」諸子曰：「此山景勝，則既領(lǐng)略矣。昔也聞之先生稱白沙師翁所謂心有所往，情隨景遷，而先生又有所謂知我、所謂以我觀山者，何居？」曰：「萬物莫非我也，隨景而遷，則知我矣?！敢娚街畻X鳴鳥乎，則何如？」曰：「此吾性之飛者也?！乖唬骸敢?之游魚躍淵乎，則何如？」曰：「此吾性之潛者也?！乖唬骸敢娚街澈秣缏怪疇驙蚝酰瑒t何如？」曰：「此吾性之動者也?！乖唬骸敢娚街菽景l(fā)生欣欣乎，則何如？」曰：「此吾性之植者也。吾性之外，無別飛潛動植也，莫非我也。故以我而觀，處處為益，以我隨景，則卷石拱木之類，無非喪志之物矣。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也?！怪T子曰：「吾從游山，而得游山之學(xué)。敬聞命矣。」於是駱君舉、黃仲通以事、以病而歸，予獨與周自正留居山房。癸丑，武陵蔣子道林至山，予曰：「卿實之來，吾不孤矣?！怪^蔣子曰：「衡山之館將成，子能與我長居此乎？」道林曰：「信也能之。」「能之，則吾與子居焉，相對終日而默焉可也，待言乎哉？吾恥吾言之多矣，吾無言焉，而其神意則傳矣。不玩不舍之間，而神明自存矣?！褂浺再?。甲辰九月

新創(chuàng)衡岳白沙祠記

衡岳白沙先生祠者何也？門人水也所建，以奉白沙先師也。先師非至衡也，曷為乎祠之也？先師之神游恒在岳也，其諸異乎夫人之至之而莫存也。故其言曰：「腳踏祝融，不復(fù)下矣。」其決矣乎！而曰：「皇皇靈芝，一年三秀。予獨何為，有志不就?！蛊浔雍酰≡唬汗湃送袟?，必有深意，其淵矣乎！蓋先生托深意決長往於[衡岳]，而悲未遂也。方未衰而親老，親喪而已病矣。然則先生之神，何暫而不在岳乎！今夫人之魂，何所不之乎！而乃謂先生未到岳，而不可祠乎？水也甲辰九月五日，走二千余里而來，告神登岳，即訪昔年沉中丞所為先生卜筑之基於廟左，曰：「卑矣，隘矣，非所以處先生矣?！辜坝璨泛庠谰犰短熘稀⒛吓_之下、云龍之麓、紫云之洞，乃視講堂寢室之上，有臺崇崇然，曰：「高明矣，廣大矣，宛若吾師之胸次矣，人品矣，可以處吾師矣?！鼓碎T人茶陵羅國子子鐘朝岳為基臺，鳩材募工，旬日而成祠。祠三間，而四壁窗欞階砌畢具，為石座於北壁以棲神。若佐之者，鄉(xiāng)耆民曹鳳朝，故成之速也。有問者曰：「夫先生之神無不在，則吾既聞之矣。而謂托棲之深意也何居？」曰：「其學(xué)乎！」曰：「學(xué)何學(xué)矣？」曰：「其高明乎！其廣大乎！」「何謂高明？何謂廣大？」曰：「高明廣大不在乎他，即心也、性也。學(xué)也者，學(xué)其心性也。故高明如天，廣大如地，天地合德。故先生之學(xué)也，其深也乎！夫先生始教水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所謂有事者，終日乾乾，事如此也。勿正勿忘勿助，所以致之也?！乖唬骸父覇査^勿忘勿助而有事，以致高明廣大者，何居？」曰：「心之中正之本體也，即所謂天理也。昔先生曾決我隨處體認(rèn)天理之說矣，盡之矣?！够蛟唬骸竿庖玻缓?？」曰：「天理在心乎？在外乎？外天理者，義外之流也。」或曰：「禪也，然乎？」曰：「謂先生禪者，是未知學(xué)也。禪者障理，先生決我體認(rèn)天理之學(xué)，何障理乎？勿忘勿助，本體自然，何謂乎？然則孟子亦禪矣乎？未知勿忘勿助之則者，是未知學(xué)也。夫合外之者、禪之者之誚之間，而先生在其中矣。然則先生中正之學(xué)益明矣，是譽(yù)也，非誚也。」水既祠先生於衡岳之上，以遂先生平生之志，又推孟子之說，以明先生之學(xué)之中正，而水也平生之志兼遂之矣。謹(jǐn)記於石，以告來者。若春秋祭祀，遣衡山門人國子楊續(xù)行焉。甲辰十月

