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御制文三集卷二
論
論趙簡子齊威王事
近書向所題養(yǎng)正圖解以向所題語猶有未臻者茲故申而論之
夫此二事讀書者所咸知亦咸以為英舉者雖然欒激阿大夫非簡子與威王所用者乎進(jìn)過求譽者固有罪則用而聽其進(jìn)受其求者獨無罪乎而沈之河烹之鼎亦所謂牽牛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罰亦重矣蓋簡子威王以為必如是然後可缷已過邀人譽而置人命於不問斯亦狠矣斯亦不足譽而已矣
伊尹周公諸葛亮論
輔少主而能格其非終成令辟者伊周尚矣諸葛亮有伊周之能而未成其志斯可哀焉是以敘而論之夫千古之君孰非受
天之祿者哉然錫祿在
天而能否承之則在為君之人不惟其人之身尚視其祖宗之所以基命宥密制治保邦之深淺有以荷鴻庥而垂永祚如太甲成王是矣太甲去湯弗遠(yuǎn)成王去文武亦弗遠(yuǎn)成湯文武之澤未斬也是以伊尹幽王復(fù)辟克終厥德然孟子已云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簒矣若夫成王之過未如太甲三叔流言起自近親周公天子之叔衆(zhòng)所仰望若如伊尹營宮之事則天下歸心成王不得為王矣周公豈肯出此亦惟有避之而已不忍為伊尹之為也孟予所云周公之不有天下猶益之於夏伊尹之於殷蓋求其說而不得強為之辭并伊尹之志亦失之矣終以雷電示警親迎公歸稱守成之令主者首數(shù)成王非周公之德有以感天而格王乎且成康之後今何在焉而元圣之祀千載東魯其百倍之勝於有天下者為何若予獨惜夫諸葛亮之有伊尹之能而未成其志遇劉禪之昏足以亡漢則亦有說焉蓋光武明章之德不及成湯文武遠(yuǎn)矣不惟五世而斬而又加之以桓靈之殄德
天之厭漢久矣諸葛亮一人其能挽漢已隳之運哉且其時外有強隣自救之不暇使亮而為伊尹之事蜀中先自亂安能尚存乎予讀出師二表實矜亮之心且憐亮之不能為伊尹之事而終於責(zé)為人君者當(dāng)識天難諶命靡常兢兢業(yè)業(yè)以永保其祖宗之基或庶幾乎
蘇軾御書頌論
蘇軾此頌蓋因仁宗為太子時書賜張士遜而作也其文其書固美而其事則有大謬者是以敘而論之夫太子者儲貳之君易所謂潛龍勿用也茲公然曰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又曰日新其德夫日新其德猶可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則真天子也將置其父於何地且仁宗固為天子矣士遜亦為丞相矣即位之後書以賜之則可未即位不可為此言亦不當(dāng)存此心也夫蘇軾固通古今達(dá)時務(wù)之人幸其時無江充李林甫之流設(shè)有之則太子危矣尚何德之可頌而軾乃頌之乎然考仁宗以十二歲即位則在東宮時甫十歲十一之間亦不能知此文義書以賜人若果知此文義出於自為則是志大言侈昧勿用之理更為不當(dāng)其即位之後必大有更張見長之事仁宗無之也蓋仁宗不過溫柔忠厚之人亦不能為此予以為此事出於士遜之偽為欲以榮耀眩世彼固依違曹利用之流耳但考軾為此頌?zāi)艘蚴窟d之曾孫欽臣之請作於元豐七年去仁宗時六十余年矣其真其偽皆不可知抑亦如昌黎諛墓之為乎是以君子立言不可不慎也
蘇楊論
蘇武留匈奴十九歲而還楊重英留緬甸二十一年而還念其事相類作蘇楊論
武在匈奴餐旃嚙雪勢不能久向已有說然其娶妻生子漢書章章可考重英在緬甸其誓死不降與武同而無武娶妻生子事今呼路人而詢之曰重英與武孰優(yōu)必甲武而乙重英彼故不知武之為何如人何如事徒以羶薌久而耳食熟耳則司馬遷所云非附青云之士惡能施於後世語誠不爽緬甸之歸順也總督富綱猶責(zé)其弗獻(xiàn)重英予以為過於羅索既而其長隨以重英及其時被遮之兵并自暹羅所獲粵民致之邊及入邊重英謂同歸之兵曰今生還本朝即伏國法亦瞑目是可哀矣問其在緬有無易衣娶妻生子事則皆以為無而重英本抱病來因遂故以其志可憐憫命給道員銜仍將録其子夫重英究為在緬偷生茲仍加薄恩所為仁義兼施教忠之道也若武之為典屬國漢之恩為過優(yōu)矣而猶有嘆其被賚薄者是何耶且以重英所為較武有過之無不及武乃奉使而重英則不過從軍被拘留也若曰因附青云而得名之傳則其傳與不傳固不足為貴耳
四得論
昨自避暑山莊回至御園之作有慙愧德無稱四得之句蓋引而未發(fā)茲乃敘而論之
夫子思引孔子之言以為位祿名夀胥因德而得之則知有德而得之者為實無德而得之者為虛若予無其實而得其虛其慚愧可勝言哉蓋予之位
天地之所命
