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徽宗紀》“贊曰”:“徽宗……輕佻不可以君天下?!睋?jù)學者黃日初考辯,此語當為元朝史官虛構;再由明人陳邦瞻在《宋史紀事本末》中將其訴諸哲宗朝宰相章惇之口,演繹為具體的歷史場景;最后,清代史學家畢沅在《續(xù)資治通鑒》中將其固化為史料,從而相沿成習。(《“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辯疑》,《北京社會科學》,2015年第6期)
后人在承認“端王浪子”(《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七)或為虛構的同時,又大多將其視為某種先見之明,甚至是對徽宗本人及其統(tǒng)治的蓋棺論定,以至于元朝史官甚至有“宋不立徽宗”,北宋不至亡國的假設。那么,既然“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為什么還能被立為皇帝呢?
宋徽宗
一
有關徽宗即位為皇帝的情形,見于《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二十):
(元符三年正月)己卯,上(即哲宗)崩于福寧殿?!侍笤唬骸鞍罴也恍遥笮谢实蹮o子,天下事須早定?!保ㄕ拢獏柭曉唬骸霸诙Y、律,當立同母弟簡王。”皇太后曰:“神宗皇帝諸子,申王雖長,緣有目疾。次即端王當立?!睈衷唬骸罢撻L幼之序,則申王為長;論禮、律,則同母之弟簡王當立。”皇太后曰:“俱是神宗之子,豈容如此分別?于次端王當立。兼先帝嘗言端王有福壽,又仁孝,不同諸王。”于是知樞密院事曾布曰:“章惇未嘗與眾商量,皇太后圣諭極當。”尚書左丞蔡卞曰:“當依圣旨。”中書侍郎許將亦曰:“合依圣旨。”惇默然?!眄暎踔?,獨召入,于福寧殿東起居訖,升殿。惇等從至寢閣簾前,皇太后諭曰:“先帝無子,端王當立?!蓖鯇υ唬骸吧晖酰忠??!惫剔o。久之,皇太后曰:“申王有疾,王次當立,王不須辭。”王又辭再三。太后再三宣諭,惇等進曰:“天命所屬,大王當上為宗廟社稷大計,不當辭?!被兆谀思椿实畚?。
章惇,字子厚,福建浦城人,仁宗朝宰相章得象從孫。嘉祐二年、四年,章惇先后兩次考中進士,后被王安石薦于神宗,參與熙豐變法。元祐初,太皇太后高氏垂簾,知樞密院事章惇遭劉摯、蘇轍等人交章劾罷。之后,哲宗親政,首起章惇為宰相,且始終獨相,權傾一時。元符末,哲宗不豫,章惇與哲宗生母皇太妃朱氏及內侍梁從政等密謀,亟欲立哲宗同母弟簡王,但哲宗嫡母、皇太后向氏獨斷立端王(即徽宗)為皇帝。
引文中,宰相章惇首引“禮、律”,其潛臺詞是將為哲宗確立繼承人視為國事,因此應由宰執(zhí)們主導,認為哲宗同母弟簡王當立。但是,皇太后偷換概念,化被動為主動,將其扭轉為家事,即為神宗挑選繼承人,換言之,自己作為神宗皇后、諸子嫡母,理應做主,認為端王當立。
毋庸置疑,章惇關于皇位傳承中的“禮、律”和“長幼之序”說,應該是當時士大夫之間的普遍共識,對此,剩下的三位宰執(zhí)曾布、蔡卞和許將都無言反駁,出自士大夫之族、宰相之門,被曾布屢屢稱譽文辭堪比翰林學士的皇太后,以及學識過人的端王想必也都不陌生,但皇太后和端王都刻意回避了章惇對于簡王優(yōu)先于端王繼承權的質問。端王與皇太后之間,究竟是心有靈犀,還是預有安排?史稱章惇“窮兇稔惡”,皇太后何必一定要和章惇立異,決意棄簡王而改立端王?
