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先生續(xù)編大全卷之二十六
答問
張輶問:天人感應之妙,蓋天地陰陽淑慝之氣充塞流行乎宇宙之間,在乎人感而機自相應耳。蓋人之為善,則與淑氣而相感焉;人之為惡,則與慝氣而相感焉。故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降祥降殃,蓋非天有意於其人也,在人之感應如何耳,故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學者於此,當慎其善惡之幾也。敢請明示。
天本無心,豈物物而與之?某為善,降之祥;某為不善,降之殃;如此則天亦小了。天地之氣有清和者,有惡濁者。善人清和之氣與天地清和之氣相感,便得百祥;惡人氣之惡濁與天地惡濁之氣相感,便得百殃。氣機以類相感,若天地之然也。天本無心也,無為也,吾廷文看得是。且看人得爐香之氣,便養(yǎng)得人臟腑好;得糞穢之氣,便令人臟腑生病,可知矣。
謝錫命問:凡子孫不論嫡支,皆是祖考之遺體,皆同一氣也。然必宗子嫡派乃得祭祖考者,蓋專主於嫡,支子但從嫡子行禮而不敢亂,禮也。老先生答吳希孔之問云:「子孫皆受祖考之恩,然必宗子嫡派然后與祖考之氣相通?!箘t凡為支子者,祖考不相通乎?又何獨在嫡子乎?其精義處,命有未明,敢問。
吾謂嫡子宗子與祖考之氣相通,振卿便疑謂支子之氣不通祖考,是以詞害意,非以意逆者也。吾謂嫡宗得祖考氣之先,如木之乾得木氣之先,非謂枝與葉、花與實就不得木之氣也。故吾家祭祖祝文曰:「裔孫某某等,謹因宗子昭告於某祖某考?!苟Y:「支子不得祭,支子為大夫,則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是也。
易大慶初看居樵答問,似乎多言,切疑少汾無下手處。讀至中篇,有關明教甚切,怡然喜。終見事師無隱,幾乎有犯,始知少汾實同門之巨望拏龍手段也。曷謂也?以其問人所不能問,明師心人所不能明。師翁大中至正之道顯行,心地天日水鑒之如明白,非有少汾,孰能啟發(fā)而得見之也?吾道幸甚。一日,少汾堂上顧曰:「吉夫不宜默,可以所得者問,批教而志之?!勾髴c瞿然,還齋靜思,學者學之,覺此心者也,心即天理也,天理,中正之道而已,中正者,心之本體。心體本自廣大,本自高明,茍能定志力學,存存不息,則心之體得矣。惟不格其物,則知無所止,定靜安慮之效失也。吾師翁所以示人隨處體認天理,勿忘勿助,此誠是為人之道,圣賢之學,學問之的也。大慶立門有日矣,立志惟實下工夫體認吾心之天理,會其全體大用,如雞抱卵,如貓捕鼠,務得把柄入手,不使少有絲發(fā)間斷,纖毫夾雜。居樵侍函丈,步亦步,趨亦趨,觀感而善。如問仁問孝問禮之類,則孔孟答之也詳。師翁嘗為六經之腳注矣,又有格物通矣。如問學問知行問人己,約言諸書,其心具見,全體大用,明且盡與!當默坐澄心,熟玩理會,近思精慮,自能有得。若以問之辯之為學,茍徒立問,弗去慎思,紛辯弗去篤行,是皆粗心浮氣,非有定見定力,非有把柄在手也。未知是否?
非問之難,非知之難,而行之難也。學,覺也,覺者,覺此天理也。而云覺此心,則覺之者誰耶?是以心覺心也,其可乎?心之生理即性也,故性字從心從生,此乃天理也。而云心即天理,則佛氏即心見性者果是耶?心之本體中正為天理,卻說得是。隨處體認,勿忘勿助乃其體認之法,默坐應酬皆然。心體無分動靜,只是一心。至於譬喻,如貓捕鼠,猶是二物。如雞抱卵,卵有生意,抱之不息,則虛空無雞中,生形生骸,生骨生毛,成了小雞,活跳跳地,此見學之可圣矣,可玩可玩!
姚大有問:吳草廬云:「學者工夫當先於用處著力,凡所應接皆當主於一。」似與孔子告仲弓問仁之意同。至謂「若先於動處不能養(yǎng)其性,則於靜時豈能存其心?」有謂動靜當交相培養(yǎng),然人一日之間,靜時常多,動時居少,養(yǎng)靜之心常存,斯動不妄矣,此儼若思時也。孟子夜氣為斧斤牛羊之於木者,亦雞鳴而起,不能養(yǎng)靜,至於接物,遂為牿亡而已。未知何如?請裁教。
吾亦嘗謂動時著力。人心常生,天道常運,才用功時即是動也,戒慎恐懼,非一念之動乎?心無動靜,有感無感耳。無感則寂然不動,有感則遂通天下之故。如彼明鏡之體即一也,物來則照而非動也,不來則不照而非靜也。程明道所謂「動亦定靜亦定」也,非如二物相對交相養(yǎng)也。
○己酉十月四日,諸生預進壽酒。先生揚言曰:「嗟!爾二十有五人,共聽吾言。昔者夫子憂學之不講,而曰:『以文會友,以友輔仁?!蝗视珊跫海o之在師友。諸君今日非飲食之客,盍各言爾志,質爾疑?!埂羌儐栐唬簭埬宪幏謩e義利,以無所為有所為為言,可謂至精密矣。純以為無所為者,自然而然者也,豈下學可能驟至?夫為名譽而為善,為位祿而效忠,斯誠利矣。然忠或出於感激,善或出於勉強,亦可以為利否乎?曾閱明訓,以作字欲好為小人。夫作字欲好,亦何悖於理也?而以為小人,何耶?
