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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勃·迪倫:在性格的兩面間構(gòu)筑了寫作者和表演者共生的關(guān)聯(lián)

迪倫尋找著民謠人物并嘗試著各種俄亥俄民歌手的混合。他那善于模仿的耳朵派上了用場,特別是對口語表達、方言、不同地域的表述方式——就像這些音調(diào)可以喚起那些使用它們的人。

2016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頒給了美國民謠、搖滾歌手鮑勃·迪倫,這令所有人都大呼:萬萬沒想到。雖然鮑勃·迪倫多年來一直是諾獎賠率榜上的???,但甚少有人相信他會真的得這個全世界矚目的文學(xué)獎。如今,諾獎評委讓大家大跌眼鏡地給了他這個獎,就讓我們來了解一下這位搖滾明星的另一面,作為作家、詩人的鮑勃·迪倫。

鮑勃·迪倫:在性格的兩面間構(gòu)筑了寫作者和表演者共生的關(guān)聯(lián)

仍然有那么一些頑劣的家伙,妄稱自己系出尊貴……但是,現(xiàn)今世界上每一個誠實的人都知道,人的過往不能被描寫成非黑即白的樣子。將真實和虛幻并置起來,才可以得到忠實于那個混合物本貌的寫照。——詹姆斯·喬伊斯,《芬尼根的守靈夜》

“十歲的時候,我開始彈奏吉他?!钡蟼愒隈R丁·斯科塞斯的紀錄片《迷途的家》中說道,“其實是我在房子里找到一把爸爸買的吉他。那里還有些其他的東西,它們有著神秘的寓意。那兒有一臺很大的紅木收音機,打開頂蓋上面是78轉(zhuǎn)的唱機。有一天我打開它,發(fā)現(xiàn)了一張唱片,一張鄉(xiāng)村音樂唱片,歌曲的名字是《漂離太遠》(Drifting too Far from the Shore)。那首歌的聲音讓我感覺自己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是種類似于投錯了胎的感覺?!彼坪蹙褪沁@個角色,成了鮑勃·迪倫,它脫胎于一張唱片的律動中,成就了他的一生,想象的和現(xiàn)實的,誕生于那里。

但是迪倫出生于1941年5月24日,明尼蘇達州的德盧斯(Duluth),父母是埃伯和比蒂·齊默爾曼(Abe and Beatty Zimmerman)。鮑勃說法不一樣。據(jù)他說,他是個孤兒——這故事(讓父母震驚不已)他一直講到1964年。另一些時候,他說自己是一個棄兒,一位埃及國王的兒子,一名印第安蘇人,一個在嘉年華表演中長大的孩子——“走遍整個國家表演”走鋼絲(空余時間則照顧著名的長胡子的女士)。

在迪倫后來的“神話學(xué)”中,所有故事似乎都比事實可信。但也許他本來就不曾談起過羅伯特·齊默爾曼(Robert Zimmerman);他所說的是鮑勃·迪倫的童年(一個直到1960年才出現(xiàn)的創(chuàng)作)。

迪倫五歲的時候有了最初的兩次表演,一次是在母親節(jié)的慶?;顒又醒莩赌硞€星期天早晨》,另一次是在伯母艾瑞安的婚禮上演唱《積極面對》,那是他第一次有報酬的演唱(二十五美元),身著一套白色西裝。父母提醒他:要刷牙,不要玩火柴。

雖然當(dāng)他一家從德盧斯搬走時他只有五歲,但那座城市還是在他的記憶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跡?!拔蚁矚g山丘起伏綿延到水邊的樣子,還有谷場升降機四周風(fēng)吹的感覺?!彼?009年提到,“火車轉(zhuǎn)運站也永遠在忙碌著。它是舊式的,工業(yè)化的,那就是它。你可以在很遠很遠的山頂看到它?!?/p>

他的弟弟,戴維,生于1946年。埃伯患有脊髓灰質(zhì)炎,他失去了石油公司辦公經(jīng)理的職位。他們一家在1947年向北搬到了希賓市(Hibbing)的礦業(yè)城鎮(zhèn)。他家的窮親戚也隨比蒂的父母搬過來了。鮑勃的母親非常外向。她家族里有從事娛樂業(yè)的親戚,他們在霍華德大街擁有一座電影院,還經(jīng)營一家當(dāng)?shù)仉娕_WMFG。

他的父親性格內(nèi)斂、沉悶,待人疏遠。兒子對父親總是有所懼怕的。埃伯在很多方面都像鮑勃后來的經(jīng)紀人——愛抱怨、悶悶不樂、憤世嫉俗的艾爾伯特·格羅斯曼(Albert Grossman)。1968年埃伯死后,迪倫說道:“我從來不了解我的父親?!?/p>