皇太后獨斷專行,竭力為端王奪取皇位,根本誘因可能和她對哲宗母子的失望情緒有關。元祐末,哲宗親政,之后,便不惜僭越禮制,屢屢尊崇生母皇太妃,致使皇太妃大有凌駕皇太后之勢。長此以往,一旦皇太妃的另一個兒子簡王再做皇帝,皇太后在后宮中的地位將進一步岌岌可危。
其實在元豐末命之際,皇太后對沖齡踐祚的哲宗護佑有加。在正史和宋人筆記中,婆婆太皇太后霸道、強勢,“貪戀政事”,皇太后則“退抑、謙遜”,但關鍵時刻,勇于自決,殺伐果斷。元豐八年,神宗駕崩,神宗生母太皇太后掌權,在舊黨支持下,有意改立自己的另一個兒子,即神宗同母弟、雍王趙顥,但神宗之子、徽宗之兄哲宗最終得以順利即位,其中,皇太后的居中折沖,可謂功不可沒。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二十)引《(神宗實錄)舊錄》:
“方皇太后當從神宗靈駕西行,(蔡)確密上文字,屬內臣閻守懃奏太后,請留保護。太后以故輟行,晨夕常與之俱,食以銅匕箸,飲水亦為之親嘗。其年八月,又宣諭:‘是時奸臣誠有異意,朕(此處指徽宗)亦親聞皇太后德音,神考寢疾,太后令守懃諭確弟碩,使確輔立哲宗。徐王(即雍王趙顥,哲宗即位,改封徐王)數(shù)留禁中,不肯出,魏王(即趙頵)牽臂引去。確母入禁中,皇太后使諭確,外托主兵官燕逵并知開封府蔡京?!?/p>
然而,紹圣中,哲宗對有恩于己的嫡母皇太后拋諸腦后,另一方面,卻悖禮任情,對生母皇太妃一再尊崇,以至于皇太妃的出行儀制及其侍從、親屬恩數(shù)等一再比肩皇太后:
“(紹圣)二年三月二日,詔皇太妃生辰祗應人推恩依皇太后條例?!?/p>
“五月二十一日……皇太妃…止請建殿立名……未嘗及宮名,其審議之?!艘允ト鹈麑m?!?/p>
“十月七日,詔皇太妃合奏親屬恩數(shù)并視皇太后例,圣節(jié)大禮亦如之?!保ㄒ陨希浴端螘嫺濉ず箦罚?/p>
考慮到向太后與皇太妃之間的家世懸殊,即使不比前朝,僅以《宋史·后妃傳》中記載的幾起后宮爭斗事件(如哲宗孟皇后與劉婕妤爭寵)而言,皇太后的屈辱和隱忍也是難以想象的。不僅如此,哲宗尊崇皇太妃的詔旨,又大多假托和利用了皇太后之名,事實上,皇太后幾乎淪為哲宗母子予取予求的“橡皮圖章”,這一點,從哲宗及章惇偽造皇太后手詔,廢掉孟皇后,另立劉皇后(即上文中與孟皇后爭寵的劉婕妤),即可見一斑。
相較于皇太后之于哲宗的護佑之功,哲宗對待皇太后就顯得刻薄寡恩。皇太后惟育有一女,即神宗長女、延禧公主,可惜夭折,為此,皇太后打算施建一座慈云寺,以便時時薦饗愛女。對此,哲宗似乎漠不關心,后來,在知開封府蔡京幫助下,皇太后才得償所愿。
二
皇太后不希望皇太妃的兩個兒子相繼為皇帝,是顯而易見的,至于皇太后為什么要選擇端王,同樣其來有自,另有隱情。
據(jù)《宋史·宗室傳》,神宗共育有十四子,其中,哲宗諱煦,為神宗第六子,哲宗駕崩時,神宗尚有五子在世,他們都是哲宗之弟,而“(申王)佖于諸弟為最長,有目疾不得立”。另外,依次是端王佶、莘王俁、簡王似以及睦王偲。
如果將申王佖和簡王似排除在外,“五王”中還剩下端王佶、莘王俁、睦王偲可供皇太后挑選,莘王俁、睦王偲同為林婕妤所生,林婕妤早逝,但其家世顯赫,為“三司使特之孫,司農(nóng)卿洙之女”。相較之下,端王佶為陳氏所生,陳氏早逝,且家世低微,母家無人,尤為重要的是,端王與皇太后之間的特殊關系,更讓其成為不二之選。