有所為而為與無所為而為,南軒此言分別義利,判斷生死路頭,蓋前賢所未發(fā)也。初學入頭第一關,欲無所為而為者,學者之事也;自然無所為而為者,圣人之事也。得此路脈,將來必至自然。為名為祿,與作字欲好之心,皆利心也。至於感激勉強為忠為善,其心已公,豈比而同之乎?藤川此可切問矣,勉之!
吳純問:先儒謂邵子遇事能先知,如指此屋,便知起於何時,壞於何時。純謂無此事,亦無此理。至誠前知,夫豈如此?夫物之成敗在人,信如此,則人之吉兇禍福,得失存亡,皆一定而不可移,而修為之功可無用矣。然乎?
邵子先知不如無知。詩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所以二程不貴其術。君子惟修人為,以聽天命耳。如邵子之說,即使人不修為了。藤川之疑良是。
張世美問曰:漢楊彪忠於前而變於后,必其所養(yǎng)之未充也。魏王祥孝於親而負於君,必其問學之未究也。是乎?非乎?
此二人皆氣質用事,何知圣學?惟不學則老而衰,故做兩截了。不從事圣學者,可以懼矣。
李世京問:蒙訓得以自然為宗,諭之以勿忘勿助之間求之,即文武火之謂。是以隨處體認天理,隨事隨物精察,無事時心存於敬,遇事物時隨事物上體認,即先儒格物之說。示之以動中求靜,放而不放,流而不流,寵辱不驚,應酬萬變,本體澄然,心中無一事。愚見以為內外合一之指,未知是否?前數(shù)事乞印證焉,恕得歸於中正,幸甚!幸甚!
諸說同歸於內外合一,即程子所謂「動亦定,靜亦定,無內外,無將迎」,多少灑落,一了百了。味泉可著緊寡默涵養(yǎng),無徒數(shù)他財也。
世京敢問:周易云:「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箍鬃釉唬骸肝粗芍??」則死生之道盡矣。而易又云:「游魂為變,故知鬼神之情狀?!共恢冋呒此郎詾樽?,何以又言鬼神之情狀?張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語性也?!贡梢姎饩鄱?,氣散而死,則存亡之道盡矣,何以有死而不亡之說?異教云:「知死而不亡者壽?!蛊淅硗??乞示教以開愚蒙,尤幸!尤幸!
生死只是一個理,無乃一氣之聚散,一氣之變化,死何嘗亡?生而伸者為神,死而屈者為鬼,要知屈伸者何物始得。儒與佛者同一知死而不亡,儒者以理,佛者以氣。氣即理也,佛者必以理為障,認氣為性,所以毫厘之差,千里之謬也。故曰:「句句合,然而不同。若看得破,許爾具一只眼。」
張輶問:陽明先生曰:「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fā)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馆捨搭I其旨。輶謂氣之純粹中正謂性,氣之知覺者謂之心,氣之主宰者謂之志,氣之萌動者謂之意,氣之發(fā)用而中正者謂之道。分雖殊而理則一,未知何如?敢請明示。
廷文看得好。所論名理皆是陽明公之說,恐人傳差了。
郭肇乾問:在天關館問馮望格物之說,望曰:「在視聽言動上格,正其視聽言動也。」乾曰:「未視時如何正?」望曰:「只主敬便是?!骨唬骸溉绾问侵骶??」望曰:「此心存存,不放不滯?!骨唬骸改綦S處體認天理功夫得力?!蛊蛸n訂正。
以格作正,吾與陽明先生初年辨之已詳盡明白。云以格為正,則於下文正心之正為重復。馮元湛只是傳而不習,要別立門戶,自開戶牖,將如之何?程門亦有倍其師之說而淫於佛老者矣,況六經四書,章章各自有頭腦,元湛以論語視聽言動解大學格物,而棄下文意心身家國天下之文,又況夫子視聽言動如何不以告仲弓,而獨以告顏子,何也?非顏子上知,至明至健,不足當之。蓋仲弓是平地功夫,若顏子四勿,如迅雷不及掩耳,誰做得?元湛太草草了也。
康時聘見示吳藤川詩云:「花不肯發(fā)愁予心?!蛊澮娢嵛虗硱辰陶d責望之盛心。聘深夜惶懼,自思平日誦服尊教,須臾不忘,但氣質昏弱,用力不前,無以仰副期望。愿自今以始,益加奮勵,以圖長進,以副師翁無已之心,斷不愒日玩月而甘於暴棄也。因次韻成作,錄呈請教。詩曰:月到風來院宇深,不聞不睹只潛心。成章后達從前路,師保常承父母臨。
若云須臾不忘,則無不可前之理。若云自今以始,則可寬老人之心。予日望之。
馮望問:白沙先生學以自然為宗之說,竊謂學者,用功體道也;自然者,勿忘勿助,無容力也。是學也,如行云流水焉,云也水也如道也;行也流也如學也,無一點凝滯間息,如云之行,如水之流,乃所謂學也。否則正以忘矣,助長矣,非學矣。故曰:「學以自然為宗?!棺?,生也。其說何如?乞示教。