明尼蘇達的希賓市,是世界上最大的人造坑的所在地。像是一個童話里的村莊,希賓在尋找鐵礦的過程里重新拼裝了自己,在持續(xù)不斷的挖掘中掏空了小城自身。五十年代鐵礦耗盡,大量工人失業(yè),整個小鎮(zhèn)經(jīng)歷了一場至今難以恢復(fù)的蕭條。如果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坑”曾對他有什么觸動,為什么不曾顯現(xiàn)在他的任何一首歌中?又或者顯現(xiàn)了?是不是他所做的,正是不斷地填補它?

希賓到處都是民謠題材,像是一個模型,橫穿廣場的塑像,一個火車愛好者的模型,一段鐵軌,一簇樹叢,一個水塔,一個小巧的充滿標志的車站,一個堆滿貨箱的月臺。我們透過其他人的記憶看它,然后觀察鮑比·齊默爾曼,迪倫的童年,高中,組樂隊。這樣便是希賓了:一個舞臺上的“我們的鎮(zhèn)”,一個都市人觀念里的小鎮(zhèn),一個礦石鎮(zhèn)。

在《瓊·貝茲演唱會2》的說明文字中,迪倫追憶道:

當(dāng)我等待著直到聽見那聲音

鐵礦車轟然駛下

軌道轟鳴著,而我咬著嘴唇

當(dāng)怨尤的口哨響起時我緊握著手柄

引擎咆哮時我蹲得很低

我會害羞地咕噥著

點路過車輛的數(shù)目

伍迪·格斯里(Woody Guthrie)曾描述過奧克福斯基郡的邊境小鎮(zhèn)奧基馬,他寫道:奧基馬在我們那些牧場小鎮(zhèn)和農(nóng)場小鎮(zhèn)中是最充滿歌聲的,最充滿廣場舞蹈的,最豪飲的,最愛叫喊的,最閑逛的,最愛議論的,最嬉笑的,最哭鬧的,最充滿打斗、槍擊和流血的,最好賭的,最隨身攜帶武器的鎮(zhèn)。因為它最先開發(fā)成了石油城。同樣,希賓也曾是迅速發(fā)展的城鎮(zhèn),但沒有造成像奧基馬那樣的野蠻和混亂。一個原因是,正如迪倫指出的,那里太冷,沒人愿意去惹麻煩。

實際上,迪倫藝術(shù)的真正來源恰是異于希賓的,他創(chuàng)造的關(guān)于自己過往歲月那些想象之地和想象人物,都是為了替換希賓:例如在《北方鄉(xiāng)村布魯斯》(North Country Blues)里,迪倫成為“礦工之子”;或者在《來自北方的姑娘》(Girl from the North Country)里成了留戀舊愛的沉迷者。然后他會挖掘想象的希賓,尋找詩意的形象,頗像迪倫·托馬斯在《牛奶樹下》把他的家鄉(xiāng)虛構(gòu)成雷爾加布山。

“讓我感覺親切的是五十年代,因為那是我成長的時期,”他在1997年回憶道,“磨刀匠走街串巷,還有賣煤的也是,不時地還有一輛馬車巡過小鎮(zhèn),車上載著關(guān)在籠里的大猩猩,或者,我記得有時候是一個玻璃盒里的木乃伊……它是一個非常流動的地方——還沒有高速公路,到處都是鄉(xiāng)村土路。它充滿了一種純真,我不記得發(fā)生過任何壞事。那就是五十年代,那是記憶里最后一段田園詩一般的時期?!?/p>

埃伯加入了內(nèi)弟的生意,邁卡電器公司,伴隨著五十年代的電器熱潮而興隆起來。他在第七大道買了一所房子,然后讓鮑勃放學(xué)后在一家店鋪打掃衛(wèi)生,以此教育他努力工作的價值。鮑勃八歲時,埃伯則讓他去分期付款的不良顧客處取回電器,以使他懂得錢的價值。

1952年,齊默爾曼一家在希賓率先用上了電視機(畢竟他們從事電器業(yè)),恰好遇上了第一位電視制造的民謠英雄的出現(xiàn):《荒野大鏢客》(Gunsmoke)中的馬特·迪倫以及《槍戰(zhàn)英豪》(Have Gun-Will Travel)里的理查德·波恩。鮑勃的父母在孩子臥室里貼滿牛仔主題的海報——牛仔和馬鞍——它們最終變成了《派特·加瑞特和比利小子》(Pat Garret and Billy the Kid),還有神秘的《約翰·韋斯利·哈丁》(John Wesley Harding)。

