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二生肖中,巳蛇位于辰龍之后,被稱為“小龍”?!逗鬂h書·謝弼傳》李賢注引謝承書曰:“蛇者,陰氣所生,龍之類也?!敝袊鴩也┪镳^(以下簡稱“國博”)藏銅鏡數(shù)量眾多,種類豐富。盡管國博館藏有一些戰(zhàn)國蟠螭紋鏡,其身軀屈曲盤繞,仿佛蛇體,但頭部有角,呈現(xiàn)出神龍的特點,難以歸入靈蛇之列。
若是在銅鏡上尋找蛇紋圖像,與龍紋相比,則較為少見,且紋飾所居鏡上空間位置極小,不易辨識,需要對實物資料進(jìn)行細(xì)致入微的爬梳與觀察,才有可能找出其演變的特點與規(guī)律。國博銅鏡上的蛇紋,主要見于漢唐四神鏡中的玄武組合,在隋唐至清代的十二生肖鏡上亦有巳蛇形象。
漢唐時期四神鏡上玄武組合中的蛇紋
在四神中,青龍、白虎、朱雀都是單一的動物形象,玄武卻是以龜與蛇的組合形式出現(xiàn)?!靶洹币幻娪凇冻o·遠(yuǎn)游》:“召玄武而奔屬?!焙榕d祖補注:“說者曰:‘玄武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嚏咴唬骸狈叫?,介蟲之長。’《文選》注:‘龜與蛇交為玄武。’”《后漢書·王梁傳》:“玄武,水神之名?!崩钯t注:“玄武,北方之神,龜蛇合體?!庇纱丝梢?,玄武代表著北方,亦是冬季、黑色的象征。
程萬里先生在《漢畫四神圖像》一書中,根據(jù)龜、蛇的組合方式的不同,將漢代玄武圖像分為龜蛇相纏、有龜無蛇、龜蛇不相纏、一龜兩蛇四種類型。在此基礎(chǔ)上,筆者仔細(xì)分析國博館藏銅鏡上的玄武形象,將其劃分為龜蛇相纏、龜蛇分立、一龜兩蛇三型。
首先,龜蛇相纏型銅鏡數(shù)量相對較多,四神鏡中常見。國博館藏兩漢時期銅鏡上的蛇紋形象,主要見于博局鏡、多乳鏡上的四神之一玄武組合。2020年11月,國博舉辦“鏡里千秋:中國古代銅鏡文化”展覽開幕,展出一面湖南長沙北郊伍家?guī)X211號西漢晚期墓出土鎏金中國大寧四神博局鏡。此鏡為四葉紋鈕座,四周飾以雙線方框。框外紋飾分為內(nèi)、外兩區(qū)。其中,在屬于內(nèi)區(qū)的方框下方,飾以玄武。蛇紋大致呈幾字形,整體造型形成三道彎。身形細(xì)長,蛇首位于龜首之前,扭頸回眸,與龜首相接。蛇身降低至神龜頸部,沿其內(nèi)側(cè)向后延伸。至龜背處,高挺如虹,越過龜背,在其外側(cè)下行至雙弦紋圈,再向后方揚起尾梢。蛇體上飾以較為密集的縱向短直線(圖一),讓人聯(lián)想到“竹節(jié)蛇”,這是一種毒蛇,亦稱銀環(huán)蛇,背面為黑色或藍(lán)黑色,并有數(shù)十道白色或乳黃色窄橫紋。銅鏡直徑18.6厘米。
圖一 西漢鎏金中國大寧四神博局鏡上的玄武形象(國博供圖)
“鏡里千秋”展覽展出一面新莽王氏昭竟四神博局鏡,四葉紋鈕座,外圍篆書體十二辰陽銘。其外飾以雙線方框??蛲馑拿姘朔?,以T、L、V形紋及八枚六內(nèi)向連弧紋乳丁構(gòu)成完整的博局圖式。將四神鑄于博局紋四面,在鈕座框外四隅,與其他動物構(gòu)成新的組合形式,呈順時針方向排列,包括青龍與獨角獸,朱雀與瑞禽,白虎和騎獸羽人,玄武與怪獸,四神尾下各飾一小鳥。其外有銘文帶一周,共計四十九字,隸書體陽銘,左旋讀:“王氏昭(照)竟(鏡)四夷服,多賀新家人民息。胡虜殄滅天下復(fù),風(fēng)雨時節(jié)五谷熟。官位尊顯蒙祿食,長保二親子孫力,傳告后世樂毋極?!敝睆?0.9厘米。
