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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的自我保護:放棄富饒,政治何為?

地球的資源正在被耗盡。每年的地球超載日——這一天人類消耗的自然資源已超過本年度生態(tài)系統(tǒng)可再生的資源總量——就是一個提醒。

地球的資源正在被耗盡。每年的地球超載日——這一天人類消耗的自然資源已超過本年度生態(tài)系統(tǒng)可再生的資源總量——就是一個提醒。如今氣候和環(huán)境問題的警報已經拉響,值中法環(huán)境月之際推出的這一系列環(huán)境主題的文章,它們體現出法國知識界對環(huán)境議題的思考,內容涉及自然資源狀況的惡化、大自然的未來、食品游說等。文章刊載于微信號“法國文化”,“澎湃新聞·思想市場”欄目也將陸續(xù)轉載該組文章。以下是第一篇,皮埃爾·沙博尼耶(Pierre Charbonnier)的《土地的自我保護:放棄富饒,政治何為?》(L'autoprotection de la terre. Comment faire de la politique sans abondance?),本文摘譯自《富饒與自由:政治思想的環(huán)境史》(Abondance et liberté. Une histoire environnementale des idées,La Découverte, Paris, 2020)一書。

皮埃爾·沙博尼耶是哲學家,在巴黎政治大學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歐洲研究和比較政治中心)任研究員。他畢業(yè)于巴黎高等師范學院,擁有哲學博士學位以及博士生導師資格,致力于研究現代社會中與自然治理相關的歷史、認識論和權力形式。

皮埃爾·沙博尼耶是哲學家,在巴黎政治大學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歐洲研究和比較政治中心)任研究員。他畢業(yè)于巴黎高等師范學院,擁有哲學博士學位以及博士生導師資格,致力于研究現代社會中與自然治理相關的歷史、認識論和權力形式。


氣候變化正在摧毀現代政治反思性的所有層面。舉個例子,早在核危機出現時,國家和領土主權就出現了交疊不清的問題。然而,當涉及到對全球生產和商貿加以規(guī)范,以期實現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規(guī)定的減排目標時,大家又覺得國界涇渭分明,只想各掃門前雪。

今日的政治版圖基于殖民地獨立時期。當那些非國家政治主體提出訴求時,這個版圖就顯得有點脫離實際。這些主體包括瀕臨沉沒的島嶼和城市,失去土地的農民,原住民或脫離常規(guī)工農業(yè)系統(tǒng)的人群,海洋和冰川捍衛(wèi)者,正在進行化石燃料實驗(如水力壓裂技術)的區(qū)域等等,不一而足。如此眾多的政治團體都在挑戰(zhàn)土地治理的政治范疇,與傳統(tǒng)的主權制度以及國際法框架完全脫節(jié)。矛盾的是,這些運動的政治維度都偏離了公認的主權地理劃分及其代表政體。

各種依附屬地以及國家地區(qū)聯盟再次劃分了政治版圖,帶來了某種現代化的愿景,認為解放人類需要榨取地球, 把地心引力當成對言論和意志自由的束縛。約翰·洛克(英國啟蒙思想家,被稱為自由主義之父——譯者注)的理想景象是農民努力耕地,然后擴張占領更多新土地。從18世紀誕生以來,自由主義一直宣揚通過馴服大自然來獲得人類的自治權,把自然當成需要擺脫的外部因素。這種思潮已經過時,因為我們現在急需與土地和解。生態(tài)環(huán)境容易遭到人為的破壞,變得十分脆弱[1] 。

氣候變化帶來的挑戰(zhàn)就是重新構建自由自治的理念和政治范疇,就像工業(yè)革命那樣。有人說在一個有限的世界里,無限的自由是不可能的。確實如此,但我想強調的,是現在人們尋求的自治不再意味著脫離大自然的束縛。今天人們希望捍衛(wèi)非人類的生物,捍衛(wèi)土地,捍衛(wèi)環(huán)保措施和法規(guī),把它們納入自己的集體主體當中。

今天的世界里,財產概念發(fā)生轉變[2] ,地方文化重獲新生[3],經濟增長開始出現減緩勢頭[4]。這些現象并不意味著拋棄現代化,而被視為社會聯系的復興,標志著政治思想標識正在發(fā)生深刻變革。