勿忘勿助無容力,說得是。至以云水分配,反滯了也。云行水流是成德事,宋儒周濂溪程明道乃稱得,以為初學事,則恐未然。
鄧禨問:前示勿忘勿助,功夫要約,禨怕體認有得力處,但覺忘病常多,至流方覺,又復整頓。不知覺是良心不昧否?此知幾之學,非上資不能。流而方覺,覺而方復,又似義襲。禨本下資,乞指迷徑。再讀約言中曰:「勿忘勿助,天理自見。」似又說心本體直上直下,停停當當,而天理流行。禨自驗:功到乃得見此光景,抑亦其自然者也?愿聞教焉。
上智常覺,人只爭一覺耳。一覺則復,復非義襲,義襲偽也。勿忘勿助不分在事在心,心事一也。
尊教一貫之旨,合內外靜動心事而一之也,誠指俗學之迷矣。但虛名實事,未悉教旨。程子說違道不遠,猶降一等言之,則曾子未發(fā)此事,何如?尊示謂陳元誠林勿欺諂莊渠魏公,毀白沙先生,此誠有之。蓋陳林二子學問全在閑邪功夫,故不知知幾之學,故誤。去耳目支離之用,存虛玄不測之神之說,魏公祭文有黜聰毀明之句,時禨等辨之於下,潮士言之於上,以為風化所關。后魏公乃悟,久之自明,令收入天關目錄,則林勿欺固不足道,魏公因陳子學問之誤耳,何足以病先師之學哉!
忠恕立,即無等。此輩所謂義襲耳,安得閑邪?勿錯認了。石翁去耳目支離之用,而莊渠即以為黜聰明是去耳目之用,安得會讀書?以為西方之學,出牌位於西郊,賴潮士與吾子諸賢諫之,衛(wèi)道之功不小矣。
鄧祄敢問:子夏謂:「仕而優(yōu)則學,學而優(yōu)則仕。」夫仕學即學也,若仕而后學,學而后仕,似若分為二矣。請示。
此仕學合一,優(yōu)者余力所及,則彼此貫通,只是一理。
姚大有問:程子曰:「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顾品窒群?,何如?且兩生字不同矣。
吾子倒說了。先有形而即有心,豈有有心乃生形之理?心生道也一句好。
易大慶問: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勾髴c以位字即吾心之中正也,若思出中則有太過不及之患,悉邪思也。中正其思,天理昭然,與思無邪相對看,何如?伏賜詳喻。
思不出位,則吾所謂中思,中思則心中正矣。以為位是心之中正,則中正有所矣。中正無所,隨處而在。
吳齊龍問:昨聞成孝子之事,齊龍竊以為出於誤妄耳。此斷無是事,設或有之,亦非可以為訓也。夫割腹以剖肝,決無復生之理;殺人以療人,決無此方書也。蓋剖其肝,是置其身於必死者矣,其母之活否,尚未可得而知也,且療病又豈無別方耶?殺身而活母,固非所以為孝子,亦非所慰慈母也,吾恐母且隨子而死矣。況身殺而母未必活,適所以重不孝耳。昔申生無所逃而待烹,君子猶以為非孝,割心其可以為孝乎?使孔孟當時不幸有此,其亦為之否乎?齊龍以為此等誤妄事,辟之可也,表而揚之,恐非宜也。
吾在楊親見此事,盡楊之人無疑之者。況成進乃一農矣,非作偽者也。吾子不信有此事,則吾子無此心矣。謂人人有此心而不能,可也,遂以己疑其偽,不可也,豈有以死作偽者乎?其不死者,無亦以神明感其誠心而護之,故刀自轉旋,神告茅灰治之,皆神之所為也。不特成子也,南監(jiān)前楊門子有一弟,年十四,亦割肝醫(yī)母而死,吾為表其墓矣。
齊龍問:先儒謂張良有儒者氣象,以其始終為韓也。然高祖欲立六國,夫既立六國,則韓在其中矣,顧乃借前箸以撓之,不知其為韓之心安在?敢問。
觀其鐵錘誤中副車,則良欲復讎滅秦始皇,不但復國也。及借箸時,又忠於為高祖謀矣,豈相蒙邪?儒者氣象則未可知,顧道者氣象耳。
鄧?問:敬,圣學之始終,涵養(yǎng)須用敬。然學者未能常一之功,則靜存而動違者有之矣。先儒以靜坐為善學,不知靜坐乃為養(yǎng)動之要端否也?愿聞教。
且在靜坐,久之則能貫於動矣。主一不分動靜。
鄧維翰問:先賢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身有所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心一有之而不能察,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將何用力而無是四者之病乎?伏乞賜教。
此四者皆私,非心之本體,與意必固我之私同。即有此四私,實時心便不正,豈有用之所行反不能不失其正之理?
