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回 白面書生逢鐵漢 紅顏少女遇金剛

乾隆游江南 作者:施翠峰


話說李、林二人被陳奉孝一言就解散了許多怨忿,可見人生重孝,不獨(dú)惡人善士,皆重孝,即使天地神明、人君帝子,亦皆重孝也。故一孝字無不能挽回,黎民看此可以悟矣!唯愿今人把忠孝二字時(shí)刻不忘為是。

且說天子與日青來至蘇州一個(gè)鬧熱市上,十分擁擠,原來這市倒也十分興旺,舟船大客商等,俱皆聚集此市,往來人馬不絕,這叫做如云市。有數(shù)千鋪戶,乃略一行過,便與日青投下客店,即叫店主備了幾色上等好菜來。店主答應(yīng)一聲,不一刻便列桌上,日青在下位相陪。酒過數(shù)杯,圣天子偶抬頭想道:“朕今來此游玩,逢奸必削,遇寇必除,不知革盡幾個(gè)貪官污吏,可見食祿者多,盡心為國者少也。然則世態(tài)如此,亦無可如何。”想罷,即用晚膳,就枕而寢。忽見一輪明月當(dāng)窗,乃執(zhí)筆吟詩,詩曰:

皓皓當(dāng)空賽鏡懸,山河搖影十分全。瓊樓玉宇清光滿,水鑒銀盤爽氣旋。處處窗軒吟白雪,家家院宇弄朱弦。今宵殺靜來斯地,游玩時(shí)逢興自然。

吟罷,聽得遠(yuǎn)遠(yuǎn)有讀書之聲。仔細(xì)一聽,所讀系《離騷》。次日,即與日青尋到其處,只聽讀得高山流水,正在門前,便向在側(cè)涼亭中坐下,不提。

且說此地有一個(gè)偷兒,十分力大,但遇他手,任你抱柱般大的桅,他即能應(yīng)手而折,故鄉(xiāng)人起他一個(gè)混名叫做鐵漢。一日,探聽得這里有個(gè)白面書生,獨(dú)自一人在此讀書,何不今夜越墻而進(jìn),偷他一個(gè)干凈,料無人幫手。于是左右前后行過,看清上落道路,然后方去。日青見他蛇頭鼠目,在此東張西望,必定是偷兒無疑了。乃說與圣天子知道,即于是晚自亭上等候那賊來。原來此處叫做深柳堂,是本處富家姓金名起。那些子弟輩不下數(shù)十人在此讀書。剛剛此數(shù)日各人有事去了,單剩下金三郎在此,并書童一個(gè),名喚祿兒。

唯是這金三郎與眾人不同。專一勤習(xí)青史,以求博得一名,以慰親心。凡有高興會景,俱不出門。日日杜門絕客,而且膽大之至,鬼賊妖魅俱都不怕。曾有夜偷到此,卻被逐回。也曾有鬼混他,他曾與鬼共戰(zhàn)一夜。有個(gè)大頭鬼到此嚇?biāo)?,初來其頭大如斗,眼如銅鈴,手若蒲扇,舌突如蛇,伸伸縮縮,高不滿三尺,令人見之不嚇?biāo)酪惨Σ Nㄊ撬慌?,將一個(gè)竹籃用紙糊好了,寫著五官,套在頭上,與他相視,其鬼又變做身高丈二,頭頂屋瓦,他又將竹接長雙足,其鬼無奈何,只得避之而去。此非是鬼怕其大膽,乃怕其忠厚孝義也。

話休煩絮,再說那鐵漢是夜飽食一頓,帶了繩刀什物,來到深柳堂外,看靜些,然后下手。不想日青定睛再看,因在黑暗,故鐵漢不見,于是守至夜深人靜。然下手時(shí),正三鼓月明如晝。人道做偷兒的:“偷風(fēng)莫偷月,偷雨莫偷雪。”他偏向明月時(shí)下手,無奈金三郎夜讀不倦,或至五更都未睡。正是: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立志時(shí)。
黑發(fā)不思圖上進(jìn),老來方恨讀書遲。

