譏日篇
盼遂案：篇中“人生飲食無日，鬼神何故有日”，此最為扼要語。
世俗既信歲時，而又信日。舉事若病、死、災(zāi)、患，大則謂之犯觸歲、月，小則謂之不避日禁。歲、月之傳既用，日禁之書亦行。世俗之人，委心信之；“之”，宋、元本作“是”，朱校同。辯論之士，亦不能定。是以世人舉事，不考于心而合于日，不□于義而致于時?！爸隆保伪咀鳌膀?yàn)”，是。時日之書，眾多非一，略舉較著，明其是非，使信天時之人，將一疑而倍之。夫禍福隨盛衰而至，代謝而然。舉事曰兇，人畏兇有效；曰吉，人冀吉有驗(yàn)。兩“曰”字，崇文本改作“日”，非?！霸弧豹q“為”也。禍福自至，則述前之吉兇，以相戒懼。此日禁所以累世不疑，“日禁”，錢、黃、王、崇文本作“日記”，誤?；笳咚赃B年不悟也。
葬歷曰：孫曰：葬歷蓋即卜葬之書，所以趨吉避兇也。唐書呂才傳葬篇云：“后代葬說，出于巫史。一物有失，便謂災(zāi)及死生，多為妨禁，以售其術(shù)，附妄憑妖。至其書乃有百二十家。”可知唐以前葬書之多矣?！霸岜芫趴铡⒌亍?，及日之剛?cè)幔茨咸煳挠?xùn)：“凡日甲剛乙柔，丙剛丁柔，以至于壬癸?！鼻Y上疏：“剛，奇日也。十日有五奇五偶，甲丙戊庚壬五奇為剛也。乙丁己辛癸五偶為柔也?！痹轮骜??！比占獰o害，剛?cè)嵯嗟?，奇耦相?yīng)，乃為吉良。不合此歷，轉(zhuǎn)為兇惡。
夫葬，藏棺也；禮記檀弓上，國子高曰：“葬也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見也。”斂，藏尸也。禮記喪大記曰：“衣尸曰斂”。初死藏尸于棺，少久藏棺于墓。墓與棺何別？斂與葬何異？斂于棺不避兇，葬于墓獨(dú)求吉。如以墓為重，夫墓，土也，棺，木也，白虎通崩薨篇：“有虞氏瓦棺，今以木?！蔽逍兄?，木、土鈞也。治木以贏尸，贏，裹也。盼遂案：“贏”當(dāng)“裹”字之展轉(zhuǎn)而誤也?！肮弊謴囊聫墓渍`作“祼”，或又改作“裸”?！奥恪敝譃椤啊瘛?。世人少見“●”字，因改為“贏”矣。“贏尸”不可解。今世猶謂死者入斂為裹尸。此語蓋自東京而然矣。莊子胠篋篇“贏糧而從之”，音義云：“贏，裹也?！贝艘哉制朴炞忠病４┩烈月窆祝闻c穿同事，尸與棺一實(shí)也。白虎通崩薨篇曰：“尸之為言陳也，失氣亡神，形體獨(dú)陳。棺之為言完，所以藏尸令完全也?！比缫源┩临\地之體，鑿溝耕園，亦宜擇日。世人能異其事，吾將聽其禁；不能異其事，吾不從其諱。
日之不害，又求日之剛?cè)?，剛?cè)峒群希炙髟轮骜?。夫日之剛?cè)幔轮骜?，合于葬歷，驗(yàn)之于吉（古），無不相得。“吉”當(dāng)作“古”。古、吉形近，又涉上文諸“吉”字而誤?！安弧?，語詞?！跋嗟谩保嗪弦?，漢人常語。言葬歷以葬墳必求合日之剛?cè)?，月之奇耦，今證之于古，無與相合者。下文引春秋與禮，即證其不合于古也。今誤作“吉”，則此文難通。何以明之？春秋之時，天子、諸侯、卿、大夫死以千百數(shù)，案其葬日，未必合于歷。日知錄四：“春秋葬皆用柔日?！庇衷唬骸坝瓴豢嗽幔罩心嗽??！鄙衔难源呵飼r葬，不合葬歷。此引經(jīng)文以證。上文未引春秋文，則此不當(dāng)言“又曰”，甚明。按春秋經(jīng)：“宣八年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嬴，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則此文“又曰”上當(dāng)脫“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嬴”之文。下文云：“假令魯小君以剛?cè)账溃猎崛占撼??！奔磽?jù)以為論。今本脫去“己丑葬敬嬴”之文，則彼文于上無據(jù)，而“又曰”二字又無所承矣。假令魯小君以剛?cè)账?，至葬日己丑，剛?cè)岬纫印側(cè)岷?，善日也。不克葬者，避雨也。如善日，不?dāng)以雨之故，廢而不用也。何則？雨不便事耳，五經(jīng)異義：“公羊說：雨不克葬，謂天子、諸侯也。卿、大夫臣賤，不能以雨止。谷梁說：葬既有日，不為雨止。左氏說：卜葬先遠(yuǎn)日，辟不懷，言不汲汲葬其親。雨不可行事，廢禮不行。庶人不為雨止。許慎謹(jǐn)案：論語云：‘死，葬之以禮?！杂甓?，是不行禮。谷梁說非也。從公羊、左氏之說。鄭氏無駮，與許同。”釋廢疾云：“雖庶人葬為雨止。公羊說卿、大夫臣賤，不能以雨止。此等之說，則在廟未發(fā)之時，庶人及卿、大夫亦得為雨止。若已發(fā)在路，及葬，則不為雨止。其人君在廟，及在路，及葬，皆為雨止。”（禮記王制疏。）按：仲任亦以葬當(dāng)避雨，是從公羊、左氏說。唯以為“不便事”，與左氏“辟不懷”義異。不用剛?cè)?，重兇不吉，欲便事而犯兇，非魯人之意，臣子重慎之義也。今廢剛?cè)?，待庚寅日中，以旸為吉也。旸，晴不雨也。禮：“天子七月而葬，諸侯五月，卿、大夫、士三月。”見禮記王制。鄭玄箴何休膏肓云：“禮，人君之喪，殯葬皆數(shù)來月來日，士殯葬皆數(shù)往，月往日，尊卑相下之差數(shù)。故大夫、士俱三月，其實(shí)不同。士之三月，乃大夫之逾月也?！保ㄍ踔剖?。）假令天子正月崩，七月葬；二月崩，八月葬。諸侯、卿、大夫、士皆然。如驗(yàn)之葬歷，則天子、諸侯葬月常奇常耦也。衰世好信禁，不肖君好求福。春秋之時，可謂衰矣！隱、哀之間，不肖甚矣！然而葬埋之日，不見所諱，無忌之故也。周文之世，法度備具，孔子意密，春秋義纖，如廢吉得兇，妄舉觸禍，宜有微文小義，貶譏之辭。今不見其義，無葬歷法也。唐呂才敘葬書，據(jù)禮、春秋，謂葬古不擇年、月、日、時。
祭祀之歷，亦有吉兇。假令血忌、月殺之日固兇，“假令”與“固”，詞不相屬?！皻⒅铡比譄o義。疑此文當(dāng)作“假令血忌月殺牲見血，兇。”“牲”壞為“生”，再訛為“之”?！叭展獭迸c“見血”并形誤。下文云：“如以殺牲見血，避血忌、月殺?！奔闯写藶槲?。以殺牲設(shè)祭，必有患禍。四諱篇云：“祭祀言觸血忌?！秉S帝元辰經(jīng)云：“血忌，陰陽精氣之辰，天上中節(jié)之位，亦名天之賊曹，尤忌針灸?！保肥泛蠹o(jì)五注。）三余帖曰：“六甲乃上帝造物之日，是日殺生，上帝所惡。”
夫祭者，供食鬼也；鬼者，死人之精也。若非死人之精，人未嘗見鬼之飲食也。推生事死，推人事鬼，見生人有飲食，死為鬼當(dāng)能復(fù)飲食，感物思親，故祭祀也。及（若）他神百鬼之祠，“及”，宋本作“若”。朱校元本作“右”，即“若”字形殘。則今本作“及”，非。雖非死人，其事之禮，亦與死人同。蓋以不見其形，但以生人之禮準(zhǔn)況之也。生人飲食無日，鬼神何故有日？如鬼神審有知，與人無異，則祭不宜擇日。如無知也，不能飲食，雖擇日避忌，其何補(bǔ)益？
實(shí)者，百祀無鬼，死人無知。百祀報功，示不忘德；死如事生，“死”上疑有“事”字。示不背亡。祭之無福，不祭無禍。祭與不祭，尚無禍福，況日之吉兇，何能損益？
如以殺牲見血，避血忌、月殺，則生人食六畜，亦宜辟之。海內(nèi)屠肆，六畜死者，日數(shù)千頭，不擇吉兇，早死者，未必屠工也。天下死罪，冬月斷囚，“冬”，舊作“各”。先孫曰：“各”疑為“冬”，形近而誤。暉按：先孫說是也。宋本正作“冬”。今據(jù)正。亦數(shù)千人，其刑于市，不擇吉日，受禍者，“受”，宋本作“更”，朱校元本同。二字古通。未必獄吏也。肉（屠）盡殺牲，獄具斷囚?！叭獗M殺牲”，文不成義。肉當(dāng)作“屠”?！巴馈薄ⅰ蔼z”對言。屠工、獄吏對舉，上下文并見。囚斷牲殺，創(chuàng)血之實(shí)，何以異于祭祀之牲？獨(dú)為祭祀設(shè)歷，不為屠工、獄吏立日，“日”，舊作“見”。“立見”無義。“立日”、“設(shè)歷”相對為文。今從宋本正。世俗用意不實(shí)類也。祭非其鬼，又信非其諱，持二非往求一福，不能得也。
沐書曰：隋志五行家有沐浴書一卷。“子日沐，令人愛之；卯日沐，令人白頭?！?br/>
夫人之所愛憎，在容貌之好丑；頭發(fā)白黑，在年歲之稚老。使丑如嫫母，“嫫母”注逢遇篇。以子日沐，能得愛乎？使十五女（童）子，以卯日沐，能白發(fā)乎？孫曰：意林及御覽三百九十五引“女子”并作“童子”，是也。且沐者，去首垢也。洗去足垢，盥去手垢，浴去身垢，皆去一形之垢，錢、黃、王、崇文本“皆”作“能”，非。其實(shí)等也。洗、盥、浴不擇日，而沐獨(dú)有日。如以首為最尊，尊則浴亦治面，面亦首也。孫曰：“尊則浴亦治面”，文不成義，當(dāng)有脫誤。以下文例之，此當(dāng)作“如以首為最尊，則浴面亦宜擇日，面亦首也?！备鞅窘哉`，無可據(jù)校。吳曰：下“尊”字衍。如以發(fā)為最尊，則櫛亦宜擇日。櫛用木，沐用水，水與木俱五行也。用木不避忌，用水獨(dú)擇日。如以水尊于木，則諸用水者宜皆擇日。且水不若火尊，如必以尊卑，則用火者宜皆擇日。
且使子沐，人愛之；卯沐，其首白者，誰也？夫子之性，水也；卯，木也。水不可愛，木色不白。子之禽鼠，卯之獸兔也。鼠不可愛，兔毛不白。以子日沐，誰使可愛？卯日沐，誰使凝白者？夫如是，沐之日無吉兇，為沐立日歷者，不可用也。
裁衣有書，說文衣部：“裁，制衣也?！睂O曰：漢志雜占有武禁相衣器十四卷。隋志梁有裁衣書一卷，亡。書有吉兇。兇日制衣則有禍，吉日則有福。
夫衣與食俱輔人體，食輔其內(nèi)，衣衛(wèi)其外。飲食不擇日，制衣避忌日，豈以衣為于其身重哉？人道所重，莫如食急，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貨。衣服，貨也。見洪范。大傳曰：“八政何以先食？食者萬物之始，人事之所本也，故先食。貨所以通有無，利民用，故即次之。”漢書食貨志曰：“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貨。食謂農(nóng)殖嘉谷可食之物，貨謂布帛可衣，及金刀龜貝所以分財布利通有無者也?！蓖趺鳎骸懊褚允碁槊?，以貨為資，是以八政以食為首。”并與仲任義同，今文說也。鄭曰：“此數(shù)本諸其職先后之宜也。食謂掌民食之官，貨掌金帛之官?！迸c仲任異義。如以加之于形為尊重，在身之物，莫大于冠。造冠無禁，裁衣有忌，是于尊者略，卑者詳也。且夫沐去頭垢，冠為首飾，浴除身垢，衣衛(wèi)體寒。沐有忌，冠無諱，浴無吉兇，衣有利害。俱為一體，共為一身，或善或惡，所諱不均，俗人淺知，不能實(shí)也。且衣服不如車馬。九錫之禮，一曰車馬，二曰衣服。禮含文嘉曰：“九賜，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則，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彼尉⒃疲骸斑M(jìn)退有節(jié)，行步有度，賜以車馬，以代其步。言成文章，行成法則，賜以衣服，以表其德。”（曲禮疏。）谷梁莊元年疏引舊說曰：“九錫之名：一曰輿馬，大輅戎輅各一，玄馬二也。二曰衣服，謂玄袞也。”作車不求良辰，裁衣獨(dú)求吉日，俗人所重，失輕重之實(shí)也。
工伎之書，起宅蓋屋必?fù)袢?。御覽一八一引作“擇吉日”。風(fēng)俗通曰：（初學(xué)記四。）“五月蓋屋令人頭禿?！庇衷唬海ɡm(xù)博物志六。）“俗諱五月上屋，言五月人蛻，上屋見影，魂當(dāng)去?！倍Y記王制鄭注：“令時持喪葬筑蓋嫁取卜數(shù)文書，使民倍禮違制?！笔瑁骸爸^垣墻，蓋謂舍宇?！?br/>
夫屋覆人形，宅居人體，何害于歲、月而必?fù)裰咳缫哉媳稳松碚呱駩褐?，則夫裝車、治船、著蓋、施帽亦當(dāng)擇日。如以動地穿土神惡之，則夫鑿溝耕園，亦宜擇日。夫動土擾地神，地神能原人無有惡意，但欲居身自安，則神之圣心必不忿怒。不忿怒，雖不擇日，猶無禍也。如土地之神不能原人之意，茍惡人動擾之，則雖擇日，何益哉？王法禁殺傷人，殺傷人皆伏其罪，雖擇日犯法，終不免罪。如不禁也，雖妄殺傷，終不入法?？h官之法，縣官謂天子。猶鬼神之制也；穿鑿之過，猶殺傷之罪也。人殺傷，不在擇日；繕治室宅，何故有忌？
又學(xué)書〔者〕諱丙日，路史前紀(jì)六注引“書”下有“者”字。當(dāng)據(jù)補(bǔ)。御覽七四七引作“書官”。“官”、“者”形誤。云：“倉頡以丙日死也?！甭肥纷⒃疲骸肮盼逍袝骸畟}頡丙寅死，辛未葬?！w五日始葬?；蛞善鋾r未有甲乙。然世皆言大撓作甲子，而伏羲已有甲歷，出于上古，特未可執(zhí)?！倍Y不以子、卯舉樂，殷、夏以子、卯日亡也。檀弓下杜蕢曰：“子卯不樂?！编嵶ⅲ骸凹q以甲子死，桀以乙卯亡，王者謂之疾日，不以舉樂為吉事，所以自戒懼?！辟Z逵、（釋文。）何休、（公羊莊二十二年注。）杜預(yù)說同。先鄭、翼奉、張晏則以為子卯相刑。按：桀亡非乙卯，則子卯之忌，不因桀、紂。如以丙日書，子、卯日舉樂，未必有禍，重先王之亡日，凄愴感動，不忍以舉事也。忌日之法（發(fā)），宋本“法”作“發(fā)”，朱校元本同。是也?！凹扇罩l(fā)”，謂忌日之所由起。作“法”，則失其義。蓋丙與子、卯之類也，殆有所諱，未必有兇禍也?？拜洑v，隋志五行家有堪余歷二卷?！坝唷薄ⅰ拜洝弊滞?。孫曰：漢志五行類堪輿金匱十四卷。師古曰：“許慎云：堪，天道。輿，地道也。”淮南子天文篇云：“厭日不可以舉百事，堪輿徐行，雄以音知雌?！毙☆佀?，蓋許氏淮南注也。史記日者傳：“武帝聚會占家，問某日可娶婦否?？拜浖已圆豢??！焙鬂h書循吏王景傳：“參紀(jì)眾家數(shù)術(shù)文書，冢宅禁忌，堪輿日相之屬，集為大衍玄基?！蔽簳蠼B傳上四序堪輿表曰：“歷觀時俗堪輿八會逕世已久，傳寫謬誤，吉兇禁忌不能備悉。或考良日而值惡會，舉吉用兇，多逢殃咎?！敝芏Y占夢疏：“堪輿天老曰：假令正月陽建于寅，陰建在戌?！庇忠嵵荆骸翱拜淈S帝問天老事云：四月陽建于巳，破于亥，陰建于未，破于癸?！本C合觀之，古代堪輿，僅為擇日之用，與葬歷、圖宅術(shù)等，固有別矣。今人混曰堪輿，非古也。歷上諸神非一，圣人不言，諸子不傳，殆無其實(shí)。天道難知，假令有之，諸神用事之日也，忌之何福？不諱何禍？王者以甲子之日舉事，民亦用之，王者聞之，不刑法也。夫王者不怒民不與己相避，天神何為獨(dú)當(dāng)責(zé)之？王法舉事，以人事之可否，不問日之吉兇?？鬃釉唬骸安菲湔锥藏戎！币娦⒔?jīng)喪親章。鄭注：“宅，葬地。兆，吉兆也。葬大事，故卜之。慎之至也?！保〞哦?。）春秋祭祀，不言卜日。禮曰：“內(nèi)事以柔日，外事以剛?cè)??！鼻Y上：“外事以剛?cè)?。”鄭注：“順其出為陽也。出郊為外事?！庇衷唬骸皟?nèi)事以柔日?！弊ⅲ骸绊樒渚觾?nèi)為陰?！眲?cè)嵋陨鲀?nèi)外，不論吉兇以為禍福。
卜筮篇
曲禮上：“龜為卜，筴為筮?！笔瑁骸皫熣f云：卜，覆也，以覆審吉兇；筮，決也，以決定其惑。劉氏以為，卜，赴也，赴來者之心；筮，問也，問筮者之事。赴、問互言之?！卑谆⑼ㄝ辇斊骸褒斣徊?，蓍曰筮。何卜？赴也，爆見兆也。筮也者，信也，見其卦也?！闭f文卜部：“卜，灼剝龜也，象炙龜之形。一曰：象龜兆之縱橫也。”竹部：“●●，易卦用蓍也。從竹、從●，●，古文巫字?！?br/>
俗信卜筮，謂卜者問天，筮者問地，周禮春官天府注：“凡卜筮實(shí)問于鬼神，龜筮能出其卦兆之占耳?！辟Z疏：“易系辭云：‘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枪手砩裰闋钆c天地相似。注云：‘精氣謂七八，游魂謂九六?！瘎t筮之神，自有七八九六成數(shù)之鬼神。春秋左氏傳云：‘龜象筮數(shù)?！瘎t龜自有一二三四五生數(shù)之鬼神。則知吉兇者自是生成鬼神，龜筮直能出外兆之占耳?！庇衷疲骸捌甙司帕耙欢奈逯砩?，并非天地之鬼神?！贝嗽疲骸安穯柼欤邌柕?。”其說未聞。蓍神龜靈，易系辭云：“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庇衷疲骸拜橹聢A而神，卦之德方以知。神以知來，知以藏往?！庇终f卦云：“昔圣人幽贊于神明而生蓍?！闭讛?shù)報應(yīng)，龜言兆。蓍言數(shù)。說文卜部：“●，灼龜坼也?！睌?shù)，算也。占者以蓍計算。故舍人議而就卜筮，違可否而信吉兇。其意謂天地審告報，蓍龜真神靈也。如實(shí)論之，卜筮不問天地，蓍龜未必神靈。有神靈，問天地，俗儒所言也。何以明之？
