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藝術的公共性是什么?什么是好的公共藝術?未來的公共藝術是什么樣子?
近期,一場圍繞“公共藝術的未來”的論壇在上海復星藝術中心舉行。來自高校的知名學者及知名策展人、藝術家對這一話題進行了討論。有專家認為,公共藝術是分享、是教育,需要的是吸引公眾參與其中,解讀。同時,隨著藝術環(huán)境的改善,未來的公共藝術需求也增加。
2021年上海復星藝術中心開啟了公共藝術年計劃,將藝術中心天臺轉變?yōu)檎故舅囆g、定期邀請藝術家進行創(chuàng)作,試圖吸引更多公眾走進和了解公共藝術,進階探索公共藝術對于城市精神的塑造和意義。
11月12日,復星藝術中心在成立五周年之際舉辦了“公共藝術的未來”論壇。該論壇圍繞“什么是公共與公共性?”、“公共藝術的未來”等主題展開。復旦大學、中國美術學院、南京大學等各大院校的學者、藝術家與策展人針對公共藝術的在地性、公共性和參與性,藝術與城市設計和鄉(xiāng)村建設、對如何吸收和接納公眾對作品的解讀與對藝術的理解,以及公共藝術未來等問題展開探討。
什么是公共與公共性?
在“公共與公共性”論壇中,華東師范大學政治學習教授吳冠軍圍繞“重思公共性”,從公共和私人對照入手,以洛克和康德的思想并結合現(xiàn)代的癥狀做了分析?!霸诤畏N意義上,公共成為公共?”他表示,“公共過程中,能夠公共打開。在這個意義上,今天所有的場域,美術館、藝術中心當然是公共藝術的場域。如何以藝術的方式呈現(xiàn)你自身?這才是公共和私人很有意思的分別。”
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藍江教授從公共和封閉的對照入手。在他看來,公共藝術不僅要給人看,而是要有人主動參與藝術。在他看來,公共藝術“不一定是純粹在所謂的城市中由資本創(chuàng)造的公共空間創(chuàng)造的藝術,現(xiàn)在云端也是公共空間。要談公共性,就必須了解今天的普羅大眾在想什么,關鍵是有沒有可能讓更多人參與進來,更多人了解到這件藝術。這不是強制性的,而是可以真正吸引他們進來關注?!?/p>
卡普爾《云門》,把整個城市都倒映在了云門里面,使觀者思考自己跟城市的關系
復旦大學哲學學院副教授祁濤從當代“公共性”危機的角度出發(fā),在他看來,很多“公共性”的話題背后有資本運作和社會再分配的場所,這也是我們所需警惕的?!敖裉煸谏虾S泻芏嗝佬g館,信息和宣傳的效果不在官方媒體上,而是在小紅書等等APP上。因為在那些APP上能看到很多網(wǎng)紅可以打卡。例如,美術館某一時段會有穿著打扮漂亮的女孩排隊拍照。花160塊錢買票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拍美美的照片。這個現(xiàn)象反映了資本運作和社會再分配,不僅定義這個空間,而且使得人們進不到這個空間的時候是被定義的?!?/p>
祁濤表示,“我認為哲學和藝術共同解放的力量要聚合,重構公共性的組織方式,不是被定義著進入到某個公共空間中來。我們來談公共藝術未來的時候,它指向了公共藝術的自我解放,這種解放同時表明著公共藝術參與者的自我解放過程?!?/p>
藝術家埃利亞松此前在紐約哈德遜河上制造的一個巨大的瀑布,吸引了無數(shù)人來打卡
獨立批評家、策展人王南溟從“沒人看的展覽的公共性在哪里?”這一問題出發(fā)展開討論?!罢褂[沒人看意味著什么?可能是不行,可能是前沿。沒人看、沒人理睬的公共藝術在哪里?孤獨者的公共性價值到底在哪里?”對此,在他看來,現(xiàn)在的“人數(shù)壓迫癥”對美術館的發(fā)展是不利的,“網(wǎng)紅展意味著年輕藝術家在美術館里幾乎沒有機會的,沒人參觀,不能成為媒體的追蹤熱點。公共性跟人數(shù)之間的關系是不是要重新進行一次深入的討論?”