鮑勃·迪倫:在性格的兩面間構(gòu)筑了寫作者和表演者共生的關(guān)聯(lián)

鮑勃·迪倫參演了電影《派特·加瑞特和比利小子》。

他的童年與青春期像黑白默片晃動的邊框一閃而過。他參加了童子軍活動,為猶太教成年禮學(xué)習(xí)希伯來文,偷蘋果(像圣·奧斯汀一樣)。冬季,當(dāng)雪落在克雷斯吉,落在邁卡電器的標志上時,WMFG電臺正播放著“四伙伴”、多麗絲·黛,還有派瑞·科莫爾的歌曲。

“嗯,冬天的時候,”迪倫在1978年告訴《花花公子》雜志,“一切都像靜物,無聲無息,如此八個月。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盯著窗外就會產(chǎn)生一些奇妙的幻覺。到了夏天,那兒會變得非常悶熱,空氣有金屬感。那兒有很多印第安靈光。土地不同尋常,滿藏著礦石。因此,那里發(fā)生著一些難以捉摸的事情。那地方有種磁場。說不準幾千年前曾有行星撞入那里的大地。在整個中西部城市中,希賓有著某種很強烈的靈氣特質(zhì)。非常的微妙,非常強有力,那就是我成長的地方。紐約曾只是個夢?!?/p>

當(dāng)鮑勃還是個明尼蘇達小城鎮(zhèn)的少年時,對他來說,美國還只是個想象中的國家,那個國家發(fā)生了很多神秘的事情,而整個世界可以被他在電臺中聽到的歌曲所改變。當(dāng)他在夜晚把頻道調(diào)到想象中的南方電臺:什里夫波特KWKH電臺的布魯斯,WSM播放著來自納什維爾的漢克·威廉姆斯和漢克·湯普森,芝加哥WLS電臺的“民族谷倉舞蹈”節(jié)目。這些節(jié)目都是神奇的聲響畫卷的一部分,仿佛音樂是從這些地方的土壤里長出來的?!澳菚r我總是在收音機里搜尋著什么。與火車和鐘聲一樣,它是我生命里的音軌之一?!?/p>

在希賓,那四十個猶太家庭某種意義上構(gòu)成了北部地區(qū)的猶太村莊。在齊默爾曼一家中,埃伯是第一代東歐猶太移民的兒子;比蒂是第二代猶太移民的孩子;而鮑勃,他出生在一個到處是波蘭和烏克蘭反猶主義者孩子的城鎮(zhèn)。這些地方作為美國夢之地的一部分,對比著希賓的冷酷現(xiàn)實。它是個偏遠而孤立的地方,被寂寥的荒野包圍著。

鮑勃的祖父,一個小生意人,重演著窮苦移民來到福地的傳說。滿是牛奶和蜂蜜,或者鐵礦和泥濘的地方。齊默爾曼一家或多或少被希賓的天主教會同化了。但是,正如撒奧·貝魯在里所說,“作為一個猶太人,你也是美國人,但某種意義上你又不是”。

所有這些都是迪倫與眾不同的觀點的來源組成,他以一個移民的眼光來看美國,以腹語者的耳朵來聽美國。一個內(nèi)陸?yīng)q太人,他卻加倍疏離美國的主流——一個旁觀群體的旁觀者。迪倫本來會抹消自己的猶太背景,直到1963年被可惡的《新聞周刊》文章披露,他就開始否認此事。

起初他只是個寫抒情打油詩(父親節(jié)母親節(jié)之類)的高產(chǎn)作者。當(dāng)他十一歲時,他是一個充滿熱情的,偷偷摸摸的小詩人,引起了媽媽的注意。她以為這很快會過去,可他從來沒從中走出來過。作為一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孩子,這是一種在想象世界中隱藏自己的方式?!拔宜械氖戮褪菍懞统€有在紙上涂抹小畫,讓自己消融到看不見自己的場景中去?!?/p>

“學(xué)校里的老師教給我所有美好的東西。”其實他知道那不是真的。當(dāng)他們試圖告訴迪倫歷史就是事實和日期時,他并不買賬。他毫不猶豫地拒絕學(xué)習(xí)那些?!霸跉v史中什么都琢磨不出?!贝蟾拍菚r起,這就成了他的看法?!皻v史總是在說謊?!彼凇缎行抢顺薄罚≒lanet Waves)的唱片文案中寫道。他算是歷史的民間想象,這想象——湯姆·佩恩(Tom Paine)、哥倫布(Columbus)、杰西·詹姆斯、亞哈船長(Captain Ahab)、圣·奧古斯?。⊿t.Augustine)——囊括整個視野。