重修明誠書院席光亭記乙巳二月

明[誠]書院席光亭曷修之也？修道教也。增城令尹何君艮所天祿重修之，以奠白沙先生之神也。為石座者一，為木龕者一。修也，孰創(chuàng)諸？其門甘泉子湛若水在翰林時，買置書院於西郭之巷，為間者五，為層者三，而創(chuàng)席光亭於其上，將以妥先師之靈也。創(chuàng)也，曷在焉？在鳳鳳之西麓，增城中之形勝莫最焉。故登斯亭也，城外之群山一目可盡之矣。或曰：何謂席光？[曰：揭]先生之詩語也。先生病篤矣，猶欲游羅浮，以過增城之墟，卜鳳凰之嵿以居焉。其詩曰：「借我一席光?！构势渫ぴ弧赶庵ぁ?。亭為楹者二，亭后有室者一。由其右可達(dá)菊坡亭，菊坡者，宋理宗題右相崔公與之之號也，故其門曰「借光之門」。曰：「敢問席光之義?！垢嗜釉唬骸阜蛳壬鞯轮?，即六合之光。先生之明德之光之席，盡六合而卷之。故是光也，蘊之而不可見，充之而不可窮。是席也，卷之而退藏於密，放之而彌六合。即堯之光也，被四表，格上下，即此光也。自光自席，自席自光，人人自有，人人自足。天同其高明，地同其廣大，日月同其照臨。誰嗇誰豐？誰豐誰嗇？是故斯物也，無有剩欠者，無有相借者，亦無有相借之者。先生所謂借一席之光者，就眾人言之耳矣?！惯m艮所君蒞增之五月，恤管庫，放甲首，剔收頭，懲賭徒。盜訟息，囹圄空，吏清民安，遂理教基。既碣明倫之頌，乃聞席光之義，勃然興起曰：「自有此堂此亭，誰聞此義？此義誰聞？可以發(fā)先生未發(fā)之指矣。請記於石，以告多士，使自有自得之學(xué)，非由外借我也。則先生引而未發(fā)之指可以默識於千載之下，圣人復(fù)起，不易斯言矣?！?/p>

善士記

衡山有桐岡子楊子續(xù)克復(fù)者，游予太學(xué)，從予太學(xué)，遂為善士。歸臥衡山，辭榮不仕。當(dāng)?shù)乐刂?，遂題其門曰「善士」，人稱之亦曰：「善士！善士！」甘泉子甲辰秋入衡岳，過其門而起敬焉，亦曰：「善士！善士！」甘泉子卜筑衡岳紫云書院，善士三日一至焉，五日一至焉，旬日一至焉，間與諸生共講究焉。問善士之道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子之問何善士矣？」曰：「善士有不同乎？」甘泉子曰：「善也無不同，善士也有不同。有一鄉(xiāng)之善士，有一國之善士，有天下之善士，有百世之善士也。」曰：「請聞焉?！乖唬骸敢秽l(xiāng)之善士也以意，一國之善士也以心，天下之善士也以化，百世之善士也以神?！埂负沃^意？」曰：「言必信，行必果，意也?！埂负沃^心？」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心也?！埂负沃^化？」曰：「得而忘思焉，中而忘勉焉，化也?！埂负沃^神？」曰：「合一不測，應(yīng)變無方，德立百世，遠(yuǎn)而彌光，神也。」「有要乎？」曰：「有。不在乎他求也，夫桐岡子之名之字已具之矣。子名曰續(xù)，是在續(xù)之而已。續(xù)之續(xù)之，則純亦不已而已矣。子字克復(fù)，是在復(fù)之而已。夫續(xù)之續(xù)之以復(fù)其本然，入乎自然，則由一鄉(xiāng)之善士以至一國之善士，由一國之善士以至天下之善士，由天下之善士以至於百世之善士。是在桐岡子而已矣?！挂宜热?/p>

