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guān)愛因斯坦與上海,總有林林總總的故事。
有說他是下榻浦江飯店時接到了獲得諾貝爾物理學(xué)獎的電報;
有說他目睹了上海舊城區(qū)的工役為5分錢敲打石塊;
有說熱情的上海學(xué)子把愛因斯坦高高拋起來,抬著他從南京路這一頭走到那一頭……
“其實很多是以訛傳訛,并沒有事實依據(jù)?!?月16日,《我的世界觀》譯者、中國科學(xué)院自然科學(xué)史研究所研究員方在慶來到愛因斯坦在上海住過的浦江飯店(現(xiàn)中國證券博物館),實地講解愛因斯坦與上海的故事。
該活動由建投書局、中信出版集團(tuán)、中國證券博物館共同主辦,也是建投書局“從書店出發(fā)·閱讀城市計劃”的一部分。
位于上海蘇州河口外白渡橋旁的浦江飯店是上海最早使用煤氣,第一批使用電燈、自來水的西式旅館。攝影 程千千
試圖還原歷史的真相
位于上海蘇州河口外白渡橋旁的浦江飯店是上海最早使用煤氣,第一批使用電燈、自來水的西式旅館,愛因斯坦來上海時也曾入住這里。
今年是愛因斯坦誕辰140周年。如今,愛因斯坦在浦江飯店三樓住過的房間已作為陳列室。墻上貼上了他的照片,還有煙斗畫框。
如今,愛因斯坦在浦江飯店三樓住過的房間已作為陳列室。攝影 羅昕
“愛因斯坦說過——加在我身上的很多東西是由糟糕的德語翻譯造成的。除了翻譯,還原史實還有很多難點?!狈皆趹c說,“今天愛因斯坦檔案越來越為人知曉,他本人的日記是非常重要的信源之一。我們常常要抽絲剝繭,將他的日記與當(dāng)時的報道資料結(jié)合起來看,試圖還原歷史的真相。”
方在慶舉例,比如傳聞中愛因斯坦因看到了上海舊城區(qū)的工人敲打石塊而同情悲憤,其實就很不準(zhǔn)確?!案鶕?jù)愛因斯坦的日記,那一幕是他在香港看到的?!?/p>
而愛因斯坦與上海的“緣分”要追溯到1922年,愛因斯坦和妻子埃爾莎應(yīng)日本“改造社”之邀去日本訪問,來回兩次均在上海短暫停留。愛因斯坦寫于1922年10月6日至1923年3月12日的日記對他的遠(yuǎn)東訪問全程有詳細(xì)描述。
方在慶稱:“愛因斯坦寫日記時并沒有想到出版,是想寫給女兒看的。某種程度上有和女兒交流的心情在里面。所以里面有些難聽的話,他嘲笑過亞洲人,嘲笑過在亞洲的歐洲人,甚至嘲笑過猶太人。實際他身上還有點憤世嫉俗的情結(jié)?!?/p>
愛因斯坦日記
為何會有這次遠(yuǎn)東之行
“一戰(zhàn)”之后,愛因斯坦在學(xué)界成名了,但德國社會因《凡爾賽條約》陷入不安,還盛行反猶主義。方在慶分析三個因素促成這次遠(yuǎn)東之行,首先是愛因斯坦想逃離在德國流行的反猶主義,其次急需改善自身的經(jīng)濟(jì)狀況,再就是對異文化的渴望。
“說起來,中方還早于日方與愛因斯坦接洽訪問事宜。1920年7月,英國哲學(xué)家羅素來華講學(xué),在中國逗留一年,并應(yīng)邀順訪日本。日方讓羅素推薦三人。羅素只提到了兩人:愛因斯坦和列寧。”方在慶說,當(dāng)時中日都想邀請愛因斯坦,但日方從“派遣專人赴德、著名科學(xué)家出面、專人陪同、優(yōu)厚待遇、書面合同”等各個方面增強(qiáng)邀請力度,最后愛因斯坦決定訪問日本四周回來后順訪中國兩周。
《我的世界觀》譯者、中國科學(xué)院自然科學(xué)史研究所研究員方在慶來到浦江飯店(現(xiàn)中國證券博物館),實地講解愛因斯坦與上海的故事。攝影 羅昕
1922年11月13日,愛因斯坦乘日本輪船“北野丸”初次抵達(dá)上海,當(dāng)晚還在著名書畫家王一亭的“梓園”用餐?!爸档米⒁獾氖?,從愛因斯坦離開德國開始,全程就有日本改造社代表稻垣守克夫婦隨行。愛因斯坦途經(jīng)上海的事項安排,其實也都由日本改造社主導(dǎo)?!?/p>
愛因斯坦夫婦在梓園留影
方在慶稱,很多傳聞?wù)f愛因斯坦正是到了上海后得知自己獲得諾獎,有說在碼頭聽到的,有說在浦江飯店得知的。“但有趣的是,獲獎的內(nèi)容在他的日記里只字未提。兩種說法都還需要更多證據(jù)支持。”
到了11月17日,愛因斯坦夫婦抵達(dá)日本神戶。方在慶分析,愛因斯坦在日本非常忙碌,行程很滿,從神戶、京都與東京,到仙臺、日光與名古屋,再到京都、大阪,最后到宮島、福岡與門司,日本改造社全程“緊跟”?!皭垡蛩固乖谌毡咀隽撕芏嘌葜v,時間幾乎一場比一場長,還要拉琴,此外也有很多活動,基本上可以說是馬不停蹄。”
“盡管如此,當(dāng)時愛因斯坦對日本印象還是很好,說日本有干凈的街道、溫柔的女人等等。”
愛因斯坦在日本的演講表
從日本回來后,為何只在上海短暫停留
1922年12月29日,愛因斯坦乘坐“榛名丸號”離開日本門司。1922年12月31日第二次途經(jīng)上海。按照原本的計劃,愛因斯坦也會在中國正式訪問,去北京大學(xué)、金陵大學(xué)等地演講。
然而,“說好的訪問”變成只在上海停留兩天,便打道回府了。
在方在慶看來,盡管中國早于日本與愛因斯坦接觸,但最早僅僅是口頭約定。方在慶說:“我認(rèn)為沒成行也和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有很大關(guān)系?,F(xiàn)代社會講究契約,中國人講君子協(xié)定,沒有合同,采取的是純粹的中式思維。”
此外,當(dāng)時在同濟(jì)醫(yī)工學(xué)校任教的斐司德(M. Pfister)來信提到可能需要愛因斯坦用英文演講,這對英文不好的愛因斯坦而言是很大挑戰(zhàn)。而且中國那時軍閥混戰(zhàn),中國的政治局勢或許也讓愛因斯坦不大放心。
《我的世界觀》由中信出版集團(tuán)出版
方在慶稱,愛因斯坦對中國的印象不是很好,比如“中國人吃飯都蹲著”、“中國女人生那么多孩子”等等。“這可能與他訪問日本時間較長,而與中國學(xué)者接觸不多有關(guān)。后來愛因斯坦也對生活在水深火熱的中國人民充滿同情,對于日本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表示極大憤慨?!?/p>
“不過,再偉大的科學(xué)家,也不能完全擺脫時代的烙印。愛因斯坦身上也免不了西方人的偏見與弱點。比如他認(rèn)為西方的音樂是理性而富有邏輯的,始終欣賞不來東方音樂?!狈皆趹c說,“不久就是愛因斯坦訪問上海一百年,我覺得有很多東西可以整理。我們也可以從過去得到一些啟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