子路問孔子曰：“豬肩羊膊，可以得兆；盼遂案：一九五四年，鄭州二里岡殷虛遺址出土有卜用甲骨。經(jīng)古脊椎動物研究室鑒定，有些是豬和羊的肩胛骨。此外輝縣琉璃閣出土也有些豬骨卜辭。就此可證論衡所引子路之言，是有依據(jù)者。（詳見文物參考資料一九五四年第十二期陳夢家甲骨補(bǔ)記。）雚葦□芼，可以得數(shù)，何必以蓍龜？”孔子曰：“不然。蓋取其名也。夫蓍之為言‘耆’也，龜之為言‘舊’也，明狐疑之事，當(dāng)問耆舊也?！倍Y記曲禮上疏引劉向曰：“蓍之言耆，龜之言久。龜千歲而靈，蓍百年而神，以其長久，故能辯吉兇也。”御覽引洪范五行傳曰：“龜之言久也，千歲而靈，此禽獸而知吉兇者也。蓍之為言耆，百年，一本生百莖，此草木之壽知吉兇者也。圣人以問鬼神焉?！卑谆⑼ㄝ辇斊唬骸案刹菘莨牵姸喾且?，獨(dú)以蓍龜何？此天地之間，壽考之物，故問之也。龜之為言久也，蓍之為言耆也，久長意也?！被茨险f林訓(xùn)曰：“牛螔彘顱，亦骨也。而世弗灼，必問吉兇于龜者，以其歷歲久也?！闭绿孜氖及嗽唬骸罢f文‘龜，舊也。’其得名□舊，則取諸久，□可灸，則取諸久。說文：‘久，從后灸之也?！庇纱搜灾椴簧?，龜不靈，蓋取其名，未必有實(shí)也。無其實(shí)，則知其無神靈；無神靈，則知不問天地也。
且天地口耳何在，而得問之？天與人同道，欲知天，以人事。譴告篇曰：“驗(yàn)古以今，知天以人?！毕鄦?，不自對見其人，廣雅釋詁“對，向也?！庇H問其意，意不可知。欲問天，天高，耳與人相遠(yuǎn)。如天無耳，非形體也。非形體，則氣也。氣若云霧，何能告人？蓍以問地，地有形體，與人無異。問人，不近耳，則人不聞；人不聞，則口不告人。夫言問天，則天為氣，不能為兆；問地，則地耳遠(yuǎn)，不聞人言。信謂天地告報人者，何據(jù)見哉？
人在天地之間，猶蟣虱之著人身也。如蟣虱欲知人意，鳴人耳傍，人猶不聞。何則？小大不均，音語不通也。今以微小之人，問巨大天地，安能通其聲音？天地安能知其旨意？或曰：“人懷天地之氣。天地之氣，在形體之中，神明是矣。人將卜筮，告令蓍龜，則神以耳聞口言。若己思念，若，設(shè)詞。神明從胸腹之中聞知其旨。故鉆龜揲蓍，鉆謂以火爇荊菙灼之也。揲，數(shù)也。兆見數(shù)著?！狈蛉擞蒙袼紤]，思慮不決，故問蓍龜。蓍龜兆數(shù)，與意相應(yīng)，則是神可謂明告之矣。當(dāng)作“是則可謂神明告之矣”。上文或意：人體中有天地氣，即為神明。能知人之旨，以告蓍龜，故兆見數(shù)著。仲任意：若思慮能與兆數(shù)相合，則可謂神明告之。若不然，則或說非。下文“時或意以為可，兆數(shù)不吉；或兆數(shù)則吉，意以為兇?！庇衷疲骸叭缟衩鳛檎讛?shù)，不宜與思慮異?！奔醋C兆數(shù)與思慮不相合，以明兆數(shù)非神明告之。今作“則是神可謂明告之矣”，文不成義。盼遂案：“神”字當(dāng)在“明”字上。以上多“神明”連言。時或意以為可，兆數(shù)不吉；或兆數(shù)則吉，盼遂案：此“則”字作“即”字用。意以為兇。夫思慮者，己之神也；為兆數(shù)者，亦己之神也。一身之神，在胸中為思慮，在胸外為兆數(shù)，猶人入戶而坐，出門而行也。行坐不異意，出入不易情?！扒椤?，宋本作“務(wù)”。朱校元本作“矜”。如神明為兆數(shù)，不宜與思慮異。
天地有體，故能搖動。搖動有（者），生之類也?！坝小?，宋本作“者”，朱校元本同。義較長。生，則與人同矣。問生人者，須以生人，乃能相報。如使死人問生人，則必不能相答。今天地生而蓍龜死，以死問生，安能得報？枯龜之骨，死蓍之莖，問生之天地，世人謂之天地報應(yīng)，誤矣。
如蓍龜為若版牘，兆數(shù)為若書字，象類人君出教令乎？則天地口耳何在而有教令？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見論語陽貨篇。釋文曰：“魯讀‘天’為‘夫’，今從古?！比粍t此從古論。天不言，則亦不聽人之言。天道稱自然無為，今人問天地，天地報應(yīng)，是自然之有為以應(yīng)人也。案易之文，觀揲蓍之法，二分以象天地，四揲以象四時，歸奇于扐，以象閏月。易系辭上曰：“大衍之?dāng)?shù)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四，以象四時。歸奇于扐，以象閏?！贬屛模骸稗?，時設(shè)反，數(shù)也。扐，郎得反?！倍问险f文注：“凡數(shù)之余曰扐?！睆V雅釋詁：“●，盈也?！蓖跄顚O曰：“●者殘余之?dāng)?shù)。”奇、●，音義并同。以象類相法，以立卦數(shù)耳。豈云天地告報人哉？“告”舊作“合”。孫曰：元本“合”作“告”，是也。上文云：“其意謂天地審告報，蓍龜真神靈也?！庇衷疲骸靶胖^天地告報人者，何據(jù)見哉？”并其證。暉按：宋本亦作“告報”，今據(jù)正。
人道，相問則對，不問不應(yīng)。無求，空扣人之門；無問，虛辨人之前，則主人笑而不應(yīng)，或怒而不對。試使卜筮之人，空鉆龜而卜，虛揲蓍而筮，戲弄天地，亦得兆數(shù)，天地妄應(yīng)乎？又試使人罵天而卜，驅(qū)地而筮，無道至甚，亦得兆數(shù)。茍謂兆數(shù)天地之神，何不滅其火，灼其手，振其指而亂其數(shù)，使之身體疾痛，血?dú)鉁愛x？而猶為之見兆出數(shù)，何天地之不憚勞，用心不惡也？“用”，宋本作“困”，屬上讀。朱校元本同。由此言之，卜筮不問天地，兆數(shù)非天地之報，明矣。
然則卜筮亦必有吉兇。論者或謂隨人善惡之行也，猶瑞應(yīng)應(yīng)善而至，下“應(yīng)”字，舊校曰：一作“隨”。災(zāi)異隨惡而到。治之善惡，善惡所致也，疑非天地故應(yīng)之也。吉人鉆龜，輒從善兆；兇人揲蓍，輒得逆數(shù)。何以明之？紂，至惡之君也，當(dāng)時災(zāi)異繁多，七十卜而皆兇，故祖伊曰：“格人元龜，罔敢知吉?！鄙袝鞑栉?。史記殷本紀(jì)集解引馬曰：“元龜，大龜也，長尺二寸。”白虎通蓍龜篇引禮三正記：“天子龜長一尺二寸?！睗摲蛘摬妨衅?jīng)“格人”作“假爾”，江聲曰：“‘格人’，偽孔本誤。”孫星衍曰：“今文作‘格爾’。曲禮云：‘格爾泰龜有常?！w命龜之詞?！倍斡癫迷唬骸爸偃我浴t者’訓(xùn)‘格人’，則今古文同也?！逼ゅa瑞曰：“王符蓋用夏侯尚書與史公、仲任用歐陽不同?！蓖貘Q盛曰：“‘七十卜’，今不可考?！辟t者不舉，大龜不兆，方言：“格，正也?！焙鬂h書傅燮傳：“朝廷重其方格?！弊ⅲ骸胺秸?。”故訓(xùn)“格人”為“賢者”。災(zāi)變亟至，周武受命。高祖龍興，天人并佑，奇怪既多，見初稟、講瑞、指瑞等篇。豐、沛子弟，卜之又吉。見骨相篇。故吉人之體，所致無不良；兇人之起，所招無不丑。衛(wèi)石駘卒，檀弓下鄭注：“駘仲，衛(wèi)大夫，石碏之族?！睙o適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后者，曰：“沐浴佩玉則兆?！编嵲唬骸把札R潔則得吉兆?！蔽迦私糟逶∨逵?。石祁子左莊十二年傳，杜注：“石祁子，衛(wèi)大夫?！绷暾x曰：“謚法：‘經(jīng)典不易曰祁。’衛(wèi)有石祁子，亦謚也?！痹唬骸把捎袌?zhí)親之喪而沐浴佩玉？”居喪必衰绖憔悴。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衛(wèi)人（卜）以龜為有知也?！安贰弊譄o義，當(dāng)據(jù)檀弓刪。龜非有知，石祁子自知也。祁子行善政，有嘉言，言嘉政善，故有明瑞。使時不卜，謀之于眾，亦猶稱善?！耙唷?，宋本作“眾”。朱校元本無“亦”字。何則？人心神意同吉兇也。
此言若然，然非卜筮之實(shí)也。
夫鉆龜揲蓍，自有兆數(shù)，兆數(shù)之見，自有吉兇，而吉兇之人，適與相逢。吉人與善兆合，兇人與惡數(shù)遇，猶吉人行道逢吉事，顧睨見祥物，非吉事祥物為吉人瑞應(yīng)也。兇人遭遇兇惡于道，亦如之。宋本“遇”下有“之道”二字，無“于道”二字。朱校元本同。疑當(dāng)作“兇人之道，遭遇兇惡亦如之”?！皟慈酥馈迸c“吉人行道”對文。之，往也。夫見善惡，非天應(yīng)答，適與善惡相逢遇也。鉆龜揲蓍有吉兇之兆者，逢吉遭兇之類也。何以明之？周武王不豫，周公卜三龜。注福虛、死偽篇。公曰：“乃逢是吉?！鄙袝鹂g曰：“啟籥見書，乃并是吉?！苯?jīng)無“公曰”字。魯世家曰：“卜人皆曰吉。周公喜，開籥乃見書，遇吉?！惫手芄砸病｀嵶⒃唬骸澳藦?fù)三王占書，亦合，（句。）于是吉?！眲t鄭讀“乃并”二字絕句，訓(xùn)并為“合”，蓋古文說也。此作“乃逢是吉”四字為句，蓋今文也。史公作“遇吉”，與仲任合。“遇”為“逢”之訓(xùn)詁字。釋詁云：“逢，遇也。”“并”、“逢”亦聲之轉(zhuǎn)。魯卿莊叔生子穆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謙。見左昭五年傳。夫卜曰“逢”，筮曰“遇”，實(shí)遭遇所得，非善惡所致也。善則逢吉，惡則遇兇，天道自然，非為人也。推此以論，人君治有吉兇之應(yīng)，亦猶此也。君德遭賢，時適當(dāng)平，嘉物奇瑞偶至。不肖之君，亦反此焉。“反”，朱校元本作“及”。
世人言卜筮者多，得實(shí)誠者寡。論者或謂蓍龜可以□事，不可純用。潛夫論卜列篇：“圣王之立卜筮也，不違民以為吉，不專任以斷事。”夫鉆龜揲蓍，兆數(shù)輒見。見無常占，占者生意。吉兆而占謂之兇，兇數(shù)而占謂之吉，吉兇不效，則謂卜筮不可信。周武王伐紂，卜筮之，逆，占曰：“大兇。”盼遂案：“卜”字衍文。筮為一事，卜與占為一事。蓍草不可言卜，猶靈龜之不可言筮矣。此淺人恒見經(jīng)藉卜筮連文而誤沾也。太公推蓍蹈龜而曰：“枯骨死草，何知而兇？”王本、崇文本作“吉兇”。朱校元本、何、錢、黃本同此。按：當(dāng)作“何而知兇”。“而”古“能”字。今本“而知”二字誤倒。意林引作“何能知吉兇乎”。史記齊世家：“武王將伐紂，卜龜兆不吉，風(fēng)雨暴至，群公盡懼。唯太公彊之，勸武王?！蓖ǖ湟涣w曰：“武王伐紂，師至汜（淮南兵略同。御覽三二八誤“泥”。）水、牛頭山，風(fēng)甚雷疾，鼓旗毀折；王之驂乘惶震而死。周公曰：‘今時迎太歲，龜灼言兇，卜筮不吉，星變?yōu)闉?zāi)，請還師?！唬骸窦q刳比干，囚箕子，以飛廉為政，伐之有何不可？枯草朽骨，安可知乎？’乃焚龜折蓍，援枹而鼓，率眾先涉河，武王從之，遂滅紂?！庇稚袝┦氖枰w曰：“卜戰(zhàn)，龜兆焦，筮又不吉。太公曰：枯骨朽蓍，不逾人矣?！苯癜矗喉n詩外傳三：“武王伐紂，到于邢丘，軛折為三，天雨三日不休。武王心懼，召太公而問曰：意者紂未可伐乎？太公對曰：不然。軛折為三者，軍當(dāng)分為三也；天雨三日不休，欲灑吾兵也?！闭f苑權(quán)謀篇：“武王伐紂，大風(fēng)折旆，散宜生諫。風(fēng)霽，而乘以大雨，水平地而嗇。散宜生又諫曰：‘ 此其妖歟？’武王曰：‘非也。天灑兵也?！范敓?，散宜生又諫。武王曰：‘不利以禱祠，利以擊眾，是熸之已?！鳖惥鄱?、御覽十引六韜曰：“ 文王問散宜生，伐紂吉乎？曰：‘不吉。鉆龜，龜不兆。數(shù)蓍，蓍不交而如折。將行之日，雨輜重車至軫。行之日，幟折為三。四不詳，不可舉事?！M(jìn)曰：‘是非子之所知也。祖行之日，雨輜重車至軫，是洗濯甲兵也。’”以上諸文，所說互異。下文以龜●于祭則兇，為太公語，又與說苑不同。盼遂案：意林卷三引無“而”字。下句作“枯骨死草，何能知吉兇乎?！敝宋谋咀鳌昂味獌础薄！岸弊x為“能”，淺人不知，因誤倒之爾。夫卜筮兆數(shù)，非吉兇誤也，占之不審吉兇，吉兇變亂，變亂，故太公黜之。夫蓍筮龜卜，猶圣王治世；卜筮兆數(shù)，猶王治瑞應(yīng)。瑞應(yīng)無常，兆數(shù)詭異。詭異則占者惑，無常則議者疑。疑則謂平未治，惑則謂吉不良。盼遂案：“平”而“未治”，“吉”而“不良”，語不可通。疑“平”為“世”誤字。（“平”與“世”草體極近。）“吉”為“占”之誤字。讀為“疑則謂世未治，惑則謂占不良，”方與上文“詭異則占者惑，無常則議者疑”二語相為照應(yīng)也。何以明之？夫吉兆數(shù)，吉人可遭也；治遇符瑞，圣德之驗(yàn)也。周王伐紂，遇烏魚之瑞，其卜曷為逢不吉之兆？使武王不當(dāng)起，出不宜逢瑞；使武王命當(dāng)興，卜不宜得兇。孫曰：“不當(dāng)起”上疑脫“命”字。由此言之，武王之卜，不得兇占，謂之兇者，失其實(shí)也。魯將伐越，筮之，得“鼎折足”。子貢占之以為兇。易鼎卦九四爻：“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兇?！焙蝿t？鼎而折足，行用足，故謂之兇。孔子占之以為吉，曰：“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謂之吉?！濒敺ピ?，果克之。書抄一三七引韓詩外傳“孔子使子貢適齊，久而未回?？鬃诱贾?，遇鼎，謂弟子曰：‘占之遇鼎?！匝詿o足而不來。顏回掩口而笑，孔子曰：‘回也，何哂乎？’曰：‘回謂賜必來。’孔子曰：‘如何？’曰：‘卜而鼎無足，必乘舟而來矣?！n果至。薛氏孔子集語引呂氏春秋、類聚七十一、御覽七二八引沖波傳，亦見此事，并與此文稍異，未知何出。夫子貢占鼎折足以為兇，猶周之占卜者謂之逆矣。逆中必有吉，猶折鼎足之占，宜以伐越矣。周多子貢直占之知，寡若孔子詭論之材，故睹非常之兆，不能審也。世因武王卜，無非而得兇，故謂卜筮不可純用，略以助政，示有鬼神，明己不得專。
著書記者，采掇行事，若韓非飾邪之篇，明已效之驗(yàn)，毀卜訾筮，非世信用。韓非子飾邪篇曰：“龜筴鬼神，不足舉勝，左右背鄉(xiāng)，不足以專戰(zhàn)，然而恃之，愚莫大焉?！狈虿敷叻遣豢捎?，卜筮之人，占之誤也。洪范稽疑，卜筮之變，必問天子卿士，或時審是。洪范曰：“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凡七卜。（句。）五占用二，（句。）衍忒。汝若有大疑，謀反乃心，謀及卿士?！编嵶x“凡七。（句。）卜五占用，（句。）二衍貣”。王肅讀“凡七。（句。）卜五，（句。）占用二，（句。）衍忒。（馬融“二”字亦屬上讀。）”按：辯祟篇“書列七卜”，則仲任以“七卜”連讀。此文云“卜筮之變”，則斷“二”字從上讀，“衍忒”二字為句。疏引鄭注：“‘卜五占用’，謂雨、霽、蒙、驛、克也?！苓?，謂貞、悔也?！苓?，指謂筮事?！蓖趺C云：“‘卜五’者，筮短龜長，故卜多而筮少?！加枚?，以貞、悔占六爻?！苓?，當(dāng)推衍其爻義以極其意?！笔柙唬骸啊肺逭级淞x當(dāng)如王解，其‘衍忒’，宜捴謂卜、筮皆當(dāng)衍其義極其變，非獨(dú)筮衍而卜否也。”按：此云“卜筮之變”，則“衍忒”總指卜、筮，非如鄭說，獨(dú)筮變也。據(jù)此，則仲任讀與馬、王同，“衍忒”二字為句。俞樾、皮錫瑞謂仲任以“二衍忒”為句，非也。蓋未檢此文。鄭注云：“衍，演也?！睜栄裴屟栽疲骸八?。”孫炎云：“忒，變，雜不一?！闭f文心部：“忒，更也?！闭f傳云：“貳，變也?！边c貳通，故訓(xùn)“衍忒”為變。堯典孔傳：“ 詢，謀也。”故訓(xùn)“謀”為問。夫不能審占，兆數(shù)不驗(yàn)，則謂卜筮不可信用。
晉文公與楚子戰(zhàn)，見左僖二十八年傳。夢與成王搏，成王在上而盬其腦。服虔曰：“即俗語相罵云啑汝腦?！保ㄕx。）占曰：“兇?！弊髠髟疲骸笆且詰??！闭f苑權(quán)謀篇云：“卜戰(zhàn)而龜熸?！狈钦級粢?。未知仲任何據(jù)。咎犯曰：“吉！君得天，楚伏其罪。盬君之腦者，柔之也?！弊笸ㄑa(bǔ)釋曰：“腦能熟物。皮氏錄曰：‘羊腦豬腦，男子食之損精氣?！衷疲骸蚰X食之，令五藏消也?！保ǜ咚茖O緯略九。）考工記曰：‘角之本蹙于●，而休于氣，是故柔，柔故欲其埶也?！?、腦同。解云：‘言角之本近于●，得和煦之氣，故柔。柔欲其刑之自曲，反是為埶也?！ㄒ姽?。）始知古人立言之故，與制器之巧同?！币詰?zhàn)果勝，如咎犯占。夫占夢與占龜同。晉占夢者不見象指，猶周占龜者不見兆者為也。象無不然，兆無不審，人之知闇，論之失實(shí)也。傳或言：武王伐紂，卜之而龜●。占者曰：“兇。”太公曰：“龜●，以祭則兇，以戰(zhàn)則勝。”注見前。武王從之，卒克紂焉。審若此傳，亦復(fù)孔子論卦，咎犯占夢之類也。蓋兆數(shù)無不然，而吉兇失實(shí)者，占不巧工也。
