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冊 | 登錄讀書好,好讀書,讀好書!
讀書網-DuShu.com
當前位置: 首頁新聞資訊書摘

外科的誕生:他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洗手的價值

改變世界的創(chuàng)新者和先驅開拓者往往在精神上經受了百般折磨,因為他們比周圍的每一個人都更早地察覺到真相。

改變世界的創(chuàng)新者和先驅開拓者往往在精神上經受了百般折磨,因為他們比周圍的每一個人都更早地察覺到真相。醫(yī)學和外科領域的發(fā)展正是如此,有遠見的人經常被當成牢騷滿腹的煽動分子,他們總是挑戰(zhàn)現狀,因而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在這方面,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Igna?c Semmelweis)或許是最好的例子。這位出生于匈牙利的醫(yī)生徹底改變了維也納的醫(yī)學地位,他開啟了一系列發(fā)現,使科學界相信病菌是真實存在的。

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1818-1865年)

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1818-1865年)

當瑪麗·安托瓦內特在巴黎擔心自己性命不保,她的哥哥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約瑟夫二世正在大力改革奧地利的法律、教育和醫(yī)療系統。作為18世紀啟蒙運動時期的一位偉大君主,約瑟夫二世的貢獻影響深遠,尤其是他下令建設了大規(guī)模的醫(yī)療機構,即維也納總醫(yī)院。眾多宮殿、歌劇院、雕像和噴泉以及巍峨的政府大樓證明了多瑙河畔音樂之城的輝煌燦爛,但對于科學史的學生們來說,真正重要的是維也納總醫(yī)院。

維也納總醫(yī)院

維也納總醫(yī)院

約瑟夫二世建造的這座龐大醫(yī)院,高50英尺,擁有多個庭院和病區(qū),院內醫(yī)療系統按照不同的科室劃分區(qū)域。如今那些建筑仍然完好無損,但是已經變成維也納大學的非醫(yī)學教學設施。維也納總醫(yī)院于1784年開門接診,沿襲了18世紀歐洲的醫(yī)院模式,那一時期的歐洲人意識到了社會對貧寒家庭負有責任,于是建立了許多醫(yī)院。隨著整個歐洲現代化程度的提高,農民開始涌向城市,而隨著工業(yè)革命迅速發(fā)展,擁擠的工作空間和危險的工作環(huán)境使人們對醫(yī)療服務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需求。幾個世紀以來,巴黎主宮醫(yī)院、倫敦圣巴塞洛繆醫(yī)院等古老的醫(yī)療機構一直為歐洲大城市的貧困人口提供醫(yī)療服務,但人口的爆炸式增長導致醫(yī)院的需求量也相應提高。

維也納總醫(yī)院的建立與工業(yè)革命的開展出現在同一年代。那時世界正在走向現代,但醫(yī)學研究的發(fā)展仍然十分有限。城市越來越擁擠,傳染病也越來越容易在城市中蔓延,而人們的無助感也越來越明顯?,F代性出人意料地使疾病狀況惡化,我們的無知也變得一覽無余。外科醫(yī)學的歷史幾乎總是伴隨著英勇的失敗、意外的突破和難以想象的解決方案。19世紀中期的維也納總醫(yī)院產科病房便是如此。

一場驚人的轉變在19世紀發(fā)生了,醫(yī)院不再是死亡的營地,它變成了康復機構,甚至是孕育生命的地方。法國大革命轉變了醫(yī)生對人體的看法,人們迎來了女性可以不受約束地進行身體檢查的新時代。隨著人們更加深入地認識到解剖學和病理學的科學性,醫(yī)生本身開始對分娩的機理產生濃厚的興趣。分娩曾經是由助產士全權負責的,但是產科成為一種新興的專業(yè),挑戰(zhàn)了助產術在這一領域至高無上的地位。整個歐洲大陸的貴族階層和上層階級開始選擇醫(yī)生而非助產士來幫助產婦分娩。然而結果令人震驚,由醫(yī)生幫助分娩的婦女及其嬰兒死亡的可能性更大。