氣候變化之所以顛覆了我們的理論標識,也是因為它使一些歷史元素浮出水面。這些概念或者被遺忘,或被有意排除在政治思想之外?!案火垺本褪瞧渲兄唬髅嫔喜粚儆诂F代政治思想的范疇,但它闡述的就是這個領域的問題。如果你還記得書中前文提及的理論爭辯和論戰(zhàn),就會發(fā)現大部分現代社會的民主化過程是基于人和世界的關系,并把它設想成為很單一的關系:人類以外的世界被當作一個資源倉庫(比如土壤生產力這些可再生資源,或煤炭石油這些不可再生儲備)。換言之,人們以自我解放為由開采和提取這些資源。

今天,我們發(fā)現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生活在富足豐饒當中,意味著需要制定一個技術和經濟并重的系統(tǒng),卻無法同時維護或重建人類繁衍生息所需的環(huán)境生態(tài)儲備。人們獲取和改善土地,然后裝備以技術來增加產量,同時消耗化石能源,組織起一個供給系統(tǒng),致力于以很低的價格銷售這些所謂的“原材料”。從環(huán)境自反性的角度而言,所有這些都相當于壓迫地球本身的地質生態(tài)能力。

人們忽視為保護地球而制定的環(huán)保法規(guī),發(fā)展了一種與環(huán)保相悖的生活方式,這就是我們政治歷史的核心所在,包括兩個方面:其一,它是社會解放和民主化歷史的一部分;其二,人類能否實現自給自足,取決于能否盡快清除一味追求富饒和進步的手段。

主權與財產,富饒與稀缺,自治與榨取,市場與生產,現代政治的所有這些反思性層面都正在發(fā)生深刻的變化。一旦運用這一套思考模式和相應體制,世界將發(fā)生徹底的改變。無論是發(fā)揮直接還是間接的作用,變革將必然發(fā)生。然而,奇怪的是,這無疑是人類史上第一次對自己的組織原則問題提出質疑,第一次發(fā)現我們的政治認知落后于它所幫助建立的世界。所有權、生產計劃等這些人類與物質之間的組織方式幾百年來一成不變,比地球的生態(tài)現狀還要古老。也就是說,當今的生態(tài)現狀源于18世紀工業(yè)革命,經由20世紀的飛速發(fā)展鞏固至今,而老一套的財產概念和生產機制至今已經持續(xù)了幾個世紀的時間。

這種落差需要被糾正。對比一下這些機制長期的發(fā)展歷程,它們帶來的不平等一目了然。自由主義空有承諾,但無法滿足世界的物質現實。往前追溯,會發(fā)現已有前車之鑒:啟蒙時代出現的普世主義一開始就服務于奴隸制,假裝看不見工業(yè)主義或資本主義帶來的不平等。因此,自由主義的繼承者選擇忽視氣候問題,從邏輯上可謂一脈相承。環(huán)保主義則是源于對正義的呼吁,期望改變不平等。反奴隸運動,工人運動和女權運動都在這些漏洞里崛起,意圖修正這些差異,為建立新的現代政治主體帶來新思潮,新的人類形態(tài)和新的社會關系。因此,這些運動和進程沒有理由停止下來。

然而,氣候危機不能簡化成為反自由主義,因為它讓批判性思維陷入環(huán)保的囹圄里。為了抵抗市場以及其他新的支配形式,社會進行自我保護,以至于滲透了生產主義文化,使群體割裂于自然。我們甚至可以說,社會主義和社會學的這股反市場運動以維持自然的外部性為代價,把社會群體神圣化為批判的對象。從這一點上看,現代經濟和政治發(fā)展激發(fā)的社會反應,特別是受現代化影響最深的人群里, 大部分已經開始質疑這一套自治和富饒的聯合模式。

人們要求更公平地分配進步的成果,卻反而拉動經濟增長,以至于老工業(yè)支柱產業(yè)里出現了解放與發(fā)展脫鉤的趨勢,追求增長而不追求利潤,顯得有點矛盾。卡爾·波蘭尼(20世紀匈牙利經濟史學家——譯者注)在《大變革》指出社會的自保包括人與物質和領土的聯系,而這些聯系不完全具有經濟屬性,否則無法克服這種矛盾。換言之,氣候變化影響的政治范疇終究包含自然和社會的概念,因為這兩個詞匯背后隱藏著自我政治化以及世界政治化的特殊方式。從這一點出發(fā),我們再次提出批判性集體主體的問題:這個集體指誰?怎么稱呼?它動員的對象是誰?