趙佶為神宗第十一子,受封端王期間,便與皇太后往來頻密。《宋史·后妃下》載,“徽宗為端王,每日朝慈德宮,欽圣命鄭、王二押班供侍。及即位,遂以二人賜之?!被侍笾u欽圣,居慈德宮,因此,“慈德宮”代指皇太后,而押班為后宮內職名,后來,鄭、王二押班,一為皇后,一為貴妃。
此外,徽宗端邸時的“隨龍人”,即親信內侍,“皆太后殿中人,在藩邸祗應日久。”這些都表明徽宗與皇太后之間往來已久,且關系非同尋常?;兆谂c皇太后之間最重要的紐帶,很可能源于史籍中一個毫不起眼的人物,即徽宗顯恭王皇后。
美國學者伊沛霞所著《宋徽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第一章,述及王皇后家世時寫道:“關于她的家庭背景,只知道她來自京城,父親是一位地方官。”同樣,國內學者任崇岳在氏著《宋徽宗:北宋家國興亡實錄》(河南人民出版社)中對王皇后及其家庭背景更未置一詞。但是,仔細爬梳宋人文集及碑銘可知,這位王皇后家世顯赫,絕非等閑之輩,其家族與皇太后母家之間的姻親關系,或許才是皇太后決定策立徽宗的原因所在。
有關王皇后,《宋史·后妃下》記載頗為簡略,“徽宗顯恭王皇后,開封人,德州刺史藻之女也?!鼻耙僚嫦枷嚓P論述,顯然源出于此,但作者止步于此,再未做詳考。今存《宋大詔令集》立王皇后的制書和冊文,稱其“胄自勛閥”,“乃祖忠勞王家,書于太史;子孫公侯,出入藩服?!?/p>
北宋皇帝夸飾后妃家世和出身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最著名的當屬真宗章獻劉皇后,此處有關王皇后及其家世的描述卻基本屬實,據(jù)筆者考證,王皇后實際上是北宋開國功臣王審琦第六世孫女。
汪藻在《浮溪集》(卷二十一)中撰有《吳國太夫人贊》,其中寫道,“吳國太夫人王氏者,秦王審琦五世孫,而顯恭皇后之姑也?!绷頁?jù)胡寅《斐然集》(卷二六)撰《吳國太夫人王氏墓志銘》:“夫人姓王氏,宋初勛臣秦王審琦之五世孫,贈太師慶國公克詢女也……顯恭皇后,夫人同母兄贈太師藻之女?!?/p>
兩處的“吳國太夫人”為同一人,其夫賈公偁或出自真定賈氏,即仁宗朝宰相賈昌朝家族,由贊及墓志銘可知,王皇后,父藻,祖父克詢,六世祖為王審琦。王審琦,字仲實,歷仕五代、宋初,后周時官至殿前都虞侯,與宋太祖趙匡胤同為殿前司統(tǒng)帥之一,后參與“陳橋兵變”,以“佐命功”,被宋太祖擢為殿前都指揮使,后追贈秦王,《宋史》(卷二百五十)、《東都事略》(卷十九)均有傳。
王審琦長子承衍,娶宋太祖長女昭慶公主,后來,承衍曾孫師約,再尚英宗徐國公主,王氏與趙宋皇室之間聯(lián)姻頗多,除王承衍、王師約兩尚公主外,最引人矚目的還有神宗同母弟、徽宗皇叔趙頵之妻、越國夫人王氏,為王審琦次子承衎孫、克善第六女,“今中宮(即王皇后)之姑也?!保ㄚw頵墓志銘,范祖禹撰,見《范太史集》;越國夫人墓志銘,鄭居中撰,見《全宋文》,另越國夫人母親延安郡君張氏墓志銘,畢仲游撰,見《西臺集》卷十四)
據(jù)《宋史·后妃下》,“(哲宗)元符二年(1099)六月,(王皇后)歸于端邸,封順國夫人?;兆诩次?,冊為皇后?!蓖鯉熂s薨于崇寧元年(1102),越國夫人薨于崇寧二年(1103),所以,王皇后嫁給徽宗時,王師約及越國夫人均在世,王師約為王皇后從父,也是徽宗姑父、駙馬都尉,越國夫人則為王皇后之姑,也是徽宗叔母、魏王妃,而王氏“為京師甲族”,(見王綯墓志,張守撰,《毗陵集》,王綯,南宋高宗朝,仕至參知政事,即副相,與王皇后同為王審琦六世孫)足見王皇后的家世、背景,在當時可謂一時無兩。
三
那么,王皇后與皇太后之間又有何關聯(lián)?