辨祟篇
世俗信禍祟，說文示部：“禍，害也，神不福也。祟，神禍也?！北娊?jīng)音義曰：“祟謂鬼神作災(zāi)禍也?！睗h書江充傳師古注：“祟，謂禍咎之征也。音息遂反。故其字從出從示。示者，鬼神所以示人也。”以為人之疾病死亡，及更患被罪，“更”、“受”字通。譏日篇：“受禍者未必獄吏也?！彼?、元本“受”并作“更”。戮辱歡笑，皆有所犯。起功、移徙、祭祀、喪葬、行作、入官、嫁娶，不擇吉日，不避歲、月，觸鬼逢神，忌時相害。風(fēng)俗通曰：“五月到官，至免不遷?！保ń癖緬?，意林引。）北齊書宋景業(yè)傳：“顯宗將受魏禪，或曰：陰陽書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終于其位。”故發(fā)病生禍，絓法入罪，至于死亡，殫家滅門，皆不重慎，犯觸忌諱之所致也。如實(shí)論之，乃妄言也。
凡人在世，不能不作事，作事之后，不能不有吉兇。見吉則指以為前時擇日之福，見兇則□以為往者觸忌之禍。多或盼遂案：“或”作“有”字用，本書例甚多。擇日而得禍，觸忌而獲福。工伎射事者欲遂其術(shù)，見禍忌而不言，聞福匿而不達(dá)，積禍以驚不慎，列福以勉畏時。故世人無愚智、賢不肖、人君布衣，皆畏懼信向，不敢抵犯。歸之久遠(yuǎn)，莫能分明，錢、王、黃、崇文本作“莫不”非。以為天地之書，賢圣之術(shù)也。人君惜其官，人民愛其身，相隨信之，不復(fù)狐疑。故人君興事，工伎滿合；各本同。崇文本作“閣”。人民有為，觸傷問時。盼遂案：“傷”疑是“場”之誤?！坝|場”即“逢處”之義，與上“滿合”同例。奸書偽文，由此滋生。巧惠生意，作知求利，驚惑愚暗，漁富偷貧，愈非古法度圣人之至意也。圣人舉事，先定于義，義已定立，決以卜筮，示不專己，明與鬼神同意共指，欲令眾下信用不疑。白虎通蓍龜篇：“圣人獨(dú)見先睹，必問蓍龜？何示不自專也?！睗摲蛘摬妨衅骸笆ベt雖察，不自專，故立卜筮以質(zhì)神靈?！惫蕰衅卟罚嵩唬汉榉镀骸胺财卟肺逭加枚苓?。”鄭讀“卜五占用”為句，“二衍忒”為句。王肅讀“卜五”為句，“占用二”為句，“衍忒”為句。兩讀不同，并見正義。若依此文，則又以“七卜”二字連讀。當(dāng)云“凡七卜。（句。）五占用，（句。）二衍忒”。（句。）是亦漢世異說也。暉按：“二”字當(dāng)屬上讀。說見卜筮篇。易載八卦，從之未必有福，違之未必有禍。然而禍福之至，時也；死生之到，命也。人命懸于天，“人”，文選辯命論注、馬汧督誄注引并作“夫”，是也。吉兇存于時。命窮操行善，天不能續(xù)；命長操行惡，天不能奪。天，百神主也。道德仁義，天之道也；戰(zhàn)栗恐懼，天之心也。廢道滅德，賤天之道；險隘恣睢，悖天之意。世間不行道德，莫過桀、紂；妄行不軌，莫過幽、厲，桀、紂不早死，幽、厲不夭折。由此言之，逢福獲喜，不在擇日避時；涉患麗禍，不在觸歲犯月，明矣。
孔子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弊⒚撈?。茍有時日，誠有禍祟，圣人何惜不言？何畏不說？案古圖籍，仕者安危，千君萬臣，其得失吉兇，官位高下，位祿降升，各有差品。家人治產(chǎn)，貧富息耗，壽命長短，各有遠(yuǎn)近。非高大尊貴舉事以吉日，下小卑賤以兇時也。以此論之，則亦知禍福死生，不在遭逢吉祥、觸犯兇忌也。然則人之生也，“也”猶“者”也。精氣育也；人之死者，命窮絕也。人之生，未必得吉逢喜；其死，獨(dú)何為謂之犯兇觸忌？以孔子證之，以死生論之，則亦知夫百禍千兇，非動作之所致也?？鬃邮ト?，知府也；死生，大事也；大事，道效也?？鬃釉疲骸八郎忻?，富貴在天?！北娢奈⒀圆荒軍Z，俗人愚夫不能易，“奪”亦“易”也。注談天篇。明矣。
人之于世，禍福有命；人之操行，亦自致之。其安居無為，禍福自至，命也；其作事起功，吉兇至身，人也。人之疾病，希有不由風(fēng)濕與飲食者。當(dāng)風(fēng)臥濕，握錢問祟；儀禮士冠禮賈疏：“所卦者，所以畫地記爻者。筮法依七八九六之爻而記之。但古用木畫地，今則用錢。以三少為重錢，重錢則九也。三多為交錢，交錢則六也。兩多一少為單錢，單錢則七也。兩少一多為折錢，折錢則八也?！苯寡诐h學(xué)曰：“古謂三代，今謂漢以后?！敝熳诱Z類卷六十六：“今人以三錢當(dāng)揲蓍，此是以納甲附六爻。納甲乃漢焦贛、京房之學(xué)?！庇忠宪幵唬骸安芬棕砸藻X擲，以甲子起卦，始于京房?！憋栵堭愂常S精解禍，“精”當(dāng)作“糈”，形之誤也。莊子人間世云：“鼓筴播精?！本唷棒凇敝`。文選夏侯孝若東方朔畫贊注引莊子作“播糈”。釋文云：“播精如字。一音所字，則當(dāng)作數(shù)?！薄皵?shù)”為“糈”之訛。文選李善注、史記日者傳徐廣注并云“糈音所。”山海經(jīng)云：“糈用稌米?！惫ⅲ骸棒?，祀神之米?！彪x騷：“懷椒糈而要之?！弊ⅲ骸棒?，精米，所以享神也。”說文貝部：“●，齎財卜問為●。從貝，疋聲，讀若所。”“●”本字，“糈”借字，同音相假。而病不治，謂祟不得；而，如也。命自絕，謂筮不審，俗人之知也。
夫□蟲三百六十，人為之長。見大戴禮易本命篇。人，物也，萬物之中有知慧者也。其受命于天，稟氣于元，與物無異。鳥有巢棲，獸有窟穴，蟲魚介鱗，各有區(qū)處，猶人之有室宅樓臺也。能行之物，死傷病困，小大相害?；蛉瞬度?，以給口腹，非作窠穿穴有所觸，東西行徙有所犯也。人有死生，物亦有終始；人有起居，物亦有動作。血脈、首足、耳目、鼻口與人不別，惟好惡與人不同，故人不能曉其音，不見其指耳！及其游于黨類，“及”，宋本作“乃”，朱校元本同，是也。“乃”猶“若”也。接于同品，其知去就，與人無異。共天同地，并仰日月，而鬼神之禍，獨(dú)加于人，不加于物，未曉其故也。天地之性，人為貴，豈天禍為貴者作，不為賤者設(shè)哉？何其性類同而禍患別也？“刑不上大夫”，見禮記曲禮。圣王于貴者闊也。圣王刑賤不罰貴，鬼神禍貴不殃賤，非易所謂“大人與鬼神合其吉兇”也。干文言文。其吉兇也”，宋本作“其狀而曰”，朱校元本同。按：“其狀而曰”四字，屬下文讀。宋、元本脫“其吉兇也”四字，今本脫“其狀而曰”四字。說詳下文。
我有所犯，吳曰：“我”當(dāng)作“或”，形近之訛。暉按：“我”字不誤，此上當(dāng)有脫文。上文“其吉兇也”四字，宋、元本并作“其狀而曰”。以下文例之，則此文當(dāng)作“□□□□，□□□□，不曰□其狀，而曰我有所犯”。下文云：“有事歸之有犯，無為歸之所居?！薄坝蟹浮倍旨闯写恕拔矣兴浮睘槲?。則此“犯”字，謂犯禁忌，非謂犯刑法也。今本脫誤，遂使“我有所犯”四字，于義無屬。若改“我”作“或”，屬下為義，則此“犯”字謂犯刑法，又使“有事歸之有犯”句，于上文無所指矣。抵觸縣官，羅麗刑法，“麗”，宋本作“絓”。周禮司冠注：“麗，附也?！辈辉贿^所致，而曰家有負(fù)。居處不慎，飲食過節(jié)，不曰失調(diào)和，而曰徙觸時。死者累屬，葬棺至十，不曰氣相污，而曰葬日兇。有事歸之有犯，盼遂案：“有犯”之“有”，疑為“所”字之誤。“所”字草書極似“有”也?！皻w之所犯”與“歸之所居”，文體亦正相儷也。無為歸之所居。居衰宅耗，蜚兇流尸，集人室居，又禱先祖，寢禍遺（遣）殃。吳曰：“遺”當(dāng)作“遣”?！皩嬊病豹q“解除”矣。疾病不請醫(yī)，更患不修行，更、受字通，注見前。動歸于禍，名曰犯觸。用知淺略，原事不實(shí)，俗人之材也。
猶系罪司空作徒，周禮秋官司寇職云：“以嘉石平罷民。凡萬民之有罪過，而未麗于□，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諸嘉石，役諸司空?！睗h書賈誼傳：“輸之司空，編之徒官?！睅煿抛ⅲ骸八究?，掌刑罪之官?！保ā八究铡保癖静⒂炞鳌八究堋?，依宋翔鳳過庭錄十二校改。）百官公卿表如淳注：“律，司空主水官及罪人?！蔽幢氐嚼羧諓海狄蹠r兇也。使殺人者求吉日出詣吏，剬罪，推善時入獄系，“罪”下“者”字，蒙上文省?！皠尅?、“剸”字同。禮記文王世子：“其刑罪則纖剸?！弊⒃疲骸袄w讀為殲。殲，刺也。剸，割也。宮割臏墨劓刖皆以刀鋸刺割人體也?！迸嗡彀福骸白铩毕聭?yīng)有“者”字，今脫?！爸谱镎摺迸c上“殺人者”相為對文。且脫一“者”，于文理亦難通矣。寧能令事解、赦令至哉？人不觸禍不被罪，不被罪不入獄。一旦令至，解械徑出，未必有解除其兇者也。天下千獄，獄中萬囚，其舉事未必觸忌諱也。居位食祿，專城長邑，以千萬數(shù)，其遷徙日未必逢吉時也。歷陽之都，一夕沉而為湖，注命義篇。其民未必皆犯歲、月也。高祖始起，豐、沛俱復(fù)，史記高祖紀(jì)：“十二年，過沛，復(fù)其民，世世無有所與。沛父兄皆頓首曰：沛幸得復(fù)，豐未復(fù)，唯陛下哀憐之。乃并復(fù)豐，比沛?！焙鬂h書光武紀(jì)注：“復(fù)謂除其賦役也?！逼涿裎幢亟陨鲿r日也。項(xiàng)羽攻襄安，襄安無□類，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云：“羽別攻襄城，襄城堅(jiān)守不下，已拔，皆坑之?！庇衷疲骸翱忧刈涠嗳f人新安城南。”“襄安”未詳。又“□”當(dāng)作“燋”。盼遂案：“襄”當(dāng)為“ 新”，聲之誤也。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楚軍夜坑秦卒二十萬人于新安城南”。從來言坑降卒者，以項(xiàng)羽新安之役，與白起長平之事并舉，不聞別有襄安之地也，則此文訛謬殆無疑義矣。未必不禱賽也。以上文例之，“未必”上，疑有“其民”二字。盼遂案：句首當(dāng)有“其被圍時”四字，方與下句相稱。趙軍為秦所坑于長平之下，四十萬眾，同時俱死，注命義篇。其出家時，未必不擇時也。辰日不哭，哭有重喪。孫曰：顏氏家訓(xùn)風(fēng)操篇，陰陽說云：“辰為水墓，又為土墓，故不得哭?！迸f唐書張公謹(jǐn)傳：“有司奏言：‘準(zhǔn)陰陽書，日子在辰，不可哭泣，又為流俗所忌?！谠唬骸贾x，同于父子。情發(fā)于哀，安避辰日？’遂哭之?！庇謪尾艂鲾⒃釙唬骸耙八谉o識，皆信葬書，巫者詐其吉兇，愚人因而徼幸。遂使擗踴之際，擇葬地而希官品；荼毒之秋，選葬時以規(guī)財?shù)?。或云辰日不宜哭泣，遂睆爾而對賓客受吊?；蛟仆瑢偌捎谂R壙，乃吉服不送其親。圣人設(shè)教，豈其然也？葬書敗俗，一至于斯。”仲任所云，蓋亦本葬歷也。戊、己死者，復(fù)尸有隨。一家滅門，先死之日，未必辰與戊、己也。血忌不殺牲，注譏日篇。屠肆不多禍；上朔不會眾，孫曰：此蓋本于堪輿歷也，御覽八百四十九引風(fēng)俗通曰：“堪輿書云：上朔會客必斗爭。案劉君陽為南陽牧，嘗上朔設(shè)盛饌，了無斗者?！惫辽岵挥|殃。涂上之暴尸，未必出以往亡；室中之殯柩，未必還以歸忌。孫曰：后漢書郭躬傳：“汝南有陳伯敬者，行必矩步，坐必端膝。呵叱狗馬，終不言死。目有所見，不食其肉。行路聞兇，便解駕留止。還觸歸忌，則寄宿鄉(xiāng)亭。”章懷注云：“陰陽書歷法曰：歸忌日，四孟在丑，四仲在寅，四季在子，其日不可遠(yuǎn)行、歸家及徙也?！倍Y記王制正義引后漢書郭躬傳云：“有陳伯子者，出辟往亡，入辟歸忌?！贝松w別家后漢書。非范書也。暉按：晉武帝攻慕容起。諸將曰：“往亡之日，兵家所忌?！钡墼唬骸拔彝送觯氪笱?？”遂平廣固。又唐李愬攻蔡吳房。吏曰：“往亡，日法當(dāng)避。”愬曰：“彼謂吾不來，此可擊也?！庇诸伿霞矣?xùn)雜藝篇曰：“世傳術(shù)書，皆出流俗。言辭鄙陋，驗(yàn)少妄多。如反支不行，竟以遇害；歸忘寄宿，不免兇終。拘而多忌，亦無益也?！庇纱搜灾T占射禍祟者，皆不可信用；信用之者，皆不可是。
夫使食口十人，居一宅之中，不動錘（鍤），先孫曰：“錘”當(dāng)為“鍤”。俗書“臿”或作“●”，（見廣韻十一洽。）隸書“垂”或作“●”，（見漢富春丞張君碑。）二形相近，故“鍤”、“錘”傳寫易誤。暉按：程材篇云：“不秉鍤。”語意正同。不動鍤，謂不起土興功犯歲月也。不更居處，謂不移徙以沖太歲。祠祀嫁娶，皆擇吉日，從春至冬，不犯忌諱，則夫十人比至百年，能不死乎？占射事者必將復(fù)曰：“宅有盛衰，隋志五行家有宅吉兇論三卷。若歲破、直符，“若”猶“或”也?！駮r篇云：“子宅直符，午宅為破?！庇嘧⒈宋摹２恢芤??！狈蛉缡?，令數(shù)問工伎之家，宅盛即留，衰則避之，孫曰：古昔宅有沖破，疑及兇災(zāi)，或有寢疾，疑居宅不吉，必將避之，謂之避時，或謂之避衰。史記呂不韋傳：“太后詐卜，當(dāng)避時徙宮居雍?！睗h書天文志：“河平二年十二月壬申，太皇太后避時昆明東觀?！焙鬂h書魯丕傳：“趙王商嘗欲避疾便時，移住學(xué)宮。丕止不聽。奏曰：禮，諸侯薨于路寢。死生有命，未有逃避之典也?！睗摲蛘摳〕奁疲骸拔鬃苫蟀傩?，至使奔走便時，去離正宅。崎嶇路側(cè)，風(fēng)寒所傷，奸人所利?！睍x書庾翼傳：“自武昌移鎮(zhèn)襄陽，議者謂其避衰?！奔皻q破、直符、輒舉家移，比至百年，能不死乎？”占射事者必將復(fù)曰：“移徙觸時，往來不吉。”“來”，朱校元本作“逢”。夫如是，復(fù)令輒問工伎之家，可徙則往，可還則來，比至百年，能不死乎？占射事者必將復(fù)曰：“泊命壽極。”元本作“壽命已極”。朱校同。夫如是，人之死生，竟自有命，非觸歲、月之所致，無負(fù)兇忌之所為也。宋本“無”作“犯”。負(fù)，背也。
難歲篇盼遂案：此篇文字訛脫特多，難于驟理。
俗人險心，好信禁忌，“忌”，宋本作“龍”，朱校元本同。按：作“禁龍”是也?；茨献右栽疲骸安偕衢_塞，各有龍忌?！薄敖垺豹q言“龍忌”也。墨子貴義篇：“墨子北之齊，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釉唬骸垡约滓覛⑶帻堄跂|方，以丙丁殺赤龍于南方，以庚辛殺白龍于西方，以壬癸殺黑龍于北方，若用子之言，則是禁天下之行者也?！鄙w即移徙家禁龍之術(shù)。盼遂案：“險心”即“幸心”。禮記中庸：“小人行險以徼幸。”險、幸并列，其義一也。本篇末言“俗心險危，死者不絕”，亦言俗人存徼幸之心而不免于死也。知者亦疑，莫能實(shí)定。是以儒雅服從，工伎得勝。吉兇之書，伐經(jīng)典之義；工伎之說，凌儒雅之論。今略實(shí)論，令〔世〕親（觀）覽，捴核是非，使世一悟。 “親”當(dāng)作“觀”，形誤。“令”下又脫“世”字。四諱篇曰：“略舉通語，令世觀覽?！闭Z意正同?！傲钍烙^覽”與“使世一悟”對文。
移徙法曰：“徙抵太歲，兇；如太歲在北方子位，則不得向北徙也。荀子儒效篇云：“武王之誅紂也，行之日。以兵忌東面而迎太歲。”楊注：“迎，逆也。尸子云：武王伐紂，魚辛諫曰：歲在北方不北征?！痹浇^書曰：“舉兵無擊太歲?！必?fù)太歲，亦兇。”禮記明堂位注：“負(fù)之言背也。”背、負(fù)古通。如太歲在北方，則不可由北徙南也?；茨咸煳挠?xùn)云：“太陰所居，不可背而可鄉(xiāng)?！钡痔珰q名曰歲下，負(fù)太歲名曰歲破，協(xié)紀(jì)辨方書云：“歲破，叢辰名，太歲所沖之辰也。例如子年在午，丑年在未，為最兇之神?！惫式詢匆?。假令太歲在（甲）子，天下之人皆不得南北徙，“甲”字衍。子為北方，太歲居子，北方為歲下；南方為午，即太歲所對之沖，為歲破。故太歲在子，天下之人皆不得南北徙?！駮r篇云：“假令太歲在子?！北酒挛脑疲骸爱?dāng)言太歲在北方，不當(dāng)言在子。今正言在子位?！庇衷疲骸耙漆阒医媳贬阏?，以為歲在子位，子者破午，南北徙者，抵觸其沖，故謂之兇。”又云：“今太歲在子位耳。”并其證。起宅嫁娶亦皆避之。其移東西，若徙四維，“若”猶“或”也。四維，四角也。淮南天文訓(xùn)云：“東北為報德之維，西南為背陽之維，東南為常羊之維，西北為●通之維?！毕嘀缯?，之、如并往也。謂相往來。皆吉?；茨咸煳挠?xùn)曰：“太陰在甲子，刑德合東方宮，常徙所不勝。”許慎注：“太陰在天為歲星。”故太陰即太歲。錢塘補(bǔ)注：“太陰在甲子，太一在丙戌之歲也。甲子之歲，德在甲，刑在卯，子刑卯，故刑德合東方宮，徙所不勝，則自東而西。”此以移東西吉，即從其德、背其沖之說也。盼遂案：“徙”字衍文。之、如二字皆訓(xùn)往，二字連用，疑亦當(dāng)時術(shù)家之語。下文：“行人從東如西，四維相之如?！庇衷疲骸皷|西徙，若四維徙者?！毖浴搬恪眲t不言“相之如”，言“相之如”則不言“徙”，知“相之如”即“相徙”也。則此文“徙”字為衍文，審矣。何者？不與太歲相觸，亦不抵太歲之沖也。史記天官書：“歲星所在，其對為沖。”沖者相對之名，謂與歲星所居之地相對則為沖。如太歲在壽星，則降婁為沖；在大火，則大梁為沖。越絕書計倪內(nèi)經(jīng)曰：“陰陽萬物，各有紀(jì)綱，日月星辰刑德變?yōu)榧獌?，金木水火土更勝，月朔更建，莫主其常，順之有德，逆之有殃，是故圣人能明其刑而處其鄉(xiāng)，從其德而避其沖?！?br/>