因此,整個19世紀都存在一種令人困惑的矛盾:女性受到直接或間接的壓力,被送到醫(yī)院由產科醫(yī)生幫助分娩,哪怕人們都清楚產婦的死亡風險會比助產士接生高出許多倍。產婦死亡的原因是什么?答案是產后高燒,又稱產褥熱。這種高熱通常會在分娩后數小時內突然襲來,一開始表現為下腹疼痛,并伴有明顯的壓痛和陰道組織腫脹。隨后產婦會排出惡臭的膿液,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就發(fā)展為腹部脹氣并出現高燒。大多數病人在死亡前幾個小時很容易出現休克,接連出現呼吸微弱、神志不清和盜汗。產褥熱患者根本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醫(yī)生也解釋不了疾病的成因。為什么?醫(yī)生究竟做了什么,反而使分娩變得更糟?

從希波克拉底到19世紀歐洲每一位皇帝和國王的宮廷御醫(yī),對漫長歷史上的每一代醫(yī)生來說,感染都完全是個謎。鼠疫、傷寒、黃熱病、瘧疾和霍亂等流行病輪番發(fā)生,但由于缺乏適當的科學方法來分析傳播途徑,醫(yī)生也沒有辦法使罪魁禍首現出原形,傳染病就像波提切利或米開朗琪羅畫作中的魔鬼一樣可怕,無法解決。經過反復思考,大多數理論家認為感染與“瘴氣”有關,也就是說,他們懷疑大氣中含有某種有害物質。意大利語中“瘴氣”寫作malaria,也就是瘧疾。瘴氣理論認定有害空氣就是感染的罪魁禍首,因此當產褥熱肆虐產科病房,醫(yī)生會斷定產褥熱是某種幽靈般看不見的東西造成的。人類根本沒有想到,細小的微生物即細菌或病毒,才是罪魁禍首。

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一直是個外來者。1818年,塞麥爾維斯出生于匈牙利布達佩斯的一個雜貨商家庭。他總是說著一口帶有布達-士瓦本地方口音的德語,時刻提醒維也納人他出身匈牙利。塞麥爾維斯轉學到維也納上醫(yī)學院,畢業(yè)后,他為了爭取一個住院醫(yī)師的職位而奮斗了兩年,最終在新成立的產科任職。他在閑暇時自愿到卡爾·馮·羅基坦斯基的病理科幫忙,為死于婦科疾病或手術的女性進行尸檢。羅基坦斯基是與莫爾加尼、路易、菲爾紹并駕齊驅的一位醫(yī)學先驅,他以解剖病理學為基礎研究疾病,認識到疾病及其癥狀是以器官為基礎的。奧地利和德意志民族成為世界醫(yī)學的新領袖,他功不可沒。塞麥爾維斯吸收了羅基坦斯基的分析和觀察方法,又配備了一些觀察認知工具來探索疾病的奧秘,從而解開了產褥熱之謎,為人類最終認識到病菌的存在鋪平了道路。

當塞麥爾維斯來到維也納總醫(yī)院,他應該已經注意到位于醫(yī)院側翼的維也納分娩中心(Wiener Geb?rhaus),這是一個可以接待單身女性的產科,通過專用的私密入口謹慎地收診單身產婦。其入口“孕育之門”位于羅滕豪斯街,現在這條窄巷正對著奧地利國家銀行。在19世紀,“孕育之門”是臨產孕婦的秘密入口,她們有時候戴著“面具或面紗,不想讓自己被認出來”。一旦收診入院,這些產婦會被分到第一病區(qū)或者第二病區(qū),第一病區(qū)由醫(yī)生和醫(yī)學院的學生負責幫助分娩,第二病區(qū)由助產士和助產學的學生為產婦接生。病區(qū)的分配取決于入院當天是星期幾,周末收診的產婦也歸入第一病區(qū)。隨著產科作為獨立的專科站穩(wěn)了腳跟,醫(yī)院成立了一個專門負責維也納未婚媽媽生產的部門,似乎是所有人的福音。初來乍到的塞麥爾維斯發(fā)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與第二病區(qū)由助產士照料的產婦相比,第一病區(qū)的產婦死于產褥熱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產褥熱會在產后數小時內突然發(fā)生,起初引起產道的紅腫和疼痛,隨后是嚴重而痛苦的皮膚炎癥,最終出現全身感染和致命的敗血癥?;颊吲R終前注定遭受百般折磨,直到死亡讓她從高燒中解脫。