祖宗之所授無是二者予因何而得之亦惟栗栗危懼慮鰥厥官遑敢自詡其得以傲物哉至於祿則九?所同仰萬民所共奉豈啻十目十手之視指哉豪厘之失謬以千里威福玉食一涉私欲之作必致越其始而隕厥終能常保其得乎若夫名為實之賓實則賓之主也居九重之上臨百辟之尊孰不以虛言譽之即今八旬大慶之獻(xiàn)詞頌者不可僂指數(shù)則此名也亶其實乎雖文治武功微有實蹟之可稱然無一不由兢兢業(yè)業(yè)中所出且恐具其始而失其終得將不保敢自怡乎茲逮八旬不可不謂之夀然此夀乃
天地默佑
祖宗延禧予一人幸逢其會敢強顔以為有所致哉且予五十五年之間無一日因微疾而不理事者求仙素所鄙即醫(yī)理并不識亦惟慎起居節(jié)飲食以為養(yǎng)生之常道耳則又有何術(shù)之可得凡此四者皆予所得而實皆非德之所致也非德之所致則所謂有其名而無其實忸怩之不暇又何能蕼然自居而不疑方將慎半九十之懼孜孜矻矻以待五年之歸政可稱全人則惟敬待
天恩而不敢或必者耳著論自警并以示羣臣之獻(xiàn)詞頌者
四得續(xù)論
近作四得之論非自謙也蓋紀(jì)身之鮮實德與已之所實見耳然尚有未盡意者前論切乎已續(xù)論公天下抑亦有所獨重者耳
蓋中庸第十七章子曰至子孫保之而止所以戒為天子者保其位而已此皆夫子之言其下四得之譯意謂子思之語非夫子之語也以位言之易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則君子之位也又曰圣人之大寶曰位則圣人之位也豈必曰天子之位乎堯舜禹有天子之德可謂得天子之位其余皆不可謂得天子之位孔夫子有圣人之德可謂得圣人之位其余皆不可謂得圣人之位也孟子所云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其心未嘗不羨天子之位雖欲行其道之意耶然非至言也蓋益得益之位伊尹得伊尹之位周公得周公之位非不得也若孔子必?zé)o是語而朱子注子思此章直以為必受命為天子是亦孟子之遺意耳予以為後世之亂臣賊子未必非此言有以唘之然此言非予言之他人不敢言也且自古至今無一代無天子是皆得其位者乎予不敢以得位自居實因德不勝而滋懼耳至於祿則自天子以至百辟卿士皆食祿者也盡其職乃可謂之得鰥厥官不可謂之得而其本均不出於修德也王禹偁待漏院之記微見其端矣若夫名乃實之賓實者德之謂也無其實而有其名不滋愧乎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予謂此語亦未臻而清流操室中之戈者非因名有以害之乎夀則秉來之氣數(shù)所不可強盜跖夀而顔淵夭盜跖果得夀乎顔淵果不得夀乎古來盡節(jié)以終者謂之不能得保其夀可乎茲故申而論之以戒後世之不務(wù)修其德而徒慕四得以反致敗其德且以靖天下後世之托圣賢之書以妄興其欲有所得之位之心有位與無位之人可不深思所以自處哉
作是論時引用系辭圣人之大寶曰位蓋亦斷章取義耳予之意則以天子有天子之位圣人有圣人之位分而言之然亦非始予意也蓋中庸上節(jié)孔子之言德為圣人尊為天子已區(qū)而二之矣既而思之繋辭本文下即繼以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是則天子之事也似繋辭所指圣人即天子也然按諸經(jīng)從無尊當(dāng)時天子為圣人如後代所稱圣君圣主圣上者大禹謨乃圣乃神為益對舜稱堯之辭微子之命克齊圣廣淵為成王對微子稱湯之詞皆非稱當(dāng)時天子也三代上君臣之際情親而語質(zhì)無取乎頌語惟莊子華封人祝堯使圣人夀使圣人富使圣人多男子為當(dāng)時語堯固圣人也然則稱天子為圣人起於周秦之間亦如朕之字專為天子自稱乃昉自秦也十翼為孔子作不應(yīng)繋辭有是語且上繋第十一章莫大乎富貴莫大乎圣人又分著矣歐陽修以擇之不精繁衍叢脞近於戰(zhàn)國後語疑十翼為雜取後世講師之說非孔子所作亦不為無見論成偶思及此并按於後
修德修刑論
管子曰日食修德月食修刑斯言也千古以為至論而予則以為未臻何言之為人君者無時無刻無不宜修德與修刑必待日月之變而後修之不已遠(yuǎn)乎設(shè)遁其辭曰日者陽之屬遇變則更宜修德月者隂之屬遇變則更宜修刑不知日變恒少月變恒多【日行一歲一周天月行一月一周天日月近交則食雖入交而非朔望則同緯而不同經(jīng)當(dāng)朔望而不入交則同經(jīng)而不同緯皆無食必經(jīng)緯同度而後食月行速與日近交次數(shù)較多故月食多於是有一歲兩食者日行遲與月近交次數(shù)較少故日食少於是有隔數(shù)歲一食者此求日月食一定之法也】或隔數(shù)歲或隔數(shù)月遇其時更當(dāng)修之不遇其時可以不修乎且視德與刑為二事君之修也有可急可緩之時是大不然矣
御制文三集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