論壇現(xiàn)場
藝術與城市、鄉(xiāng)村建設
當天的第二場討論圍繞著“藝術與城市設計”主題展開。上海市社科院文學所研究院包亞明通過案例分析和理論的闡釋,呈現(xiàn)了現(xiàn)代城市空間中復雜的博弈過程。他表示,“公共文化或者公共性問題是建立在社會的微觀層面上,是由我們感受到的城市里很多的公共生活空間所組成的街道、街道商店、公園里面的日常交往產(chǎn)生的。它形成了不斷變化的公共文化。在占有城市空間的同時,反過來也被城市空間所占有,影響城市空間的時候,實際上各種力量的效力和決定權重有很大的差別,但是公共空間本質上還是向全體開放。它是一個民主的空間,到底誰能夠占有公共空間,并且占有城市,這是值得思考的?!?/p>
“公共空間與城市更新的文化價值是有形的也是無形的,既需要形象生動的表達,也需要受眾的領悟。文化價值的延續(xù)和傳承涉及到城鎮(zhèn)形態(tài)、空間品質、生活方式,也涉及到公共政策和城鎮(zhèn)治理?!爱斘覀冇懻摴部臻g與城市更新文化價值的時候,其實我們是被困在兩種社會期望之中:一種是要成為傳統(tǒng)城市主義精髓的保護者,另一種是創(chuàng)造性地應對現(xiàn)狀,譜寫城市的未來。我們始終是在這樣兩種期望當中‘受困’,我們要不停地做出回應和回答?!?/p>
復星藝術中心四樓 數(shù)字空中花園 宮島達男作品
朱利安·奧培,《艾米莉亞1,朱利安,雅思敏》,上海靜安國際雕塑展,2020。攝影師:Alessandro Wang
在論壇上,靜安國際雕塑展策展機構負責人毛文采講述了自2010年以來的靜安國際雕塑展的理念及策劃思路?!暗袼芄珗@這塊地本身是有爭議的,當時拆了不少老房子,這塊地是上海很有名的“東八塊”,一直有爭議,后來把它做成公共的空間,也就沒什么爭議了。我們在2007年接觸項目,第一次做的時候是2010年。這期間花了三年的時間學習探索。問題是,我們在2010年展覽的時候定了一個比例,‘7比3’,即當年要70%國際作品,30%國內(nèi)作品。我們沒有做到,我們只做到了90%國際作品,10%國內(nèi)作品。去年,我們的雕塑展差不多達到了’7比3’的比例。這12年里,中國的公共藝術在發(fā)展,可是速度很緩慢?!?/p>
毛文采認為,從靜安國際雕塑展中的中國公共藝術作品比例上升較慢可以看出中國藝術家的觀念問題。藝術家是非常個性的,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可以隨意發(fā)揮。但是當藝術家的作品離開了藝術家的空間,那么藝術家要考慮的問題還有很多,而這一過程也還有很漫長的道路要走。“公共藝術的魅力在哪里,就是在地性以及跟觀眾發(fā)生關系,觀眾才會關心。如果沒有這些概念在里面的話,是很難跟觀眾產(chǎn)生共鳴的。公共藝術的有趣性就在這里,很多事情是你無法預先設想,但是它有教育的作用。十年做這一展覽的過程給我們最大的鼓勵就是公共藝術比任何一個藝術都有魅力,因為它是分享、是教育,更是和民眾發(fā)生關系的,這才是有趣的魅力?!?/p>
崇明前哨村中的公共藝術作品
四川美術學院副教授周彥華則從藝術學家克萊爾·畢曉普寫的《人造地獄》一書出發(fā),梳理了百年間西方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參與現(xiàn)象。他表示,“今天我們在研究參與式藝術,不僅僅探討藝術和社會這樣一個大關系,而是將社會本身分層,它有很多層次,比如社會的生態(tài)、社會的性別、社會的身份、社會的技術等,這也是今天西方比較前沿的對參與式藝術的研究?!?/p>
公共藝術的未來
在當天的最后一場論壇中,與會嘉賓圍繞“公共藝術的未來”這一主題展開。策展人、獨立學者馬欽忠回顧了公共藝術在中國二十多年的發(fā)展歷程,也談及了公共藝術的學科建設,以此提出了當下公共藝術所存在的問題。
對此,復星藝術中心主席王津元表示,“公共藝術不是政府行為,還是屬于藝術的范疇,屬于跟公眾結合度最廣最藝術的門類,所以我們還是有信心地討論它的未來,因為我們需要藝術,我們有那么多藝術愛好者,藝術環(huán)境在不斷改善,未來對公共藝術的需求不是減少,而是在增加?!?/p>
復星藝術中心公共藝術年計劃,趙半狄《熊貓花園|云上的日子》
復旦大學哲學學院教授郁喆雋從“話語空間”這一視角切入。他表示,“‘話語空間’不完全由藝術家或者策展人、專業(yè)人單方發(fā)起的活動,而是有一種所謂的公共藝術的開放性,即便是非專業(yè)人士沒有這方面的訓練,也可以參與。公共藝術作品有點像藝術鑒賞的疫苗,每個人體內(nèi)都有這樣的鑒賞或者消化的能力。當他們看到這個異物放到自己的城市的熟悉的地方時,再普通的人也會想這個問題,為什么放到這里?然后慢慢由外在的異物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甚至他們會主動賦予它一些再發(fā)揮、再創(chuàng)制的空間,給它穿衣服,戴個帽子,把鋼鐵那部分東西變成生活接納的一部分。我理想心目當中真正能創(chuàng)造話語空間的公共藝術,它不是由單方面發(fā)起的,或者它能夠建構起來的異構空間也不是由單方面完全支撐起來的,我把它叫做’無心的共謀’,期盼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公共藝術對它的闡發(fā)也好,解讀也好,哪怕是濫用也好,我覺得我總體感覺我們附庸風雅遠遠還不夠,還需要更多的附庸風雅。
安東尼·葛姆雷的公共藝術作品《臨界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