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藏書票札記》,子安 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2017年6月
雄獅紋章——狄更斯的藏書票
狄更斯自幼沉浸于書海,夢想著長大后能擁有一座如其父親那般的藏書閣。爾后,蓋茨山莊的狄更斯書齋成了現(xiàn)實。書齋的藏書多了,少不了書票來點綴,狄更斯的私用書票便于1840年問世。
狄更斯藏書票上的雄獅是其家族的紋章。狄更斯的父親約翰·狄更斯藏有一本可以追溯到17世紀的家譜。狄更斯從家譜中得知,在1625年這枚紋章最初是被授予當時生活在倫敦的威廉姆斯·狄更斯。這位先人將此紋章標示于自己大部分的私有財產(chǎn)上,包括家里的銀器等物品。
19世紀中葉,維多利亞時代被認為是英國文學的黃金時期。一個名叫約翰·奧弗斯 (John Overs)的倫敦工匠為狄更斯設(shè)計了這枚藏書票。畫面中坐臥的雄獅是書票的焦點,它右爪把持著“馬耳他十字”(Maltese Cross),算是醫(yī)院騎士團以及馬耳他騎士團所使用的符號,形狀由四個“V”字組成,設(shè)計理念基于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時所使用的“十字”。據(jù)說“十字”八個頂點象征騎士的八項美德:忠心、虔誠、誠實、勇敢、榮耀、無懼死亡、尊敬教會、救死扶傷。
19世紀中后期,紋章在英國藏書票中的地位開始削弱。相反,形式多樣、題材豐富,以人物、風景、圖書館、書籍等為主題的“圖畫藏書票”應(yīng)運而生。狄更斯的書票畫面簡潔,剔除了早期傳統(tǒng)紋章“雅克賓式”(Jacobean)或“齊彭代爾式”(Chippendale)中的大量的紛繁復雜的花飾、綢帶等裝飾,唯獨保留了票主的紋章和名字。這恰好符合票主對待往昔那日暮途窮的社會的鄙棄態(tài)度。狄更斯的書票一如他的文風,樸實無華,并無高高在上之感,卻亦俯首藐視世間腐朽的凡俗禮教,盡現(xiàn)他在《馬丁·瞿述偉》中“飽知人饑,溫知人寒”的悲天憫人之心。
彼時,英吉利海峽兩岸的文人雅士紛紛開始定制私用書票。法國文壇與政界的泰斗雨果、馬奈、甘必大、福西永等是其中鮮明的代表。然而,很多名人的私用藏書票都被認為喪失了“實用價值”,成了“擺設(shè)”,票主未必會將為他的藏書量身打造的書票貼于書的扉頁。狄更斯的書票則兼顧實用與收藏。據(jù)資料記載,狄更斯的這枚書票曾被貼在英國小說家薩克雷(William Thackeray)的代表作品、1870年首印的《名利場》上。貼有名家書票的孤本書籍,存世價值可想而知。迄今,市面上所見的狄更斯私用藏書票分為兩種,一種為貼于書中的印刷版,另一種為銅版雕版,畫面細膩,凹凸分明,更適合收藏。
狄更斯故后,他的遺作及藏書在上拍前都會貼有一個銷售標簽,上有英文標注“From the library of Charles Dickens”(屬于狄更斯圖書館)。我曾在《藏書票之愛》里收錄了一張屬于著名作家托馬斯 · 哈代的同類標簽。當時,我因初見此類票據(jù),孤陋寡聞亦無處考證,即在解讀該票時誤將這個標簽當作作家的私用書票。后從一歐陸舊書商處得到了正確的答案。
魔頭的雅趣——希特勒的藏書票
希特勒曾說:“閱讀有時像收集石子,有時又像拼圖。”他與書的故事卻極少被人提及,他的私用藏書票一如方寸間的迷宮,神秘莫測!由于幾個美國大兵當年不經(jīng)意的“掠奪”,希特勒的藏書和貼在里面的藏書票終能流傳至今。