值得關(guān)注的是玄武組合形象,蛇身分兩段,位于神龜內(nèi)、外側(cè),仿佛龜之雙翼,展現(xiàn)翱翔之姿,動感極強。靈蛇前半段呈C形,頗具凌空之勢,蛇首下伸,神龜昂首,與其呼應(yīng)(圖二)。同時還展出兩面新莽時期的新有善銅四神博局鏡,其紋飾布局、動物形象與上述博局鏡相似,其一銘文中所云“左龍右虎辟不羊(祥),朱鳥(雀)玄武順陰陽”,反映出漢代人思想觀念中四神紋具有趨吉辟邪的特殊功能。
圖二 新莽王氏昭竟四神博局鏡拓本上的玄武形象(國博供圖)
章立凡先生捐贈國博一面新莽四乳羽人四神瑞獸鏡,四枚乳丁將紋飾區(qū)劃分為四區(qū),分置青龍配羽人騎鹿,羽人戲朱雀,白虎配羽人馴瑞獸,羽人立玄武配羽人騎鹿。其中羽人立玄武圖像,有關(guān)蛇的形象設(shè)計大膽,別出心裁。在這一玄武組合中,一條長蛇橫貫神龜前后,靈龜與長蛇的交纏顯得寫實而又浪漫。兩首相對,相距較近。蛇身經(jīng)龜首內(nèi)側(cè),斜穿龜殼外側(cè),至龜右后肢內(nèi)側(cè)穿過,向后方延伸回旋,蛇尾上揚外卷。一位羽人立于圓弧形龜背之上,手臂前伸。銅鏡直徑17.8厘米(圖三)。關(guān)于此鏡年代,有西漢、東漢兩種說法,筆者提出新莽說,關(guān)鍵證據(jù)就是1984年江蘇揚州市西郊平山養(yǎng)殖廠6號新莽墓出土一面四乳四神鏡,其玄武造型與國博藏鏡中的玄武相似。
圖三 新莽四乳羽人四神瑞獸鏡上的玄武形象(國博供圖)
章立凡先生還捐贈國博一面新莽宜子孫七乳羽人四神鏡,七枚乳丁將紋飾區(qū)劃分為七塊狹小空間,分置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及羽人、瑞獸。其中,玄武組合為蛇上龜下,蛇體呈V字造型,蛇頸、尖尾高聳,頭部低垂,眼為圓點狀凸起。龜首高昂,幾乎與蛇頭相接,兩者形象憨態(tài)可掬。
國博銅鏡展覽展出一面東漢七乳禽獸鏡,圓鈕座下壓著一只伏獸,長著獨角的頭部、四肢及尾部顯露于鈕座外,另有一只怪獸與玄武。蛇首位于龜首面前,呈對視狀,S形蛇尾接于龜背后部,神龜四肢全見。紋飾分為內(nèi)、外兩區(qū)。內(nèi)區(qū)以七枚乳丁將其分為七個區(qū)域,分別飾以蛇、羽人、雙鳥、玄武。其中,蛇紋體態(tài)呈C形,用雙線勾勒的形式來展現(xiàn),眼珠凸起,后部揚起,細(xì)尾下垂后伸,形象簡約而生動,回首之姿與緊隨其后的雙鳥形成呼應(yīng)。玄武組合亦與前述鈕座外的玄武近似,蛇首臨于龜首之前,兩兩相對,唯龜首駐足凝視,若有所思。外區(qū)飾以龍、虎、羽人、禽獸等(圖四)。
圖四 東漢七乳禽獸鏡局部(霍宏偉攝影)
隋至初唐時期,四神題材仍然在銅鏡上流行。“鏡里千秋”展覽展出一面隋代四神鏡,圍繞圓形鈕座四面飾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其中,玄武的形象設(shè)計較為奇特,神龜四肢立起,伸頸回首。靈蛇細(xì)長,首尾交纏,位于龜背之上。頭部與龜首相對,身體似一條C形弧線,繞過龜首前部內(nèi)側(cè),在龜背上纏繞兩圈,自神龜后肢鉆入龜腹下部,至龜尾梢處內(nèi)行直出,與蛇頸相交后向后方揚尾。長長的靈蛇,看起來已將整個神龜包裹起來。雖然此鏡的創(chuàng)作題材沿襲了漢代以來的四神傳統(tǒng),其形象卻與兩漢以來的造型迥異,具有時代特點。