實(shí)問：避太歲者，何意也？令太歲惡人徙乎？則徙者皆有禍；令太歲不禁人徙，惡人抵觸之乎？則道上之人，南北行者皆有殃。太歲之意，猶長吏之心也。長吏在涂，人行觸車馬，干其吏從，“干”，朱校元本同。鄭本作“于”，錢、黃、王、崇文本作“于”，并非。干，犯也。長吏怒之，豈獨(dú)抱器載物，去宅徙居觸犯之者，而乃責(zé)之哉？昔文帝出，過霸陵橋，史記張釋之傳云：“出中渭橋?！庇幸蝗诵蟹贶囻{，逃于橋下，以為文帝之車已過，疾走而出，驚乘輿馬。文帝怒，以屬廷尉張釋之。師古曰：“屬，委也?！贬屩?dāng)論。當(dāng)論，并謂處其罪也。使太歲之神行若文帝出乎？則人犯之者，必有如橋下走出之人矣。方今行道路者，暴溺仆死，宋本“溺”作“病”，朱校元本同，是也。何以知非觸遇太歲之出也？為移徙者，又不能處。“為”讀作“謂”。謂移徙者，說移徙之家也。處，辯審也。不能處，則犯與不犯未可知。未可知，則其行與不行未可審也。
且太歲之神審行乎？則宜有曲折，不宜直南北也。長吏出舍，行有曲折。如天神直道不曲折乎？則從東西、四維徙者，猶干之也。若長吏之南北行，人從東如西，四維相之如〔者〕，猶抵觸之。“如”下脫“者”字。“相之如者”，謂相往來也。上文云：“若徙四維，相之如者，皆吉。”此即破彼說。下文云：“從寅申徙，相之如者，無有兇害?！辈⑵渥C。如不正南北，南北之徙又何犯？如太歲不動行乎？則宜有宮室營堡，不與人相見，人安得而觸之？如太歲無體，與長吏異，若煙云虹蜺，直經(jīng)天地，極子午南北陳乎？關(guān)尹內(nèi)傳曰：“天地南午北子?！保ㄓ[二。）則東西徙，若四維徙者，亦干之。譬若今時人行觸繁霧蜮氣，蜮，短狐也。注言毒篇。無從橫負(fù)鄉(xiāng)皆中傷焉。“從”讀“縱”。“負(fù)”讀“背”。“鄉(xiāng)”讀“向”。中，亦傷也。如審如氣，人當(dāng)見之，雖不移徙，亦皆中傷。
且太歲，天別神也，與青龍無異?；茨咸煳挠?xùn)曰：“天神之貴者，莫貴于青龍。或曰天一，或曰太陰?！卞X塘補(bǔ)注：“古亦以青龍為太歲?！蓖跻珰q考曰：“古者天一、太歲、太陰，名異而實(shí)同?！饼堉w不過數(shù)千丈，如令神者宜長大，饒之?dāng)?shù)萬丈，令體掩北方，當(dāng)言太歲，在北方，不當(dāng)言“在子”。其東有丑，其西有亥，卯為正東，午為正南，子為正北，酉為正西，丑、寅為東北之維，辰、巳為東南之維，未、申為西南之維，戌、亥為西北之維。明不專掩北方，極東西之廣，明矣。令正言在子位，觸土之中直子午者不得南北徙耳，直，當(dāng)也。下同。東邊直丑、巳之地，西邊直亥、未之民，何為不得南北徙？丑與亥地之民，使太歲左右通，〔不〕得南北徙及東西徙?？膳嗡彀福骸澳媳贬慵啊彼淖郑w涉上文而衍。“徙可”二字，疑亦衍文。文本為使太歲左右通及東西。東者，太歲東之丑與巳。西者，太歲西之亥與未也。（何）則？丑在子?xùn)|，亥在子西，丑、亥之民東西徙，觸歲之位；巳、未之民東西徙，忌歲所破?！暗谩鄙厦摗安弧弊?。“可則”當(dāng)作“何則”。說移徙者以為天下之人皆不得南北徙。仲任以為丑巳亥未之地得南北徙，因太歲直在子位。若不在子位，而左右通，則不只南北不能徙，東西亦不能徙也。何則？丑、亥之民東西徙，觸歲之位，巳、未之民忌歲所破。太歲居北方，北方為歲下，丑為東北，亥為西北，故丑、亥對徙，必穿歲下，故云“觸歲之位”。南方為太歲所對，即其所沖所破。巳為東南，未為西南，巳、未東西徙，必經(jīng)歲破之下，故云“忌歲所破”。今本脫“不”字，則謂使太歲左右通，得南北徙及東西徙，殊失其義。
儒者論天下九州，禹貢九州。以為東西南北，盡地廣長，九州之內(nèi)五千里，書今文說。注藝增篇。竟三河土中。史記貨殖傳：“唐人都河?xùn)|，殷人都河內(nèi)，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蔽逍兄驹唬骸叭尤印！睅煿抛ⅲ骸跋亩及惨?，即河?xùn)|也。殷都朝歌，即河內(nèi)也。周都洛陽，即河南也?！敝芄氛^卜居成周。經(jīng)曰：“王來紹上帝，自服于土中。”見尚書召詔。土中，謂八方之中。雒則土之中也。鄒衍論之，以為九州之內(nèi)五千里，竟合為一州，在東南位，名曰赤縣州?！皷|南位”舊作“東東位”。孫曰：“在東東位”，當(dāng)作“在東南位”。下文云：“使如鄒衍之論，則天下九州，在東南位，不直子午，安得有太歲？”談天篇云：“禹貢九州，方今天下九州也，在東南隅，名曰赤縣神州。”又云：“鄒衍曰：方今天下，在地東南，名赤縣神州?！辈⑵渥C。暉按：孫說是也。宋本正作“東南位”，朱校元本同。今據(jù)正。自有九州者九焉，九九八十一，凡八十一州。此誤解鄒衍說也。詳談天篇。此言殆虛。地形難審，假令有之，亦一難也。謂可以難移徙說。使天下九州，如儒者之議，直雒邑以南，對三河以北，豫州、荊州、冀州之部有太歲耳。雍、梁之間，青、兗、徐、揚(yáng)之地，安得有太歲？使如鄒衍之論，則天下九州在東南位，不直子、午，安得有太歲？
如太歲不在天地極，分散在民間，則一家之宅，輒有太歲，雖不南北徙，猶抵觸之。假令從東里徙西里，西里有太歲；從東宅徙西宅，西宅有太歲?；蛟谌酥畺|西，或在人之南北，猶行途上，東西南北皆逢觸人。孫曰：御覽五百六引徐邈別傳云：“邈字仙民，舉世諮承，傳為定范。舊疑歲神在卯，此宅之左，即彼宅之右地，何得拘忌？邈以為太歲之屬，自是游神，譬如日出之時，向東背朔，非為定體。”正與仲任說同。（暉按：晉書徐邈傳，“歲神”作“歲辰”。“拘忌”，本傳乃御覽一八０引邈別傳并作“俱忌”。又“向東背朔”，文不成義，本傳及御覽引別傳并作“向東皆逆”，是也。）太歲位數(shù)千萬億，天下之民徙者皆兇，為移徙者“為”讀作“謂”。錢、黃、王、崇文本作“謂”。何以審之？如審立于天地之際，猶王者之位在土中也。東方之民，張弓西射，人不謂之射王者，以不能至王者之都，自止射其處也。今徙豈能北至太歲位哉？自止徙百步之內(nèi)，何為謂之傷太歲乎？
且移徙之家謂說移徙者。如言變復(fù)之家、月令之家。禁南北徙者，以為歲在子位，歲即太歲。子者破午，南北徙者，抵觸其沖，故謂之兇。夫破者，須有以椎破之也。如審有所用，則不徙之民，皆被破害；如無所用，何能破之？夫雷，天氣也，雷虛篇云：“夫雷，火也?；饸庳咭病！贝俗鳌疤鞖狻保烧`。盛夏擊折，折木破山，“盛夏擊折”，文不成義。龍?zhí)?、雷虛并云：“盛夏之時，雷電擊折樹木?！贝宋挠姓`。盼遂案：二“折”字疑皆衍文。龍?zhí)撈笆⑾闹畷r，雷電擊折破樹木”，亦衍“折”字，與此文同誤。時暴殺人。使太歲所破，若迅雷也，則聲音宜疾，死者宜暴；如不若雷，亦無能破。如謂沖抵為破，沖抵安能相破？東西相與為沖，而南北相與為抵。如必以沖抵為兇，則東西常兇，而南北常惡也。如以太歲神，其沖獨(dú)兇，神莫過于天地，天地相與為沖，則天地之間無生人也?；颍ㄊ剑┥鲜瘢敲?、從魁之輩，先孫曰：“或”疑“式”之誤。六壬式十二神，亥為登明，酉為從魁，見黃帝龍首經(jīng)，又金匱玉衡經(jīng)。工伎家謂之皆天神也，孫曰：孫詒讓謂“或”為“式”字之誤，近之。十二神者，漢志五行類有轉(zhuǎn)位十二神二十五卷。五行大義卷五論諸神篇引玄女拭經(jīng)云：“六壬所使十二神者：神后主子，水神。大吉主丑，土神。功曹主寅，木神。太沖主卯，木神。天罡主辰，土神。太乙主巳，火神。勝光（黃帝龍首經(jīng)、金匱玉沖經(jīng)、授三子元女經(jīng)、太白陰經(jīng)、吳越春秋、夢溪筆談、宋史律歷志并作“勝先”。）主午，火神。小吉主未，土神。傳送主申，金神。從魁主酉，金神。河魁主戌，土神。登明主亥，水神。子神后者，子為黃鐘，君道，故稱后，陽之始也。陽動于內(nèi)，而未形，故稱神也。丑大吉者，萬物至丑皆萌，得陽生，故大吉也。寅功曹者，萬物至寅，其功已見。曹，眾也，眾物功既成于寅也。卯太沖者，萬物至卯其皆太沖，其心皮舒放也。辰天罡者，當(dāng)斗星之柄，其神剛強(qiáng)也。巳太乙者，純干用事，天德在焉，故太乙神后也。午勝光者，陽氣大威，陰氣時動，惟陽在光為勝也。未小吉者，萬物畢成熟，故為小吉也。申傳送者，傳其成物，送與冬藏也。酉從魁者，從斗之魁，第二星也。戌河魁者，當(dāng)河首也，當(dāng)斗魁首也。亥登明者，水體內(nèi)明，不見于外，微其陽氣，至子方明也。神后主婦女，大吉主田農(nóng)，功曹主遷邦，太沖主對吏，天罡主殺伐，太乙主金寶，勝光主神祀，小吉主婚會，傳送主掩捕，從魁主死喪，河魁主疾病，登明主碎召。”夢溪筆談卷七象數(shù)類云：“六壬，天十二辰之名。古人釋其義曰：正月陽氣始建，呼召萬物，故曰登明。二月物生根魁，故曰天魁。三月華葉從根而生，故曰從魁。四月陽極，無所傳，故曰傳送。五月草木茂盛，逾于初生，故曰勝先。六月萬物小盛，故曰小吉。七月百谷成實(shí)，自能任持，故曰太一。八月枝條堅(jiān)剛，故曰天罡。九月木可為枝干，故曰太沖。十月萬物登成，可以會計，故曰功曹。十一月月建在子，君復(fù)其位，故曰太吉。十二月為酒醴以報百神，故曰神后。此說無稽據(jù)義理。予按：登明者，正月三陽始兆于地上，見龍?jiān)谔铮煜挛拿?，故曰登明。天魁者，斗魁第一星也。斗魁第一星抵于戌，故曰天魁。從魁者，斗魁第二星也。斗魁第二星抵于酉，故曰從魁。（斗杓一星建方，斗魁二星建方，一星抵戌，一星抵酉。）傳送者，四月陽極將退，一陰欲生，故傳陰而生陽也。小吉，夏至之氣，大往小來，小人道長，小人之吉也，故為婚姻酒食之事。勝先者，王者向明而治，萬物相見乎此，莫勝莫先焉。太一者，太微垣所在，太一所居也。天罡者，斗剛之所建也。（斗杓謂之剛，蒼龍第一星亦謂之亢，與斗剛相直。）太沖者，日月五星所出之門戶，天之沖也。功曹者，十月歲功成而會計也。大吉者，冬至之氣，小往大來，君子道長，大人之吉也，故主文武大臣之事。十二月子位北方之中，上帝所居也。神后，帝君之稱也。天十二辰也，故皆以天事明之?！鄙蚴纤?，或與蕭同，或與蕭異。班志所載轉(zhuǎn)位十二神之書既不可見，以其名義與論衡所載參證之，疑十二神者，本以配十二辰之方向，故亦稱為十二辰也。占卜者準(zhǔn)以干支，應(yīng)以諸神。其取名也，或以星辰，或以舊占吉兇之語，定之時令之說，疑五行之家所演出也。即以加時論之，吳越春秋、龍首經(jīng)、晉書藝術(shù)戴洋傳所載，多不相同。兩漢以來，人各為說，彌失古旨。又按：“登明”本作“征明”。夢溪筆談云：“亥曰登明。”注曰：“登，避仁宗嫌名。”可知趙宋以前，并作征明也。今或作“征明”，或作“微明”，或作“登明”。作“征”者，其本字也；作“微”者，形近之誤也；作“登”者，宋人所改也。常立子、丑之位，俱有沖抵之氣，神雖不若太歲，宜有微敗。移徙者雖避太歲之兇，獨(dú)觸十二神之害，為移徙（時）者，何以不禁？“為”讀作“謂”，指說移徙之家也。淺人不明“為”、“謂”古通，而妄加“時”字，以指往來移徙之人。下文云：“為移徙者，亦宜復(fù)禁東西徙?！庇衷疲骸盀橐漆阏?，竟妄不可用也?！苯瘛罢摺鄙喜⒀堋皶r”字，與此誤同。彼文若原指往來移徙之人，則不當(dāng)言其“竟妄不可用”?！熬雇豢捎谩保^持移徙說者，其術(shù)妄不可用也。則知當(dāng)作“為移徙者”，甚明。足與此文互證。上文云：“為移徙者，又不能處。”又云：“為移徙者，何以審之?！本淅⑴c此同，亦可證。
冬氣寒，水也，水位在北方。夏氣熱，火也，火位在南方。案秋冬寒、春夏熱者，天下普然，非獨(dú)南北之方水火沖也。今太歲位在子耳，天下皆為太歲，非獨(dú)子、午沖也。水位北，火位南，而寒熱及于天下，非限南北。據(jù)此，則太歲雖在子位，其沖不當(dāng)限于子、午。明不得南北徙之說之妄。審以所立者為主，則午可為大夏，子可為大冬。午為南方。夏氣熱，火也，火位南方，故謂午為大夏。子為北方。冬氣寒，水也，水位北方，故謂子為大冬。冬夏南北徙者，當(dāng)冬夏時，從南北徙者?？蓮?fù)兇乎？
立春，艮王、震相、巽胎、離沒、坤死、兌囚、干廢、坎休。孫曰：休、王之義，古昔或合言之，或分言之，義則一也。合言之者，并稱五行休王，若御覽二十五所引五行休王論是也。分言之者，區(qū)為三部：一曰五行體休王，二曰支干休王，三曰八卦休王，若五行大義所載是也。仲任所言，蓋八卦休王也。五行大義卷二論八卦休王曰：“八卦休王者，立春艮王、震相、巽胎、離沒、坤死、兌囚、干廢、坎休。春分震王、巽相、離胎、坤沒、兌死、干囚、坎廢、艮休。立夏巽王、離相、坤胎、兌沒、干死、坎囚、艮廢、震休。夏至離王、坤相、兌胎、干沒、坎死、艮囚、震廢、巽休。立秋坤王、兌相、干胎、坎沒、艮死、震囚、巽廢、離休。秋分兌王、干相、坎胎、艮沒、震死、巽囚、離廢、坤休。立冬干王、坎相、艮胎、震沒、巽死、離囚、坤廢、兌休。冬至坎王、艮相、震胎、巽沒、離死、坤囚、兌廢、干休。其卦從八節(jié)之氣，各四十五日。”御覽二十五引京房易占及五行休王論，意并相同。（唐六典以王、相、囚、死、胎、沒、休、廢為卦之八氣。）王之沖死，相之沖囚，王、相沖位，有死、囚之氣。干坤六子，注驗(yàn)符篇。天下正道，伏羲、文王象以治世。文為經(jīng)所載，道為圣所信，明審于太歲矣。人或以立春東北徙，抵艮之下，易說卦曰：“艮，東北之卦也。”此據(jù)上文“抵太歲名曰歲下”而言，故曰“抵艮之下”。不被兇害。太歲立于子，彼東北徙，坤卦近于午，猶艮以坤，坤位在西南，于辰為未，故曰“坤卦近于午”?！耙浴豹q“與”也。古有四維之卦，見周髀。宋本“徙”作“殺”，“近”作“也”，朱校元本同。義亦難明，疑此文有誤。徙觸子位，何故獨(dú)兇？正月建于寅，破于申，此月沖也。偶會篇曰：“正月建寅，斗魁破申?！睆囊?、申徙，寅為東北。申為西南。相之如者，無有兇害。太歲不指午，而空曰歲破；午實(shí)無兇禍，而虛禁南北，疑脫“徙”字。豈不妄哉？
十二月為一歲，四時節(jié)竟，陰陽氣終，竟復(fù)為一歲，疑當(dāng)作“終竟復(fù)為一歲”?！敖K”字涉重文脫。日、月積聚之名耳，何故有神而謂之立于子位乎？積分為日，累日為月，連月為時，紀(jì)（結(jié)）時為歲。“紀(jì)”，宋本作“結(jié)”，朱校元本同，是也。歲則日、月、時之類也。歲而有神，“而”猶“若”也。日、月、時亦復(fù)有神乎？千五百三十九〔歲〕為一統(tǒng)，以下文例之，“九”下當(dāng)有“歲”字，●時篇亦有此文，可證。盼遂案：依下句“四千六百一十七歲為一元”例之，則此“三十九”下應(yīng)有一“歲”字，今脫。且下文即云“歲猶統(tǒng)、元也”，所斥之“歲”，正承此文。四千六百一十七歲為一元。注●時篇。歲猶統(tǒng)、元也。歲有神，統(tǒng)、元復(fù)有神乎？論之以為無。假令有之，何故害人？神莫過于天地，天地不害人。人謂百神，百神不害人。太歲之氣，天地之氣也，何憎于人，觸而為害？
且文曰：“甲子不徙?！毖约着c子殊位，太歲立子不居甲，為移徙者，運(yùn)之而復(fù)居甲。此蓋旋式之法。史記日者傳：“分策定卦，旋式正棋。”索隱曰：“式即拭也。旋，轉(zhuǎn)也。拭之形，上圓象天，下方法地，用之則轉(zhuǎn)天綱，加地之辰，故曰旋式?！饼敳邆髟唬骸斑\(yùn)式定日月，分衡度，視吉兇?！币漆慵疫\(yùn)式，則天干加地支，故甲子合。為之而復(fù)居甲，為移徙（時）者，“時”字衍，校見上文。下誤同。盼遂案：章士釗云：“‘甲為之而復(fù)居’六字衍文?！笔且?。亦宜復(fù)禁東西徙。甲與子鈞，其兇宜同。不禁甲，而獨(dú)忌子，為移徙（時）者，竟妄不可用也。人居不能不移徙，移徙不能不觸歲，不觸歲不能不得時死。句首“不”字，“得”字，并衍。三句相承為文，句法一律。盼遂案：句首“不”字衍。工伎之人，見今人之死，則歸禍于往時之徙。俗心險危，死者不絕，故太歲之言，傳世不滅。偶會篇：“世謂宅有吉兇，徙有歲月。實(shí)事則不然。命兇之人，當(dāng)衰之家，治宅遭得不吉之地，移徙適觸歲月之忌?！?/div>
盼遂案：篇中“人生飲食無日，鬼神何故有日”，此最為扼要語。