《宋史·后妃下》,“神宗欽圣憲肅向皇后,河內人,故宰相敏中曾孫也?!毕蛎糁?,字常之,真宗朝宰相,《宋史》(卷二百八十二卷)有傳,另據(jù)祖士衡撰《文簡向公神道碑》,向敏中凡四娶,“后娶太原王氏,故忠武軍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追封秦王審琦之女?!保ā洱垖W文集》,卷一)由此可見,皇太后與皇后有著傳統(tǒng)意義上的姻親關系。
神宗欽圣憲肅向皇后
宋代流行重親婚姻,即婚姻之家復結婚姻,俗稱“親上加親”。舉例而言,王鬷,臨城人,仁宗朝官至參知政事、知樞密院事,他的女兒嫁向敏中之孫向綬,(見王鬷墓志,王舉正撰,《宋朝墓志輯釋》)其孫王蘧又娶向綬之女,(見向氏墓志,耿南仲撰,《宋朝墓志輯釋》)向綬即皇太后從父;臨城王氏還和眉山蘇氏聯(lián)姻,王蘧之弟王適娶蘇轍之女,蘇軾之孫蘇符則娶王適之女。由此推斷,王審琦與向敏中兩大家族之間或不止于一樁婚姻,大抵不會有誤,只是限于史料,難以考證而已。
傳統(tǒng)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章獻太后養(yǎng)仁宗為子,并為其納郭皇后在先,皇太后無子,而徽宗生母早亡,皇太后作為徽宗嫡母,或將徽宗養(yǎng)育成人,并擇配王氏,徽宗和皇后之間的政治聯(lián)姻,也可以視為皇太后籠絡徽宗的關鍵步驟,而徽宗母族不彰,更需要仰仗妻族王氏,乃至與王氏有姻親關系的向氏勢力。
綜上,借由皇后與皇太后兩大家族之間的姻親關系,徽宗與皇太后結成政治同盟,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從而,使皇太后必欲立端王,但要玉汝以成,他們還需要和宰執(zhí)們博弈,尤其是皇太妃與宰相章惇欲立簡王,同樣志在必得,“初,梁從政給事皇太妃閣,陰以簡王屬章惇?!保ā痘食幠昃V目備要》,卷第二十五)
神宗元豐改制后,宰執(zhí)滿編八員,當時,宰輔集團僅有四員,其中,章惇為首相,主民政,曾布知樞密院事,主軍政,地位僅次于章惇,兩人對掌二府,另外,還有三省長官,包括中書侍郎許將和尚書左丞蔡卞,曾布、許將、蔡卞則同為執(zhí)政,宰相、執(zhí)政,合稱為宰執(zhí),宰執(zhí)中率先附和皇太后、嚇阻章惇,進而迫使蔡卞、許將不得不迅速站隊,表態(tài)支持皇太后,從而確保徽宗順利即位為皇帝的則是曾布。
曾布,字子宣,與兄曾鞏及蘇軾等同為嘉祐二年進士,也是王安石變法的重要干將,《宋史》將他和章惇、蔡卞等人一起列入《奸臣傳》。曾布之所以和皇太后配合默契,使皇太后一言定鼎,是因為自己和向氏家族同樣有姻親關系,據(jù)曾布自言,其婿“向子莘,此自是皇太后族屬”。(當為皇太后子侄輩,《曾公遺錄,卷九》)此外,曾布還和皇太后之父向經(jīng)有交集,對此,皇太后直言不諱,“先大王與樞密最有舊?!保ㄏ蚪?jīng),“以后族”,贈吳王,《宋史》卷二百八十二有傳,附向敏中)
因為和皇太后的這層關系,端邸時,徽宗或許便已經(jīng)和曾布暗中往來,因此,被徽宗“簡在潛邸”。(《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九)在徽宗、曾布之間往來穿梭、聯(lián)絡的,很可能便是《水滸傳》中的“六賊”之一高俅。(《〈水滸傳〉第一反派高俅事跡新考》,何冠環(huán),《東吳歷史學報》)