塞麥爾維斯開始研究為什么醫(yī)生負責分娩會離奇地導致產婦死亡。作為一名年輕的實習醫(yī)生,他負責維持第一病區(qū)產婦的健康。“除了睡覺之外,他的全部時間幾乎都花在圖書館、尸檢室和病床旁,以尋找答案?!蓖ㄟ^查閱資料,他意識到自己所在的醫(yī)院并非個例,過去幾十年的文章中詳細描述了產科醫(yī)生幫助分娩所導致的不幸。1831-1843年,倫敦家庭分娩的死亡率是每10000名產婦中出現10例死亡,而在倫敦產科醫(yī)院(General Lying-In Hospital),每10000名產婦中有600例死于產褥熱,死亡率是家庭分娩的60倍。巴黎、德累斯頓、澳大利亞和美國也有類似的文章,表現出相同的趨勢。

29歲的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對每一種變量因素都進行了認真的思考,包括助產士與醫(yī)生所使用的不同技術、周圍環(huán)境、產婦所在建筑物的條件、醫(yī)學生對產婦的接觸、用藥方式以及產后護理方案。他甚至將醫(yī)生的一些實踐方法改為助產士的做法,包括改變通風條件,但是都沒有什么效果。對于孕婦來說,醫(yī)生仍然比助產士更危險。塞麥爾維斯“好像一個抓著稻草的溺水者”,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和解決的辦法。如果不是空氣,不是床單,也不是分娩技術,那么還有什么因素能夠解釋這種可恥的差異?

塞麥爾維斯對產褥熱導致的快速死亡幾乎習以為常,與此同時,他每天繼續(xù)在帝國皇家總醫(yī)院(即維也納總醫(yī)院。——譯者注)的太平間進行尸體解剖實踐,這要感謝“友善的羅基坦斯基教授,與他的友誼讓我引以為傲……”疾病、死亡、發(fā)燒和困惑幾乎吞沒了塞麥爾維斯,于是他決定休息一下去威尼斯度假,希望可以放空大腦,說不定就能找到問題背后的線索,從而擺脫這種百思不得其解的折磨。

塞麥爾維斯回到維也納時,一個噩耗等待著他——他的好朋友、羅基坦斯基的學生、法醫(yī)病理學家雅各布·科勒什克(Jakob Kolletschka)去世了。幾天前,科勒什克進行尸檢時,手指被一個學生不小心用刀劃傷。意外發(fā)生后,他馬上就病倒了,最后死于大面積感染。他的同事們悲痛地對其尸體進行了解剖,結果發(fā)現整個腹腔和器官都充滿了膿液,而且這種膿液的形態(tài)是他們十分熟悉的。好朋友的悲慘離世使塞麥爾維斯悲痛萬分,他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尸檢記錄,終于一個令人震驚的發(fā)現迎面向他襲來。十年后,他寫道:

我完全崩潰了,總是傷心地想著這個病例,直到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念頭——我立刻明白了:產褥熱,這種由生產引起的致命疾病,與導致科勒什克教授死亡的其實是同一種疾病,因為在解剖時它們在病理上呈現出相同的形態(tài)變化。因此,如果科勒什克教授的全身性敗血癥是由于傷口接觸了尸體顆粒,那么導致產褥熱的來源一定是同一個?,F在,只需要確定腐爛的尸體微粒是從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進入產婦分娩過程中的。 事實上那些尸體微粒的傳播源頭,是醫(yī)學生和主治醫(yī)生的手。

在醫(yī)生沒有洗手的習慣也不戴橡膠手套或乳膠手套的時代里, 塞麥爾維斯意識到,他每天早上例行的尸檢工作會把“尸體顆?!睅Ыo自己的產科病人。他總結道:“產褥熱其實就是源于尸體的血液中毒?!碑敃r的傳統認識只需要略加改進,即可發(fā)現疾病并不是由空氣中的氣味引起的,散發(fā)惡臭的尸體顆粒才是致病因。阿塔納修斯·基歇爾(Athanasius Kircher)在1658年已經猜測出存在“看不見的生物顆?!?,列文虎克在1677年也用簡陋的顯微鏡觀察到了“微動物”。現在,這些微觀世界的生物成了塞麥爾維斯的敵人。