1953年的元旦因漢克·威廉姆斯的死而被銘記,這位山地音樂(Hillbilly,早期鄉(xiāng)村音樂)的莎士比亞因為酒精和毒品過量而猝死在自己的凱迪拉克后座。作為美國鄉(xiāng)村音樂最前列的神話之一,他的死給十二歲的鮑勃帶來了深刻影響。他的第一張唱片收藏正是漢克·威廉姆斯的一張78轉(zhuǎn)唱片。“他的聲音像根電棒一樣擊穿了我?!辈痪盟撮_始了如饑似渴的音樂創(chuàng)作。他把漢克·威廉姆斯視為一位美國神話的鄉(xiāng)村編年作者,那也是他將短暫扮演的角色。

我最早的偶像是漢克·威廉姆斯

那是由于他所唱的鐵路線

鐵軌還有嘎嘎作響的車輪

毫無疑問都是真實的

鮑勃不參加體育活動也不參與課外興趣的俱樂部。他逃入幻想里去了。但是他也正當(dāng)青春期。他參加了賽奧多·赫澤夏令營并且收集美女海報?!拔野炎约旱牡谝皇赘璜I給了布瑞吉特·巴多特?!彼f。他常和礦工和農(nóng)民的女兒約會。

1955年9月30日,詹姆斯·迪恩,美國流行文化突變的代表,死了。其死后發(fā)行的《無因叛逆》(Rebel Without a Cause)制造了詹姆斯·迪恩文化以及青春早夭的傳奇: 名車,出名,速度,死亡。鮑勃,十四歲了,他收集關(guān)于迪恩的海報、照片,還有紀念刊物。八十年代,他曾兩次造訪迪恩在印第安納州費爾芒特的墓園。

鮑勃·迪倫:在性格的兩面間構(gòu)筑了寫作者和表演者共生的關(guān)聯(lián)

詹姆斯·迪恩在《無因叛逆》中。

詹姆斯·迪恩的死給美國青少年夢留下了第一道裂痕。一年后,埃爾維斯出現(xiàn)了。在那場熔鑄于節(jié)奏布魯斯音樂底盤上的青春夢想中,埃爾維斯是近乎神秘的承載者?!东C犬》(Hound Dog)和《心碎旅館》(Heartbreak Hotel)出現(xiàn)在每一臺點唱機上,那開始了迪倫一生對埃爾維斯的癡迷。在他對皮特·加洛尼克的《孟菲斯末班列車》的盛贊中,迪倫回憶埃爾維斯幾乎像是一個超乎自然的存在:“埃爾維斯……他行走于天堂與現(xiàn)實中,在一個開放的美國,在那個一切皆存可能的時期。不是那雙熠熠閃光的小腿,而是那個強大而孤獨的音樂縱火者,征服了整個西方世界?!睂Φ蟼悂碚f,《吉卜賽人》(The Gypsy)是一個變法術(shù)的人,一個真正的民間音樂英雄,他萃取著美國的音樂紋理: 福音歌曲、流行歌曲、節(jié)奏布魯斯,還有鄉(xiāng)村音樂。

他開始積累反叛者的原型并且騎著他的摩托車在鐵軌上拍照,像馬龍·白蘭度一樣,時髦的摩托黨。與詹姆斯·迪恩(便利店的混混)、埃爾維斯(貧民神話)并列,白蘭度也是他的偶像。他們是那個年代的“反傳統(tǒng)英雄”典型,而迪倫從來沒有徹底拋棄過他們。他也從未徹底否定自己經(jīng)歷過的任何事物(包括當(dāng)初他從WMFG電臺收聽到的所有“易聽”歌曲還有“安德魯姐妹”的流行/搖擺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最終顯現(xiàn)在他的專輯《自畫像》里)。迪倫一面在逃避著自己的過去,一面又總是記得向他神圣的偶像們攫取靈感。他一生對局外人和被放逐者的興趣,在六十年代,變成了他對隱居怪人和底層混混的癡迷。

他從電影明星和埃爾維斯那兒學(xué)會如何以腦海里的影像來替換自己。十五歲時,迪倫戴著牛仔帽叼著雪茄擺弄姿勢,模仿著《生活》雜志里丹尼斯·斯托克為詹姆斯·迪恩拍攝的著名照片(迪恩從艾爾伯特·加繆的書籍封面學(xué)來的)。迪倫將會在他的《別回頭看》(Don’t Look Back)宣傳照里重復(fù)這個姿勢。

