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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語

吳語 作者:戴延年


蠶豆,一日蠶時熟,故名;一曰以其形似也,二說未知孰是。破莢出之,鮮翠可愛,小兒女輩每以指甲鏤刻方勝連錢之屬,襯以艷色花瓣,極其工巧,余戲名之曰豆盒云。

李鶴峰督學(xué)江左時,吳縣曹宗楷入泮,年已七十八,試刻卷首自篆小印曰“六十年前十八郎”,人傳以為佳話。

杜玉奇以湯若士《離魂》出擅名,年六十余登場,宛是亭亭倩女,絕可憐人也。

昆石佳者,一拳之多價累兼金,有葡萄紋、麻雀斑、雞爪紋之別。

安慶廣文顧舜年,自言少時讀書鳳鳴山中,所居室一楹,夜分靜坐,忽聞窗后聲如霹靂,冷風(fēng)襲人,急回頭視之,軒欞洞豁,有一青手大如葵扇,招搖若舞,隨掣床頭掛劍揮之,倏忽不見。

俗以牛乳煮令百沸,青鹽鹵點(diǎn)凝成餅,佐香粳米粥,絕佳。復(fù)有以蔗钖法,制其形如螺,甘潔異常,始于鮑氏,故名鮑螺,亦名鮑酪。

銀杏葉汁以之洗眼,滿四十九日,能見鬼物。

他處每以榆錢和面蒸食之,頗清香有味。宋陳克家詞云:“聞得簸錢聲,緣窗春夢輕?!眹卫笊延^察詞云:“欲付新豐舊酒樓,少個開元字?!奔纯滞跻母σ娭嗖荒艹C情撤箸也。惜此韻事,尚闕吾蘇。

余友昵一妓,曰喬秀,雪膚藕腕,婉媚可人,雅愛螺盤雙髻,作佛鬘妝,故又字鬘奴。梳樓寢閣,凈不容唾??椭敛还┸?,以玫瑰、薔薇、蘭桂諸花露手自調(diào)注碧甌,稍溫以進(jìn),甘香沁腑,令人作玉液想。一日,曉妝甫畢,緩試新裙,綠羅八幅,絳色作腰。余奇其制問之,曰:“君不讀唐句乎?‘一渠春水赤欄橋’,此仿其意也?!逼澉锘廴绱恕S噘浽娪小疤一ū臼窍杉曳N,謫作人間薄命來”之句,后為一豪貴所嬲,憤郁而死。

國初,某撫軍有寵姬劉碧鬟,頗通文翰,專掌內(nèi)記。一日,發(fā)某縣檄,誤墜一鏤金簪于外函,及縣開函,訝不敢隱,即遣人馳繳。適令與姬同鄉(xiāng),撫軍故多疑,竟以是奪寵,遂郁郁而死。逾年,嗣任幕客有能乩術(shù)者,書符降仙示詩,凄惋動人,叩之,則碧鬟也。因叔始末頗詳,且云:“生既不辰,死何足惜。承諸君子不棄,得了生前慧業(yè),感何如之。但柔魂弱腕,不奈頑沙蠢木何?!北娨蛞运料隳究|管裝毫,懸于空中,花晨月夕,輒磨小糜丸以待,至則箑頭幀尾,爭求題詠,濡墨落紙,不假構(gòu)思,但覺珠光粉澤繚繞筆端也。如是者載余,欲辭去,云為太乙真人所度矣,并示瘞玉之地,囑徙葬真娘墓側(cè),當(dāng)不忘銜結(jié)耳。眾惘惘若有失,遲明至其地發(fā)之,果見香骨一函縈縈如玉,共醵錢遷葬,并裒其詩歌付梓,曰《瘦蘭草》。

城東三十里有唯亭鎮(zhèn),海潮過此,預(yù)卜大魁,諺云:“潮過唯亭出狀元?!睂因?。彭尚書芝庭家,門臨葑溪,雍正丁未有人于溪頭罾得一石首魚,魚系海產(chǎn),乘潮而至也,是年彭果魁天下。

棹歌以吳江第一,大約不出男女相慕悅之詞,而發(fā)情止義,好色不淫,頗得風(fēng)人之旨。夜程水驛,月落篷窗,每與柔櫓一聲相問答,動人鄉(xiāng)思,凄其欲絕。