世俗既信歲時，而又信日。舉事若病、死、災(zāi)、患，大則謂之犯觸歲、月，小則謂之不避日禁。歲、月之傳既用，日禁之書亦行。世俗之人，委心信之；“之”，宋、元本作“是”，朱校同。辯論之士，亦不能定。是以世人舉事，不考于心而合于日，不□于義而致于時?！爸隆保伪咀鳌膀?yàn)”，是。時日之書，眾多非一，略舉較著，明其是非，使信天時之人，將一疑而倍之。夫禍福隨盛衰而至，代謝而然。舉事曰兇，人畏兇有效；曰吉，人冀吉有驗(yàn)。兩“曰”字，崇文本改作“日”，非?！霸弧豹q“為”也。禍福自至，則述前之吉兇，以相戒懼。此日禁所以累世不疑，“日禁”，錢、黃、王、崇文本作“日記”，誤?；笳咚赃B年不悟也。
葬歷曰：孫曰：葬歷蓋即卜葬之書，所以趨吉避兇也。唐書呂才傳葬篇云：“后代葬說，出于巫史。一物有失，便謂災(zāi)及死生，多為妨禁，以售其術(shù)，附妄憑妖。至其書乃有百二十家。”可知唐以前葬書之多矣?！霸岜芫趴铡⒌亍?，及日之剛?cè)幔茨咸煳挠?xùn)：“凡日甲剛乙柔，丙剛丁柔，以至于壬癸?！鼻Y上疏：“剛，奇日也。十日有五奇五偶，甲丙戊庚壬五奇為剛也。乙丁己辛癸五偶為柔也?！痹轮骜??！比占獰o害，剛?cè)嵯嗟?，奇耦相?yīng)，乃為吉良。不合此歷，轉(zhuǎn)為兇惡。
夫葬，藏棺也；禮記檀弓上，國子高曰：“葬也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見也。”斂，藏尸也。禮記喪大記曰：“衣尸曰斂”。初死藏尸于棺，少久藏棺于墓。墓與棺何別？斂與葬何異？斂于棺不避兇，葬于墓獨(dú)求吉。如以墓為重，夫墓，土也，棺，木也，白虎通崩薨篇：“有虞氏瓦棺，今以木?！蔽逍兄?，木、土鈞也。治木以贏尸，贏，裹也。盼遂案：“贏”當(dāng)“裹”字之展轉(zhuǎn)而誤也?！肮弊謴囊聫墓渍`作“祼”，或又改作“裸”?！奥恪敝譃椤啊瘛?。世人少見“●”字，因改為“贏”矣。“贏尸”不可解。今世猶謂死者入斂為裹尸。此語蓋自東京而然矣。莊子胠篋篇“贏糧而從之”，音義云：“贏，裹也?！贝艘哉制朴炞忠病４┩烈月窆祝闻c穿同事，尸與棺一實(shí)也。白虎通崩薨篇曰：“尸之為言陳也，失氣亡神，形體獨(dú)陳。棺之為言完，所以藏尸令完全也?！比缫源┩临\地之體，鑿溝耕園，亦宜擇日。世人能異其事，吾將聽其禁；不能異其事，吾不從其諱。
日之不害，又求日之剛?cè)?，剛?cè)峒群希炙髟轮骜?。夫日之剛?cè)幔轮骜?，合于葬歷，驗(yàn)之于吉（古），無不相得。“吉”當(dāng)作“古”。古、吉形近，又涉上文諸“吉”字而誤?！安弧?，語詞?！跋嗟谩保嗪弦?，漢人常語。言葬歷以葬墳必求合日之剛?cè)?，月之奇耦，今證之于古，無與相合者。下文引春秋與禮，即證其不合于古也。今誤作“吉”，則此文難通。何以明之？春秋之時，天子、諸侯、卿、大夫死以千百數(shù)，案其葬日，未必合于歷。日知錄四：“春秋葬皆用柔日?！庇衷唬骸坝瓴豢嗽幔罩心嗽??！鄙衔难源呵飼r葬，不合葬歷。此引經(jīng)文以證。上文未引春秋文，則此不當(dāng)言“又曰”，甚明。按春秋經(jīng)：“宣八年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嬴，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則此文“又曰”上當(dāng)脫“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嬴”之文。下文云：“假令魯小君以剛?cè)账溃猎崛占撼??！奔磽?jù)以為論。今本脫去“己丑葬敬嬴”之文，則彼文于上無據(jù)，而“又曰”二字又無所承矣。假令魯小君以剛?cè)账?，至葬日己丑，剛?cè)岬纫印側(cè)岷?，善日也。不克葬者，避雨也。如善日，不?dāng)以雨之故，廢而不用也。何則？雨不便事耳，五經(jīng)異義：“公羊說：雨不克葬，謂天子、諸侯也。卿、大夫臣賤，不能以雨止。谷梁說：葬既有日，不為雨止。左氏說：卜葬先遠(yuǎn)日，辟不懷，言不汲汲葬其親。雨不可行事，廢禮不行。庶人不為雨止。許慎謹(jǐn)案：論語云：‘死，葬之以禮?！杂甓?，是不行禮。谷梁說非也。從公羊、左氏之說。鄭氏無駮，與許同。”釋廢疾云：“雖庶人葬為雨止。公羊說卿、大夫臣賤，不能以雨止。此等之說，則在廟未發(fā)之時，庶人及卿、大夫亦得為雨止。若已發(fā)在路，及葬，則不為雨止。其人君在廟，及在路，及葬，皆為雨止。”（禮記王制疏。）按：仲任亦以葬當(dāng)避雨，是從公羊、左氏說。唯以為“不便事”，與左氏“辟不懷”義異。不用剛?cè)?，重兇不吉，欲便事而犯兇，非魯人之意，臣子重慎之義也。今廢剛?cè)?，待庚寅日中，以旸為吉也。旸，晴不雨也。禮：“天子七月而葬，諸侯五月，卿、大夫、士三月。”見禮記王制。鄭玄箴何休膏肓云：“禮，人君之喪，殯葬皆數(shù)來月來日，士殯葬皆數(shù)往，月往日，尊卑相下之差數(shù)。故大夫、士俱三月，其實(shí)不同。士之三月，乃大夫之逾月也?！保ㄍ踔剖?。）假令天子正月崩，七月葬；二月崩，八月葬。諸侯、卿、大夫、士皆然。如驗(yàn)之葬歷，則天子、諸侯葬月常奇常耦也。衰世好信禁，不肖君好求福。春秋之時，可謂衰矣！隱、哀之間，不肖甚矣！然而葬埋之日，不見所諱，無忌之故也。周文之世，法度備具，孔子意密，春秋義纖，如廢吉得兇，妄舉觸禍，宜有微文小義，貶譏之辭。今不見其義，無葬歷法也。唐呂才敘葬書，據(jù)禮、春秋，謂葬古不擇年、月、日、時。
祭祀之歷，亦有吉兇。假令血忌、月殺之日固兇，“假令”與“固”，詞不相屬?！皻⒅铡比譄o義。疑此文當(dāng)作“假令血忌月殺牲見血，兇。”“牲”壞為“生”，再訛為“之”?！叭展獭迸c“見血”并形誤。下文云：“如以殺牲見血，避血忌、月殺?！奔闯写藶槲?。以殺牲設(shè)祭，必有患禍。四諱篇云：“祭祀言觸血忌?！秉S帝元辰經(jīng)云：“血忌，陰陽精氣之辰，天上中節(jié)之位，亦名天之賊曹，尤忌針灸?！保肥泛蠹o(jì)五注。）三余帖曰：“六甲乃上帝造物之日，是日殺生，上帝所惡。”
夫祭者，供食鬼也；鬼者，死人之精也。若非死人之精，人未嘗見鬼之飲食也。推生事死，推人事鬼，見生人有飲食，死為鬼當(dāng)能復(fù)飲食，感物思親，故祭祀也。及（若）他神百鬼之祠，“及”，宋本作“若”。朱校元本作“右”，即“若”字形殘。則今本作“及”，非。雖非死人，其事之禮，亦與死人同。蓋以不見其形，但以生人之禮準(zhǔn)況之也。生人飲食無日，鬼神何故有日？如鬼神審有知，與人無異，則祭不宜擇日。如無知也，不能飲食，雖擇日避忌，其何補(bǔ)益？
實(shí)者，百祀無鬼，死人無知。百祀報功，示不忘德；死如事生，“死”上疑有“事”字。示不背亡。祭之無福，不祭無禍。祭與不祭，尚無禍福，況日之吉兇，何能損益？
如以殺牲見血，避血忌、月殺，則生人食六畜，亦宜辟之。海內(nèi)屠肆，六畜死者，日數(shù)千頭，不擇吉兇，早死者，未必屠工也。天下死罪，冬月斷囚，“冬”，舊作“各”。先孫曰：“各”疑為“冬”，形近而誤。暉按：先孫說是也。宋本正作“冬”。今據(jù)正。亦數(shù)千人，其刑于市，不擇吉日，受禍者，“受”，宋本作“更”，朱校元本同。二字古通。未必獄吏也。肉（屠）盡殺牲，獄具斷囚?！叭獗M殺牲”，文不成義。肉當(dāng)作“屠”?！巴馈薄ⅰ蔼z”對言。屠工、獄吏對舉，上下文并見。囚斷牲殺，創(chuàng)血之實(shí)，何以異于祭祀之牲？獨(dú)為祭祀設(shè)歷，不為屠工、獄吏立日，“日”，舊作“見”。“立見”無義。“立日”、“設(shè)歷”相對為文。今從宋本正。世俗用意不實(shí)類也。祭非其鬼，又信非其諱，持二非往求一福，不能得也。
沐書曰：隋志五行家有沐浴書一卷。“子日沐，令人愛之；卯日沐，令人白頭?！?br/>
夫人之所愛憎，在容貌之好丑；頭發(fā)白黑，在年歲之稚老。使丑如嫫母，“嫫母”注逢遇篇。以子日沐，能得愛乎？使十五女（童）子，以卯日沐，能白發(fā)乎？孫曰：意林及御覽三百九十五引“女子”并作“童子”，是也。且沐者，去首垢也。洗去足垢，盥去手垢，浴去身垢，皆去一形之垢，錢、黃、王、崇文本“皆”作“能”，非。其實(shí)等也。洗、盥、浴不擇日，而沐獨(dú)有日。如以首為最尊，尊則浴亦治面，面亦首也。孫曰：“尊則浴亦治面”，文不成義，當(dāng)有脫誤。以下文例之，此當(dāng)作“如以首為最尊，則浴面亦宜擇日，面亦首也?！备鞅窘哉`，無可據(jù)校。吳曰：下“尊”字衍。如以發(fā)為最尊，則櫛亦宜擇日。櫛用木，沐用水，水與木俱五行也。用木不避忌，用水獨(dú)擇日。如以水尊于木，則諸用水者宜皆擇日。且水不若火尊，如必以尊卑，則用火者宜皆擇日。
且使子沐，人愛之；卯沐，其首白者，誰也？夫子之性，水也；卯，木也。水不可愛，木色不白。子之禽鼠，卯之獸兔也。鼠不可愛，兔毛不白。以子日沐，誰使可愛？卯日沐，誰使凝白者？夫如是，沐之日無吉兇，為沐立日歷者，不可用也。
裁衣有書，說文衣部：“裁，制衣也?！睂O曰：漢志雜占有武禁相衣器十四卷。隋志梁有裁衣書一卷，亡。書有吉兇。兇日制衣則有禍，吉日則有福。
夫衣與食俱輔人體，食輔其內(nèi)，衣衛(wèi)其外。飲食不擇日，制衣避忌日，豈以衣為于其身重哉？人道所重，莫如食急，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貨。衣服，貨也。見洪范。大傳曰：“八政何以先食？食者萬物之始，人事之所本也，故先食。貨所以通有無，利民用，故即次之。”漢書食貨志曰：“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貨。食謂農(nóng)殖嘉谷可食之物，貨謂布帛可衣，及金刀龜貝所以分財布利通有無者也?！蓖趺鳎骸懊褚允碁槊?，以貨為資，是以八政以食為首。”并與仲任義同，今文說也。鄭曰：“此數(shù)本諸其職先后之宜也。食謂掌民食之官，貨掌金帛之官?！迸c仲任異義。如以加之于形為尊重，在身之物，莫大于冠。造冠無禁，裁衣有忌，是于尊者略，卑者詳也。且夫沐去頭垢，冠為首飾，浴除身垢，衣衛(wèi)體寒。沐有忌，冠無諱，浴無吉兇，衣有利害。俱為一體，共為一身，或善或惡，所諱不均，俗人淺知，不能實(shí)也。且衣服不如車馬。九錫之禮，一曰車馬，二曰衣服。禮含文嘉曰：“九賜，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則，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彼尉⒃疲骸斑M(jìn)退有節(jié)，行步有度，賜以車馬，以代其步。言成文章，行成法則，賜以衣服，以表其德。”（曲禮疏。）谷梁莊元年疏引舊說曰：“九錫之名：一曰輿馬，大輅戎輅各一，玄馬二也。二曰衣服，謂玄袞也。”作車不求良辰，裁衣獨(dú)求吉日，俗人所重，失輕重之實(shí)也。
工伎之書，起宅蓋屋必?fù)袢?。御覽一八一引作“擇吉日”。風(fēng)俗通曰：（初學(xué)記四。）“五月蓋屋令人頭禿?！庇衷唬海ɡm(xù)博物志六。）“俗諱五月上屋，言五月人蛻，上屋見影，魂當(dāng)去?！倍Y記王制鄭注：“令時持喪葬筑蓋嫁取卜數(shù)文書，使民倍禮違制?！笔瑁骸爸^垣墻，蓋謂舍宇?！?br/>
夫屋覆人形，宅居人體，何害于歲、月而必?fù)裰咳缫哉媳稳松碚呱駩褐?，則夫裝車、治船、著蓋、施帽亦當(dāng)擇日。如以動地穿土神惡之，則夫鑿溝耕園，亦宜擇日。夫動土擾地神，地神能原人無有惡意，但欲居身自安，則神之圣心必不忿怒。不忿怒，雖不擇日，猶無禍也。如土地之神不能原人之意，茍惡人動擾之，則雖擇日，何益哉？王法禁殺傷人，殺傷人皆伏其罪，雖擇日犯法，終不免罪。如不禁也，雖妄殺傷，終不入法?？h官之法，縣官謂天子。猶鬼神之制也；穿鑿之過，猶殺傷之罪也。人殺傷，不在擇日；繕治室宅，何故有忌？
又學(xué)書〔者〕諱丙日，路史前紀(jì)六注引“書”下有“者”字。當(dāng)據(jù)補(bǔ)。御覽七四七引作“書官”。“官”、“者”形誤。云：“倉頡以丙日死也?！甭肥纷⒃疲骸肮盼逍袝骸畟}頡丙寅死，辛未葬?！w五日始葬?；蛞善鋾r未有甲乙。然世皆言大撓作甲子，而伏羲已有甲歷，出于上古，特未可執(zhí)?！倍Y不以子、卯舉樂，殷、夏以子、卯日亡也。檀弓下杜蕢曰：“子卯不樂?！编嵶ⅲ骸凹q以甲子死，桀以乙卯亡，王者謂之疾日，不以舉樂為吉事，所以自戒懼?！辟Z逵、（釋文。）何休、（公羊莊二十二年注。）杜預(yù)說同。先鄭、翼奉、張晏則以為子卯相刑。按：桀亡非乙卯，則子卯之忌，不因桀、紂。如以丙日書，子、卯日舉樂，未必有禍，重先王之亡日，凄愴感動，不忍以舉事也。忌日之法（發(fā)），宋本“法”作“發(fā)”，朱校元本同。是也?！凹扇罩l(fā)”，謂忌日之所由起。作“法”，則失其義。蓋丙與子、卯之類也，殆有所諱，未必有兇禍也?？拜洑v，隋志五行家有堪余歷二卷?！坝唷薄ⅰ拜洝弊滞?。孫曰：漢志五行類堪輿金匱十四卷。師古曰：“許慎云：堪，天道。輿，地道也。”淮南子天文篇云：“厭日不可以舉百事，堪輿徐行，雄以音知雌?！毙☆佀?，蓋許氏淮南注也。史記日者傳：“武帝聚會占家，問某日可娶婦否?？拜浖已圆豢??！焙鬂h書循吏王景傳：“參紀(jì)眾家數(shù)術(shù)文書，冢宅禁忌，堪輿日相之屬，集為大衍玄基?！蔽簳蠼B傳上四序堪輿表曰：“歷觀時俗堪輿八會逕世已久，傳寫謬誤，吉兇禁忌不能備悉。或考良日而值惡會，舉吉用兇，多逢殃咎?！敝芏Y占夢疏：“堪輿天老曰：假令正月陽建于寅，陰建在戌?！庇忠嵵荆骸翱拜淈S帝問天老事云：四月陽建于巳，破于亥，陰建于未，破于癸?！本C合觀之，古代堪輿，僅為擇日之用，與葬歷、圖宅術(shù)等，固有別矣。今人混曰堪輿，非古也。歷上諸神非一，圣人不言，諸子不傳，殆無其實(shí)。天道難知，假令有之，諸神用事之日也，忌之何福？不諱何禍？王者以甲子之日舉事，民亦用之，王者聞之，不刑法也。夫王者不怒民不與己相避，天神何為獨(dú)當(dāng)責(zé)之？王法舉事，以人事之可否，不問日之吉兇?？鬃釉唬骸安菲湔锥藏戎！币娦⒔?jīng)喪親章。鄭注：“宅，葬地。兆，吉兆也。葬大事，故卜之。慎之至也?！保〞哦?。）春秋祭祀，不言卜日。禮曰：“內(nèi)事以柔日，外事以剛?cè)??！鼻Y上：“外事以剛?cè)?。”鄭注：“順其出為陽也。出郊為外事?！庇衷唬骸皟?nèi)事以柔日?！弊ⅲ骸绊樒渚觾?nèi)為陰?！眲?cè)嵋陨鲀?nèi)外，不論吉兇以為禍福。
卜筮篇
曲禮上：“龜為卜，筴為筮?！笔瑁骸皫熣f云：卜，覆也，以覆審吉兇；筮，決也，以決定其惑。劉氏以為，卜，赴也，赴來者之心；筮，問也，問筮者之事。赴、問互言之?！卑谆⑼ㄝ辇斊骸褒斣徊?，蓍曰筮。何卜？赴也，爆見兆也。筮也者，信也，見其卦也?！闭f文卜部：“卜，灼剝龜也，象炙龜之形。一曰：象龜兆之縱橫也。”竹部：“●●，易卦用蓍也。從竹、從●，●，古文巫字?！?br/>
俗信卜筮，謂卜者問天，筮者問地，周禮春官天府注：“凡卜筮實(shí)問于鬼神，龜筮能出其卦兆之占耳?！辟Z疏：“易系辭云：‘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枪手砩裰闋钆c天地相似。注云：‘精氣謂七八，游魂謂九六?！瘎t筮之神，自有七八九六成數(shù)之鬼神。春秋左氏傳云：‘龜象筮數(shù)?！瘎t龜自有一二三四五生數(shù)之鬼神。則知吉兇者自是生成鬼神，龜筮直能出外兆之占耳?！庇衷疲骸捌甙司帕耙欢奈逯砩?，并非天地之鬼神?！贝嗽疲骸安穯柼欤邌柕?。”其說未聞。蓍神龜靈，易系辭云：“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庇衷疲骸拜橹聢A而神，卦之德方以知。神以知來，知以藏往?！庇终f卦云：“昔圣人幽贊于神明而生蓍?！闭讛?shù)報應(yīng)，龜言兆。蓍言數(shù)。說文卜部：“●，灼龜坼也?！睌?shù)，算也。占者以蓍計算。故舍人議而就卜筮，違可否而信吉兇。其意謂天地審告報，蓍龜真神靈也。如實(shí)論之，卜筮不問天地，蓍龜未必神靈。有神靈，問天地，俗儒所言也。何以明之？
