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深夜,遠在長沙的程潛在省府辦公室里又繞室徘徊起來了!
他剛剛收聽完中共新華社的廣播。他覺得在播完南京代表團到達北平的消息后,接著廣播傅作義的通電,把二者聯(lián)系起來,中共領導人今天作了篇絕妙的文章。傅作義他是很了解的,他很稱許傅作義的勇氣和魄力。北平和平解決的工作圓滿結束,確是實現(xiàn)全國和平的開端,其意義深遠。特別是在眼下全國和平商談之際,傅作義在通電中發(fā)表的那些認識和意見深深打動了他的心。傅作義說:“兩年半的內戰(zhàn),就我個人內心和行動,是在極端矛盾中痛苦地斗爭著……”而他程潛何嘗不是如此!他與傅作義有同感:最大的錯誤,就是執(zhí)行了反動的戡亂政策,但傅作義對戡亂政策的批判,比他的認識更加深刻,真是入木三分!傅作義認為:“我們在實行所謂戡亂的時候,每天說的雖是為人民,而事實上一切問題卻是為了摧殘人民和壓迫人民……正因如此,所以得不到人民的支持,最后為人民拋棄!”作為締造“中華民國”的元老,作為孫中山“三民主義”信徒的程潛,面臨傅作義所說的如此結局,回憶既往,心情是非常沉痛的!
突然,機要秘書匆匆送來電訊記錄稿:“報告主席,南京出事了!”
程潛不由一驚,忙一手接過記錄稿。
他萬萬沒想到,為促成和平的實現(xiàn),特意為和談代表團北上送行的南京十一所大專院校六千多學生高呼“反對假和平”、“實行李代總統(tǒng)七項諾言”等口號,在示威游行途中,竟遭到血腥鎮(zhèn)壓,不由氣急交加,把腳一跺,怒吼道:“李宗仁是怎么搞的!”他奔出辦公室,直接與南京通話。
他質問李宗仁:“這對和談何益?”
李宗仁難堪極了,在電話里一再表白:“決不是我的意思,決不是我的意思!我一定要張耀明妥善處理!”
聽命于溪口蔣介石的南京衛(wèi)戍司令張耀明,在李宗仁的嚴令下,連夜召開緊急會議,下令控制電訊,并決定用“雙方互毆”來掩蓋事實真相,推脫罪責。但紙是包不住火的,南京“四一慘案”的真相,第二天傳遍了長沙城。素來天不怕、地不怕,負有強烈革命傳統(tǒng)的長沙大中學生萬余人,為聲援南京慘案,在中共湖南工委發(fā)動下,于4月7日舉行示威,浩浩蕩蕩的游行隊伍經過長沙各條大街,高呼“反對假和平,爭取真正和平”、“擁護中共和談八項條件,徹底消滅反動勢力”等激動人心的口號,高唱“團結就是力量”、“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等激昂的歌曲,十分壯烈!整個長沙城沸騰起來了!且不說萬人空巷、擁向街頭、爭相搶閱傳單的場面,單講當游行學生沿途在墻壁上寫“停止征兵、征糧”等標語時,市民主動幫學生搬梯子,并從家里調好石灰送給學生的情景就蠻動人了!更使人激奮的是,許多工人、市郊農民、小學教師和公務員,自動加入游行隊伍,連國民黨的警察有的也換上便衣,跟著學生高呼口號……
雖然事前,湖南地下黨通過程星齡向程潛打了招呼,而程潛早已宣布開放言論自由,但為防萬一,他還是喬裝打扮,帶上隨從,坐上小車,親自巡視街頭。他目睹如此情景,震驚得心撲騰亂跳,不由喃喃自語:“民心不可侮!”他幾次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想下車向游行人們表白自己的心跡,但轉念一想,只好作罷。這時,剛從南京飛返漢口的“華中軍政長官”白崇禧得到長沙舉行游行示威的報告,大發(fā)雷霆,怒吼道:“程潛是怎樣搞的,長沙簡直赤化了!”
他立即電召唐星到漢口,氣勢洶洶地質問道:“程潛的意向究竟如何?”唐星道:“程頌公對李代總統(tǒng)與白長官是唯命是從的?!?/p>
白崇禧對唐星深信不疑。他以和緩語氣說:“我總覺得長沙的氣味不正。我早聽說程潛身邊的程星齡、肖作霖、鄧介松等人大成問題!”
唐星不由暗吃一驚,但他不慌不忙地遮掩道:“不瞞你說,頌公的左右確實復雜。劉嘉樹、楊繼榮是堅決反共的;肖作霖、鄧介松不過是投機分子;李默庵態(tài)度曖昧;程星齡與頌公雖有族誼,但頌公向來不喜歡他。社會上有人叫嚷自救,想搞局部和平,不免使頌公搖搖擺擺。好在有堅決反共的陳子良掌握兵權,頌公起不了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