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端賴于人文研究者的堅守和發(fā)見。陳植鍔教授(1947-1994)以博雅弘辨之才,懷鉛握槧,寒暑筆端,著書數尺,澤惠士林,是新時期文史研究的佼佼者。2017年12月30日,杭州師范大學國學院召開了“人文研究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紀念陳植鍔教授70周年誕辰學術座談會”,座談會發(fā)起人為陳植鍔教授的學生、杭州師范大學副校長、國學院院長何俊教授,及陳植鍔教授在北大求學時的同學、日本學習院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王瑞來先生。
座談會現場
座談會分為兩部分:一、陳植鍔教授的同學、朋友、學生、同事等追憶往事。發(fā)言人依次為:日本學習院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王瑞來先生、原中國圖書進出口總公司副總經理吳杰先生、原中華書局副總編輯馮寶志先生、原《文史知識》副主編胡友鳴先生、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李國新教授、浙江大學國際文化系朱則杰教授、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沈松勤教授、浙江理工大學美術系莫小也教授。二、暢談陳植鍔教授的學術研究。發(fā)言人依次為: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院長、北京大學歷史系鄧小南教授,宋史研究會會長、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包偉民教授等。其他參會者還有浙江省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王宇研究員、浙江工商大學人文學院宮云維教授、浙江大學歷史系吳錚強副教授、浙江工商大學歷史系姜勇副教授,以及杭州師范大學國學院、人文學院部分教師等。
座談會伊始,王瑞來先生介紹了座談會召集緣起,并致歡迎辭。何俊教授表達了對與會者的感謝與歡迎,接著介紹陳植鍔先生的學術歷程。2017年,是陳植鍔先生誕辰七十周年。1947年,陳植鍔先生出生于浙江溫州。1977年就讀于北京大學中文系古典文獻專業(yè),再考入杭州大學(今浙江大學)碩士研究生,后師從宋史名家鄧廣銘先生,1987年于北京大學歷史學系獲博士學位,入職杭州大學中外文化交流中心與韓國研究所,歷任副教授、教授。1991年被日本筑波大學聘為客座教授。陳先生文史兼通,是新時期國內宋代文化與唐宋文學研究的領軍人物之一,可惜天不假年。主要著作有《詩歌意象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北宋文化史述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堪稱典范之作。論文多篇,均刊發(fā)于《中國社會科學》、《文學遺產》等知名刊物,迄今仍然具有強勁的學術影響力。何俊教授談到,陳先生的學問志存高遠,具有材料豐實、富含思想見地、強調學術對話的三重特點,并非關起門來做學問。對學生友好且傾囊以授,第一次到先生家問學,便作徹夜談,在學術上對學生寄予了極大的期望。
陳植鍔先生題贈《北宋文化史述論》
對于今天的年輕人而言,陳植鍔先生也許是一個遙遠、模糊的存在,然而對于先生的同學而言,則是親切的存在。那么,陳植鍔先生的形象究竟如何呢?王瑞來先生分享了與陳先生活動合影的照片,并逐一介紹,既勾起了在座與陳先生有過接觸的同學、朋友的親切回憶,也使學界后輩得以一睹先生風采。王瑞來先生追憶了與陳先生的親密交往,認為若假以天年,陳先生的學術成就定相當驚人,這份假設飽含著深深的遺憾與追思。