維翰問: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齊家之要在乎孝弟慈三者,推而之國之天下,然此三者亦能盡之否乎?萬乞示教。
三者人之良知良能,良心真切者也。天下國家萬變萬化皆由此出,觀孟子仁之實一章可見。
張云翀問:嘗讀中庸不(?)[睹]不聞,先儒說是靜。既是靜,心則不動,而戒謹恐懼則心又動矣,如何是靜?且傳中多以畏字釋敬字,思畏則心有捆縛,不見本體虛明,如何是敬?伏乞明示。
本體虛明四字可取。戒慎恐懼,字義非動而何?才要用功即屬動矣。人心常生,天道常運。
鄧振南問:聞孔子謂伯夷、叔齊求仁而得仁,固知其心之無怨矣。及觀其采薇之歌,似若深有隱憂於其中者,不識其微意何如?
孔夫子於由求原憲等,未嘗輕以仁許之,而許夷齊,則二子之心已純乎天理,著一怨字不得。采薇之歌非夷齊詞氣,又以武王為暴,與紂一般,豈得稱圣之清?見識如此胡涂。此歌恐是后人托擬為之,而太史公收入伯夷傳,亦其擇之不精耶?無亦疑之耶?
謝錫命問:近是覺得變化氣質之難,必一毫軀殼之念不起,時情物態(tài),形骸爾汝,俱盡消除,但見此心此理必至於渾然與天地萬物為一體之地,方是變化氣質。命終日只是做此煎銷習心之功,殊未脫手,亦惟從容以俟之耳。不知何如?
凡起軀殼之念,情態(tài)形骸,皆人欲也;與天地萬物一體,天理也。天理人欲相為消長,天理長一分,則人欲消一分,消盡者渾是天理,如此方可言變化。脫手未易言也,存存不息,月異而歲不同,如水蟲螟蛉,如雞抱(卯)[卵],到這日方成,無毛骨羽翼者生毛骨羽翼,方是了手變化,修身以俟之耳。
大[則]佛亦有之,豈得為圣賢功夫?所謂「句句是,然而不同」煞當理會。
劉廷繹問:桃應問瞽瞍殺人之事,孟子固語之詳矣。設使大舜未及竊負瞽?之先,為皋陶法官所獲,不知大舜將何以處之?惟望明教詳示,以觀圣賢用心之極。謹問。
若瞽瞍殺人先被獲,舜之心知有父,而不知有身與天下。既竊負而逃,樂忘天下,則舜當詔天下以身代之,與負逃一般心。況法官奉朝廷有八議之法乎!
童生倫天成問: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顾^不失者,必在充養(yǎng)良知良能矣,不知充養(yǎng)功夫果何入手乎?
許大大人只是與赤子之心一般,實在充養(yǎng)耳。充養(yǎng)則赤子即為大人,失養(yǎng)則大人亦為途人,甚則流為惡人矣。爾年去赤子尚未遠,急急回頭,默坐體認,察見良知良能之體,達之天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矣。今爾童子能問及此,必自前覺日之非心,而反求本心矣,勇猛立志。
先生喟然嘆曰:鳴呼爾二十有二人,各尊爾聞,各行爾知,毋傳不習,毋反自欺,以欺爾師。戒之哉!遂遞歌三詩,酒遍而出。
郭肇乾問:近日所得師席心性圖說,似乎親切而有味也。不覺嘆曰:發(fā)先生所未發(fā)者也,實是簡易,實是明白,實是有功於天下后世者也。使門下者及聞風有志之士,見此圖說,真能實心尋求的,有覺悟實得於己,乃知此是孔門路脈也。何也?圖說發(fā)個心性之理,不滯於內,不離於內,不逐於外,不離於外。內外動靜心事合一,總是一條中路,總是一個天理打透,亦是勿忘勿助之間,明明白白,無分心事動靜內外也。有能循此而行,何有流於禪老?何有至於俗學?與先正教人用功分開一截二截者不同。故其有入於禪老者,有墮於支離者,因其入門下手,靜時是一截,動時是一截,故曰:「既嘗戒懼,而於此又加謹焉?!箘屿o分作兩段,是故不是孔孟博約家法也,正毫發(fā)之差也。圖說:性者,萬物一體者也。渾然宇宙,其氣同也。心也者,體天地萬物而不遺者也。性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別紙又曰:人者,天之生理也。心者,人之生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道者,性之生理也。在源頭上發(fā)來,使學者知此心此性同天地萬物在一個太極生來,古今上下,萬物萬事,皆吾性分固有的物,總是一個天理。若能涵養(yǎng)擴充,復吾元初之性,此心此理滾作一片,不以動靜而有間,隨時隨處皆見天理,優(yōu)游悅豫,鳶魚逝川,驢鳴窗草,皆我自家思意,天地之化生,皆我之化生。得此謂之得道,有此謂之有諸己也。與先儒說心性之異也,先正謂性者心之所具之理,學者靜坐收攝此心,反觀內照,認心認性,不知不覺至於制縛,正是坐馳,正是助長,或有至於戕性者,或流於禪不知反者,或徒事口耳,往往多坐此●。以此驗之,所謂學術殺天下也。隨處體認天理,無內外,無動靜,博中有約,精中有[一],問學有尊[德性],一貫之妙也,真是開學圣賢者用功之切要正路也。乾近日以此教訓犬子,未敢以為是。乞賜示教。
見賢近日所見愈見親切,便當以此涵養(yǎng),以為己有可也,非如數(shù)他財已也。
何滾問:君子以心學為要,顏子之心齊坐忘,程子之涵養(yǎng)用敬,至我先生心學相傳,上契二子●要,有曰有心、曰無心、曰虛心、曰見心。曰有曰[無曰]虛曰見,何所分別?造至於見,將何用功?