那鐵漢聽得不耐煩,乃將索向瓦面一擲,早登瓦上,慢慢踏將下去。這三郎早已聽見,詐作不知,待他前來,再為收拾。即脫衣假寢在床上,少頃鼻息如雷,乃鐵漢便作鼠聲。三郎又詐作不知,鐵漢即欲開衣柜箱等,被三郎手拈一條大麻繩在后,看正那賊一索捆下,便將膝一頂,乘勢推在地上,叫醒書童,共將他綁起,日青在瓦面上看得真切,見這書生如此本領(lǐng),不用動(dòng)手,乃慢慢回店去了。于是金三郎把鐵漢綁起,即叫書童安排酒菜,乃問鐵漢曰:“爾今被拿,有何理說?”鐵漢曰:“今已被擒,縱然力大也是無用。但求寬赦,感恩不忘。”三郎曰:“你如肯改邪歸正,我就放了!”于是把他松了,“如今排下酒肴,與汝一醉何如?”鐵漢上前謝過,拜別而去。自此有偷兒到此,知是金三郎,俱不敢動(dòng)手,這且不表。

再說日青將此事說與圣天子知道,嘆曰:“真正是讀書人無所不能了!”次日即別過店主,往別處去了。話說本處西村有個(gè)小姓人家,姓王名全聚,妻萬氏,夫妻二人年已六十,單生一女,名喚碧玉,年方二八。生得:

容貌似海棠滋曉露,腰肢似楊柳舞東風(fēng)。渾疑閬苑瑤姬,絕勝桂宮仙子。

又有詩贊曰:

秋水精神瑞雪飄,芳容嫩質(zhì)更妖嬈。搔來玉指纖纖軟,行去金蓮步步嬌。鳳眼半彎藏琥珀,猩唇一點(diǎn)露瓊瑤。自是生香花解語,千金良夜更難消。

王老夫妻二人愛若掌珠,常以千金之器重之。他日欲將此女致富,唯是此女雖是貧女,也會得琴棋書畫,件件精妙,每日不是長吟,定是低唱。每有富貴爭婚,他總是不肯。

一日,有個(gè)本省提臺之子到來求親,那公子名叫張效貴,是張安仁之子,生得十分丑陋,恃著父親一品大員,倚勢凌人,專在花街柳巷,無所不為。一日見王全之女十分姿色,即央媒婆去說,誰料王碧玉要試過才貌雙全者方許。公子無可,只得打扮華麗,同媒婆來到王家。用了名帖來見,禮畢,王老開言曰:“公子光臨,蓬戶生色。”張效貴曰:“聞千金要面試,故特到此領(lǐng)教。”王老曰:“請公子客廳少坐!”遂命碧玉隔屏聽試,碧玉看他十分惡劣,心中出一個(gè)題目出來,乃帖上寫燈謎道:

或如天兮或如地,或伴佳人兮或贈貴?;蛉鐟n兮或如喜,或笑春嬌兮或逞媚。或悲白發(fā)老將至矣。

燈謎就是鏡子,公子看了全然不解。便老著面皮道:“今日飲酒過多,心思不好,待明日再來。”說完急急往前而去?;刂良抑校运家粋€(gè)提臺公子,反被村女所難,好不苦惱,便心生一計(jì)曰:“量爾這女子有多大本領(lǐng),明日起家丁二三十人搶了便回,豈不是好?”主意已定,過了一宿,即喚集二三十個(gè)得力之人,手拿兵器,來至王家。不由分曉,將碧玉搶去,揚(yáng)言王家欠他銀兩,將女抵債。路上看的人知他強(qiáng)搶,無人敢救,卻好經(jīng)過一人,亦是本處人氏,姓金名剛,專打不平。見公子強(qiáng)搶女子,好生無禮,知是提臺公子,不敢動(dòng)手,乃曰:“青天白日搶人家女子,怕于禮上說不去。請公子放了罷!”公子曰:“你這乞兒!”金剛曰:“我不怕你人多!”公子生性暴躁,上前便打,哪里是金剛敵手,被金剛一拳打死,家丁逃回報(bào)知,提臺氣極不堪,即問兇手何人,家丁答曰:“是金剛。”乃畫影圖形,四方追捕,各武營亦盡心捕緝,十分嚴(yán)緊。不知金剛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正是:

安下鐵籠擒猛虎,高掛圖影捉強(qiáng)狼。
只因路見不平事,拋別家鄉(xiāng)走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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