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

　　原來是那個每天下午四點必然上我這里來買綠豆糕的男孩。

　　這天下午男孩沒有像以前那樣準時來我店里買點心，一直到天黑也不見他來。隔著道玻璃門能看到對面房子的燈亮著，他的身影上上下下，看樣子今天很忙。

　　九點，我決定提早打烊，因為已經(jīng)沒客人上門了，一個人在店里頭站著，被蚊子咬得有點吃不消。

　　正收拾著桌子，門鈴一響，一道身影推門而入，帶進一縷淡淡的香味。我回過頭，一眼看到對門那男孩有些拘謹?shù)卦陂T口站著，手里捏著把香水百合，一言不發(fā)看著我。

　　粉藍色的香水百合，芯是紫色，由深至淺朝外漾開來，很漂亮。但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香水百合能長成這種顏色的。

　　“你好，”半晌見他還站在那里，我直起身對他笑了笑，“綠豆糕和豆?jié){？”

　　男孩目光閃了閃，點點頭。額頭上幾縷發(fā)順勢垂下，掃在他眼簾邊上，軟軟的，像蘇格蘭牧羊犬的毛。

　　為腦子里突然產(chǎn)生的這想法偷笑，我轉(zhuǎn)身走向柜臺，卻很快被他出聲叫住，“這個，送給你?！?/p>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把手里那把粉藍色的花遞到我面前。

　　“真漂亮，”有點意外，遲疑了一下接過花，我聞了聞，很清澈的味道，像檀香，“早上看到你在搬家，以后一直住這里了嗎？”

　　“對。”

　　“那以后就是鄰居了，我可以給你打折。”把花放在柜臺上，我進柜臺調(diào)豆?jié){，一邊不忘了習慣性地打上一句廣告，“最近有新品種的糕，要不要嘗嘗？”

　　他搖搖頭，在靠窗的一個位子上坐了下來，坐姿很端正，連手放在桌子上的姿勢也仔細得一絲不茍。很矜持的一個人，這么年輕，但給人的感覺卻像個老派的紳士，倒是有趣。

　　琢磨著，我把東西端到他面前，“今天不打包？”

　　“今天想在外面散散心?！?/p>

　　“剛搬家，不找朋友來慶祝一下嗎？”我隨口問了一句。他看了我一眼。

　　這一眼讓我不自覺感到那句話似乎問得有點唐突。

　　片刻，他笑，“剛來這城市不久，我在這里沒什么朋友?！?/p>

　　“這樣啊，那今天這些我請了，算給你慶祝?！?/p>

　　“謝謝?！?/p>

　　客套話說完，一時倒也沒什么可以談了，店里重新變得安靜，就像剛才沒有客人時的那會兒。沒什么事可做，我開始清理邊上那幾只剛洗干凈的杯子，目光時不時朝他瞥上一兩眼，看他把管子插進豆?jié){杯，端起，卻并不喝，只是轉(zhuǎn)頭看著窗玻璃。

　　窗玻璃映著對面他家亮著橙黃色燈光的房子，還有我和柜臺的影子。

　　“這里很熱鬧。”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開口，目光還是對著窗玻璃。

　　“還好吧。”隨口應(yīng)了一聲。窗外安靜得連野貓叫春都沒有，我不知道他所謂的熱鬧在哪里。

　　“就算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你都能感覺到那種熱鬧，而這在一些地方是永遠感覺不到的。知道么，這城市繁華得讓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p>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而他笑了，低頭夾起一塊糕塞進嘴里。

　　“沒有我媽做的甜?！苯懒藥紫?，他道。很認真的模樣，說著挑食小孩子說的話。

　　我愣了愣。

　　有意思，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狐貍的手藝表示不滿，“最近很多人都不愛吃太甜的，怕得糖尿病。”

　　“這樣啊……”若有所思，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我老家做的點心都很甜，我的口味大概被養(yǎng)重了。”

　　“大概吧?！?/p>

　　墻上的鐘指到十點，男孩喝了今天來這里的第一口豆?jié){。

　　喝完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意識到我在望著他，他站起身，“不早了，我該回去了?！?/p>

　　“下次再來?！狈畔率掷锊亮说诙榈谋?，我走出柜臺。

　　開門的時候，他回過頭，“對了，我叫劉逸，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