顏子心齊則是坐忘,則非顏子矣。圣人之學心[學也],心只是一個心,豈有四樣?以其常主於內,以應萬●,則謂之有;以其無意必固我,則謂之無。謂無私●●心存,豈無得?以其心本無物,故謂之虛;以其洞●●體,則謂之見。惟終日存存,則心常主宰,無物而[虛,則]見心之本體。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滾問:命本於有生之初,固當一定而不可易,何●有先貧后富,先富后貧?豈天瑣碎以成人乎?●●五行消長,則長平坑卒,南陽多士,未必據(jù)●●●何歟?
天無心,氣有數(shù)。程子曰:「遇著白起便是命?!姑?,數(shù)也。
滾問:學本於心,心莫貴於自知。生固未能企及先生於萬一。自程子緝誠敬於孔孟,至年四十,而希圣之心尚不及顏閔之無我。朱子集大成於群儒,至於晚歲,而力行之學尤嘆夫義理之無窮。今日先生之學兼二子而有之,無歉於心矣,抑尚有所嘆乎?
只未得熟,熟時即圣人矣,斃而后已耳。顏閔未能無我,卻做無我功夫。故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此先孔門只做無我功夫,賢輩如何不做?
滾問:霍光、寇準之功業(yè)而蒙不學之譏,不識所學何事?孔光、張禹之經術而致不識字之誚,不知所識何字?竊有志而未能也,毋致坐四子之弊。愿明言之以教我也。古人之所謂學與后世之所謂學不同,此與功業(yè)經術不相乾,故中庸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官Y質明敏[剛健者皆能乾功業(yè)明]經術,至於
[古]人之學則[不同。學也者,覺而]已矣。從子則謂之學,從見則謂之覺,夫子所謂聞道是也。至於聞道,則物格、知至、意誠、心正、身修,而家齊、國治、天下平,豈有不學之譏?不識字之誚乎?在人立志何如耳。據(jù)康熙二十年本補字
滾問:盡性致命必本於孝弟,不識孝弟何以能盡性致命乎?明以教我。
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無所不通,豈有不盡性至命?孝弟性命即是一理,今人只為將孝弟看粗淺了。
滾問:視己子與兄子有間否?視子之疾與兄子之疾有同乎?不同乎?生自謂天性自有輕重之等,以為有間,則自私也;以為無間,果天性之真乎?
兄弟之子猶子也,豈有差別?今人只為在自家軀殼上起念頭。若在天地祖宗上起念頭,豈有差別?至於仁者渾然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豈有自家血脈上就分形骸爾汝之別?圣人制服,姑為之期功之等耳。
張云翀問:昨投問目,承老先生教云:「人心常生,天道常運?!鼓酥诵臒o終死之理,天理有不息之機,學不可槁灰其心,常時喚醒此心,使活潑潑地,庶其得之。又未知是否也?敢問。
如是體認,然必親身行之,無間日月,然后此機日熟,此理日親,前路盡無窮也。
云翀昨拜天關館中,得振卿謝友出示老先生批教問目云:「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故加X向時把畏字體驗敬字,真是拘縛太甚。時問振卿曰:「惟收斂此心,不容一物,隨他遇事發(fā)見,見是天理便循行將去,所謂隨處體認天理否也?」振卿曰:「然?!沽埥駨唾|之老先生。
體認天理不分有事無事,通是一段工夫。無事時亦見,有事時亦見,泰然行之,非謂遇事有見乃行也。勿忘勿助之間,著一畏字不得。
云翀看傳習錄陽明公曰:「主一者,主天理也?!共恢侵鹗轮魈炖砗??抑存養(yǎng)此心,渾然天理在中,任●中覺,自然隨事而順應之乎?其旨與我?guī)熚掏??愿質其說。
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一者無一物,有一物則非[一]矣。心到一時,天理自見。吾子謂存養(yǎng)此心,渾然天理在中,明覺自然,隨事隨應者,得之。若主天理謂一,則是二矣,非一矣。心之本體恐未然。
云翀疑孟子所謂養(yǎng)氣,又曰養(yǎng)性,詣天關,魯質之振卿,[振卿]●●●老先生批教●●●●謂手[足恭重之]說,陰陽謂道之說,翀未釋[然]。振卿復指●登堂看心性圖說曰:「性者,天地萬物一體者也?;烊挥钪?,其氣同也?!挂辔戳宋?。翀竊謂性落在氣中,今曰養(yǎng)氣有事,勿忘勿助,則氣之運用便配道義。養(yǎng)性則善端發(fā)自心中,氣運於外,性存於心,未見合一的確。愿指點分曉。
此說猶以理氣為二。孟子形色天性也,便是理氣一?;蛉硕嘁晌嵴f,是信孟子之說不及。氣即性,性即理也。手足氣也,恭重理也,已自明白。
云翀問:孟子配義與道釋之●:義者,人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翀竊謂義即處物為義,道即在物為理,未知是否?請教。
在心為理,處事為義。吾嘗有此說。
云翀疑西伯被囚羑里,獻重寶美女求釋。不知圣人遇患果可如是以投君之欲乎?抑亦變而通之之一道也?何如?