作為陳植鍔先生的大學同班同學和室友,吳杰先生、馮寶志先生、胡友鳴先生、李國新教授等追憶了與陳先生在北京大學本科求學階段的往事,生動鮮活地勾勒了陳植鍔先生的形象。吳杰先生感謝曾經的班長王瑞來先生發(fā)起座談會,并提到當年陳植鍔先生是班級“三老”之一,這既指年齡稍長,也指學問功底較好。當年北大有名的中文系32樓,302室很是熱鬧,同學們早出晚歸,積極于學業(yè),晚九點半后陸續(xù)回到宿舍,常常辯論、切磋,陳植鍔先生是其中的主力,同學們講求邏輯、推理的交流使學問得以潛移默化地增進。陳植鍔先生在課中、課后常常向老師提問求教,見識眼光超越同學,對研究充滿激情,勤奮、踏實、刻苦,當然這也有可能影響了他的身體健康。馮寶志先生描述了陳植鍔先生給他留下的印象,個頭兒不是很高、走路步頻快、說話語速快,除了上課就是泡圖書館,通常都是圖書館關閉才回宿舍。陳植鍔先生似乎做所有的事情都有這樣的急迫感,他們那樣的年齡,“文革”中斷了學業(yè),總有一種要把時間追回來的感覺。那時,經過專業(yè)老師的溝通,古典文獻學專業(yè)的同學,得以進入文科教師閱覽室學習,甚至可以進入書庫直接瀏覽與取用書籍,陳植鍔先生經常在里面取書閱讀,若遭遇其他管理員的攔阻,陳先生必用急迫的語速據理力爭,從這些小事兒上,能見出他非常努力地達到自己的求學目標。陳植鍔先生并非僅埋頭學業(yè)而忽視生活,不僅做好宿舍的分內事,而且?guī)е蠹遗茉绮?,體育課百米跑考試,他是一次通過的。胡友鳴先生看到現場分享的照片,尤其是1978年“五一”勞動節(jié),全班同學邀請陰法魯等先生同游頤和園的合影,感慨萬千。博導陪大一新生游園,且邊看邊講解,使同學們受益匪淺,十分難得。由于是“文革”后的第一批學生,老師們也是第一次上課,無論是教還是學,都極為投入,不同專業(yè)的同學也時常串課旁聽。胡友鳴先生還分享了陳植鍔先生生活中的趣事,足見為性情中人。當了十年的民辦教師再考學,人生故事也極為勵志,班級中年長的幾位同學,很早就定下自己的學術軌道,勤奮超出一般人,同學一年半、同宿舍一年(當年溫州的同學領取通知書較晚,最初安排到其他宿舍,半年后才調回本專業(yè)),雖然印象有些支離破碎,卻值得玩味。李國新教授調侃說,班級領導基本都到了,班長、生活委員、體育委員,陳先生原本是學習委員,考研離開后才更換,他的勤奮與功底有目共睹,后在《中國社會科學》上發(fā)表論文,令同學們極為佩服。李國新教授感慨說若假以天年,先生的成就定斐然。
1978年,北大中文系古典文獻專業(yè)77級全班同學,與陰法魯先生、陳宏天先生、向仍旦先生同游頤和園。中排右五為陳植鍔先生。(王瑞來提供)
作為陳植鍔先生的同鄉(xiāng)、好友、同事、學生等,朱則杰教授、沈松勤教授、莫小也教授追憶了與先生的交往。朱則杰教授與陳植鍔先生同為溫州人,恢復高考的那一年,浙江省考進北大中文系有五人,三位是溫州人,非常出彩。朱教授聲情并茂地回憶了和先生做同學、同事期間的交往,說到動情處,潸然淚下,感染在座師生對先生深深的追念。沈松勤教授談到與陳植鍔先生在杭州大學期間的交往,尤其是關于北宋文化史方面論學的往事,陳植鍔先生曾數次鼓勵沈教授將商榷文撰成并提出意見和建議。莫小也教授,既是陳先生曾經的同事,也是他后來指導的研究生,重點追憶了先生如何指導他逐步進入學術研究領域,尤其是在他剛進入研究生階段學習時,先生曾為他布置的三個學習任務:一是遍查1980-1991年文化史、哲學史的書目,并按照時間和類別分列,使他得以對專業(yè)領域的最前沿的研究有詳細的把握;二是通讀《四庫全書總目》,邊讀邊查,培養(yǎng)他對于古代文獻的整體認知;三是堅持每天寫一點讀書札記,五百字,寫不出就抄書。這些訓練為莫先生后續(xù)的學術研究打下了很好的基礎。莫教授還提到先生舍命求學,極為珍視時間,并感謝會議提供重讀先生論著、追憶先生過往的機會。
1982年秋,陳植鍔先生與張其凡先生合影于相國寺。(王瑞來提供)