子路問孔子曰：“豬肩羊膊，可以得兆；盼遂案：一九五四年，鄭州二里岡殷虛遺址出土有卜用甲骨。經(jīng)古脊椎動物研究室鑒定，有些是豬和羊的肩胛骨。此外輝縣琉璃閣出土也有些豬骨卜辭。就此可證論衡所引子路之言，是有依據(jù)者。（詳見文物參考資料一九五四年第十二期陳夢家甲骨補(bǔ)記。）雚葦□芼，可以得數(shù)，何必以蓍龜？”孔子曰：“不然。蓋取其名也。夫蓍之為言‘耆’也，龜之為言‘舊’也，明狐疑之事，當(dāng)問耆舊也?！倍Y記曲禮上疏引劉向曰：“蓍之言耆，龜之言久。龜千歲而靈，蓍百年而神，以其長久，故能辯吉兇也。”御覽引洪范五行傳曰：“龜之言久也，千歲而靈，此禽獸而知吉兇者也。蓍之為言耆，百年，一本生百莖，此草木之壽知吉兇者也。圣人以問鬼神焉?！卑谆⑼ㄝ辇斊唬骸案刹菘莨牵姸喾且?，獨(dú)以蓍龜何？此天地之間，壽考之物，故問之也。龜之為言久也，蓍之為言耆也，久長意也?！被茨险f林訓(xùn)曰：“牛螔彘顱，亦骨也。而世弗灼，必問吉兇于龜者，以其歷歲久也?！闭绿孜氖及嗽唬骸罢f文‘龜，舊也。’其得名□舊，則取諸久，□可灸，則取諸久。說文：‘久，從后灸之也?！庇纱搜灾椴簧?，龜不靈，蓋取其名，未必有實(shí)也。無其實(shí)，則知其無神靈；無神靈，則知不問天地也。
且天地口耳何在，而得問之？天與人同道，欲知天，以人事。譴告篇曰：“驗(yàn)古以今，知天以人?！毕鄦?，不自對見其人，廣雅釋詁“對，向也?！庇H問其意，意不可知。欲問天，天高，耳與人相遠(yuǎn)。如天無耳，非形體也。非形體，則氣也。氣若云霧，何能告人？蓍以問地，地有形體，與人無異。問人，不近耳，則人不聞；人不聞，則口不告人。夫言問天，則天為氣，不能為兆；問地，則地耳遠(yuǎn)，不聞人言。信謂天地告報人者，何據(jù)見哉？
人在天地之間，猶蟣虱之著人身也。如蟣虱欲知人意，鳴人耳傍，人猶不聞。何則？小大不均，音語不通也。今以微小之人，問巨大天地，安能通其聲音？天地安能知其旨意？或曰：“人懷天地之氣。天地之氣，在形體之中，神明是矣。人將卜筮，告令蓍龜，則神以耳聞口言。若己思念，若，設(shè)詞。神明從胸腹之中聞知其旨。故鉆龜揲蓍，鉆謂以火爇荊菙灼之也。揲，數(shù)也。兆見數(shù)著?！狈蛉擞蒙袼紤]，思慮不決，故問蓍龜。蓍龜兆數(shù)，與意相應(yīng)，則是神可謂明告之矣。當(dāng)作“是則可謂神明告之矣”。上文或意：人體中有天地氣，即為神明。能知人之旨，以告蓍龜，故兆見數(shù)著。仲任意：若思慮能與兆數(shù)相合，則可謂神明告之。若不然，則或說非。下文“時或意以為可，兆數(shù)不吉；或兆數(shù)則吉，意以為兇?！庇衷疲骸叭缟衩鳛檎讛?shù)，不宜與思慮異?！奔醋C兆數(shù)與思慮不相合，以明兆數(shù)非神明告之。今作“則是神可謂明告之矣”，文不成義。盼遂案：“神”字當(dāng)在“明”字上。以上多“神明”連言。時或意以為可，兆數(shù)不吉；或兆數(shù)則吉，盼遂案：此“則”字作“即”字用。意以為兇。夫思慮者，己之神也；為兆數(shù)者，亦己之神也。一身之神，在胸中為思慮，在胸外為兆數(shù)，猶人入戶而坐，出門而行也。行坐不異意，出入不易情?！扒椤?，宋本作“務(wù)”。朱校元本作“矜”。如神明為兆數(shù)，不宜與思慮異。
天地有體，故能搖動。搖動有（者），生之類也?！坝小?，宋本作“者”，朱校元本同。義較長。生，則與人同矣。問生人者，須以生人，乃能相報。如使死人問生人，則必不能相答。今天地生而蓍龜死，以死問生，安能得報？枯龜之骨，死蓍之莖，問生之天地，世人謂之天地報應(yīng)，誤矣。
如蓍龜為若版牘，兆數(shù)為若書字，象類人君出教令乎？則天地口耳何在而有教令？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見論語陽貨篇。釋文曰：“魯讀‘天’為‘夫’，今從古?！比粍t此從古論。天不言，則亦不聽人之言。天道稱自然無為，今人問天地，天地報應(yīng)，是自然之有為以應(yīng)人也。案易之文，觀揲蓍之法，二分以象天地，四揲以象四時，歸奇于扐，以象閏月。易系辭上曰：“大衍之?dāng)?shù)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四，以象四時。歸奇于扐，以象閏?！贬屛模骸稗?，時設(shè)反，數(shù)也。扐，郎得反?！倍问险f文注：“凡數(shù)之余曰扐?！睆V雅釋詁：“●，盈也?！蓖跄顚O曰：“●者殘余之?dāng)?shù)。”奇、●，音義并同。以象類相法，以立卦數(shù)耳。豈云天地告報人哉？“告”舊作“合”。孫曰：元本“合”作“告”，是也。上文云：“其意謂天地審告報，蓍龜真神靈也?！庇衷疲骸靶胖^天地告報人者，何據(jù)見哉？”并其證。暉按：宋本亦作“告報”，今據(jù)正。
人道，相問則對，不問不應(yīng)。無求，空扣人之門；無問，虛辨人之前，則主人笑而不應(yīng)，或怒而不對。試使卜筮之人，空鉆龜而卜，虛揲蓍而筮，戲弄天地，亦得兆數(shù)，天地妄應(yīng)乎？又試使人罵天而卜，驅(qū)地而筮，無道至甚，亦得兆數(shù)。茍謂兆數(shù)天地之神，何不滅其火，灼其手，振其指而亂其數(shù)，使之身體疾痛，血?dú)鉁愛x？而猶為之見兆出數(shù)，何天地之不憚勞，用心不惡也？“用”，宋本作“困”，屬上讀。朱校元本同。由此言之，卜筮不問天地，兆數(shù)非天地之報，明矣。
然則卜筮亦必有吉兇。論者或謂隨人善惡之行也，猶瑞應(yīng)應(yīng)善而至，下“應(yīng)”字，舊校曰：一作“隨”。災(zāi)異隨惡而到。治之善惡，善惡所致也，疑非天地故應(yīng)之也。吉人鉆龜，輒從善兆；兇人揲蓍，輒得逆數(shù)。何以明之？紂，至惡之君也，當(dāng)時災(zāi)異繁多，七十卜而皆兇，故祖伊曰：“格人元龜，罔敢知吉?！鄙袝鞑栉?。史記殷本紀(jì)集解引馬曰：“元龜，大龜也，長尺二寸。”白虎通蓍龜篇引禮三正記：“天子龜長一尺二寸?！睗摲蛘摬妨衅?jīng)“格人”作“假爾”，江聲曰：“‘格人’，偽孔本誤。”孫星衍曰：“今文作‘格爾’。曲禮云：‘格爾泰龜有常?！w命龜之詞?！倍斡癫迷唬骸爸偃我浴t者’訓(xùn)‘格人’，則今古文同也?！逼ゅa瑞曰：“王符蓋用夏侯尚書與史公、仲任用歐陽不同?！蓖貘Q盛曰：“‘七十卜’，今不可考?！辟t者不舉，大龜不兆，方言：“格，正也?！焙鬂h書傅燮傳：“朝廷重其方格?！弊ⅲ骸胺秸?。”故訓(xùn)“格人”為“賢者”。災(zāi)變亟至，周武受命。高祖龍興，天人并佑，奇怪既多，見初稟、講瑞、指瑞等篇。豐、沛子弟，卜之又吉。見骨相篇。故吉人之體，所致無不良；兇人之起，所招無不丑。衛(wèi)石駘卒，檀弓下鄭注：“駘仲，衛(wèi)大夫，石碏之族?！睙o適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后者，曰：“沐浴佩玉則兆?！编嵲唬骸把札R潔則得吉兆?！蔽迦私糟逶∨逵?。石祁子左莊十二年傳，杜注：“石祁子，衛(wèi)大夫?！绷暾x曰：“謚法：‘經(jīng)典不易曰祁。’衛(wèi)有石祁子，亦謚也?！痹唬骸把捎袌?zhí)親之喪而沐浴佩玉？”居喪必衰绖憔悴。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衛(wèi)人（卜）以龜為有知也?！安贰弊譄o義，當(dāng)據(jù)檀弓刪。龜非有知，石祁子自知也。祁子行善政，有嘉言，言嘉政善，故有明瑞。使時不卜，謀之于眾，亦猶稱善?！耙唷?，宋本作“眾”。朱校元本無“亦”字。何則？人心神意同吉兇也。
此言若然，然非卜筮之實(shí)也。
夫鉆龜揲蓍，自有兆數(shù)，兆數(shù)之見，自有吉兇，而吉兇之人，適與相逢。吉人與善兆合，兇人與惡數(shù)遇，猶吉人行道逢吉事，顧睨見祥物，非吉事祥物為吉人瑞應(yīng)也。兇人遭遇兇惡于道，亦如之。宋本“遇”下有“之道”二字，無“于道”二字。朱校元本同。疑當(dāng)作“兇人之道，遭遇兇惡亦如之”?！皟慈酥馈迸c“吉人行道”對文。之，往也。夫見善惡，非天應(yīng)答，適與善惡相逢遇也。鉆龜揲蓍有吉兇之兆者，逢吉遭兇之類也。何以明之？周武王不豫，周公卜三龜。注福虛、死偽篇。公曰：“乃逢是吉?！鄙袝鹂g曰：“啟籥見書，乃并是吉?！苯?jīng)無“公曰”字。魯世家曰：“卜人皆曰吉。周公喜，開籥乃見書，遇吉?！惫手芄砸病｀嵶⒃唬骸澳藦?fù)三王占書，亦合，（句。）于是吉?！眲t鄭讀“乃并”二字絕句，訓(xùn)并為“合”，蓋古文說也。此作“乃逢是吉”四字為句，蓋今文也。史公作“遇吉”，與仲任合。“遇”為“逢”之訓(xùn)詁字。釋詁云：“逢，遇也。”“并”、“逢”亦聲之轉(zhuǎn)。魯卿莊叔生子穆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謙。見左昭五年傳。夫卜曰“逢”，筮曰“遇”，實(shí)遭遇所得，非善惡所致也。善則逢吉，惡則遇兇，天道自然，非為人也。推此以論，人君治有吉兇之應(yīng)，亦猶此也。君德遭賢，時適當(dāng)平，嘉物奇瑞偶至。不肖之君，亦反此焉。“反”，朱校元本作“及”。
世人言卜筮者多，得實(shí)誠者寡。論者或謂蓍龜可以□事，不可純用。潛夫論卜列篇：“圣王之立卜筮也，不違民以為吉，不專任以斷事。”夫鉆龜揲蓍，兆數(shù)輒見。見無常占，占者生意。吉兆而占謂之兇，兇數(shù)而占謂之吉，吉兇不效，則謂卜筮不可信。周武王伐紂，卜筮之，逆，占曰：“大兇。”盼遂案：“卜”字衍文。筮為一事，卜與占為一事。蓍草不可言卜，猶靈龜之不可言筮矣。此淺人恒見經(jīng)藉卜筮連文而誤沾也。太公推蓍蹈龜而曰：“枯骨死草，何知而兇？”王本、崇文本作“吉兇”。朱校元本、何、錢、黃本同此。按：當(dāng)作“何而知兇”。“而”古“能”字。今本“而知”二字誤倒。意林引作“何能知吉兇乎”。史記齊世家：“武王將伐紂，卜龜兆不吉，風(fēng)雨暴至，群公盡懼。唯太公彊之，勸武王?！蓖ǖ湟涣w曰：“武王伐紂，師至汜（淮南兵略同。御覽三二八誤“泥”。）水、牛頭山，風(fēng)甚雷疾，鼓旗毀折；王之驂乘惶震而死。周公曰：‘今時迎太歲，龜灼言兇，卜筮不吉，星變?yōu)闉?zāi)，請還師?！唬骸窦q刳比干，囚箕子，以飛廉為政，伐之有何不可？枯草朽骨，安可知乎？’乃焚龜折蓍，援枹而鼓，率眾先涉河，武王從之，遂滅紂?！庇稚袝┦氖枰w曰：“卜戰(zhàn)，龜兆焦，筮又不吉。太公曰：枯骨朽蓍，不逾人矣?！苯癜矗喉n詩外傳三：“武王伐紂，到于邢丘，軛折為三，天雨三日不休。武王心懼，召太公而問曰：意者紂未可伐乎？太公對曰：不然。軛折為三者，軍當(dāng)分為三也；天雨三日不休，欲灑吾兵也?！闭f苑權(quán)謀篇：“武王伐紂，大風(fēng)折旆，散宜生諫。風(fēng)霽，而乘以大雨，水平地而嗇。散宜生又諫曰：‘ 此其妖歟？’武王曰：‘非也。天灑兵也?！范敓?，散宜生又諫。武王曰：‘不利以禱祠，利以擊眾，是熸之已?！鳖惥鄱?、御覽十引六韜曰：“ 文王問散宜生，伐紂吉乎？曰：‘不吉。鉆龜，龜不兆。數(shù)蓍，蓍不交而如折。將行之日，雨輜重車至軫。行之日，幟折為三。四不詳，不可舉事?！M(jìn)曰：‘是非子之所知也。祖行之日，雨輜重車至軫，是洗濯甲兵也。’”以上諸文，所說互異。下文以龜●于祭則兇，為太公語，又與說苑不同。盼遂案：意林卷三引無“而”字。下句作“枯骨死草，何能知吉兇乎?！敝宋谋咀鳌昂味獌础薄！岸弊x為“能”，淺人不知，因誤倒之爾。夫卜筮兆數(shù)，非吉兇誤也，占之不審吉兇，吉兇變亂，變亂，故太公黜之。夫蓍筮龜卜，猶圣王治世；卜筮兆數(shù)，猶王治瑞應(yīng)。瑞應(yīng)無常，兆數(shù)詭異。詭異則占者惑，無常則議者疑。疑則謂平未治，惑則謂吉不良。盼遂案：“平”而“未治”，“吉”而“不良”，語不可通。疑“平”為“世”誤字。（“平”與“世”草體極近。）“吉”為“占”之誤字。讀為“疑則謂世未治，惑則謂占不良，”方與上文“詭異則占者惑，無常則議者疑”二語相為照應(yīng)也。何以明之？夫吉兆數(shù)，吉人可遭也；治遇符瑞，圣德之驗(yàn)也。周王伐紂，遇烏魚之瑞，其卜曷為逢不吉之兆？使武王不當(dāng)起，出不宜逢瑞；使武王命當(dāng)興，卜不宜得兇。孫曰：“不當(dāng)起”上疑脫“命”字。由此言之，武王之卜，不得兇占，謂之兇者，失其實(shí)也。魯將伐越，筮之，得“鼎折足”。子貢占之以為兇。易鼎卦九四爻：“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兇?！焙蝿t？鼎而折足，行用足，故謂之兇。孔子占之以為吉，曰：“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謂之吉?！濒敺ピ?，果克之。書抄一三七引韓詩外傳“孔子使子貢適齊，久而未回?？鬃诱贾?，遇鼎，謂弟子曰：‘占之遇鼎?！匝詿o足而不來。顏回掩口而笑，孔子曰：‘回也，何哂乎？’曰：‘回謂賜必來。’孔子曰：‘如何？’曰：‘卜而鼎無足，必乘舟而來矣?！n果至。薛氏孔子集語引呂氏春秋、類聚七十一、御覽七二八引沖波傳，亦見此事，并與此文稍異，未知何出。夫子貢占鼎折足以為兇，猶周之占卜者謂之逆矣。逆中必有吉，猶折鼎足之占，宜以伐越矣。周多子貢直占之知，寡若孔子詭論之材，故睹非常之兆，不能審也。世因武王卜，無非而得兇，故謂卜筮不可純用，略以助政，示有鬼神，明己不得專。
著書記者，采掇行事，若韓非飾邪之篇，明已效之驗(yàn)，毀卜訾筮，非世信用。韓非子飾邪篇曰：“龜筴鬼神，不足舉勝，左右背鄉(xiāng)，不足以專戰(zhàn)，然而恃之，愚莫大焉?！狈虿敷叻遣豢捎?，卜筮之人，占之誤也。洪范稽疑，卜筮之變，必問天子卿士，或時審是。洪范曰：“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凡七卜。（句。）五占用二，（句。）衍忒。汝若有大疑，謀反乃心，謀及卿士?！编嵶x“凡七。（句。）卜五占用，（句。）二衍貣”。王肅讀“凡七。（句。）卜五，（句。）占用二，（句。）衍忒。（馬融“二”字亦屬上讀。）”按：辯祟篇“書列七卜”，則仲任以“七卜”連讀。此文云“卜筮之變”，則斷“二”字從上讀，“衍忒”二字為句。疏引鄭注：“‘卜五占用’，謂雨、霽、蒙、驛、克也?！苓?，謂貞、悔也?！苓?，指謂筮事?！蓖趺C云：“‘卜五’者，筮短龜長，故卜多而筮少?！加枚?，以貞、悔占六爻?！苓?，當(dāng)推衍其爻義以極其意?！笔柙唬骸啊肺逭级淞x當(dāng)如王解，其‘衍忒’，宜捴謂卜、筮皆當(dāng)衍其義極其變，非獨(dú)筮衍而卜否也。”按：此云“卜筮之變”，則“衍忒”總指卜、筮，非如鄭說，獨(dú)筮變也。據(jù)此，則仲任讀與馬、王同，“衍忒”二字為句。俞樾、皮錫瑞謂仲任以“二衍忒”為句，非也。蓋未檢此文。鄭注云：“衍，演也?！睜栄裴屟栽疲骸八?。”孫炎云：“忒，變，雜不一?！闭f文心部：“忒，更也?！闭f傳云：“貳，變也?！边c貳通，故訓(xùn)“衍忒”為變。堯典孔傳：“ 詢，謀也。”故訓(xùn)“謀”為問。夫不能審占，兆數(shù)不驗(yàn)，則謂卜筮不可信用。
晉文公與楚子戰(zhàn)，見左僖二十八年傳。夢與成王搏，成王在上而盬其腦。服虔曰：“即俗語相罵云啑汝腦?！保ㄕx。）占曰：“兇?！弊髠髟疲骸笆且詰??！闭f苑權(quán)謀篇云：“卜戰(zhàn)而龜熸?！狈钦級粢?。未知仲任何據(jù)。咎犯曰：“吉！君得天，楚伏其罪。盬君之腦者，柔之也?！弊笸ㄑa(bǔ)釋曰：“腦能熟物。皮氏錄曰：‘羊腦豬腦，男子食之損精氣?！衷疲骸蚰X食之，令五藏消也?！保ǜ咚茖O緯略九。）考工記曰：‘角之本蹙于●，而休于氣，是故柔，柔故欲其埶也?！?、腦同。解云：‘言角之本近于●，得和煦之氣，故柔。柔欲其刑之自曲，反是為埶也?！ㄒ姽?。）始知古人立言之故，與制器之巧同?！币詰?zhàn)果勝，如咎犯占。夫占夢與占龜同。晉占夢者不見象指，猶周占龜者不見兆者為也。象無不然，兆無不審，人之知闇，論之失實(shí)也。傳或言：武王伐紂，卜之而龜●。占者曰：“兇。”太公曰：“龜●，以祭則兇，以戰(zhàn)則勝。”注見前。武王從之，卒克紂焉。審若此傳，亦復(fù)孔子論卦，咎犯占夢之類也。蓋兆數(shù)無不然，而吉兇失實(shí)者，占不巧工也。
辨祟篇