郡城相傳是一龍形,北寺塔為尾,臥龍街為身,郡學(xué)為首,故學(xué)旁地可畝許,所產(chǎn)薄荷,有龍腦之名,以手搓之,香透手背者真。

虎丘山塘自酒務(wù)茶棚、花房竹塢之外,大半皆以紗櫥檀匣粉飾土偶,剪繒綴彩,光艷如生,四方爭觀,殆無虛日。吳江潘廷塤有句云:“問渠那得嬌如許,分取真娘土一抔。”饒有風(fēng)趣。

羊山白龍娘娘廟,禱雨輒應(yīng)。舊傳村女浣衣,河濱大卵浮至,懷歸感孕,及產(chǎn),雷雨交作,一白龍破屋而去,女怖死,眾以為神,立廟祀之。后見殿庭檜柏云氣籠罩,每有神物蜿蜒其上,殆即孝龍朝其母云。

姜貞女桂,余師南學(xué)之妹。幼許字某氏子,未嫁而寡,父母欲更為擇配,女泣示志,遂不之強(qiáng)。至老不出戶限,組紉之余,兼及繪事,翎毛花草,無一不工。余家藏一幀,畫荔柿兩枝,題曰《利市圖》,以為珍玩焉。

虞山拂水崖,澗泉飛落,回激而成,形如麈拂,故名。近聞一胡僧于阻激之處鑿取片石,勢濺半矣。

康熙中,閶門內(nèi)居民于唐六如讀書之準(zhǔn)提庵西掘得一碑,大書“唐解元墓”,郡守胡纘宗書也。時商丘宋漫堂撫吳,亟臨祭之,為構(gòu)才子亭于其旁,韓慕廬宗伯記以詩,曰:“鯉仙贈墨妙江東,倀倀詞成千載空。埋玉如聞禪榻畔,銜杯不語雨聲中?;那鹞虌嬊锴岸?,才子牛羊笛裹風(fēng)。花草不知身后妒,年年抔土襯殘紅。中丞當(dāng)代振詞源,吊古憑將風(fēng)騅論。誰昔唐衢惟解哭,只今宋玉與招魂。人歸黃土三生石,時過清明一酒尊,更辟桃花舊蘭若,鐘聲鼓月伴黃昏?!比惶颇箤嵲跈M塘,當(dāng)時未詳考爾。

虎丘劍池,其深莫測。數(shù)年前忽浮圜木一枝,有人取之以歸,中夜忽然光明滿室,異而斧之。后詢諸山中老僧,是名夜光木,吳王殉葬時有夜光木二枝,今浮出者,其一也。其人為之慨然而去。然重泉之下,不知何以浮出于外,而殉葬之物,傳記不載,老僧不知其何所據(jù)也。

東禪寺紅豆樹,舊傳白鴿禪師所種,老而朽,復(fù)萌新枝?;菅邢埔恢χ搽A前,生意郁然,因自號紅豆主人,目存上人為作《紅豆新居圖》,惠自題《紅豆詞》十首,屬和者二百余家。四方名士過吳門,必停舟輿訪焉。六十年來,鐵干霜皮,有參天之勢矣。

碧螺春產(chǎn)洞庭西山,以谷雨前為貴。唐皮陸各有茶塢詩。宋時水月院僧所制尤美,號水月茶,近易茲名色玉香蘭,人爭購之,洵茗荈中尤物也。

《簪花圖》,吳中名姬張憶娘小影,里中蔣氏倩名手所繪,一時題者毋慮數(shù)十,裝潢成巨幅,珍藏秘閣,不輕示人,遇盛筵佳客出以索題,至今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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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復(fù)吉跋

菊砰,工詩古文辭,工度曲,工書法,而秉性蕭冷,旅寓長安,閉戶枯坐,如深山老衲,聲華富貴埸中不可無一,不能有二者也?!秴钦Z》二十余條,辛卯出都時舉以贈余者,久藏篋衍。今手為校錄編次,聊寄暮云春樹之感云爾。乙未夏日同郡楊復(fù)吉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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