廉州府新立崇正書院記

廉州有崇正書院，抑邪也，抑邪以崇正也。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古f學(xué)廢為道觀，今復(fù)為書院，非抑邪崇正，逃楊墨歸儒耶！是地也，東連飛鳳，西涵化龍。前御史禮部正郎湖南鹿?胡君巨卿鰲，奉命守廉，期月而可，能邇?nèi)徇h(yuǎn)，政通民和。乃理教基，乃集士若大夫議之。喟然嘆曰：「若即道觀為書院，因地勝，儲人材，抑邪而反正，一舉而兩得焉，不亦可乎！」於是請於諸司，因舊為新，速而不費。乃召選四學(xué)之士四十人來業(yè)其中，乃前為三門，門出三涂。次為二門，門為五間。示諸士曰：「乃義路，乃禮門，乃出入於斯?！篂橥馓栒撸瑬|西各九間；次為內(nèi)號者，東西各十有一間。曰：「乃諸生居業(yè)於斯?！篂榇娲孳?，為尊經(jīng)閣，為先賢祠，以祀濂溪先生。曰：「乃諸生觀法於斯?！棺鬄樯淦?，亭曰觀德，軒曰君子，后為應(yīng)芝亭，征瑞也。右為燕居堂，后為夢麟亭，志經(jīng)始之兆也。為曲水流觴，又為西臺，臨池為環(huán)翠閣，下植蓮芡，旁植花果竹木。曰：「乃諸生游息於斯?！箹|西為田，植以嘉禾。曰：「乃諸生分粥於斯?！轨妒鞘看蠓驇熒嗯c落成焉?？そ淌诠鹆謼罹蟾泻钪χ?，獨走數(shù)千里，謁記於甘泉之洞。甘泉子曰：「嘻！予昔遇胡侯於衡岳之途，傾蓋如舊，固知非常人也，乃今若是！雖然，胡侯書院之設(shè)，有分粥之具，有門路禮義之學(xué)，有居業(yè)之學(xué)，有游息之學(xué)，有觀法之學(xué)，又何加焉？」楊君曰：「雖然，院以名書，書以名道。愿聞其道，歸以詔諸生焉。」甘泉子曰：「夫道，感應(yīng)而已矣，而可他求哉？郡志有之：『孟嘗為治，合浦還珠?！环歉袘?yīng)之神乎？夫珠，異類也，無情者也，而感應(yīng)若此，況同類而有情者乎？夫道一而已矣，同類異類，有情無情，渾為一片。是故感之而能應(yīng)，昭昭而不可欺。夫感應(yīng)而道生焉，故君臣相感而義生，父子相感而恩生，夫婦相感而別生，長幼相感而序生，朋友相感而信生。易曰：『大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黄涞劳?。是道也，放諸東海而準(zhǔn)，放諸西海而準(zhǔn)，放諸南海北海而準(zhǔn)。陸子曰：『東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西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环虻琅c天地萬物一體者也，惟其一體，是故能感應(yīng)。斯道也，其神矣哉！群(藉)[籍]，庶圣之所訓(xùn)；書院，諸生之所講。宜無出此者矣。」楊子曰：「敬聞命矣，請歸書諸石，以詔全廉之●於來裔，以昭胡侯之德而不忘云?！挂宜仁?/p>

潛江縣新建四城門記

維嘉靖　年，皇帝詔可撫臣之議，以潛江縣隸承天府。承天府，陵寢重地，其以承德二府立分巡道於沔陽，以為捍衛(wèi)。時青陽柯雙華遷之喬，由[御]史來為憲僉，寔膺是任，出按於潛。環(huán)視形勝，喟然而嘆，顧謂潛尹黃子學(xué)準(zhǔn)曰：「斯地寔邊於江而通於荊，以為捍衛(wèi)，可以無城郭乎？」曰：「不可?！乖唬骸赋强梢詿o門乎？」曰：「不可。重門系柝，以御暴客，蓋著諸易。無城，是無人民矣；無門，是無城矣。無城無門，將曷御焉？有門斯有城矣，成門所以成城也?！轨妒亲魉某情T。雙華君素定區(qū)畫，計丈尺，揣高低，議財用，別匠石，措糇糧。不傷公帑，不勞民財。凡所經(jīng)營，皆出意外。縣有乾典之猾，罰出工力之助，以附周禮鉤金、呂刑百鍰之義。於是四門先后告成，民若不知有興作，官若不知有鞭笞。廿三年六月朔迄工。君子曰：「使公治天下，以事治事，行乎無事而天下治，亦如此矣?！轨妒情翖澾B云，丹青麗日。縣治百余年來，公有依歸，民有寧宇，眾皆歡喜。昔者形勝斯何？今者形勝斯何？其東曰漢濱之門，漢水走流，經(jīng)縣東而入沔也。西曰郊郢之門，承天為郢，縣西護(hù)之，言郢之郊也。南曰迎熏之門，以祈阜財解慍，以為民也。北曰望洋之門，排沙河北環(huán)如帶，蒙泉道岸，凡以作士也。雙華子曰：「門成即城成，可以責(zé)成於豐年矣?！咕釉唬骸复碎T猶形勢之在外者耳。蓋圣人之政治亦有四門焉，子聞之乎？」曰：「請聞焉。」「書曰：『辟四門，明四目，達(dá)四聰。』以言乎去事之壅蔽。壅蔽不辟，則聰明不廣，如耳目閉塞，倀然何之！雖有形勝，不能自治?！孤?wù)呦苍唬骸溉?。吾言城門，得政事之門，敬聞命矣?！乖唬骸复霜q四門之在事者耳。惟心亦有四門焉，子聞之乎？」曰：「請聞焉?！乖唬骸笎烹[之心之端，仁之門也；羞惡之心之端，義之門也；辭讓之心之端，禮之門也；是非之心之端，智之門也。是故四端不擴(kuò)，則四德不達(dá)，四塞如圜，雖欲發(fā)政施仁，無本不生?！孤?wù)呦苍唬骸肝崧務(wù)轮T，又得心術(shù)之門，敬聞命矣?！垢嗜釉唬骸感蝿莶蝗缯?，政事不如心術(shù)，心術(shù)在乎學(xué)，聞大道矣。夫雙華子者，志圣人之道，游於陽明、甘泉之間，聞天理、良知之學(xué)者也。潛尹黃子，政暇之所講聞，必將以宇宙為家，以天地為城郭，以四方為門戶，當(dāng)不疑於吾之言矣。」因為記以歸之，書諸石，以告東西南北之人云。乙巳十一月

