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大唱《白馬篇》,是否也要得到一個《無向遼東浪死歌》的結(jié)果?
李世民愈想愈覺后怕,背上沁出了一片冷汗。
“你這不是拿楊廣與我來比嗎?楊廣昏庸殘暴,看不清天下情勢,好大喜功,以致落到現(xiàn)在這個困守江都的地步。我等起兵倡義,天下歸心。義旗所指,皆望風(fēng)而降。以此威勢,自能如秋風(fēng)掃落葉一般平定洛陽,建不世奇功。”李世民心里明白,嘴上卻不肯服輸,對長孫無忌言道。
“那么,河?xùn)|城的堯君素為何不望風(fēng)而降?還有那薛舉,不唯不降,反倒派兵攻掠扶風(fēng),又是為何?”房玄齡上前一步問道。他看來約有三十八九歲,臉團團的似總是帶著笑意,樸實可親,嘴角卻又微翹,露出機智乃至奸猾之意。
“這……”李世民又是一愣,然后道,“這乃是他們不識大體,不明天下情勢,猖狂無知?!?/p>
“天下此等猖狂無知之人又有多少?”杜如晦也上前一步問道。
他三十出頭,正當(dāng)壯年,卻臉色蒼白,骨瘦如柴,看上去似年近半百一般。但說話卻又中氣彌壯,絲毫不見衰老之意。
“這……”李世民再也說不出什么了。
“李密難以攻下洛陽,不是他不通兵法,亦非他手下無有精兵猛將,而是他不明得天下須天時、地利、人和齊備,缺一不可?!倍湃缁薜馈?/p>
“得天下須天時、地利、人和齊備?”李世民聽著,渾身一震,就似有誰在他耳邊用響鑼猛敲了一下,驚得他不自覺地重復(fù)了一句。
“天時,非指天陰,天晴,乃指天意順逆,天下大勢也。地利,非指山川形勝、河塞城池,乃指五行方位,進退回旋之處。人和非指兵多將廣,部眾呼擁,乃指士心、兵心、民心之向背。僅得天時,可趁勢暴起,威震一時,然必不長久。僅得地利,可坐觀成敗,權(quán)衡天下,然難成大業(yè)。僅得人和,可敗而復(fù)起,退而復(fù)進,然終無立足之處,必抱恨而終?!倍湃缁抻值馈?/p>
“若天時、地利、人和俱得,就可趁時而起,得地而固,擁眾而成。如此,天下則猶如在掌中一般,得之易矣?!狈啃g接著道。
“故欲成大業(yè),須眼光遠大,不為尺土寸城所惑,不急功近利,不意氣用事。順天時,奪地利,謀人和,方為至道?!遍L孫無忌亦搶著說道。
“諸公所說,句句都為金玉之言,世民聞所未聞,如陡進內(nèi)府寶庫,心慌意亂,不知如何……如何……”李世民說著,陡然一轉(zhuǎn)身,對丘行恭、公孫武達、侯君集等人道,“我要和三位先生到廳中商議軍國大事,你們都好好守在此地,休得離開,一切人等,俱不許走近廳中?!?/p>
丘行恭、公孫武達、侯君集等人答應(yīng)聲里,齊齊彎腰一拜。
“諸位先生請!”李世民謙恭地一拱手,讓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三人前行
。
三人亦不多讓,一撩袍袖,踏上臺階,昂然走進演武廳中。
“呸!真晦氣。秦公爺和我等正在興頭上,偏被這幾個酸措大一番鬼話迷得昏頭昏腦,竟讓我們?yōu)樗岽氪螽?dāng)起門卒來了?!鼻鹦泄崙嵉卣f著。
“天下是一刀一槍從血海里掙得的,自古都是力強者勝,力弱者敗,哪有什么天啊地啊人啊的講頭。措大們就憑著一張嘴,到處騙吃騙喝。真讓他們上了戰(zhàn)場,只怕嚇得屁滾尿流,逃命都不會逃了?!惫珜O武達輕蔑地說著。
侯君集卻什么也沒有說,一手按刀,一手叉腰,挺身直立,神情肅然,真的似正在守衛(wèi)的門卒一般。
李世民把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請到演武廳中正席上坐下,對著三人深施一禮。
三人慌忙站起還禮,再也不敢冒然坐下。
“世民狂妄無如,明明知曉三位先生俱是安邦定國之奇才,卻不知禮敬,自棄珍寶于地,愚蠢至此,尚不自覺。望三位先生多多恕罪?!崩钍烂裾f著,又是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