座談會的第二部分,鄧小南教授與包偉民教授暢談陳植鍔先生的學術研究。鄧小南教授首先追憶了陳植鍔先生在北大先后兩次求學的往事。鄧小南教授曾與77級同學共上一些課程,例如中國古代史等,個別學生常常到講臺上向老師請益,陳植鍔先生則是其中之一。鄧小南教授談到,對于那些年長的同學而言,忽然覺得生命中又翻開了新的一頁,這種特別的人生經歷無疑左右了他們的求學態(tài)度,也是陳植鍔先生在求學期間異常勤奮刻苦、筆耕不輟的重要原因。然而,與陳植鍔先生有直接的接觸,是他在北大跟隨鄧廣銘先生讀博期間。師生對話的深淺程度有時也取決于學生的資質,在鄧教授的印象中,陳植鍔先生與鄧廣銘先生的師生談話,往往能由淺及深。陳植鍔先生的人生經歷,使她想起宋人朱勝非所說“惟有糊名公道在,孤寒宜向此中求”,個人的成就與時代、環(huán)境密不可分,陳植鍔先生的家境和生活境遇,一定程度上使他力圖通過努力求學來證明自己的資質與能力,因此他選擇這條道路并如此執(zhí)著走下去并非偶然。此外,陳植鍔先生的個人學術道路規(guī)劃非常明確,從本科的古典文獻學,到碩士的中國古代文學,再到博士期間攻讀宋史,跨專業(yè)學習帶來全面的學術訓練和深厚的功力,是思想型、工匠型兼具的學者,若假以天年,學術成就不可估量。鄧小南教授著重從陳先生的論著中分析他的學術素養(yǎng),認為陳植鍔先生具有眼光敏銳、選題獨到、善于對話且非淺表對話的特點,這和他的治學路徑與脈絡感分不開。他的論著,直至今天仍然是教授宋代課程之必讀,也被不斷援引,僅從這個角度都足以告慰先生,他在學術史上留下的印跡,他的貢獻與努力,將永遠被尊重與記憶。
1985年,杭州宋史國際學術討論會,攝于下榻之柳鶯賓館;前排左起:孫云清先生、張邦煒先生、俞忠憲先生、李偉國先生;后排左起:葛金芳先生、陳植鍔先生、張希清先生、王瑞來先生。(王瑞來提供)
包偉民教授首先追憶了在杭州大學求學期間與陳植鍔先生共聽蔡義江教授講授《紅樓夢》課程,以及此后在北大讀博、杭州大學工作期間的往事。包偉民教授認為,那個時代、那群人,甚或那代人,治學確有共同之處,但個人的稟賦也十分重要,這是陳植鍔先生能取得學術成就的主要原因。此外,溫州人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做到的決心和毅力也深深體現在陳植鍔先生的為學方面。陳植鍔先生做學問具有兩個特點:一是知識面寬、所涉領域廣,鄧廣銘先生在《北宋文化史述論》書序中評價他說“博覽群書”,鄧先生對自己的學生給予如此高的評價極為少見。二是具有全局的學術眼光,研究往往從大處著眼,從座談會編選的論文集篇目中不難見出,這使得陳先生對于所研究的問題有著精準的觀察,如《北宋文化史述論》中講到沈括的部分,文字不多,卻新意層出,盡管時隔多年,該書的整體架構直至今天仍然是正確的,每一章都可以展開另外的學術討論。從學術傳承的角度,包偉民教授認為,陳植鍔先生的研究延續(xù)了鄧廣銘先生對于宋學的思考,而作為陳植鍔先生的學生,何俊教授的《南宋儒學建構》也是對老師未竟事業(yè)的接續(xù)。最后,包偉民教授提醒說,應該從陳先生的個案中吸取教訓,珍重健康,學術道路才能走得長遠。
隨后,座談會的參與者展開自由討論。何俊教授對座談會進行了總結,王瑞來先生宣布座談會圓滿結束,希望座談會在人文研究如何實現薪火相傳與創(chuàng)新方面,給大家?guī)硇碌乃妓髋c啟發(fā)。陳植鍔先生立志為學,惜時如金,以開闊的視界,銳意創(chuàng)新,留下高質量的學術成果。“指窮于為薪,火傳也”,生命有盡而事業(yè)無限,春風十里,桃李燦爛。
合影
(本文原題為《紀要:“人文研究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 紀念陳植鍔教授70 周年誕辰學術座談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