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所謂的“貴族學?!?,實在和所謂的高中相差太遠。多數(shù)學生,在高考前,就已經(jīng)確立了出國方向,甚至申請好了外國的大學,幾乎無人為高考而奔波忙碌,拼的你死我活??蔁o形之下,我的壓力更加重。我每天都五點鐘起床,獨自插著耳機,才能稍稍回避得了她們那種大聲朗讀英語課文時的氣勢逼人機關槍似的口吻。周末除卻回家,從不外出。鋼琴都有近半年未碰。打飯和出操,更是都用近乎跑步的步伐來做。終于,一年過去之后,我站穩(wěn)了腳跟,考試第一次沖到第一名。因此再也沒有女生故意把皮鞋踩得很重,泥水濺到我新?lián)Q的白色校襪上來。這樣一想,我反倒是有些感激米諾凡的,至少這談不上是挫折的經(jīng)歷,令我成熟了不少。所以,我從沒對他抱怨過。
正在想著,米諾凡拎著一條金光閃閃的領帶從樓上走下來。
他走到我面前,捏著手中那條扎眼的有些過分的領帶,對我說:“這是一個生意上的朋友送的。今天要和他見面,不扎這條不行。我只會一個打法,你上次替我打得那個什么溫結來著?你再替我打一遍吧?!?/p>
“溫莎結。”我糾正他。他昂著脖子,把自己的衣領豎起來,等我替他把領帶圍上去。
我仍然記得那打法,且永遠不會忘記。
手里動作不過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打好了。
我仍然記得,上一次替他打領帶,是我才十三歲那一年。因為前一天家里的領帶都送到店里去做護理,家里只剩一條寬領帶和一條平時上班用的領帶。他又臨時決定去參加一個酒會,急得直冒火,電話逼他的秘書十分鐘之內(nèi)出現(xiàn)在他面前并替他打好領帶。
是我自告奮勇解決了所有問題。
只是他不知道,這種打法,是么么教會我的。在我五歲還是六歲那一年,我們一個下午坐在一起,玩打領帶的游戲。
她竟然教給我六種打法。而且,我到現(xiàn)在都全部記得。
或許我遺傳了他的偏執(zhí),我一直堅定的認為:總有一些事,是米諾凡所不必知道也不能理解的。
無論如何,我們的關系有所改善,除卻一樁問題,他發(fā)誓永遠不和我達成一致。那就是關于我的感情。這是一個讓米諾凡永遠頭疼永遠想不明白的問題,用他的話來說,從拉拉到瘸子,米砂你是不是故意要讓我這個當爸爸的瘋掉才罷休?
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談得上“故意”。有時候我很希望,這一切就像我鄰座女生的口頭禪:一切都是幻覺。她總是在考試考得不好或者遇到任何不爽的事情時用這句話來安慰她自己。我也寧愿一切都是幻覺,這樣一來對別人也好,不是嗎?
可惜的是現(xiàn)實總是現(xiàn)實,無法歸于幻覺。于是我只能在不是幻覺的現(xiàn)實里懷著我的小悲傷小遺憾郁郁不安。
還好,開學了。我不必日日生活在他警覺而憂郁的目光里。這一天,米諾凡是先送我,再送的米礫,他的寶馬730開到天中還有人多看一眼,開到我們學校就屬于正常級別。車子在校門口停下來,他們一人替我拖一個箱,非要送我到宿舍。老帥男外搭一條洋氣十足的領帶,小帥男穿著低調(diào)的天中校服,自然一路吸引無數(shù)的目光。
我把頭埋起來,看著腳尖。在這里,我學會了沉默,學會了用像醒醒一樣的姿勢走路。
在這里,米砂什么也不是。
要命,我想念他,我也想念醒醒,我該如何在這樣的想念里安然度過我這風口浪尖的最后半年時間?如果我考上一個離這里很遠很遠的大學,如果我接受米諾凡的安排,如果……但這些都是如果,跟幻覺一樣不實際,我還是得腳踏實地地苦讀,才對得起米諾凡的銀子和一番苦心,不是嗎?
“米二。我要跟你比賽!”米礫那天走的時候,忽然回身,頭從我宿舍大門口歪過來,朝我眨了眨眼。
“什么?”我沒聽明白,追到門口。
他沒有解釋,而是飛身跑掉,甚至一個箭步?jīng)_到了米諾凡前面,只不過很快剎住腳步,又回過頭來。我們的眼神有剎那交會,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我和他之間,本應該常常要用卻總是沒有的應該屬于雙胞胎的奇怪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