西樵山新立韓公祠記

韓公舊有大德於樵，樵舊無祠，有祠，樵之父老報公也。父老召其十六鄉(xiāng)子弟若孫而叩之曰：「爾等試云，爾之宜奉養(yǎng)者當(dāng)誰先？」曰：「父祖為先?！乖唬骸父溉糇骊孪?？」曰：「生我養(yǎng)我，免我水火之患?！乖唬骸赣胁恢矤柹６聽?，不藝爾谷而食爾，免爾金花之課，脫爾錫蛇之苦，謂非爾父爾母爾祖乎？非生爾養(yǎng)爾免爾於水火者乎？」於是弟子若孫皆感激，進(jìn)而問曰：「夫此為誰？」曰：「此韓公也。永樂、成化之前，吾樵茶租之征重矣，金花之征、錫蛇之酷極矣，吾樵之民逃竄四散，幾不免於水火矣。賴巡撫都憲韓公永熙諱雍為奏革之，我民乃復(fù)安居樂業(yè)。此與生我、養(yǎng)我、免我水火者等也；歲食茶業(yè)，與植桑衣我、藝谷食我者等也。吾與爾等宜思所以報之無窮焉。吾聞之：祭繼養(yǎng)也，祭，養(yǎng)之宜先。」遂相與詣甘泉翁而問焉：「祀孰為宜？」甘泉翁曰：「祭法有之。能捍大患則祀之，能御大災(zāi)則祀之?！鼓耸銎涓孀拥苋魧O之語。甘泉翁曰：「善哉言矣，何必讀書？皆出於父老同然之心矣?！轨妒歉咐献拥芮榘l(fā)乎詞，歌曰：「樵茶之根，入於九原，韓公植之，澤我樵氓。樵茶之標(biāo)，入於九霄，韓公灌之，雨露以饒?！垢咐显唬骸胳綮霟o力奈何？」甘泉翁曰：「爾辦爾心，吾助爾力?！贡娔嗽唬骸感?。云路之村，有霍文敏公義立宿賓館，今為里社學(xué)者，高敞軒豁，可以棲神。昔者鄉(xiāng)人捐社地，斂少貲以助，若預(yù)為今日設(shè)。然而宿賓社學(xué)不妨兼之矣。文敏公，高義也，使其有知，亦樂為也?！鼓讼嗯c告於叔子宙山，告於進(jìn)士勉衷。遂卜七月二十二日，迎神牌入奠告焉。於是一十六村，人人喜悅。甘泉翁乃為出本金，鄉(xiāng)人相傳，為每歲春秋二祀之供，且為記刻石，以垂無窮。作迎送神曲云：「神之靈通兮！無不之，神其來歆兮！嶺海舊治?。烹樵茶兮！?香枝，簫鼓繁兮！北望跂跂。馭風(fēng)乘云兮！導(dǎo)之兩旗；鞭龍駕鶴兮！來無遲遲。右迎神神不鄙夷兮！惠來飲食。雖無美酒嘉殽兮！匪馨明德。攄我遺思兮！報我罔極。父母去我兮！庶其無亟。無使赤子兮！以悲以戚。我儀思公兮！歲歲來格。右送神丙午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