其次,龜蛇分立型銅鏡罕見?!扮R里千秋”展覽展出一面東漢上大山四乳龜蛇鳥紋鏡,在圓形鈕座外等距分布四枚乳丁,其間飾以神龜、雙蛇、鳥紋,應(yīng)是四神圖像的簡化形式。其中,雙蛇隔鈕相對,造型呈S形,以雙線勾勒的簡潔手法來表現(xiàn)蛇體蜿蜒回轉(zhuǎn)的身形,伸首卷尾,別有意趣。外圍一周十二字懸針篆陽銘帶,順時針方向旋讀為“上大山,見神人,食玉英,飲澧泉。”直徑11厘米(圖五)。
圖五 東漢上大山四乳龜蛇鳥紋鏡(霍宏偉攝影)
再次,一龜兩蛇型銅鏡更是少見?!扮R里千秋”展覽主題墻上的銅鏡紋飾,源于館藏河南南陽東漢墓出土田氏七乳羽人四神鏡高清大圖,漢鏡圖像中的蛇紋清晰可見。內(nèi)區(qū)里的青龍、朱雀、玄武、白虎等形象呈順時針方向分布。其中,玄武造型頗感怪異,是一龜雙蛇的構(gòu)圖。神龜?shù)男蜗笫且环N自后部向前看的視覺呈現(xiàn),具有明顯的裝飾意味。觀者先看到的是龜背隆起,兩后肢站立,龜尾呈三角形的銳角垂下,頭部凸起于弧形龜背正中。兩條蛇的設(shè)計別出心裁,以龜首為中心,兩組C形雙弧線上下相交,兩條蛇頭左右對稱,吐出圓弧形的蛇信子(圖六),看上去仿佛是兩頭蛇。兩頭蛇在歷史文獻(xiàn)中多有記述,如東漢王充《論衡·福虛》云:“楚相孫叔敖為兒之時,見兩頭蛇,殺而埋之?!薄稜栄拧め尩亍罚骸氨狈健需资咨哐??!惫弊ⅲ骸搬^蛇也?;蛟?,今江東呼兩頭蛇?!蔽墨I(xiàn)中亦記有九頭蛇、九尾蛇的傳說故事。
此鏡外區(qū)飾以白虎、玄武、青龍等瑞獸形象。因其空間更加狹長,故動物身軀造型均被拉長、變形,以適應(yīng)所在空間的需要。
作為標(biāo)志性隆起的龜背,讓人較為容易地辨認(rèn)出玄武。龜首長頸伸出厚殼,先抑后揚,呈V字形,頭部昂起,與蛇首兩兩相對。蛇首吐出細(xì)長的蛇信子。值得一提的是,靈蛇腦后多了一個如尖刀般的角。其體形縱長回轉(zhuǎn),鉆過神龜前肢內(nèi)側(cè),經(jīng)龜背外側(cè)向后曲折延伸,尾梢與青龍舌頭相接。銅鏡直徑22.7厘米。長蛇在《山海經(jīng)·北山經(jīng)》中有記載:“大咸之山,無草木,其下多玉。是山也,四方,不可以上。有蛇名曰長蛇,其毛如彘豪,其音如鼓柝?!?/p>
圖六 東漢田氏七乳羽人四神鏡上的玄武形象(范立攝影)
隋唐至清代十二生肖鏡上的巳蛇形象
目前所見出土最早的十二生肖形象陶俑,是山東博物館收藏的北朝崔氏墓十二生肖俑。國博館藏兩批數(shù)量較多的陶俑,分別為1956年湖北武昌周家大灣241號隋墓11件生辰俑、1955年陜西西安東郊韓森寨唐墓十二生肖俑。上述陶俑數(shù)量多,規(guī)模較大,形象立體、生動,與之相比,銅鏡上的十二生肖形象雖然顯得有些平面化,卻能夠做到納十二生肖于一掌之中。
“鏡里千秋”展覽展出一面隋代大業(yè)四年(608年)墓出土光正隨人十二生肖鏡。環(huán)繞鏡鈕是一周楷書體陽銘“光正隨人,長命宜新”。內(nèi)區(qū)飾一圈纏枝卷草紋,外區(qū)則是十二格內(nèi)分置淺浮雕的十二生肖形象,順時針方向排列。巳蛇造型飽滿,外輪廓大致呈方框形。蛇首高聳,伸頸回眸。軀體弧形回轉(zhuǎn),打了兩道彎,尾部直立揚起,幾乎形成一個閉合空間(圖七)。此鏡直徑16厘米,為考古發(fā)掘品,具有較為重要的斷代價值。
