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聽夏 十二(2)

聽夏 作者:李辛辭


  喂,掉了東西。習見喊。

  左安回過頭來,習見指了指地上。然后他彎腰拾起那枚指環(huán),指環(huán)在他手里被陽光照得發(fā)出了溫和的光。

  布藍……給你的吧?

  左安點點頭,便將指環(huán)放進了左邊口袋。

  你真的沒事嗎?

  沒有回答。

  習見看著他的背在冬天變得寬厚起來,于是看不見他脊椎的痕跡。

  習見默默地說,如果不能在一起,就讓指環(huán)永遠和你在一起吧。

  那個叫夏武紀的為什么要打你?

  沒什么,鬧了點摩擦……

  因為習見嗎?

  你想多了。

  媽的,我非叫他……

  布藍,這件事就當沒發(fā)生過,以后都不提了。

  哦,知道了,還痛嗎?

  有你在我還敢痛嗎?

  我有那么殘忍嗎?

  嘿嘿,你很溫柔。

  去死,信不信我一腳……

  布藍看著左安的臉竟一下子流出了眼淚。

  左安一下子呆了,扶著車傻傻地站著一動不動。

  布藍擦了擦眼淚說,看什么看,回家了。

  哦。左安應了一聲,兩人就并排騎著車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習見每次從排練室里出來然后經(jīng)過琴房的時候,都會聽見有人在彈鋼琴,習見探頭往里看,布藍坐在白色的鋼琴前,背依舊有微微地傾斜。布藍彈的是《Hear me cry 》,其實布藍安靜起來的時候會叫人感到難過。習見趴在窗戶上不小心頭撞了一下玻璃。這時布藍剛好曲子彈完,并長長地呼了口氣。習見知道布藍其實不愛彈鋼琴,只是家里富裕后她媽媽成天逼她學,然而布藍真的很聰明,有些曲子彈一兩遍就會了。

  習見把羽絨衣的帽子扣在了頭上,兩手用力拉著帽子下面的兩根帶子,于是只露出了眼和鼻子。布藍忽然往外看了一下,習見正趴在那兒,臉被玻璃擠壓變了形。習見趕緊把臉離開玻璃,然后想走卻又不好意思走,于是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隔著玻璃看著對方。或許這塊玻璃太厚,看不見對方的問候,又或許這塊玻璃很薄,彼此的尷尬卻被看得如此清透。

  習慣性地咬一下嘴唇,而布藍則朝里擺了一下手。

  習見遲疑了一下,卻還是過去推開了門。感覺從門口走到鋼琴那是如此漫長的路程,因為大腦似乎空白了很久,沒有想出任何的言語。只是站在那,看著鋼琴的黑鍵和白鍵之間也有著小小的距離。

  布藍站了起來,彈吧,很久沒彈了吧。

  習見的手用力地攥了一下然后又松開,一連重復了好幾次,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含糊的根本聽不清楚的謝謝。僵直地坐在了座位上,雙手平放在鍵上,手指顫抖不小心碰了一下音。

  以前怎么彈就怎么彈,亂按……也行。

  習見按下第一個鍵的時候,窗外開始落下了零星的雪。

  就那樣彈著,仿佛從小時侯彈到了現(xiàn)在,兩人同時想起了她們六歲的時候。那一年習見的櫻桃樹被老房子落下的磚塊砸斷了枝子,習見心疼地哭了,她問布藍有沒有繃帶,她說想把它醫(yī)好。布藍就跑回家,在院子的中央把自己的藍裙子剪成了一條條。當時布藍的媽媽對布藍說,裙子剪了就永遠沒了。而布藍鄭重地說,它能救活習見的櫻桃樹,她唯一的一棵樹。習見用破碎的裙子把斷的枝條綁扎好,并惆悵地對布藍說,看,你的裙子成了我櫻桃的繃帶。然而那一年櫻桃樹卻死了,習見把藍色的布條埋葬在了櫻桃樹下,并用小刀在樹上刻下了布藍的名字,然而樹卻在第二天被砍掉了。

  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深愛著這支曲子,每當聽到這段旋律,就仿佛一支箭慢慢地鉆進了心里。想哭,因為疼。

  手指按下最后一個鍵的時候,雪更大了一些,然而碰到窗戶上卻一下就融化了。

  自始至終都忘記了摘下羽絨衣的帽子,像一只卡通的小丑,就那樣無聲無息地落下了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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