值得慶幸的是,社會主義的傳統(tǒng)也在政治思想歷史為“自治”強加了一個定義,那就是“融入”。這個思路促使我們重視世界的物質特性,并努力獲取這些生存條件。我們追求的自治本質上是生產擴張計劃的一部分,但我們也因此變得警惕,意識到行使政治自由與推動人們自愿轉變的條件之間有密切的聯系。對個人專屬財產的批判,對勞動分工和社會互助的關注,以及追求不受價格支配的經濟規(guī)范性(技術官僚熱衷的領域),所有這些社會主義傳統(tǒng)都強調了物質條件對自治以及社會斗爭的重要性。

為了遏制自由主義的趨勢,防止讓市場來決定資源和領土的規(guī)劃,社會主義把集體關系變成了政治手段。在屢經重大生態(tài)變化的時代,這是社會主義留下的主要財富。在其遭遇的挫折特別是環(huán)境方面的挫折之外,社會主義為政治思想史留下了一筆無可比擬的財富。基于這一傳統(tǒng),今天大家借由氣候變化開展反自由主義運動。在全新的語境下,它讓集體主義重返舞臺,讓人們一起辨別風險,制定整體對策,并借這場考驗重新定義眾生平等自由的理想環(huán)境。

社會主義一路走來,先是經歷以科技為手段追求深層自由,然后見證了氣候變化如何打擊了人類擺脫大自然的自治宏圖。擁有這些歷史積累,或多或少為制定應對氣候變化的政策提供了一些方向。在政治生態(tài)學籠罩著一種被拋棄感,失落和迷失感的背景下, 特別是當我們意識到主流政治概念在這場氣候考驗中亂了陣腳之后,這些方向和標識顯得尤為重要。

在失落氛圍的影響下,世界末日的預言家,千禧年主義者和其他意識形態(tài)風行了起來。末日論者利用生態(tài)和政治之間的不可比性,以自己的方式下賭注,直接進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邏輯。當我們意識到氣候變化在歷史和精神層面上絕無僅有的獨一性,當我們承認氣候變化不是一個遠景而是一個既成的事實時,社會主義向我們拋出了橄欖枝,邀請我們設定一個新的批判主體。在這一點上,政治生態(tài)學依然是現代性的化身:它為政治反思性提出了自我批判和自我糾正的理念,提出對集體負責的自愿變革,并且不被外部(自然或神學)元素所左右。

這就是我為什么說氣候變化摧毀了現代政治反思性的各個層面。除了地質生態(tài)平衡受到破壞之外,這種轉變迫使我們重新定義思想類別。氣候變化,也就是每一顆加入大氣層并迫使我們離開“生態(tài)安全運行空間”[5] 的溫室氣體顆粒,都具有徹底的政治屬性。這里有兩層意思。首先,二氧化碳的排放是過去技術和政治的產物,既非必要,也不是不可避免。其次,這些排放給我們布置了任務,讓我們擺脫自由主義帶來的政治枷鎖以及一系列現代化模式。氣候變化是一個歷史現狀,它是科學家鑒定的事實,也是我們繼承先人的遺產。無論我們愿不愿意,都必須克服它帶來的挑戰(zhàn)??偠灾?,氣候變化是一項政治條件。這項考驗之所以艱難,是因為目前全球生態(tài)條件的改變不僅是歷史過錯的后果,需要后人來彌補,也因為它是我們回顧歷史時才能意識到的邪惡形象。

為了減輕負擔,我們可以一致譴責“資本主義生產模式”或者“世界科技實體化”,因為它們是審判庭上的最佳罪名。這些源自現代性的概念有時被理論界歸入絕對統(tǒng)治的范疇,與當代問題混為一談。

我們的調查結論也說明了上述罪名不符合歷史現實。原因有三個。首先,兩者都代表了改善物質生活和安全條件的真實集體意愿,必須區(qū)別分析,不能全盤拋棄。其次,它們所引發(fā)的批評長期以來都受限于時代限制尤其是生產主義帶來的損害。最后也是最深層的理由,因為政治思想的環(huán)境歷史使其他統(tǒng)治主體浮上水面,以另一種方式為現代性把脈并找出病因,而不是糾結于我們繼承的歷史惡果。因此,對資本主義和唯科技輪的批判,也可以理解為對這些政治思想本身的批判:它們不會永遠存在,也不會比財產或主權更永恒或更絕對。


注釋:

[1]  Baptiste Morizot論述“關于馴服被視為威脅的自然”及 “生命對政治的影響”;Emanuele Coccia 與Frédérique A?t-Touati主編《蓋亞的吶喊》, 2012年Empécheurs de penser rond出版社

[2] Sara Vanuxem所著《土地的財產》,2018年法國馬賽Wildproject出版社

[3] Pierre Dardot 及 Christian Laval論著《共體》

[4] Giorgios Kallis所著《去增長》,2017年美國紐卡斯爾Agenda Publishing出版社

[5] Johan Rockstr?m 等論著《人類的安全運行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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