鮑勃·迪倫:在性格的兩面間構(gòu)筑了寫作者和表演者共生的關(guān)聯(lián)

他在臥室鏡子前(像很多人:雷·戴維斯、羅·里德、皮特·湯森德,當(dāng)然還有凱斯)還有小丑(拙劣模仿著山地歌曲《彩虹之上》)的面前丟下那些姿勢和動作。高中時,迪倫還加入了學(xué)校的流行樂隊,“金色和弦”,他做歌手和鋼琴手。在照片里,他不可思議地化身為1956年阿飛造型的貓王。他們在小型聚會和家長教師聯(lián)誼會上演出。

鮑勃不停變換著身份,從個性內(nèi)向的隱遁者,涂涂寫寫的詩人,到舞臺上的耍寶、賣弄者。他在自己性格的兩面之間構(gòu)筑了一種共生的關(guān)聯(lián):寫作者和表演者。他的歌曲作者生涯開始于對其他歌手的模仿,而他聲稱那些歌都是自己創(chuàng)作的。

“神秘的鮑勃·迪倫有一位善解人意的猶太媽媽。”艾倫·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這么談起他。鮑比·齊默爾曼為特定的場合寫詩——比如他母親的生日,而比蒂·齊默爾曼在兒子的眼里是擅長演奏的,因此他生來就具備這類特質(zhì)。母親的愛會給他超出常人的力量,但是也培養(yǎng)了一種自我陶醉和一種骨子里的自私,它將催生他在人際關(guān)系中最壞的東西: 無情地拋棄老朋友和忠實的追隨者,傳奇般的冷酷,而且他常常完全無視他人,只要那適合他。(迪倫曾在一次巡演中帶著他的母親。每當(dāng)他演唱那首《沒關(guān)系,媽媽(我只是在流血)》,齊默爾曼女士就會站起身來說:“說的是我!”)

鮑勃從來都是位表演者、藝人、娛樂家,并且要求觀眾安靜——哪怕他只有四歲時。他的生平提供了一種民間軼聞,那是常常在知曉命運的圣人生平介紹里才會讀到的。迪倫可以很多次的完成那種角色。

鮑勃少年時期的唱片收藏是:米奇與西爾維婭的《該有一個準則》、吉恩·文森特(Gene Vincent)與藍帽子的《寶貝藍色》、《漢克·斯諾演唱吉米·羅杰斯》、“三葉草”、納特·金·考爾、比爾·哈雷、派特·布恩、鮑比·維(Bobby Vee)、約翰尼·艾斯、維布·皮爾斯、巴迪·霍利(Buddy Holly)、小理查德的《滑動》和《什錦水果冰淇淋》、貓王的《心碎旅社》和《藍色山羊皮鞋》。喜歡的電影有:《龍城風(fēng)云》(牛仔對外來者的私刑)、《伊甸之東》(關(guān)于不被認同,父子間的沖突)、《無因叛逆》(外來者的救贖)、《飛車黨》(只求刺激的叛逆)、《漂泊者》(白蘭度飾演漂泊的吉他手和魔力)。“在那時候,”電影史學(xué)家杰瑞·法格亞尼說,“影迷們追隨效仿著電影雜志里的明星的生活。電影對我來說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藝術(shù)形式。作為一個前青春期的孩子,我像課堂學(xué)習(xí)一樣感知電影。它們教給你一切。范·約翰遜們在里面,泰·鮑爾們在里面,泰布·亨特們也在里面?!?/p>

希賓的WFMG電臺(由他的堂兄萊斯·魯特斯坦經(jīng)營)通常播放著流行情歌、舞曲,還有風(fēng)格混雜的易聽歌曲。但是每到深夜,真正的有分量的聲音開始從眾多電臺里飄出:從什里夫波特到路易斯安那、小石城、阿肯色州——漢克·威廉姆斯、約翰尼·雷(Johnnie Ray)、約翰·李·胡克(John Lee Hooker)、巴迪·霍利、小理查德、卡爾·鉑金斯(Karl Perkins)、埃爾維斯,還有盲人威利·麥克泰爾(Blind Willie McTell)。馬蒂·沃特斯(Muddy Waters)、鮑·迪德里(Bo Diddley)、查克·貝里、“嘯狼”(Howlin’Wolf)和“小男孩二世”(Sonny Boy II)等人的音樂正從芝加哥蔓延開來。一個音樂地理、聲音的、觀念的美國中——厄爾巴索、波士頓、新奧爾良(New Orleans)和德盧斯像是比鄰而居?!澳切╇娕_,”鮑勃說,“像希臘的俄爾甫斯一樣聯(lián)結(jié)著每個人?!?/p>