世俗信禍祟，說文示部：“禍，害也，神不福也。祟，神禍也?！北娊?jīng)音義曰：“祟謂鬼神作災(zāi)禍也?！睗h書江充傳師古注：“祟，謂禍咎之征也。音息遂反。故其字從出從示。示者，鬼神所以示人也。”以為人之疾病死亡，及更患被罪，“更”、“受”字通。譏日篇：“受禍者未必獄吏也?！彼?、元本“受”并作“更”。戮辱歡笑，皆有所犯。起功、移徙、祭祀、喪葬、行作、入官、嫁娶，不擇吉日，不避歲、月，觸鬼逢神，忌時相害。風(fēng)俗通曰：“五月到官，至免不遷?！保ń癖緬?，意林引。）北齊書宋景業(yè)傳：“顯宗將受魏禪，或曰：陰陽書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終于其位。”故發(fā)病生禍，絓法入罪，至于死亡，殫家滅門，皆不重慎，犯觸忌諱之所致也。如實(shí)論之，乃妄言也。
凡人在世，不能不作事，作事之后，不能不有吉兇。見吉則指以為前時擇日之福，見兇則□以為往者觸忌之禍。多或盼遂案：“或”作“有”字用，本書例甚多。擇日而得禍，觸忌而獲福。工伎射事者欲遂其術(shù)，見禍忌而不言，聞福匿而不達(dá)，積禍以驚不慎，列福以勉畏時。故世人無愚智、賢不肖、人君布衣，皆畏懼信向，不敢抵犯。歸之久遠(yuǎn)，莫能分明，錢、王、黃、崇文本作“莫不”非。以為天地之書，賢圣之術(shù)也。人君惜其官，人民愛其身，相隨信之，不復(fù)狐疑。故人君興事，工伎滿合；各本同。崇文本作“閣”。人民有為，觸傷問時。盼遂案：“傷”疑是“場”之誤?！坝|場”即“逢處”之義，與上“滿合”同例。奸書偽文，由此滋生。巧惠生意，作知求利，驚惑愚暗，漁富偷貧，愈非古法度圣人之至意也。圣人舉事，先定于義，義已定立，決以卜筮，示不專己，明與鬼神同意共指，欲令眾下信用不疑。白虎通蓍龜篇：“圣人獨(dú)見先睹，必問蓍龜？何示不自專也?！睗摲蛘摬妨衅骸笆ベt雖察，不自專，故立卜筮以質(zhì)神靈?！惫蕰衅卟罚嵩唬汉榉镀骸胺财卟肺逭加枚苓?。”鄭讀“卜五占用”為句，“二衍忒”為句。王肅讀“卜五”為句，“占用二”為句，“衍忒”為句。兩讀不同，并見正義。若依此文，則又以“七卜”二字連讀。當(dāng)云“凡七卜。（句。）五占用，（句。）二衍忒”。（句。）是亦漢世異說也。暉按：“二”字當(dāng)屬上讀。說見卜筮篇。易載八卦，從之未必有福，違之未必有禍。然而禍福之至，時也；死生之到，命也。人命懸于天，“人”，文選辯命論注、馬汧督誄注引并作“夫”，是也。吉兇存于時。命窮操行善，天不能續(xù)；命長操行惡，天不能奪。天，百神主也。道德仁義，天之道也；戰(zhàn)栗恐懼，天之心也。廢道滅德，賤天之道；險隘恣睢，悖天之意。世間不行道德，莫過桀、紂；妄行不軌，莫過幽、厲，桀、紂不早死，幽、厲不夭折。由此言之，逢福獲喜，不在擇日避時；涉患麗禍，不在觸歲犯月，明矣。
孔子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弊⒚撈?。茍有時日，誠有禍祟，圣人何惜不言？何畏不說？案古圖籍，仕者安危，千君萬臣，其得失吉兇，官位高下，位祿降升，各有差品。家人治產(chǎn)，貧富息耗，壽命長短，各有遠(yuǎn)近。非高大尊貴舉事以吉日，下小卑賤以兇時也。以此論之，則亦知禍福死生，不在遭逢吉祥、觸犯兇忌也。然則人之生也，“也”猶“者”也。精氣育也；人之死者，命窮絕也。人之生，未必得吉逢喜；其死，獨(dú)何為謂之犯兇觸忌？以孔子證之，以死生論之，則亦知夫百禍千兇，非動作之所致也?？鬃邮ト?，知府也；死生，大事也；大事，道效也?？鬃釉疲骸八郎忻?，富貴在天?！北娢奈⒀圆荒軍Z，俗人愚夫不能易，“奪”亦“易”也。注談天篇。明矣。
人之于世，禍福有命；人之操行，亦自致之。其安居無為，禍福自至，命也；其作事起功，吉兇至身，人也。人之疾病，希有不由風(fēng)濕與飲食者。當(dāng)風(fēng)臥濕，握錢問祟；儀禮士冠禮賈疏：“所卦者，所以畫地記爻者。筮法依七八九六之爻而記之。但古用木畫地，今則用錢。以三少為重錢，重錢則九也。三多為交錢，交錢則六也。兩多一少為單錢，單錢則七也。兩少一多為折錢，折錢則八也?！苯寡诐h學(xué)曰：“古謂三代，今謂漢以后?！敝熳诱Z類卷六十六：“今人以三錢當(dāng)揲蓍，此是以納甲附六爻。納甲乃漢焦贛、京房之學(xué)?！庇忠宪幵唬骸安芬棕砸藻X擲，以甲子起卦，始于京房?！憋栵堭愂常S精解禍，“精”當(dāng)作“糈”，形之誤也。莊子人間世云：“鼓筴播精?！本唷棒凇敝`。文選夏侯孝若東方朔畫贊注引莊子作“播糈”。釋文云：“播精如字。一音所字，則當(dāng)作數(shù)?！薄皵?shù)”為“糈”之訛。文選李善注、史記日者傳徐廣注并云“糈音所。”山海經(jīng)云：“糈用稌米?！惫ⅲ骸棒?，祀神之米?！彪x騷：“懷椒糈而要之?！弊ⅲ骸棒?，精米，所以享神也。”說文貝部：“●，齎財卜問為●。從貝，疋聲，讀若所。”“●”本字，“糈”借字，同音相假。而病不治，謂祟不得；而，如也。命自絕，謂筮不審，俗人之知也。
夫□蟲三百六十，人為之長。見大戴禮易本命篇。人，物也，萬物之中有知慧者也。其受命于天，稟氣于元，與物無異。鳥有巢棲，獸有窟穴，蟲魚介鱗，各有區(qū)處，猶人之有室宅樓臺也。能行之物，死傷病困，小大相害?；蛉瞬度?，以給口腹，非作窠穿穴有所觸，東西行徙有所犯也。人有死生，物亦有終始；人有起居，物亦有動作。血脈、首足、耳目、鼻口與人不別，惟好惡與人不同，故人不能曉其音，不見其指耳！及其游于黨類，“及”，宋本作“乃”，朱校元本同，是也。“乃”猶“若”也。接于同品，其知去就，與人無異。共天同地，并仰日月，而鬼神之禍，獨(dú)加于人，不加于物，未曉其故也。天地之性，人為貴，豈天禍為貴者作，不為賤者設(shè)哉？何其性類同而禍患別也？“刑不上大夫”，見禮記曲禮。圣王于貴者闊也。圣王刑賤不罰貴，鬼神禍貴不殃賤，非易所謂“大人與鬼神合其吉兇”也。干文言文。其吉兇也”，宋本作“其狀而曰”，朱校元本同。按：“其狀而曰”四字，屬下文讀。宋、元本脫“其吉兇也”四字，今本脫“其狀而曰”四字。說詳下文。
我有所犯，吳曰：“我”當(dāng)作“或”，形近之訛。暉按：“我”字不誤，此上當(dāng)有脫文。上文“其吉兇也”四字，宋、元本并作“其狀而曰”。以下文例之，則此文當(dāng)作“□□□□，□□□□，不曰□其狀，而曰我有所犯”。下文云：“有事歸之有犯，無為歸之所居?！薄坝蟹浮倍旨闯写恕拔矣兴浮睘槲?。則此“犯”字，謂犯禁忌，非謂犯刑法也。今本脫誤，遂使“我有所犯”四字，于義無屬。若改“我”作“或”，屬下為義，則此“犯”字謂犯刑法，又使“有事歸之有犯”句，于上文無所指矣。抵觸縣官，羅麗刑法，“麗”，宋本作“絓”。周禮司冠注：“麗，附也?！辈辉贿^所致，而曰家有負(fù)。居處不慎，飲食過節(jié)，不曰失調(diào)和，而曰徙觸時。死者累屬，葬棺至十，不曰氣相污，而曰葬日兇。有事歸之有犯，盼遂案：“有犯”之“有”，疑為“所”字之誤。“所”字草書極似“有”也?！皻w之所犯”與“歸之所居”，文體亦正相儷也。無為歸之所居。居衰宅耗，蜚兇流尸，集人室居，又禱先祖，寢禍遺（遣）殃。吳曰：“遺”當(dāng)作“遣”?！皩嬊病豹q“解除”矣。疾病不請醫(yī)，更患不修行，更、受字通，注見前。動歸于禍，名曰犯觸。用知淺略，原事不實(shí)，俗人之材也。
猶系罪司空作徒，周禮秋官司寇職云：“以嘉石平罷民。凡萬民之有罪過，而未麗于□，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諸嘉石，役諸司空?！睗h書賈誼傳：“輸之司空，編之徒官?！睅煿抛ⅲ骸八究?，掌刑罪之官?！保ā八究铡保癖静⒂炞鳌八究堋?，依宋翔鳳過庭錄十二校改。）百官公卿表如淳注：“律，司空主水官及罪人?！蔽幢氐嚼羧諓海狄蹠r兇也。使殺人者求吉日出詣吏，剬罪，推善時入獄系，“罪”下“者”字，蒙上文省?！皠尅?、“剸”字同。禮記文王世子：“其刑罪則纖剸?！弊⒃疲骸袄w讀為殲。殲，刺也。剸，割也。宮割臏墨劓刖皆以刀鋸刺割人體也?！迸嗡彀福骸白铩毕聭?yīng)有“者”字，今脫?！爸谱镎摺迸c上“殺人者”相為對文。且脫一“者”，于文理亦難通矣。寧能令事解、赦令至哉？人不觸禍不被罪，不被罪不入獄。一旦令至，解械徑出，未必有解除其兇者也。天下千獄，獄中萬囚，其舉事未必觸忌諱也。居位食祿，專城長邑，以千萬數(shù)，其遷徙日未必逢吉時也。歷陽之都，一夕沉而為湖，注命義篇。其民未必皆犯歲、月也。高祖始起，豐、沛俱復(fù)，史記高祖紀(jì)：“十二年，過沛，復(fù)其民，世世無有所與。沛父兄皆頓首曰：沛幸得復(fù)，豐未復(fù)，唯陛下哀憐之。乃并復(fù)豐，比沛?！焙鬂h書光武紀(jì)注：“復(fù)謂除其賦役也?！逼涿裎幢亟陨鲿r日也。項(xiàng)羽攻襄安，襄安無□類，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云：“羽別攻襄城，襄城堅(jiān)守不下，已拔，皆坑之?！庇衷疲骸翱忧刈涠嗳f人新安城南。”“襄安”未詳。又“□”當(dāng)作“燋”。盼遂案：“襄”當(dāng)為“ 新”，聲之誤也。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楚軍夜坑秦卒二十萬人于新安城南”。從來言坑降卒者，以項(xiàng)羽新安之役，與白起長平之事并舉，不聞別有襄安之地也，則此文訛謬殆無疑義矣。未必不禱賽也。以上文例之，“未必”上，疑有“其民”二字。盼遂案：句首當(dāng)有“其被圍時”四字，方與下句相稱。趙軍為秦所坑于長平之下，四十萬眾，同時俱死，注命義篇。其出家時，未必不擇時也。辰日不哭，哭有重喪。孫曰：顏氏家訓(xùn)風(fēng)操篇，陰陽說云：“辰為水墓，又為土墓，故不得哭?！迸f唐書張公謹(jǐn)傳：“有司奏言：‘準(zhǔn)陰陽書，日子在辰，不可哭泣，又為流俗所忌?！谠唬骸贾x，同于父子。情發(fā)于哀，安避辰日？’遂哭之?！庇謪尾艂鲾⒃釙唬骸耙八谉o識，皆信葬書，巫者詐其吉兇，愚人因而徼幸。遂使擗踴之際，擇葬地而希官品；荼毒之秋，選葬時以規(guī)財?shù)?。或云辰日不宜哭泣，遂睆爾而對賓客受吊?；蛟仆瑢偌捎谂R壙，乃吉服不送其親。圣人設(shè)教，豈其然也？葬書敗俗，一至于斯。”仲任所云，蓋亦本葬歷也。戊、己死者，復(fù)尸有隨。一家滅門，先死之日，未必辰與戊、己也。血忌不殺牲，注譏日篇。屠肆不多禍；上朔不會眾，孫曰：此蓋本于堪輿歷也，御覽八百四十九引風(fēng)俗通曰：“堪輿書云：上朔會客必斗爭。案劉君陽為南陽牧，嘗上朔設(shè)盛饌，了無斗者?！惫辽岵挥|殃。涂上之暴尸，未必出以往亡；室中之殯柩，未必還以歸忌。孫曰：后漢書郭躬傳：“汝南有陳伯敬者，行必矩步，坐必端膝。呵叱狗馬，終不言死。目有所見，不食其肉。行路聞兇，便解駕留止。還觸歸忌，則寄宿鄉(xiāng)亭。”章懷注云：“陰陽書歷法曰：歸忌日，四孟在丑，四仲在寅，四季在子，其日不可遠(yuǎn)行、歸家及徙也?！倍Y記王制正義引后漢書郭躬傳云：“有陳伯子者，出辟往亡，入辟歸忌?！贝松w別家后漢書。非范書也。暉按：晉武帝攻慕容起。諸將曰：“往亡之日，兵家所忌?！钡墼唬骸拔彝送觯氪笱?？”遂平廣固。又唐李愬攻蔡吳房。吏曰：“往亡，日法當(dāng)避。”愬曰：“彼謂吾不來，此可擊也?！庇诸伿霞矣?xùn)雜藝篇曰：“世傳術(shù)書，皆出流俗。言辭鄙陋，驗(yàn)少妄多。如反支不行，竟以遇害；歸忘寄宿，不免兇終。拘而多忌，亦無益也?！庇纱搜灾T占射禍祟者，皆不可信用；信用之者，皆不可是。
夫使食口十人，居一宅之中，不動錘（鍤），先孫曰：“錘”當(dāng)為“鍤”。俗書“臿”或作“●”，（見廣韻十一洽。）隸書“垂”或作“●”，（見漢富春丞張君碑。）二形相近，故“鍤”、“錘”傳寫易誤。暉按：程材篇云：“不秉鍤。”語意正同。不動鍤，謂不起土興功犯歲月也。不更居處，謂不移徙以沖太歲。祠祀嫁娶，皆擇吉日，從春至冬，不犯忌諱，則夫十人比至百年，能不死乎？占射事者必將復(fù)曰：“宅有盛衰，隋志五行家有宅吉兇論三卷。若歲破、直符，“若”猶“或”也?！駮r篇云：“子宅直符，午宅為破?！庇嘧⒈宋摹２恢芤??！狈蛉缡?，令數(shù)問工伎之家，宅盛即留，衰則避之，孫曰：古昔宅有沖破，疑及兇災(zāi)，或有寢疾，疑居宅不吉，必將避之，謂之避時，或謂之避衰。史記呂不韋傳：“太后詐卜，當(dāng)避時徙宮居雍?！睗h書天文志：“河平二年十二月壬申，太皇太后避時昆明東觀?！焙鬂h書魯丕傳：“趙王商嘗欲避疾便時，移住學(xué)宮。丕止不聽。奏曰：禮，諸侯薨于路寢。死生有命，未有逃避之典也?！睗摲蛘摳〕奁疲骸拔鬃苫蟀傩?，至使奔走便時，去離正宅。崎嶇路側(cè)，風(fēng)寒所傷，奸人所利?！睍x書庾翼傳：“自武昌移鎮(zhèn)襄陽，議者謂其避衰?！奔皻q破、直符、輒舉家移，比至百年，能不死乎？”占射事者必將復(fù)曰：“移徙觸時，往來不吉。”“來”，朱校元本作“逢”。夫如是，復(fù)令輒問工伎之家，可徙則往，可還則來，比至百年，能不死乎？占射事者必將復(fù)曰：“泊命壽極。”元本作“壽命已極”。朱校同。夫如是，人之死生，竟自有命，非觸歲、月之所致，無負(fù)兇忌之所為也。宋本“無”作“犯”。負(fù)，背也。
難歲篇盼遂案：此篇文字訛脫特多，難于驟理。
俗人險心，好信禁忌，“忌”，宋本作“龍”，朱校元本同。按：作“禁龍”是也?；茨献右栽疲骸安偕衢_塞，各有龍忌?！薄敖垺豹q言“龍忌”也。墨子貴義篇：“墨子北之齊，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釉唬骸垡约滓覛⑶帻堄跂|方，以丙丁殺赤龍于南方，以庚辛殺白龍于西方，以壬癸殺黑龍于北方，若用子之言，則是禁天下之行者也?！鄙w即移徙家禁龍之術(shù)。盼遂案：“險心”即“幸心”。禮記中庸：“小人行險以徼幸。”險、幸并列，其義一也。本篇末言“俗心險危，死者不絕”，亦言俗人存徼幸之心而不免于死也。知者亦疑，莫能實(shí)定。是以儒雅服從，工伎得勝。吉兇之書，伐經(jīng)典之義；工伎之說，凌儒雅之論。今略實(shí)論，令〔世〕親（觀）覽，捴核是非，使世一悟。 “親”當(dāng)作“觀”，形誤。“令”下又脫“世”字。四諱篇曰：“略舉通語，令世觀覽?！闭Z意正同?！傲钍烙^覽”與“使世一悟”對文。
移徙法曰：“徙抵太歲，兇；如太歲在北方子位，則不得向北徙也。荀子儒效篇云：“武王之誅紂也，行之日。以兵忌東面而迎太歲。”楊注：“迎，逆也。尸子云：武王伐紂，魚辛諫曰：歲在北方不北征?！痹浇^書曰：“舉兵無擊太歲?！必?fù)太歲，亦兇。”禮記明堂位注：“負(fù)之言背也。”背、負(fù)古通。如太歲在北方，則不可由北徙南也?；茨咸煳挠?xùn)云：“太陰所居，不可背而可鄉(xiāng)?！钡痔珰q名曰歲下，負(fù)太歲名曰歲破，協(xié)紀(jì)辨方書云：“歲破，叢辰名，太歲所沖之辰也。例如子年在午，丑年在未，為最兇之神?！惫式詢匆?。假令太歲在（甲）子，天下之人皆不得南北徙，“甲”字衍。子為北方，太歲居子，北方為歲下；南方為午，即太歲所對之沖，為歲破。故太歲在子，天下之人皆不得南北徙?！駮r篇云：“假令太歲在子?！北酒挛脑疲骸爱?dāng)言太歲在北方，不當(dāng)言在子。今正言在子位?！庇衷疲骸耙漆阒医媳贬阏?，以為歲在子位，子者破午，南北徙者，抵觸其沖，故謂之兇。”又云：“今太歲在子位耳。”并其證。起宅嫁娶亦皆避之。其移東西，若徙四維，“若”猶“或”也。四維，四角也。淮南天文訓(xùn)云：“東北為報德之維，西南為背陽之維，東南為常羊之維，西北為●通之維?！毕嘀缯?，之、如并往也。謂相往來。皆吉?；茨咸煳挠?xùn)曰：“太陰在甲子，刑德合東方宮，常徙所不勝。”許慎注：“太陰在天為歲星。”故太陰即太歲。錢塘補(bǔ)注：“太陰在甲子，太一在丙戌之歲也。甲子之歲，德在甲，刑在卯，子刑卯，故刑德合東方宮，徙所不勝，則自東而西。”此以移東西吉，即從其德、背其沖之說也。盼遂案：“徙”字衍文。之、如二字皆訓(xùn)往，二字連用，疑亦當(dāng)時術(shù)家之語。下文：“行人從東如西，四維相之如?！庇衷疲骸皷|西徙，若四維徙者?！毖浴搬恪眲t不言“相之如”，言“相之如”則不言“徙”，知“相之如”即“相徙”也。則此文“徙”字為衍文，審矣。何者？不與太歲相觸，亦不抵太歲之沖也。史記天官書：“歲星所在，其對為沖。”沖者相對之名，謂與歲星所居之地相對則為沖。如太歲在壽星，則降婁為沖；在大火，則大梁為沖。越絕書計倪內(nèi)經(jīng)曰：“陰陽萬物，各有紀(jì)綱，日月星辰刑德變?yōu)榧獌?，金木水火土更勝，月朔更建，莫主其常，順之有德，逆之有殃，是故圣人能明其刑而處其鄉(xiāng)，從其德而避其沖?！?br/>