[此散宜]生諸人為之權以處變也,固不令西伯知之也。
●●見●●●者,大率以[科舉。貧]窶累心,科舉●行。翀竊謂灑掃應對等事固不可廢,而課程其誦習亦收攝身心之具。沿俗以行,不失古人之意,或亦(利)[列]御寇之術也。但一向好著,便亦喪志,又將何如?可否轉移?伏乞明示。
以我觀書,則執(zhí)事敬,二業(yè)便一,一舉而兩得也,更無別術。
云翀問:春秋春王正月,胡安國謂圣人以夏時冠周月。至襄公二十八年書春無冰。夫以夏之春而無冰,此常事也,何足為異?近時策問有以周之建子,一陽初復,亦即春也,未審何從?況春秋災異,胡傳俱以事應實之,恐后世災異有同春秋,而事應頓殊,未免乖起君子之疑。翀於此皆未釋然於胡傳者,敢問。
三陽之月皆可為歲首,皆可為春,吾於春秋正傳言之矣。
云翀問心性圖說曰:「混然宇宙,其氣同也?!苟宋镏?,稟是氣者,則未免有偏全通塞之異,其故何與?
宇宙固混然一氣,如一池水。但氣之氤氳,有清有濁,●池水亦有清有濁。又如香與臭之氣,亦是清濁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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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氣,人得其清者為圣為賢,得其濁者為愚●●。然同是一氣,更無外氣。
云翀拜領我老先生體認天理之教,至矣,盡矣。但恐臨時體認間,有以利為義者,其端甚微,敢問何所著功,然后發(fā)得中節(jié),而動與義俱也?乞指的確要功。
體認之功全在勿忘勿助之間。這時節(jié)天理呈露,人欲消散,又安得認錯?如彼明鏡,妍蚩自別,又安得認蚩為妍?
云翀問:性與天道,所謂天道,先儒釋以天理自然之本體。夫天理即性也,子貢當時何以下一與字,而對性言邪?全未識認,敢請。
在天為道,在人為性,合言之乃盡。
周榮朱問:今日之學,首須時時刻刻識取吾心這一點生意在,然后許多涵養(yǎng)充拓功夫可商量也。嘗得聞教命,令先致力於此。然此點生意,凡以粗淺之故,不得嘗新,奈何?雖夜氣之息,平旦之清明,與托棲山谷,頗覺無非在這腔子里;萬一偶滯於事為,隨復失之。是知全靠他靜不濟事,須是動靜●●其功,乃為實落,久遠自合有得諸己也。●●
這點生意即天地生生之德,即仁也。程子每令學者須先識仁,即此也。於心中無事時,便見活潑地。
榮朱問:人之為學,必先大其心,澄其體,使志念意虛,自然有所激昂,然后見趣昭融,德性堅定。由是用力於不疾不徐之間,施功於流而不息之地,循循長養(yǎng),直上達天德,則其所謂斂而為寂然全體,發(fā)而為感通者大用,將不即是而具在乎?未知是否。
賢似倒說了。存心於不疾不徐,即勿忘勿助之間,則自堅定、自昭融、自激昂、自澄定、自廣大、自流行不息,天德在我矣。
周昌逵問:逵自童子,家伯帶及門,今十余年矣。每奉面命教誨,必佩服心胸,不敢輕問。誠以函丈備天下之達尊,而所傳者皆圣學至道,若雷同輕問,必陷欺飾之罪。今請只依教規(guī),於讀書、臨文、寫字、言動、應酬上調停存習,以俟存久而明,恪謹親師、取友、事親、敬長,以俟誠意流通,庶幾實功,為不負教育也。未知是否?伏乞裁教。
●讀書、臨文、作字、言動、應酬上調停存習此心,即孔[子執(zhí)]事敬,內外合一,二業(yè)并進矣。如是用功,當日有益。
郭大治問:閑常獨坐尋思理會石翁自然之指,未得其端倪。及觀至言云:「心地要寬平,識見要超卓,規(guī)模要闊遠,踐履要篤實。能是四者,可以言學矣?!勾笾螝鈳紫:脨毫夹拇嫜岳?,或夜分而與體驗此時氣侯,然多勉強作為處,不知習熟后將何如?望師尊指教,庶得所憑依,無枉用心力也。
求自然之指固不外四者,但於勿忘勿助之間自然呈露,尤為直截。若從事四者,則又分為四矣。勿忘勿助之間本不分別,幸行途從容間自得之。
盧守益問:守益自滁來,遠謁師翁,真如饑者求食,渴者求飲。每遇風掛帆則喜,阻風系舟卻便不懌,是憂喜者情也;制之使盡不形,恐墮臥輪之對境心不起,而(稿)[槁]木死灰矣。欲任其憂則憂,任其喜則喜,又恐恁的逐情去了。當此體認天理,必如何乃得其正?