這就是人們獲得信息的方式,他們以此了解正在發(fā)生的事,電臺就像一個地理混合器。它折射出一個想象的美國,一個讓人困惑的美國,它遼闊的眾多區(qū)域突然間像是團結(jié)一體了,而同時它們的疏遠和相斥讓一切變得更神秘了。電臺對布魯斯音樂和鄉(xiāng)村音樂(通過“鄉(xiāng)村大劇院”節(jié)目)的傳播影響很大。那個時候,正在成長的“怪人”們和后來的嬉皮士們正是透過電波來交流的。

他的第二次摩托車禍發(fā)生在1958年。一個孩子抱著一個橘子沖出街道。“我仍然可以看到那個橘子滾過街道?!钡蟼愓f。他加入了堂兄的樂隊,“緞子曲調(diào)”,當(dāng)時正對馬蒂·沃特斯和Jimmy Reed感興趣。他的新演唱原型是巴迪·霍利,他喜歡模仿巴迪的謙和,那像是會唱歌的詹姆斯·迪恩的聲音。

1959年1月31日,鮑勃去德盧斯兵工廠觀看了巴迪·霍利的演出。那個晚上成了搖滾樂歷史的一部分,少年鮑勃穿過風(fēng)雪去看搖滾演唱會。在迪倫1991年的格萊美終生成就獎致辭中,他回憶起巴迪給他的使徒般的點頭示意。三天之后,巴迪死于一場飛機失事。取代霍利樂隊演出的是陰影樂隊(the Shadows),樂隊主唱是鮑比·維(后來專事模仿霍利)。迪倫與陰影樂隊在法戈市有過兩場演出,他演奏鋼琴。后來樂隊缺少資金,迪倫這份替班的差事就結(jié)束了,他們不再雇他了。不過這并沒有阻止他對朋友們宣揚他就是鮑比·維。

迪倫畢業(yè)時得到了幾張利德·貝利的78轉(zhuǎn)唱片作為禮物。利德·貝利,那位傳說靠唱歌得以離開監(jiān)牢的兩度殺人兇犯,是個歌手與罪徒的混合體。他是遺失的黑人音樂的活檔案(因為他已經(jīng)在監(jiān)獄待了那么久),音樂人類學(xué)家約翰、阿蘭·洛馬克斯兄弟在舒格蘭(Sugar Land)監(jiān)獄錄下了他的歌聲。出獄后,他被洛馬克斯兄弟介紹去了紐約的咖啡館圈子,成了上層社會的寵愛。他的很多歌曲都有一種甜美的“民謠”質(zhì)地,比原始的布魯斯更容易被白人聽眾接受。民謠復(fù)興運動正是發(fā)端于“織布工”(彼得·西格爾是其中成員)翻唱他的《晚安,艾琳》(Good Night Irene)獲得流行。

鮑勃對芝加哥布魯斯越來越感興趣,加入了另一支無名樂隊演奏R&B。當(dāng)他在希賓的一次高中表演中演奏《搖滾樂長存》(Rock’n’Roll Is Here to Stay)時,校長肯尼斯·L.派德森(Kenneth L.Pederson)關(guān)掉了電閘。

時至1959年,迪倫成了明尼蘇達大學(xué)的一個經(jīng)常逃課的文科生。他所有的教育都來自閑逛的咖啡館,來自丁基鎮(zhèn)的那些垮掉派鄰居。受那里氛圍的影響,他拋棄了搖滾樂,接受了新事物:民謠。鮑勃知道風(fēng)向,何況,對一個中產(chǎn)階級小子來說,在民謠圈子找到自己的角色,要比在喧囂粗野的搖滾樂里容易多了??傊?,他另有打算了。

搖滾樂從孟菲斯迸發(fā)而出的三年讓它快喘不過氣來了。它開始商業(yè)化,而且過度流行,幾乎變得俗氣起來。大學(xué)生群體現(xiàn)在輕蔑地認為搖滾是粗魯?shù)?、商業(yè)的東西。這種對搖滾樂的拒斥,或許還因為它被認為是南方的低級趣味(雖然一個尷尬的事實是,整個民謠傳統(tǒng)也來自南方)。民謠狂熱者還注意到杰出人物的“發(fā)現(xiàn)”: 晦澀的歌曲,符號,樂器等。懷抱著一種新的完美的意識形態(tài)(抗議),民謠場景便從柔弱的輕撫琴弦的民歌手,變成了一場運動。