圖七 隋代光正隨人十二生肖鏡(霍宏偉攝影)
該展覽展出一面隋至初唐時期的淮南起照神獸十二生肖鏡,內(nèi)區(qū)主體紋飾為四位神人與四神相間排列。在玄武組合中,神龜居下,呈行走之勢,伸頸回首。靈蛇凌空飛舞,身體纏繞龜背兩周后,自其后部斜出,形成“8”形,蛇尾內(nèi)卷,蛇首自上部空當(dāng)處鉆出,與龜首對視。造型看似蛇體在打結(jié),其設(shè)計之復(fù)雜,超出常人想像。外區(qū)十二生肖中的巳蛇形象,亦是蛇體前后交叉,自我打結(jié),蛇首伸出,吐出細(xì)長、分叉的蛇信子。后世有一種繩結(jié)名稱,就叫做“蛇口結(jié)”。
國博銅鏡展還展出一面晚唐八卦十二生肖鏡,鏡上動物大多有躍動之勢。蛇首與身體前部呈S形,幾乎直立,中部內(nèi)卷,形成環(huán)狀拱起,尾部平伸(圖八)。銅鏡直徑15.2厘米。唐詩中描寫蛇的作品極少,如詩人賈島詩作《題長江廳壁》云:“言心俱好靜,廨署落暉空。歸吏封宵鑰,行蛇入古桐。長江頻雨后,明月眾星中。若任遷人去,西溪與剡通。”透過唐鏡上蛇的形象,我們似乎看到了“行蛇入古桐”的精彩瞬間。清梁紹壬《兩般秋雨庵隨筆》卷四記述了一種能夠直立、頗具傳奇色彩的蛇:廣東瓊州有量人蛇,長六七尺。一旦遇到人,就立起身子來測量人的身高長短,再把人給吞噬了。據(jù)當(dāng)?shù)厝苏f,這種蛇量人身高時會發(fā)出鳴叫聲“我高”,若是被量的人也應(yīng)聲作答“我高”,此蛇就會墜地而亡。
圖八 晚唐八卦十二生肖鏡側(cè)視(霍宏偉攝影)
國博藏北宋十二生肖鏡形制較小,直徑僅有6.3厘米。鏡背上的外區(qū)飾以十二生肖形象,呈現(xiàn)出剪影效果,不易辨識,借助于內(nèi)區(qū)的十二辰楷書體陽銘,可與生肖形象一一對應(yīng)。其中,內(nèi)區(qū)的“巳”字與蛇紋相對應(yīng),蛇首高昂,身體緊縮成一團(tuán),尾梢露出,首尾呼應(yīng)。
另有清代嘉慶七年(1802年)滇南慎思堂鑄十二生肖有柄鏡,此時的鏡上蛇紋,已經(jīng)簡化成一個倒寫的“幾”字形,頭部與尾部翹起,蛇首略大,身形下沉,纖細(xì)如線。銅鏡通高28厘米,直徑17.2厘米。清學(xué)者俞樾《茶香室叢鈔》卷二三引陳鼎《蛇譜》記錄了一種生活于廣西接近交趾山中、長有丈余的“喚人蛇”。此類蛇伏于草莽之間,遇到行旅經(jīng)過,大喊道:“何處來,哪里去?”只有這六個字,特別清晰,發(fā)音與中原人說話相同。若有不知緣故、隨口應(yīng)答的旅人,雖然相隔數(shù)十里,蛇很快會來。這種文獻(xiàn)記載中能說話的喚人蛇,給本來就具神秘色彩的蛇更是蒙上了一層高深莫測的面紗。
此外,在其他鏡上塑造獨立形象的蛇紋較為稀見。國博館藏一面南宋理宗紹定二年(1229年)鑄造的盾形當(dāng)年己丑雙劍銅鏡,鏡背兩側(cè)各立一神劍,中央是一尊煉丹用的雙耳三足鼎爐,其口部有一粒小金丹,騰空升起一朵火焰紋,托舉著一粒大金丹。鼎足之下,是一條頭部呈三角形、昂首向上的蛇,身體呈S形蜷曲,縮成一團(tuán)??吹界R背上劍與蛇的形象,不禁讓人聯(lián)想起許旌陽斬蛇的故事。唐代段成式《酉陽雜俎·玉格》云:“晉許旌陽,吳猛弟子也,當(dāng)時江東多蛇禍,猛將除之……乃與許至遼江,及遇巨蛇,吳年衰力不能制,許遂禹步,敕劍登其首斬之。”