19世紀的西方人已經開始使用氯化物溶液來去除家庭和工作場所中腐爛物質的難聞氣味;塞麥爾維斯推測,氯化物之所以有用,是因為它破壞了顆粒本身??评帐部巳ナ啦坏絻蓚€月,第一病區(qū)門口便出現了一盆含氯消毒劑的稀釋液,要求所有醫(yī)護人員都洗手。幾個月內,產褥熱死亡率驟降,最終與從未處理過尸體的助產士病區(qū)持平。塞麥爾維斯播下了革命的種子,僅在維也納就會有成千上萬名產婦可能得到拯救。

通過推理論證,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從偶然的發(fā)現中洞察了疾病背后的真相,這一巨大的研究成果本應該使他的名字家喻戶曉,然而你或許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這是有原因的。1848年,許多歐洲國家在革命的浪潮中動蕩不安,醫(yī)生們無心關注自己的專業(yè)研究,死守傳統觀念。塞麥爾維斯無法使他的同事們確信這一激進觀點的正確性,反而惹得爭議四起,他漸漸地失去了名譽,最終丟掉了工作。盡管維也納的醫(yī)學巨匠如羅基坦斯基、約瑟夫·斯科達和費迪南德·黑布拉支持塞麥爾維斯,但他無法突破固執(zhí)己見的產科領導層的阻礙。塞麥爾維斯回到了布達佩斯,心情苦悶,郁郁寡歡,直到許多年后,他才終于出版了有關產褥熱的開創(chuàng)性著作。

舍溫·努蘭說塞麥爾維斯的這本書“贅述煩冗,危言聳聽,充滿指摘控訴而又自命不凡……幾乎無法閱讀”。他給那些詆毀自己的人寫了公開信,并附上了樣書。在寄給一名維也納產科教授的信中,他寫道:“教授先生,你是屠殺的參與者。這場謀殺必須停止,而為了使謀殺停下來,我會一直看著……”在寫給維爾茨堡一位產科教授的信中,他控訴道:“我在上帝和世界面前宣告,你是一個殺人犯。如果人們談到產褥熱的歷史,將你稱為醫(yī)學界的尼祿,對你而言,這一點不過分?!比湢柧S斯成了一個瘋瘋癲癲的極端分子,一個言辭激烈的義士。

最后,塞麥爾維斯似乎失去了理智。他流浪于布達佩斯的街頭,與妓女廝混在一起,穿得像個無業(yè)游民一樣,整天喃喃自語?;蛟S是由于長期持續(xù)的精神壓力,或許是得了某種器質性精神疾病,也可能是由于梅毒的作用,總之,這位47歲的醫(yī)生徹底瘋了。在妻子的哄勸下,他回到維也納,費迪南德·黑布拉(被稱為皮膚病學之父)在維也納火車站等著他,請他參觀一所私人療養(yǎng)院。他們最后把塞麥爾維斯帶到了一家公立精神病院,將他強行約束和監(jiān)禁。不到兩周時間,塞麥爾維斯便于1865年8月13日去世。他的尸體被運到維也納總醫(yī)院。就在他工作過的太平間,在科勒什克曾躺過的解剖臺上,醫(yī)生對塞麥爾維斯進行了尸檢。死因是什么?感染、敗血癥和胸部大量膿液——與他在20年前揭開謎團的疾病完全相同。大部分學者認為,塞麥爾維斯的致命感染來自拘禁期間所受到的創(chuàng)傷及開放性傷口,這對于19世紀瘋人院里的患者來說并不罕見。塞麥爾維斯的人生結局是悲慘而具有諷刺意味的,他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洗手的價值,為消毒、抗菌以及病菌學說的廣泛接受奠定了基礎。

本文摘自《外科的誕生:從文藝復興到移植手術革命》。

《外科的誕生:從文藝復興到移植手術革命》,【美】大衛(wèi)·施耐德/著 張寧/譯,中信出版集團·新思文化,2021年9月版

《外科的誕生:從文藝復興到移植手術革命》,【美】大衛(wèi)·施耐德/著 張寧/譯,中信出版集團·新思文化,2021年9月版

 

熱門文章排行

掃描二維碼
Copyright ? 讀書網 www.afriseller.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