在丁基鎮(zhèn)和明尼蘇達大學(xué),迪倫開始了從自己的過去逃離?!拔覐膩矶疾皇莻€只能回家的孩子。我沒有那么一個搭上公車就能回的家,我自有去處?!彼吹角俺淘谒媲罢归_,那是一個個等待他去成為的角色。至于他的過去,他會把它喬裝起來,編造出各種故事,比他那真實而乏味的背景吸引人得多。他未來的化身們,全都會蘊含著一股寓言、神話和流浪之浪漫主義的潛流。

當(dāng)然了,如果你想成為另一個人,你必須離家。首先,你得有一個新名字。根據(jù)一個故事(迪倫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不止一個解釋),他開始自稱鮑勃·迪倫,是為了效仿馬特·迪倫(Matt Dillon),電視劇《荒野大鏢客》里的治安官。一個西部英雄,沒錯,不過是電視上的英雄。換句話說,那是個想象的人物(就像Bob Dylan),是編劇約翰·邁斯騰(John Meston)和導(dǎo)演諾曼·麥克唐奈爾(Norman MacDonnell)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物?!痘囊按箸S客》上映于1955年9月,那也正是迪倫決定不再做鮑比·齊默爾曼的時候。

鮑勃·迪倫:在性格的兩面間構(gòu)筑了寫作者和表演者共生的關(guān)聯(lián)

《荒野大鏢客》里的治安官馬特·狄龍。

他聲稱,“狄龍”是他媽媽的娘家姓(實際上她的娘家姓是Stone)。還有個說法,那是他用了俄克拉荷馬的一個小鎮(zhèn)名字。又或是,他有位舅舅叫作狄龍。娛樂業(yè)另一個齊默爾曼是艾賽兒(Ethel),她劃掉了“Zim”,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默爾曼(Merman)??扇绻恰磅U勃·默爾曼”就不好,聽起來不響亮。這一年的某個時候,“狄龍”成了“迪倫”。“這個名字有一天突然就從我腦袋里冒了出來,”他堅稱,“但不是以任何我所讀過的方式。我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過去,除了我那時正在做的事情,我了無掛礙?!焙髞?,迪倫便稱自己一直就那么拼寫名字而且從來沒聽說過一位威爾士詩人,但是他的童年伙伴拉里·基艮(Larry Kegan)清楚記得,迪倫“常常拿著一本詩集——有時(正是)迪倫·托馬斯(Dylan Thomas)的詩歌”。他繼續(xù)增加著理由,解釋為什么用了迪倫·托馬斯那個拼寫法,包括:有一個“y”看起來要更好一些。盡管不像真的,但也有可能,因為迪倫的大多數(shù)選擇,都是一個美感的選擇。迪倫的歌詞跟他的威爾士同姓詩人沒什么相似之處,但是他故弄玄虛的天才卻通過這個狄龍—迪倫的游戲升了級。還有人說他改名字是由于明尼阿波利斯(Minneapolis)猖獗的反親猶主義。

迪倫尋找著民謠人物并嘗試著各種俄亥俄民歌手的混合。他那善于模仿的耳朵派上了用場,特別是對口語表達、方言、不同地域的表述方式——就像這些音調(diào)可以喚起那些使用它們的人。對迪倫來說,他正身處異國(他從來都當(dāng)自己是城鎮(zhèn)里的外來者)。

憂慮,緊張,羞怯,讓他在講話時不停搖晃。唱歌成了一種需要,在他內(nèi)心爆發(fā)。當(dāng)他緊張時,就唱歌。他在當(dāng)?shù)鼐銟凡坷飶棾鞣N民謠歌曲。那時候民謠歌曲包括工會歌曲、黑人圣歌、阿帕拉契亞民歌。作為一個平凡的音樂家,他正慢慢把巴迪·霍利與索尼·特里(Sonny Terry)和布朗尼·麥吉(Brownie McGhee)的聲音特點結(jié)合起來。他匆匆效仿著當(dāng)時丁基鎮(zhèn)的民謠英雄——“蜘蛛”約翰·科爾納(John Koerner)。在這些民間人物類型之上,迪倫融合了宿命的浪漫氣氛,隱匿地漫步于拜倫詩歌式的憂傷中。他描繪出了早期迪倫形象的第一幅草圖。比如,黑色燈芯絨的荷蘭男孩的帽子。連這一點也有出處。那是插圖版《罪與罰》中拉斯科爾尼科夫的帽子,那是迪倫和哥哥戴維常常閱讀的書籍。

