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轉(zhuǎn)身千里(1)

兩岸 作者:饒雪莉


  在濕漉漉的巴黎,在溫暖的塞納河邊,在古老的埃菲爾鐵塔下,忘了吧!忘了這個(gè)空盒子的我。

  1

  我做了程沫的秘書,每天,給公司做一些簡單的文案,給他準(zhǔn)備好要簽的文件,安排好他的日程表,幫他接一接日常的電話。

  如此而已,我覺得很輕松。但是我不想讓自己輕松,做完了公事,我也不會(huì)離開我的辦公桌。我學(xué)著別人在網(wǎng)上寫一些晦澀的文字,用陰霾的詞藻堆積,大片大片地自吟,不知所云,往往下一次看到已不認(rèn)得是自己的所為。程沫的辦公室在我的旁邊,我和他隔著一扇門。他似乎也有很多忙不完的事情,來了公司后,除了應(yīng)酬,一般不出門。

  每天早晨,我會(huì)在程沫到來之前,為他沖好他最喜歡喝的竹葉青。平時(shí),除了必要的事情,我不會(huì)輕易去他辦公室。他也很明白我的心思,出去應(yīng)酬時(shí)從不叫我。對(duì)他的理解,我的感恩在心底,我想我唯一的報(bào)答就是好好地干我的工作,能干多好干多好。

  還完這一期房子的貸款,走出銀行的大門,天是灰色的,鴿群飛翔。

  順著它們飛去的方向,我看見了遠(yuǎn)處那座廢棄的教堂,暗青色,尖頂上豎著破損的十字架。

  那是我和左澈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

  現(xiàn)在,只剩我一個(gè)。

  這個(gè)教堂早已死去,像一座巨大的墓穴,四周都是青苔和藤蔓。

  門已經(jīng)壞掉,黑洞洞的里面陰冷而潮濕,灰塵、霉菌混合在一起發(fā)出極端的腐爛味。記得半年前,它還不至于這樣破敗。那時(shí),至少一排排長椅還是整齊的,十字架和耶穌還是明亮的。

  “左澈先生,你愿意娶蘇簡小姐并承諾無論富裕與貧窮都始終忠于她,直到離開世界嗎?”

  “我愿意?!?/p>

  “蘇簡小姐,你愿意嫁給左澈先生并承諾無論富裕與貧窮都始終忠于他,直到離開世界嗎?”

  “我得再想想?!?/p>

  “還想,耶穌沒有多少時(shí)間給我們,不準(zhǔn)想了?!?/p>

  “我就想,你敢把我怎樣?”

  “你以為在神的面前我就不敢收拾你嗎?”

  “咯咯——”

  “咯咯——”

  左澈,你是未卜先知嗎?你怎么知道耶穌沒有多少時(shí)間給我們了?聰明如你,一切你都算到了,你卻自私地不肯告訴我。我早已想好了,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一千一萬個(gè)愿意,可是你怎么才能聽到呢?

  記得我們常開的玩笑嗎?誰先于對(duì)方離開這世界,誰就是最幸福的人。瞧,你還是不愿意把這樣的幸福留給我,你永遠(yuǎn)都是那樣自私的孩子。

  我的耳邊嗡嗡地響著,好像是圣女的歌聲,遙遠(yuǎn)的,如紗如霧,穿越而來。耶穌的眼神悲天憫人,我將臉龐埋入掌心,捂起溫?zé)岬臏I。

  “是你害死他的?!鄙砗髠鱽硪宦暲Z。

  黑桃穿桃紅色的裙子,頭發(fā)蓬亂著,她最喜歡畫暗紫色的唇膏,將嘴唇抹得厚厚的。她還喜歡穿細(xì)帶的高跟鞋,金色,無比招搖。

  此時(shí),她站在陰冷的地面,望著我,眼睛噴發(fā)出兩座小火山。

  “你必須明白,他是因你而死,這是你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枷鎖?!?/p>

  黑桃慢慢地逼近我,高跟鞋敲擊出空洞的回響。

  我看見她濃重的眼影,綠橙銀在我面前飛速閃爍,我的頭開始發(fā)暈。

  她的手向我推來,尖尖的指甲上,黑色的蝴蝶翻飛。我轟然倒在橫七豎八的長椅下,頭重重地磕在了一根斷掉的椅架上。紅色的血滴落在布滿灰塵的地面,盛放成一朵朵暗色薔薇。

  “我真恨自己今天沒帶一把刀在身上,我保證下次你不會(huì)這么幸運(yùn)。”

  黑桃撿起一瓶骯臟的礦泉水瓶狠狠扔在我的身上,之后,她露出滿意的笑容,揚(yáng)長而去。桃紅色的裙擺搖搖,像一頭憤怒的彩色小獸。

  2

  “是誰干的?蘇簡,你說話啊,我們?nèi)?bào)警。”

  醫(yī)院里,橘子喋喋不休地追問我。我的頭包著厚厚的紗布,很重。嘴唇很干,一句話也不想說。我甚至有些暗涌的痛快,或許這是我應(yīng)該得到的懲罰。黑桃說得對(duì),一把刀插進(jìn)我的胸膛,我會(huì)更加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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