必喜而無喜,憂而無憂,憂喜并行而不悖,乃與天地相似。
益問:昔友云:何思何慮乃圣人地步,非吾輩始入頭路。將此來做,正如釋氏去了念頭,恐非圣人所教者。守益謂為不然,蓋系辭本旨只要除去閑思雜慮,惟順理感應便是,此正切要工夫,圣人與學者原只一樣,但有生熟耳。在圣人分上便是自然的,如堯舜之惟精惟一,孔子之一貫是已。在學者分上便是勉然的,如曾子之忠恕,橫渠之無將迎是已。若分圣人為一項,學者又為一項,即是道有精粗了。孟子何以曰「人皆可以為堯舜」?又何以曰「中道而立,能者從之」?若謂圣人無工夫,則圣敬日躋,望道未見,好古敏求,果何為哉?細觀昔友所云,乃是踵伊川答上蔡曰:「有此理,只是發(fā)得太早」之說,此無異霖雨既霽,卻指閑云為神化也。大凡先正之未至乎圣者,語便執(zhí)著。后學當虛心體認,毋據(jù)舊論以妨新得,可也。疑竊如此,望師翁批示,歸滁與同志者共之。
「天下殊途而同歸,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鬼氄J得同歸一致之理,乃能何思何慮,雖不思不慮而思慮之理在始得。橫渠云:「無在而無不在?!故且?。圣人與學者功但有生熟,賢卻說得是。
益自新泉拜別師翁,無日不遵體煎銷習心之誨。守益每較自己習心,惟於憶想及物而不化居多,今磨礪二十余年來,但覺本原常自不牽不擾,事未應時,都無許多安排,應后亦無些子留滯。雖臨事無困頓之患,卻不能悉以事處事,而令事事皆善。如何?
天理人欲相為消長,人欲消一分,天理便長一分,拚了一生死而后乃可。顏子於三月之后,曾子未易簀之前,恐猶未信。賢謂本原常自不牽不擾,未應少安排,應后無留滯,賢卻說得太早了。如何?如何?
益問:伊川先生中夜以思,不知手舞足蹈。東萊云:「不是歡喜,正是生生之本?!故匾娓`謂由生生之本尋孔顏之樂,還能得否?
伊川之言恐語者之訛。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孟子本說樂舞之事由中發(fā)外。身若非樂舞時,而中夜舞蹈,卻似狂人了。至於生生之說甚好,蓋本孟子樂則生矣之意。尋孔顏樂處,不動聲色,須於勿忘勿助之間見之。有人非予勿忘勿助之說太多,吾謂人不能,是不覺其言之多,若能了,一字亦不用。
益問師翁教人隨處體認天理,誠千圣千賢直截要路。學者遵此而行,斯不為旁蹊曲徑所惑。蓋[天]理不難認,亦不易認。且如禪位一也,在堯舜[即]是天理,在子之便落人欲。治水一也,在大禹[即是]天理,在白圭便落人欲。只由子之白圭發(fā)念時●認賊作子,所以后來成敗公私太懸絕了。若先知得后來成敗公私太懸絕,不但少有知識者不為,雖其至愚亦所不屑矣。故曰:「毫厘之差,千里之繆?!挂自弧秆袔?,中庸曰「慎獨」,欲體認天理者,當於念頭發(fā)端處,尤不可不仔細。師翁以為然歟?否歟?
體認固在念頭上,但差在中正與不中正耳。認賊作子,共差在不中不正時也。
益問表記曰:「以德報德,則民有所勸;以怨報怨,則民有所懲?!龟愂现^以論語「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之言觀之,表記恐非夫子之言。守益亦謂陳說近是,但鼠首兩端,終莫能決。惟我?guī)熚探陶?/p>
禮記多不是圣人之言,所以吾謂二禮經傳,只以禮記為傳,真?zhèn)未龑W者自擇耳。云以怨報怨,乃不識義理,昧犯而不校之指。若知與物同體之意,何校之有?
益問:昔城南書院會講,一友云:「為學要須先識●真種子,就以圣自任,斬釘截鐵做去。令意必固我一絲不存。才俟明日作圣,便是姑息,即不可也?!筟一友]云:「工夫貴恒。人豈盡是圣人胚胎?必須時時●省本來面目,使天理漸復,人欲漸消,日[積月累],亦可到那純亦不已地位。」守益謂必如前友云,則雷迅風行,在學者尤難。將如后友所云,又恐蹈月攘一雞之弊。欲得工夫不驟不緩,當如何而可?
