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變不了社會,我還能做什么?
熊培云
常常會遇到有人提這樣的問題:改變不了世界,我將做什么?既然世界是墮落的,那我跟著墮落好了。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先談談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這個世界有意義嗎?沒有意義。人類對這個世界有意義嗎?也沒有意義。我想全人類滅亡了對這個世界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和存在主義哲學家們一樣,我也認為世界是荒誕的。但是人類為什么沒有跟著一個無意義的世界跑呢,為什么人類還在尋找愛情并創(chuàng)造、發(fā)展自己的文明呢?這是因為雖然世界沒有意義,但是人類能夠思想,能夠控制世界的意義。我們被莫名其妙帶到這個世界上,人生本無意義,但我們可以通過控制意義使我們的人生變得有意義。
人類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是因為人類會創(chuàng)造一個意義的世界。而這個意義世界,表面上看是人類共有的,實際上卻是由古往今來的每個人分別構成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控制意義的不同能力和不同角度,它不僅構成了世界的多樣性,也表明每個人都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
即使制度不盡如人意,你仍然可以保持自己的本心。你不能因為世界錯了,也跟著錯,甚至為此沾沾自喜,以為你不孤獨,以為沐浴了墮落世界的榮光。
有時候,我們太喜歡斤斤計較,又太容易棄城投降。我們希望世界按著我們的要求存在,一旦世界不按我們的要求存在,我們便跟著那個我們并不喜歡的世界跑。我們太在乎外部世界的回饋而輕視內心的堅守。
為什么我喜歡王陽明的一些東西,因為他看到了人心另有世界。王陽明說:“天地雖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為圣賢?!彼牧硪粋€名字是王守仁,這個名字已經將他的心學概括了。
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我們行善,是受著自己良心的驅使去做的。行善不僅讓我們參與對美好世界的追求,而且?guī)臀覀兪刈刃牡氖澜?,我們有什么理由要求別人感激呢?
說到這里,我想起另一個故事。越戰(zhàn)時,有位美國男子每晚都點根蠟燭在白宮前抗議。這位男子叫穆思特,是美國著名的和平主義者。有夜下雨他還點著蠟燭站在那里,一位記者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問他:“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夠改變這個國家嗎?”穆思特回答說,“我這樣做不是為了改變這個國家,而是為了不讓這個國家改變我?!?/p>
守住自己的價值觀,未必要你去做多大犧牲,首先要做到的只是不比壞,不跟著社會一起沉淪。
每次看到書店里教大家怎么世故圓滑、心狠手辣的書時,總免不了嘆氣??蛇@些所謂智慧,偏偏是許多中國人心中的###。塑造自己的獨立精神:一獨立于威權與商業(yè);二獨立于民眾;三獨立于自己過去之榮辱。此外,不強迫他人接受自己觀點,不以說服他人為目的,保持一顆自由交流的心。若無自由交流之環(huán)境,再加上一條,即“不比壞”。別人強迫你不強迫;別人斷章取義你不斷章取義;你不必學人去做臟話的奴隸,那不是你要的平等。
不隨著世界沉淪,以自己的存在昭示世界的一點希望,既是自救,也是救世界。在此我也繼續(xù)說說前面未能盡興的孟子。孟子是中國歷史上非常了不起的思想家。在我看來他的很多思想要比孔子深刻,境界也比孔子高。西方有句諺語,“敵人越多,榮譽越多”。
世界好壞,終逃不過人心與制度。孟子講過,“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用今天的話來說是,人心再好,也不能代替制度;法律再好,總還是由人來執(zhí)行。人心向好,社會會往好的方面走;制度向好,社會也會往好的方面走。最可怕是人心壞了,制度還在鼓勵這種壞。制度壞了,人心也自甘墮落一起壞。這個社會會不會好,實無靈丹妙藥,只取決于大家在救濟人心與制度方面做了多少加法。
好社會不會從天而降,在它沒有到來之前,每個人最緊要做的,還是救起自己。正如船沉時最要緊的也是先救起自己,而不是自暴自棄,比自己和船哪個沉得更快。我們不能等著天下好了才決定做一個好人。每個人都可以是美好世界的種子。種子多了,時令到了,社會自然會朝著好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