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我們生活的故事：馬克·斯特蘭德詩選（1964—1978）》，[美]馬克·斯特蘭德 著，桑婪 譯，浦睿文化·湖南文藝出版社，201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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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空空的軀體
那手是你的，手臂是你的
而你不在那兒。
那眼睛是你的，但它們閉上了，再也不會睜開。
遙遠的太陽在那兒。
月亮在那兒，懸在小山潔白的肩上。
貝德福德盆地上的風在那兒。
冬天淡綠的光在那兒。
你的嘴巴在那兒，
而你不在那兒。
當有人說話，他得不到回答。
云幕低垂
遮蓋水邊的樓房，
那水寂靜無聲。
海鷗凝視著。
那些找不到你的年份和時刻
在別人的手腕中旋轉。
沒有痛苦。它已不復存在。
沒有秘密。沒有什么可說。
陰影撒下它的灰燼。
那是你的身體，而你不在那兒。
空氣在它的皮膚上顫抖。
黑暗傾斜，進入它的眼睛。
而你不在那兒。
2 回答
你為何去旅行？
因為房屋寒冷。
你為何去旅行？
因為這是我在日落與日出之間常做的事。
你穿著什么衣服？
我穿著藍色西服套裝、白襯衫、黃領帶和黃襪子。
你穿著什么衣服？
我什么也沒穿。疼痛之巾溫暖著我。
你和誰一同睡覺？
我每晚都與不同的女人睡覺。
你和誰一同睡覺？
我獨自睡覺。我一直獨睡。
你為何對我說謊？
我總認為我說出了真相。
你為何對我說謊？
因為真相說謊，不同于其他任何事物，而我熱愛真相。
你為何要走？
因為對我而言再沒有什么是重要的了。
你為何要走？
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
我要等你多久？
不要等我。我累了，想躺下來。
你累了嗎？你想躺下來嗎？
是的，我累了，我想躺下來。
3 你的死亡
沒有什么能阻止你。
最好的日子不能。安靜的日子不能。洶涌的海也不能。
你繼續(xù)你的死亡。
你從它下面走過的
那棵樹不能，給你蔭蔽的樹也不能。
給過你提醒的
醫(yī)生不能，救過你的白發(fā)年輕醫(yī)生不能。
你繼續(xù)你的死亡。
沒有什么能阻止你。你的兒子不能。你的女兒不能
她曾喂養(yǎng)你，讓你重新成為一個孩子。
你的兒子不能，他曾認為你將永遠活著。
吹動你衣服翻領的風不能。
你行動中的靜止不能。
你變得沉重的鞋子不能。
你拒絕向前看的眼睛不能。
沒有什么能阻止你。
你坐在你的房間，凝視這座城市
并繼續(xù)你的死亡。
你去工作，讓寒冷進入你的衣服。
你讓血液滲入你的襪子。
你的臉變得蒼白。
你聲音沙啞，一分為二。
你拄著手杖。
但沒有什么能阻止你。
給過你建議的朋友們不能。
你的兒子不能。你的女兒不能，她看著你漸漸變小。
你嘆息中的疲倦不能。
你那將被水填滿的雙肺不能。
載著你雙臂的疼痛的袖子不能。
沒有什么能阻止你。
你繼續(xù)你的死亡。
當你和孩子們玩耍時，你繼續(xù)你的死亡。
當你坐下來吃飯，
當你夜晚醒來，滿眼淚水，身體嗚咽，
你繼續(xù)你的死亡。
沒有什么能阻止你。
過去不能。
好天氣的未來不能。
你窗外的風景、墓地的風景不能。
這座城市不能。有著木房子的糟糕城市不能。
失敗不能。成功不能。
你什么也沒做，唯有繼續(xù)你的死亡。
你將手表放到耳邊。
你感到你自己在滑動。
你躺在床上。
你將雙臂疊放在胸口，夢到這個世界不再有你，
夢到樹下的空間，
夢到你房間里的空間，
夢到此刻將沒有你的空間，
你繼續(xù)你的死亡。
沒有什么能阻止你。
你的呼吸不能。你的生活不能。
你曾想要的生活不能。
你曾有的生活不能。
沒有什么能阻止你。
作品簡介
《我們生活的故事》，[美]馬克·斯特蘭德 著，桑婪 譯，浦睿文化·湖南文藝出版社，2018年1月
我移動，是為了保持事物的完整。——馬克·斯特蘭德
馬克·斯特蘭德，影響一代美國詩人的桂冠詩人，一生獲獎無數，其詩歌被翻譯成30多種語言。他被稱為“深沉的異化哀悼者”，他機敏、克制，以深刻的智慧講述我們被遮蔽的生活故事：有關現(xiàn)代生活的孤獨、被異化、焦慮，以及面對廣闊世界時的無力感。
《我們生活的故事》完整收錄了斯特蘭德前半生6部重要的詩集，輯錄的108首佳作包括廣為流傳的《食詩》《新詩歌手冊》《美好生活》《獻給父親的挽歌》《來自漫長而悲傷的聚會》《保持事物的完整》等名篇。該詩集是當年度美國國家圖書獎提名作品、《波士頓環(huán)球報》年度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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