自從成為民謠熱衷者,鮑勃就變得越來越純粹了。他必須掌握最古老的,最具有原初性的歌曲。他開始了極端的、近乎精神層面的探索,尋找著不知名的、本質(zhì)的聲音。迪倫把哈里·史密斯(Harry Smith)的《美國民謠選輯》(Anthology of American Folk Music)當(dāng)作他的圣經(jīng)。他是個狂熱得有點不計后果的民謠分子——偷走朋友們的唱片集(這沒什么,因為他可是鮑勃·迪倫)。甚至連被偷的朋友們也不得不承認他很有品位。

在丁基鎮(zhèn)的咖啡館里,他演練著自己的新形象,練就了變色龍一般的獲取方言措辭的本領(lǐng)。就像一個很有辦法的民謠歌手,他能夠通過言談舉止的模仿,變成自己所認同的人。他學(xué)得很快——歌曲、風(fēng)格、表現(xiàn)手法——每隔幾星期就學(xué)會新的技巧,面目一新。迪倫不久便掌握了大量不同類型的曲目,但是沒有一首具有他所需要的神秘的分量感。

1959年7月,他去了科羅拉多的丹佛,整個夏天他都在那兒的一個小酒館“鑲金吊帶”(Gilded Garter)里演奏。他遇見了朱迪·柯林斯(Judy Collins),更有意義的是,遇到杰西·富勒(Jesse Fuller),著名的“一人樂隊”。從富勒那兒,他借來了口琴架子的點子,還有他那沙啞的演唱風(fēng)格。1959年秋天,他回到了明尼蘇達大學(xué),然后加入了一個聯(lián)誼會——西格瑪·阿爾法·木(Sigma Alpha Mu)。如果他對大學(xué)及其虛假的產(chǎn)物毫無興趣(“空洞無用的知識”),那么他應(yīng)該非常討厭那些聯(lián)誼會。他對學(xué)校有一種自學(xué)者的嘲諷,只是被一點羨慕與不安所緩和(“老人院與大學(xué)”)。明尼蘇達大學(xué)沒什么可提供給迪倫的。然而,他會在深夜進入一個由眾多讀本組成的美國傳統(tǒng),其中包括梅爾維爾(Melville)、惠特曼、海明威、奧尼爾(O’Neill)、凱魯亞克、金斯伯格、帕琴(Patchen)以及蘭波(Rimbaud)。由于獨特的鉆研,他將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語言。

丁基鎮(zhèn)位于格林尼治村、劍橋、北海岸(North Beach)等民謠中心的電報線路上。民謠音樂的各種標準——樂器、造型、嬉皮語言、蘭尼·布魯斯(Lenny Bruce)、勞德·巴克利(Lord Buckley)、黑人幽默、杜西莫琴(Dulcimers)——迅速地傳播開來。不過嬉皮中堅分子的準則還沒有進入明尼那波利斯。迪倫在丁基鎮(zhèn)的多數(shù)時間里,只是一個逃學(xué)的大學(xué)男生,唱著當(dāng)時流行的民謠曲目。喬恩·潘卡克(Jon Pankake,唱片集被偷的人)回憶說,鮑勃是一個“輕聲細語的,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小伙子;他收拾得很整潔,穿著校服長褲、毛衣、白色運動鞋、府綢雨衣,戴著深色眼鏡,唱著標準的咖啡館歌曲”。那并非我們所知的早期的,或者說不是他希望我們見到的迪倫(不過至少那時起他已經(jīng)戴墨鏡了)。

他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型。如果他真的要成為在丁基鎮(zhèn)一年所演練的角色,那么是該前進的時候了。這是他跟伍迪所學(xué)的另一件事: 不斷地前行。現(xiàn)在它已是鮑勃的哲學(xué):“重要的是保持前進,否則就是不時地停在路邊,然后就定居了。我想那是任何人的最好選擇?!?/p>

在一年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大學(xué)生活之后,在一次暴風(fēng)雪中,他向紐約進發(fā)了。即便在明尼蘇達,人們也猜不透他,而他,還只是剛剛開始他各種角色的扮演。對于格林尼治村來說,丁基鎮(zhèn)只是一次彩排罷了。(文/戴維·道爾頓)

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上海貝貝特去年出版了美國著名文化歷史學(xué)家、記者、編劇和小說家,也是《滾石》雜志的創(chuàng)刊人戴維·道爾頓所寫的傳記《他是誰?:探尋真實的鮑勃·迪倫》,澎湃新聞獲得授權(quán)摘錄其中的一章

鮑勃·迪倫:在性格的兩面間構(gòu)筑了寫作者和表演者共生的關(guān)聯(lián)

《他是誰?:探尋真實的鮑勃·迪倫》,【美】戴維·道爾頓/著 郝巍/譯,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2015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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