實(shí)問：避太歲者，何意也？令太歲惡人徙乎？則徙者皆有禍；令太歲不禁人徙，惡人抵觸之乎？則道上之人，南北行者皆有殃。太歲之意，猶長吏之心也。長吏在涂，人行觸車馬，干其吏從，“干”，朱校元本同。鄭本作“于”，錢、黃、王、崇文本作“于”，并非。干，犯也。長吏怒之，豈獨(dú)抱器載物，去宅徙居觸犯之者，而乃責(zé)之哉？昔文帝出，過霸陵橋，史記張釋之傳云：“出中渭橋?！庇幸蝗诵蟹贶囻{，逃于橋下，以為文帝之車已過，疾走而出，驚乘輿馬。文帝怒，以屬廷尉張釋之。師古曰：“屬，委也?！贬屩?dāng)論。當(dāng)論，并謂處其罪也。使太歲之神行若文帝出乎？則人犯之者，必有如橋下走出之人矣。方今行道路者，暴溺仆死，宋本“溺”作“病”，朱校元本同，是也。何以知非觸遇太歲之出也？為移徙者，又不能處。“為”讀作“謂”。謂移徙者，說移徙之家也。處，辯審也。不能處，則犯與不犯未可知。未可知，則其行與不行未可審也。
且太歲之神審行乎？則宜有曲折，不宜直南北也。長吏出舍，行有曲折。如天神直道不曲折乎？則從東西、四維徙者，猶干之也。若長吏之南北行，人從東如西，四維相之如〔者〕，猶抵觸之。“如”下脫“者”字。“相之如者”，謂相往來也。上文云：“若徙四維，相之如者，皆吉。”此即破彼說。下文云：“從寅申徙，相之如者，無有兇害?！辈⑵渥C。如不正南北，南北之徙又何犯？如太歲不動行乎？則宜有宮室營堡，不與人相見，人安得而觸之？如太歲無體，與長吏異，若煙云虹蜺，直經(jīng)天地，極子午南北陳乎？關(guān)尹內(nèi)傳曰：“天地南午北子?！保ㄓ[二。）則東西徙，若四維徙者，亦干之。譬若今時人行觸繁霧蜮氣，蜮，短狐也。注言毒篇。無從橫負(fù)鄉(xiāng)皆中傷焉。“從”讀“縱”。“負(fù)”讀“背”。“鄉(xiāng)”讀“向”。中，亦傷也。如審如氣，人當(dāng)見之，雖不移徙，亦皆中傷。
且太歲，天別神也，與青龍無異?；茨咸煳挠?xùn)曰：“天神之貴者，莫貴于青龍。或曰天一，或曰太陰?！卞X塘補(bǔ)注：“古亦以青龍為太歲?！蓖跻珰q考曰：“古者天一、太歲、太陰，名異而實(shí)同?！饼堉w不過數(shù)千丈，如令神者宜長大，饒之?dāng)?shù)萬丈，令體掩北方，當(dāng)言太歲，在北方，不當(dāng)言“在子”。其東有丑，其西有亥，卯為正東，午為正南，子為正北，酉為正西，丑、寅為東北之維，辰、巳為東南之維，未、申為西南之維，戌、亥為西北之維。明不專掩北方，極東西之廣，明矣。令正言在子位，觸土之中直子午者不得南北徙耳，直，當(dāng)也。下同。東邊直丑、巳之地，西邊直亥、未之民，何為不得南北徙？丑與亥地之民，使太歲左右通，〔不〕得南北徙及東西徙?？膳嗡彀福骸澳媳贬慵啊彼淖郑w涉上文而衍。“徙可”二字，疑亦衍文。文本為使太歲左右通及東西。東者，太歲東之丑與巳。西者，太歲西之亥與未也。（何）則？丑在子?xùn)|，亥在子西，丑、亥之民東西徙，觸歲之位；巳、未之民東西徙，忌歲所破?！暗谩鄙厦摗安弧弊?。“可則”當(dāng)作“何則”。說移徙者以為天下之人皆不得南北徙。仲任以為丑巳亥未之地得南北徙，因太歲直在子位。若不在子位，而左右通，則不只南北不能徙，東西亦不能徙也。何則？丑、亥之民東西徙，觸歲之位，巳、未之民忌歲所破。太歲居北方，北方為歲下，丑為東北，亥為西北，故丑、亥對徙，必穿歲下，故云“觸歲之位”。南方為太歲所對，即其所沖所破。巳為東南，未為西南，巳、未東西徙，必經(jīng)歲破之下，故云“忌歲所破”。今本脫“不”字，則謂使太歲左右通，得南北徙及東西徙，殊失其義。
儒者論天下九州，禹貢九州。以為東西南北，盡地廣長，九州之內(nèi)五千里，書今文說。注藝增篇。竟三河土中。史記貨殖傳：“唐人都河?xùn)|，殷人都河內(nèi)，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蔽逍兄驹唬骸叭尤印！睅煿抛ⅲ骸跋亩及惨?，即河?xùn)|也。殷都朝歌，即河內(nèi)也。周都洛陽，即河南也?！敝芄氛^卜居成周。經(jīng)曰：“王來紹上帝，自服于土中。”見尚書召詔。土中，謂八方之中。雒則土之中也。鄒衍論之，以為九州之內(nèi)五千里，竟合為一州，在東南位，名曰赤縣州?！皷|南位”舊作“東東位”。孫曰：“在東東位”，當(dāng)作“在東南位”。下文云：“使如鄒衍之論，則天下九州，在東南位，不直子午，安得有太歲？”談天篇云：“禹貢九州，方今天下九州也，在東南隅，名曰赤縣神州。”又云：“鄒衍曰：方今天下，在地東南，名赤縣神州?！辈⑵渥C。暉按：孫說是也。宋本正作“東南位”，朱校元本同。今據(jù)正。自有九州者九焉，九九八十一，凡八十一州。此誤解鄒衍說也。詳談天篇。此言殆虛。地形難審，假令有之，亦一難也。謂可以難移徙說。使天下九州，如儒者之議，直雒邑以南，對三河以北，豫州、荊州、冀州之部有太歲耳。雍、梁之間，青、兗、徐、揚(yáng)之地，安得有太歲？使如鄒衍之論，則天下九州在東南位，不直子、午，安得有太歲？
如太歲不在天地極，分散在民間，則一家之宅，輒有太歲，雖不南北徙，猶抵觸之。假令從東里徙西里，西里有太歲；從東宅徙西宅，西宅有太歲?；蛟谌酥畺|西，或在人之南北，猶行途上，東西南北皆逢觸人。孫曰：御覽五百六引徐邈別傳云：“邈字仙民，舉世諮承，傳為定范。舊疑歲神在卯，此宅之左，即彼宅之右地，何得拘忌？邈以為太歲之屬，自是游神，譬如日出之時，向東背朔，非為定體。”正與仲任說同。（暉按：晉書徐邈傳，“歲神”作“歲辰”。“拘忌”，本傳乃御覽一八０引邈別傳并作“俱忌”。又“向東背朔”，文不成義，本傳及御覽引別傳并作“向東皆逆”，是也。）太歲位數(shù)千萬億，天下之民徙者皆兇，為移徙者“為”讀作“謂”。錢、黃、王、崇文本作“謂”。何以審之？如審立于天地之際，猶王者之位在土中也。東方之民，張弓西射，人不謂之射王者，以不能至王者之都，自止射其處也。今徙豈能北至太歲位哉？自止徙百步之內(nèi)，何為謂之傷太歲乎？
且移徙之家謂說移徙者。如言變復(fù)之家、月令之家。禁南北徙者，以為歲在子位，歲即太歲。子者破午，南北徙者，抵觸其沖，故謂之兇。夫破者，須有以椎破之也。如審有所用，則不徙之民，皆被破害；如無所用，何能破之？夫雷，天氣也，雷虛篇云：“夫雷，火也?；饸庳咭病！贝俗鳌疤鞖狻保烧`。盛夏擊折，折木破山，“盛夏擊折”，文不成義。龍?zhí)?、雷虛并云：“盛夏之時，雷電擊折樹木?！贝宋挠姓`。盼遂案：二“折”字疑皆衍文。龍?zhí)撈笆⑾闹畷r，雷電擊折破樹木”，亦衍“折”字，與此文同誤。時暴殺人。使太歲所破，若迅雷也，則聲音宜疾，死者宜暴；如不若雷，亦無能破。如謂沖抵為破，沖抵安能相破？東西相與為沖，而南北相與為抵。如必以沖抵為兇，則東西常兇，而南北常惡也。如以太歲神，其沖獨(dú)兇，神莫過于天地，天地相與為沖，則天地之間無生人也?；颍ㄊ剑┥鲜瘢敲?、從魁之輩，先孫曰：“或”疑“式”之誤。六壬式十二神，亥為登明，酉為從魁，見黃帝龍首經(jīng)，又金匱玉衡經(jīng)。工伎家謂之皆天神也，孫曰：孫詒讓謂“或”為“式”字之誤，近之。十二神者，漢志五行類有轉(zhuǎn)位十二神二十五卷。五行大義卷五論諸神篇引玄女拭經(jīng)云：“六壬所使十二神者：神后主子，水神。大吉主丑，土神。功曹主寅，木神。太沖主卯，木神。天罡主辰，土神。太乙主巳，火神。勝光（黃帝龍首經(jīng)、金匱玉沖經(jīng)、授三子元女經(jīng)、太白陰經(jīng)、吳越春秋、夢溪筆談、宋史律歷志并作“勝先”。）主午，火神。小吉主未，土神。傳送主申，金神。從魁主酉，金神。河魁主戌，土神。登明主亥，水神。子神后者，子為黃鐘，君道，故稱后，陽之始也。陽動于內(nèi)，而未形，故稱神也。丑大吉者，萬物至丑皆萌，得陽生，故大吉也。寅功曹者，萬物至寅，其功已見。曹，眾也，眾物功既成于寅也。卯太沖者，萬物至卯其皆太沖，其心皮舒放也。辰天罡者，當(dāng)斗星之柄，其神剛強(qiáng)也。巳太乙者，純干用事，天德在焉，故太乙神后也。午勝光者，陽氣大威，陰氣時動，惟陽在光為勝也。未小吉者，萬物畢成熟，故為小吉也。申傳送者，傳其成物，送與冬藏也。酉從魁者，從斗之魁，第二星也。戌河魁者，當(dāng)河首也，當(dāng)斗魁首也。亥登明者，水體內(nèi)明，不見于外，微其陽氣，至子方明也。神后主婦女，大吉主田農(nóng)，功曹主遷邦，太沖主對吏，天罡主殺伐，太乙主金寶，勝光主神祀，小吉主婚會，傳送主掩捕，從魁主死喪，河魁主疾病，登明主碎召。”夢溪筆談卷七象數(shù)類云：“六壬，天十二辰之名。古人釋其義曰：正月陽氣始建，呼召萬物，故曰登明。二月物生根魁，故曰天魁。三月華葉從根而生，故曰從魁。四月陽極，無所傳，故曰傳送。五月草木茂盛，逾于初生，故曰勝先。六月萬物小盛，故曰小吉。七月百谷成實(shí)，自能任持，故曰太一。八月枝條堅(jiān)剛，故曰天罡。九月木可為枝干，故曰太沖。十月萬物登成，可以會計，故曰功曹。十一月月建在子，君復(fù)其位，故曰太吉。十二月為酒醴以報百神，故曰神后。此說無稽據(jù)義理。予按：登明者，正月三陽始兆于地上，見龍?jiān)谔铮煜挛拿?，故曰登明。天魁者，斗魁第一星也。斗魁第一星抵于戌，故曰天魁。從魁者，斗魁第二星也。斗魁第二星抵于酉，故曰從魁。（斗杓一星建方，斗魁二星建方，一星抵戌，一星抵酉。）傳送者，四月陽極將退，一陰欲生，故傳陰而生陽也。小吉，夏至之氣，大往小來，小人道長，小人之吉也，故為婚姻酒食之事。勝先者，王者向明而治，萬物相見乎此，莫勝莫先焉。太一者，太微垣所在，太一所居也。天罡者，斗剛之所建也。（斗杓謂之剛，蒼龍第一星亦謂之亢，與斗剛相直。）太沖者，日月五星所出之門戶，天之沖也。功曹者，十月歲功成而會計也。大吉者，冬至之氣，小往大來，君子道長，大人之吉也，故主文武大臣之事。十二月子位北方之中，上帝所居也。神后，帝君之稱也。天十二辰也，故皆以天事明之?！鄙蚴纤?，或與蕭同，或與蕭異。班志所載轉(zhuǎn)位十二神之書既不可見，以其名義與論衡所載參證之，疑十二神者，本以配十二辰之方向，故亦稱為十二辰也。占卜者準(zhǔn)以干支，應(yīng)以諸神。其取名也，或以星辰，或以舊占吉兇之語，定之時令之說，疑五行之家所演出也。即以加時論之，吳越春秋、龍首經(jīng)、晉書藝術(shù)戴洋傳所載，多不相同。兩漢以來，人各為說，彌失古旨。又按：“登明”本作“征明”。夢溪筆談云：“亥曰登明。”注曰：“登，避仁宗嫌名。”可知趙宋以前，并作征明也。今或作“征明”，或作“微明”，或作“登明”。作“征”者，其本字也；作“微”者，形近之誤也；作“登”者，宋人所改也。常立子、丑之位，俱有沖抵之氣，神雖不若太歲，宜有微敗。移徙者雖避太歲之兇，獨(dú)觸十二神之害，為移徙（時）者，何以不禁？“為”讀作“謂”，指說移徙之家也。淺人不明“為”、“謂”古通，而妄加“時”字，以指往來移徙之人。下文云：“為移徙者，亦宜復(fù)禁東西徙?！庇衷疲骸盀橐漆阏?，竟妄不可用也?！苯瘛罢摺鄙喜⒀堋皶r”字，與此誤同。彼文若原指往來移徙之人，則不當(dāng)言其“竟妄不可用”?！熬雇豢捎谩保^持移徙說者，其術(shù)妄不可用也。則知當(dāng)作“為移徙者”，甚明。足與此文互證。上文云：“為移徙者，又不能處。”又云：“為移徙者，何以審之?！本淅⑴c此同，亦可證。
冬氣寒，水也，水位在北方。夏氣熱，火也，火位在南方。案秋冬寒、春夏熱者，天下普然，非獨(dú)南北之方水火沖也。今太歲位在子耳，天下皆為太歲，非獨(dú)子、午沖也。水位北，火位南，而寒熱及于天下，非限南北。據(jù)此，則太歲雖在子位，其沖不當(dāng)限于子、午。明不得南北徙之說之妄。審以所立者為主，則午可為大夏，子可為大冬。午為南方。夏氣熱，火也，火位南方，故謂午為大夏。子為北方。冬氣寒，水也，水位北方，故謂子為大冬。冬夏南北徙者，當(dāng)冬夏時，從南北徙者?？蓮?fù)兇乎？
立春，艮王、震相、巽胎、離沒、坤死、兌囚、干廢、坎休。孫曰：休、王之義，古昔或合言之，或分言之，義則一也。合言之者，并稱五行休王，若御覽二十五所引五行休王論是也。分言之者，區(qū)為三部：一曰五行體休王，二曰支干休王，三曰八卦休王，若五行大義所載是也。仲任所言，蓋八卦休王也。五行大義卷二論八卦休王曰：“八卦休王者，立春艮王、震相、巽胎、離沒、坤死、兌囚、干廢、坎休。春分震王、巽相、離胎、坤沒、兌死、干囚、坎廢、艮休。立夏巽王、離相、坤胎、兌沒、干死、坎囚、艮廢、震休。夏至離王、坤相、兌胎、干沒、坎死、艮囚、震廢、巽休。立秋坤王、兌相、干胎、坎沒、艮死、震囚、巽廢、離休。秋分兌王、干相、坎胎、艮沒、震死、巽囚、離廢、坤休。立冬干王、坎相、艮胎、震沒、巽死、離囚、坤廢、兌休。冬至坎王、艮相、震胎、巽沒、離死、坤囚、兌廢、干休。其卦從八節(jié)之氣，各四十五日。”御覽二十五引京房易占及五行休王論，意并相同。（唐六典以王、相、囚、死、胎、沒、休、廢為卦之八氣。）王之沖死，相之沖囚，王、相沖位，有死、囚之氣。干坤六子，注驗(yàn)符篇。天下正道，伏羲、文王象以治世。文為經(jīng)所載，道為圣所信，明審于太歲矣。人或以立春東北徙，抵艮之下，易說卦曰：“艮，東北之卦也。”此據(jù)上文“抵太歲名曰歲下”而言，故曰“抵艮之下”。不被兇害。太歲立于子，彼東北徙，坤卦近于午，猶艮以坤，坤位在西南，于辰為未，故曰“坤卦近于午”?！耙浴豹q“與”也。古有四維之卦，見周髀。宋本“徙”作“殺”，“近”作“也”，朱校元本同。義亦難明，疑此文有誤。徙觸子位，何故獨(dú)兇？正月建于寅，破于申，此月沖也。偶會篇曰：“正月建寅，斗魁破申?！睆囊?、申徙，寅為東北。申為西南。相之如者，無有兇害。太歲不指午，而空曰歲破；午實(shí)無兇禍，而虛禁南北，疑脫“徙”字。豈不妄哉？
十二月為一歲，四時節(jié)竟，陰陽氣終，竟復(fù)為一歲，疑當(dāng)作“終竟復(fù)為一歲”?！敖K”字涉重文脫。日、月積聚之名耳，何故有神而謂之立于子位乎？積分為日，累日為月，連月為時，紀(jì)（結(jié)）時為歲。“紀(jì)”，宋本作“結(jié)”，朱校元本同，是也。歲則日、月、時之類也。歲而有神，“而”猶“若”也。日、月、時亦復(fù)有神乎？千五百三十九〔歲〕為一統(tǒng)，以下文例之，“九”下當(dāng)有“歲”字，●時篇亦有此文，可證。盼遂案：依下句“四千六百一十七歲為一元”例之，則此“三十九”下應(yīng)有一“歲”字，今脫。且下文即云“歲猶統(tǒng)、元也”，所斥之“歲”，正承此文。四千六百一十七歲為一元。注●時篇。歲猶統(tǒng)、元也。歲有神，統(tǒng)、元復(fù)有神乎？論之以為無。假令有之，何故害人？神莫過于天地，天地不害人。人謂百神，百神不害人。太歲之氣，天地之氣也，何憎于人，觸而為害？
且文曰：“甲子不徙?！毖约着c子殊位，太歲立子不居甲，為移徙者，運(yùn)之而復(fù)居甲。此蓋旋式之法。史記日者傳：“分策定卦，旋式正棋。”索隱曰：“式即拭也。旋，轉(zhuǎn)也。拭之形，上圓象天，下方法地，用之則轉(zhuǎn)天綱，加地之辰，故曰旋式?！饼敳邆髟唬骸斑\(yùn)式定日月，分衡度，視吉兇?！币漆慵疫\(yùn)式，則天干加地支，故甲子合。為之而復(fù)居甲，為移徙（時）者，“時”字衍，校見上文。下誤同。盼遂案：章士釗云：“‘甲為之而復(fù)居’六字衍文?！笔且?。亦宜復(fù)禁東西徙。甲與子鈞，其兇宜同。不禁甲，而獨(dú)忌子，為移徙（時）者，竟妄不可用也。人居不能不移徙，移徙不能不觸歲，不觸歲不能不得時死。句首“不”字，“得”字，并衍。三句相承為文，句法一律。盼遂案：句首“不”字衍。工伎之人，見今人之死，則歸禍于往時之徙。俗心險危，死者不絕，故太歲之言，傳世不滅。偶會篇：“世謂宅有吉兇，徙有歲月。實(shí)事則不然。命兇之人，當(dāng)衰之家，治宅遭得不吉之地，移徙適觸歲月之忌?！?/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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