南宋張表臣《珊瑚鉤詩話》亦記載一段逸聞:“又武勝之知靜江縣事,忽于灘中見雷公踐微云逐一小蛇,勝之以石投焉,得一銅劍,有文曰‘許旌陽斬蛟第三劍’云。余作劍詩曰:‘蛇蛟已盡定飛去,雷電欻驚重下來?!标P(guān)于許旌陽的兩段故事,兩種版本,一個斬蛇,一個斬蛟,書寫著同樣的傳奇,小蛇與銅劍的傳說故事,令人浮想聯(lián)翩。金代道士馬鈺詞作《滿庭芳》:“吾劍非凡,玉皇宣賜,非吾誰敢承當(dāng)。青蛇三尺,時復(fù)起祥光。剔起乾坤骨髓,劈開太一真陽。何人鑄,耶溪歐冶,金水配柔剛。不知何處用,除邪斬怪,寧靜諸方?!边@首詞生動詮釋了道教法劍斬邪納福的神奇作用。
國博還收藏了一面元代花葉形仙人松鹿鏡,畫面左側(cè)有一位仙人端坐于松竹之間,面前有一只神龜伏地昂首,凝視著一條蜿蜒曲折的長蛇,兩者完全分開,獨立成象,這應(yīng)是玄武組合的孑遺。
靈蛇右側(cè)有一只鹿駐足而立,靜靜地望著靈蛇的蠕動。鹿首上方有一只仙鶴展翅俯身,朝著仙人的方向飛來。仙人、松竹、龜蛇、鹿鶴等圖像元素的疊加,構(gòu)成了長壽延年這一永恒主題的視覺表達(dá)。北宋蘇軾《濠州七絕·彭祖廟》云:“跨歷商周看盛衰,欲將齒發(fā)斗蛇龜?!鼻宕跷恼a輯注:“《玉策記》曰:‘千歲之龜,五色具焉?!衷疲骸哂袩o窮之壽?!碧K軾詩中所云“蛇龜”,既指長壽動物,也是長壽的象征。
結(jié)語
東漢王充《論衡·講瑞篇》云:“龍或時似蛇,蛇或時似龍?!睆奈墨I(xiàn)來看,龍與蛇的形象有時通用,不易區(qū)分。經(jīng)本文對上述國博銅鏡資料的梳理,可知鏡上龍、蛇形象易于辨識,主要得益于將其納入不同系統(tǒng)中,就可以較為容易地分辨出來。對于鏡上蛇紋形象的演變,可以總結(jié)出以下三點:
其一,蛇紋主要見于四神、十二生肖兩大系統(tǒng)中,作為配角出現(xiàn)于鏡背之上。四神形象出現(xiàn)于西漢,十二生肖形象始見于隋代。兩者在鏡上的呈現(xiàn)有早晚關(guān)系,前者比后者出現(xiàn)的時間要早。在玄武組合中,借助于與神龜?shù)幕?,對于蛇的形象刻畫靈動而有力度,神采飛揚,盡顯飛舞之勢。其藝術(shù)表現(xiàn)力豐富,甚至可以劃分為龜蛇相纏、龜蛇分立、一龜兩蛇三型。在十二生肖中,離龜而去、獨立成像的蛇紋,或身體打結(jié),或前半身直立,或蜷作一團(tuán),反映出一些新的特點。
其二,從四神中的玄武到十二生肖中的巳蛇,其所在的系統(tǒng)組合上發(fā)生了變異,由此引起視覺形象上的變化,亦即蛇紋從與龜共舞,到獨自起舞。其含義也從四神“左龍右虎辟不羊(祥),朱鳥(雀)玄武順陰陽”思想觀念的反映,逐漸演變?yōu)槭ぁ按砣说膶傧唷⑼扑忝\”的象征符號。
其三,從實物資料來看,蛇紋從未像龍紋那樣成為鏡上主角,如漢唐、宋遼等時期數(shù)量相對較多的盤龍鏡。唐代鐘輅纂《前定錄·袁孝叔》記載有“唯有空紙數(shù)幅,畫一蛇,而盤照(鏡)中矣”,后代以此為典故,宋代蘇軾在《和黃秀才鑒空閣》一詩中吟道:“我觀大瀛海,巨浸與天永,九州居其間,無異蛇盤鏡?!庇捎谏咚幍匚坏南拗疲鳛殓R上主角的“蛇盤鏡”只能以典故的形式出現(xiàn)于歷史文本之中,而未見于國博館藏的實物資料。
四海一堂春:乙巳蛇年新春文化展(國博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