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飄了點雪花，陳尋在車站一邊跺腳一邊等方茴。方茴晚了一兩分鐘，下車之后忙向陳尋跑去。那天她穿得特別嚴(yán)實，帽子圍脖手套都戴上了，比她平日的身形寬出一圈，陳尋迎上去笑著說：“慢點！別摔著！我看看，我們方茴怎么跟從山里跑出來的小村妞似的?！?/p>

　　方茴拍了他一下，嘟著嘴說：“討厭！今天多冷?。∥铱刹幌衲?，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

　　“嗯！穿多點好！丑點沒關(guān)系，別凍著就行！”陳尋把她的帽子又往下扌屯了扌屯。

　　兩個人坐上車，方茴問他說：“你的發(fā)小兒幾個人啊？哪個學(xué)校的？”

　　“四個，我們小時候是一個院兒的，但是現(xiàn)在都搬家啦。他們學(xué)習(xí)不好，都沒上高中，有的在技校，有的在職高?！?/p>

　　那會兒的教育觀念和現(xiàn)在還不太一樣，不是個個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畢竟上一輩的人書念的就少，經(jīng)過那些磨難，在有些家長眼里能夠過上日子、吃喝不愁就行了。至于以后有沒有出息，那得看孩子自己。因此也沒誰逼著孩子上這班那班的，考不上高中也沒多少家長會掏好幾萬的贊助費。所以，在一次次的考試中，不同的人便有了不同的命運。陳尋的發(fā)小兒們，就沒有跨進高中的門檻。

　　兩人聊著就到了約定的地點，那里是其中一個人的新家，方茴在樓門口緩下了步子，她拉住陳尋，支吾著說：“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么??？有我呢！”陳尋安慰她說。

　　“我和他們都不認(rèn)識，要不，我還是回去吧！”方茴揪著手套說。

　　“見幾次不就認(rèn)識了？再說早晚你也得見他們??！走吧！”陳尋拉住了她的胳膊，走了進去。

　　陳尋敲了敲門，一個女孩在里面笑著說：“你女朋友帶沒帶來？沒來可不給你開門??！”

　　“來啦！快點！”

　　陳尋扭過頭對方茴說：“你看看，你要不來他們都不讓我進了?！?/p>

　　門一下子打開了，里面的女孩很時髦，穿了件流行的緊身尖領(lǐng)毛衣，她一把拉住方茴說：“你就是陳尋的女朋友吧！叫什么名字啊？真顯??！初中生嗎？”

　　方茴搖了搖頭，陳尋嬉笑著推開她說：“滾！你丫才初中生呢！”

　　“切！誰知道你會不會拐帶未成年少女??！”女孩瞪了他一眼，回頭朝屋里喊：“別他媽看毛片啦！人都來了！你們快出來！”

　　屋里響起了拖鞋聲，走出了兩男一女，前面兩個人拉著手很親熱的樣子，另外一個走在后面揉著眼睛說：“叫什么叫?。偪吹疥P(guān)鍵時刻！那女的真他媽給勁……方茴！怎么是你？”

　　他驚訝地看著方茴，叫出了她的名字。

　　而站在一旁剛才還因為緊張而臉紅的方茴，突然一下子蒼白了，她轉(zhuǎn)過身打開門就跑了出去，甚至沒有跟陳尋說一句話……9

　　方茴講到這里的時候長吁了一口氣，很長時間，她只是沉默地把玩杯子，好像并沒有發(fā)生這次對話一樣。我沒有催促她，我知道接下去的事情肯定讓她產(chǎn)生過強烈的痛苦感覺，所以無論方茴說還是不說，都不是我能決定的。

　　就這么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她的喉嚨中發(fā)出了一點點嗚咽的聲音，然后她抬起頭望著我，眼睛里有些濕潤，輕輕地說：“張楠，你高中是在西城，對吧？”

　　“嗯對，H中?！蔽一卮?。

　　“那……你聽說過B中校門口扎死人的事兒么？”她的手又開始顫抖了。

　　“啊，我知道……”

　　這個事件在北京中學(xué)里曾經(jīng)流傳了一段時間，有正史和野史兩個版本。官方的，無非就是在思想品德課上，各校老師和各城警方把它作為反面教材，深刻地批判了校園暴力和少年犯罪，并且惡狠狠地警示我們，絕對不能拉幫結(jié)派，也不能打架群毆，更不能上學(xué)持械，萬萬不能拿刀砍人。民間的，則是那個男孩是B中的老大，為了女朋友去和其他學(xué)校的一幫人火拼，在亂戰(zhàn)中被海淀的“九龍一鳳”暗算，當(dāng)然，也有說是被西城、崇文的××OO暗算的，B中戰(zhàn)敗，他死的時候還一直念那個女生的名字，手里緊緊握著她送的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