曾布應該已經(jīng)預知哲宗駕崩,并就立端王為皇帝一事,和皇太后達成默契,為此,他特意提前暗示蔡卞、許將:“至十一日晚……余竊揆之,萬一有變故,唯端王年長,當立無疑。至日(即己卯日,是日立徽宗為皇帝)早聚仆射廳,余遂云:‘天下事無大小,然理在目前,但以大公至正之心處之,無不當者。’冀同列默諭此意。及至廉前,(章惇)遽有簡王之請,兼厲聲陳白,唯恐眾人不聞?!保ā对z錄》,卷九)
當然,章惇成為眾矢之的,是和哲宗朝后期宰執(zhí)集團的矛盾和權力斗爭分不開的。首先,曾布與章惇之間的權力之爭由來已久;其次,元符以來,章惇與蔡卞、蔡京兄弟之間的沖突,更以“蹇序辰事件”,逐漸公開化;最后,元符元年,“惇乃因蘇駉事,并逐(林)?!保霸S將與林希,俱是親家”。(《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九十七)
這場皇位之爭,以并不被人看好的端王即位為皇帝終結,其間,卻不啻于一場宮廷政變,由此,導致“皇帝踐祚,內外皆有異意之人”。尤其是“(章)惇與(梁)從政皆懷家族之憂,惇為首相,從政握親兵,內外反側”。(《曾公遺錄》,卷九)
最能說明當時緊張情勢的,莫過于徽宗即位之初,宮廷防衛(wèi)急劇加強,對此,《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二十)記載頗詳,如此情形,終北宋一朝,恐怕也僅此一例:
“詔入內內侍省使臣四十人被甲守內東門,殿前諸軍指揮使六十人坐甲于內東門之外,增新、舊城守門卒,皇城司并諸門各增親從官。命內侍省官四人各部親從官四百人巡警禁中,差官十二人各將甲士二百人巡警皇城及新、舊城,至成服而罷。
殿前副指揮使姚麟乞守內東門外,從之。
又差閣門通事舍人一人部禁兵五十人,于軍器庫前稽察。至晡,百官入臨,諸軍指揮使以上臨于宣佑門外。自是朝晡臨,自小祥至禫祭,朝一臨。軍使押班帥其屬哭于其營,三日止。輔臣宿資善堂,宗室、遙郡刺史以上宿崇政殿門之外,至成服止?!?/p>
四
《宋史·徽宗紀》認為,北宋之亡始于立徽宗,章惇、蔡京為首惡,考慮到章惇之惡恰好在于“廉前異議”,不欲立徽宗,由此,蔡京弄權才是根本,但是,蔡京之所以能在徽宗初年入朝、拜相,從而,引發(fā)政局翻覆與震蕩,是和徽宗即位之爭以及即位前后的形勢和處境相輔相成、密不可分的。
即位之初,為鞏固皇權,徽宗不得不奏請皇太后“權同處分軍國事”,俗稱“垂簾聽政”,在皇太后強勢主導下,徽宗拜“為廉中(即向太后)所信”的韓忠彥為左相。韓忠彥,字師樸,仁宗、英宗朝宰相韓琦長子,娶呂公弼之女,與皇太后從父向紀為友婿,今稱連襟。(呂公弼神道碑,范鎮(zhèn)撰,見《名臣碑傳琬琰集》)
與此同時,作為政治酬傭,徽宗投桃報李,再將兼有“定策之功”的曾布拜為右相,韓忠彥引陳瓘、鄒浩為臺諫,并與曾布聯(lián)手,最終將章惇一黨逐出朝廷。不久之后,“皇弟蔡王(徽宗即位,簡王改封蔡王)似以小史坐指斥系獄,上表待罪?!?/p>
韓忠彥及陳瓘、鄒浩等人傾向于舊黨,舊黨人士紛紛入朝,替徽宗鏟除心腹之患簡王及章惇的同時,勢必導致新、舊黨爭卷土重來,愈演愈烈,從而,反噬自身。與此同時,執(zhí)政集團內部韓忠彥與曾布之間的權力之爭也隨之浮出水面,結果,蔡京乘隙而入。
史稱“(韓)忠彥怨(曾)布……遂召(蔡)京。京之用,自韓忠彥始”。終徽宗一朝,蔡京“四入相”,“執(zhí)政幾三十年”,深刻影響了北宋晚期的政治局勢和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