根據(jù)美國作家賴貝克(Timothy W.Ryback)的《希特勒的私人圖書館》(Hitler’s Private Library)記載,美國羅德島上的布朗大學圖書館里藏有約80本已被世人所遺忘的希特勒的藏書。1945年春,這些書被一位名叫阿隆遜的美國大兵在柏林的防空洞里最先發(fā)現(xiàn)。在《我的奮斗》一書中便貼有希特勒的私用藏書票。阿隆遜故后,他的外甥在1979年將藏書捐獻給了布朗大學。除了當年被蘇軍洗劫的1萬多本希特勒的藏書外,余下的1200本則被美國國會圖書館保存。在希特勒的藏書里有十幾套當年暢銷的《我的奮斗》,共分上下兩冊。其中最早的一套是1926年二印的限量小牛皮燙金精裝本,共印了500冊,為作者簽名留白,此套編號是第155,可惜沒有希特勒的簽名。
希特勒的藏書票大多貼于他自己的藏書。美國“二戰(zhàn)”收藏家、退伍老兵斯內(nèi)德(Charles Snyder)經(jīng)過五年的資料收集,于2000年出版了《無主的寶藏——掠奪第三帝國》(Treasure Trove: the Looting of the Third Reich)。書中詳細地記錄了美軍第101空降師旗下的506團在攻克希特勒老巢上薩爾茨堡防御工事(Obersalzberg)后,長達幾個星期的對于第三帝國寶庫的掠奪。第506團的中尉瓦茨(D.C.Watts)花費了大量時間,將自己掠奪的上千件戰(zhàn)利品寄回了美國。當戰(zhàn)友們在珠寶、名畫等禁止據(jù)為己有的物品中搜尋時,瓦茨則對那些沒人關(guān)注的東西產(chǎn)生了興趣,比如餐具、軍服、書籍資料等。在他發(fā)現(xiàn)的書籍里貼著希特勒的藏書票。
希特勒書票畫面上有著象征榮耀的櫟樹枝以及納粹法西斯的禿鷹徽章。將象征古羅馬權(quán)力的符號置于自己的書票,希特勒的野心何在路人皆知。解讀希特勒的藏書票,我們則要了解他的讀書脈絡(luò)、閱讀習慣??v然他是個天大的魔頭,亦會有自身的長處。希特勒慣于先將一本書的目錄仔細研究,然后重點閱讀他認為有用的章節(jié)。他甚至會先把每章節(jié)或書的結(jié)尾、結(jié)論讀完,為閱讀全文起到鋪墊作用。他曾在讀書筆記里寫道:“一個人利用上述方法獲取知識并將信息根據(jù)所屬門類想象成一幅畫面,這種想象起到了對畫面拼接和補充的作用,一幅完整清晰的畫面即會隨之呈現(xiàn)出來。如果人生有時會突然給我們出道難題,假設(shè)這種閱讀方式已被儲存在我們的記憶里,它將迅速在記憶庫里找到一幅畫面,并在這個范圍里將過去幾十年內(nèi)與這個問題相關(guān)的信息整合,通過大腦的過濾和重組直到問題最終解決?!?/P>
市面上可以見到的希特勒為自己設(shè)計的這枚藏書票可分黑、棕、藍三個版,關(guān)于此票的真假亦眾說紛紜。但究竟如何去辨認真假?此票所謂的原作便是線畫版,即我們都熟悉的印刷品。為了滿足用于書籍的數(shù)量并降低制作成本,歐洲大量使用在藏書中的書票大多是以線畫版印制。倘若是在線畫版的基礎(chǔ)上再復制印刷的話,“網(wǎng)格紋”即會出現(xiàn),亦就是在放大鏡下或掃描好的圖片里看到的由交錯在一起的線條組成的畫面。有一定版畫專業(yè)知識的人士都有能力鑒別出來。
作品簡介
《藏書票札記》,子安 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2017年6月
藏書票(Bookplate)是貼在書的首頁或扉頁上帶有藏書者姓名的小版畫。最初的功能和藏書印章一樣,屬于個人收藏的一種標記。通常在票面上印有拉丁文Ex Libris,意為“我的藏書”。
藏書票迄今已有500多年的歷史,是中外文人雅士、名流貴族的珍愛,被譽為“版畫珍珠”“紙上寶石”“書中蝴蝶”。它題材廣泛,制作精巧,具有獨特的實用價值和藝術(shù)欣賞價值。
本書精選作者近年來發(fā)表于媒體專欄的藏書票品鑒文章,從大師芬格斯坦、麥綏萊勒到肯特,從票主狄更斯、蕭伯納、里爾克到理查德·施特勞斯、皮蘭德婁,從羅斯福到希特勒、墨索里尼,作者暢談藏書票背后豐富的文化、歷史和內(nèi)涵,與名人們的不解之緣,為廣大讀者打開了一扇瑰麗多彩的文化與藝術(shù)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