不驟不緩,天理便見,即是真種子。終日乾乾,正涵養(yǎng)●●種子,至於參贊化育亦從此始。
●自舟中來,有同行者攜惠能壇經一卷,因展●[見]其誨徒眾有曰:「道不離自心,不離自性?!故匾嬉粫r?;?,竊謂有合吾儒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蠼裎唇猓覇栁崛逍越讨哉?,釋氏性教之所以非。
●●定謂佛與吾儒句句是,事事合,然而不同??吹谩瘛駹柧咭恢谎?。蓋佛之所謂性,非吾儒之所謂性;[佛之]所謂心,非吾儒之所謂心。要真識得。
[師]翁昔居新泉時,以丹喻學,同門諸友無不合辭稱快。守益服膺既久,愈覺精妙難入。近見丹經云「鼎爐是安身立命也」,不知吾儒所以安身立命者何在?「采藥是收精斂神也」,不知吾儒所以收精斂神者何若?「火候是操存之意也」,不知吾儒當何操存乃無失?「沐浴是日新之功也」,不知何者為[吾儒]●●之要?「抽添是勤怠之節(jié)也」,不知吾儒之勤怠[者]何居?「修煉盡而丹成,克復至而德全矣」。先儒●●即喻則理不明,又曰:「人心皆有至理,惟講說則能興起。」守益質最庸愚,病在屢復屢失,愿師翁●加點化,使守益知所策勵,日期於進。
勿忘勿助之間,即是煉丹所謂火候。舍此只是●僊,[何]益?舍勿忘勿助之間,只是說圣,何益?世有說不要[勿]忘勿助,又有嫌說勿忘勿助多了,皆未知此,卻●●,夫安得不多?
益問:或謂孔子對哀公:「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拐Z意何等渾厚!至孟子告齊宣王,似覺專於報[施]而無溫厚和緩之氣。一則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挂粍t曰:「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故匾嬉詾橄胧驱R王病痼已深,惟知[厚]責臣下,而忘乎己之恩禮衰薄,故孟子因病而藥,不得大下大黃烏頭之劑以起之。若如或人所說,則是客氣未除,何以為孟子?
告君言語各有時宜,不可較量。
益問:記曰:「孔子與門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皆尚右??鬃釉唬骸憾又葘W也。我則有姊之喪故也?!欢咏陨凶??!股w吉事尚左,兇事尚右,古之制也,況手之所尚,又日用之最切者,豈門人都全不知,一一皆刻畫於夫子,而反無吉兇之辨乎?此禮經之不可盡曉者,幸?guī)熚探讨?/p>
孔門親受音指,未必如此影響。
益問:子張病,召申詳而語之曰:「君子曰終,小人曰死。吾今日其病幾乎!」注曰:「終者對始而言,死則澌盡無余之謂也?!辜戎^小人無余為不可,則必謂君子有余為可也。不知有余果指德業(yè)名世而言,抑別有說乎?
曰終曰死,美惡之稱。君子在身毋使人稱死可也。
益問:知與行乃初學入頭第一大關。陽明先生知行合一之說,雖圣人復起不能易?;尬虆s分孔子告子貢一貫章曰以知言,曾子一貫章曰以行言,是截知行為兩事。豈子貢獨務知,曾子獨務行哉?此真晦翁專意注述,理未融會處。至若中庸序有曰:「必使道心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瓜壬喾侵唬骸甘嵌囊?。天理人欲不并立,安有天理為主,人欲又從而聽命者?」守益竊謂不然。蓋道心為主者,是即天理常存之謂。人心聽命者,是即私欲不形之謂。兩句總是一反一正意,猶所謂己克而禮復也。只緣先生錯作兩平看,反於人心聽命句又重了,所以見其有二心之非。
知行二者不渾得,亦不離得,只是知行并進。書曰:「知之非艱,行之惟艱,王忱不艱?!?/p>
益問:古有王子直者前知客來,云是靜后如此。不知主靜者果以是為正乎?為邪乎?愿師翁批示。
靜后如此,如何圣人不然?此不必知之。
益問:孟子曰:「父子之間不責善?!褂衷唬骸溉缰幸矖壊恢校乓矖壊徊?,則賢不肖其間不能以寸?!股钗抖f似相矛盾,及觀先正謂不責善者非置之不問也,蓋自常有滋長涵養(yǎng)良心底氣象,乃知父子全主於恩,而教勉之意每形於朝夕慈養(yǎng)之中,正如天之雨露霜雪,皆以仁物而栽培寓焉,父子之間豈漫無所屬,而淪胥以溺哉?守益鄙見若此,未知是否。
云養(yǎng)之云爾,非責之也。
守益前來,道經南康,見有兄弟夫婦合葬者,深憊其民之無別,且大失周公初附之意。彼時愧無德言以感之,又無爵位以戒之。禮以坊民之心雖切,●緣不能[救]其俗之入於夷,不知以化民成俗●志者要當如何?
●●曰:合葬非古也。程氏亦以昭穆葬,或分左右●可知。
益問:瞽叟殺人,舜竊負而逃,樂爾忘天下。周公使管叔監(jiān)殷,管叔與武庚叛,周公討而誅之。假使文王殺人,周公亦竊負而逃了無可疑。不識舜處周公之地,先不使兄管叔監(jiān)殷乎?縱使之監(jiān)殷,必不致逆節(jié)之萌乎?抑亦逆節(jié)既萌,舜處之猶不失天倫之愛乎?昔陽明先生謂圣皆純乎天理,猶足色之金,而力量氣魄不同,猶金分兩有萬鎰千鎰之異。舜與周公無乃坐於分兩萬鎰千鎰耳,是雖往籍陳言,亦尚論者之所不廢。守益蓄疑久矣,愿師翁示教。
舜竊負而逃,周公誅管蔡,皆天理也。
益問:禮本於大一,即易所謂太極,皆函三為一之理,而發(fā)用不同,何也?
記孔子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其致一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