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周末,我向邵美提議去楚江公園玩,邵美不想去,并說一輩子也不想去,有些風景看過一次還想看第二次,可那不在重慶。這里的風景,尤其是那個我們不得已而去之十多次的楚江公園,去一次就不想第二次了。邵美突然來了興致,提議去郊外的馮家堡,理由是雖然是市郊,但起碼還能看到一些田園風光。
“真難得,歇會兒再走?!币乐F欄桿,邵美迸發(fā)出卞之琳站在橋上寫《斷章》的閑情。
“別瘋了。天好像要落雨?!痹捯怀隹?,我自家也覺得作怪。開學沒過兩星期,我就厭倦了,這是賤還是不識好歹?不知是我的話激起邵美不滿,還是她自家沒意思風景。不到半分鐘,我們一聲不吭地走過鐵橋。
風嬉笑著逗留在橋頭,像很久以前那個被裝扮得偉偉大大的傍晚。
那個傍晚,枯黃的蒿草散發(fā)著女人的氣味,野生生的,薄霧一般彌漫。
鐵橋底下的水田里,東倒西歪守著幾個衣不遮體的稻草人。彎來彎去的花溪,消瘦得像條蛇。懶懶地伏在我的眼皮底下。所有的枕木都豎直耳朵,所有的風都倦倦縮縮。我穿件流行的紫西裝,廣東過來的卡爾丹頓領帶風騷地飄揚。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紅光滿面地站在晚秋的橋頭,儼然一個剛從頭等車廂下來觀光的闊少。
那個傍晚,灌木討好地拍著手,年齡稍大的山坡謙卑地躬著腰。長風,落日。一時間,對“小紅低眉我吹簫”的傳統(tǒng)情調(diào),我打心眼瞧不起。邵美輕輕踩在碎石上,像則小令。退回一年,我肯定會坐在橋上寫詩,寫波德萊爾在《吸血鬼的化身》中沒有提到的另外一種化身。
“上次你那么高興,我以為你也喜歡橋?!鄙勖阑仡^望望,干巴巴地說。
難道真的愛情到手了就不是愛情?橋,誰會喜歡呢?橋是一種過渡。一種生拉活扯的跨越。人類的悲劇在于學會修橋。倘若人類能夠再進化一次,橋自然會顯得格格不入。我的寶貝,有了橋,就沒有了岸,就沒有了距離,就沒有了愛,也就沒有了美。
我心跳跳地數(shù)著枕木,敢望著邵美的臉,卻不敢答她的話。
在屋里枕著邵美的腿睡覺,卻接到了張思穎的電話。
也許今天逛累了,邵美已經(jīng)睡去。匆忙寫下一張便條直奔張思穎。
出奇的奇怪,平常出門,只要超5站路,我必會打車,今天卻有了興致坐在了公交車上。停停走走,公交車在熙熙攘攘的市區(qū)穿行。街上的車輛像面包一樣排了長長一條隊伍。
到站下車,卻碰到了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的李媛。這個讓我感到可怕的女人。欲鉆到站牌后面躲避,卻被她瞧見了。
“咦?雨桓!”說著,就沖我走過來,齜牙咧嘴的樣子。
“哦,這么巧?!蔽艺f著向她招呼。
“準備去哪里???”李媛依然如故,服飾艷麗,朝氣蓬勃,氣質(zhì)非凡。只是嘴唇略顯干澀,瘦削的臉頰全無往日的潤嫩亮澤。
“不去哪里,隨便轉(zhuǎn)轉(zhuǎn)。”我笑著說。
“要不到我那里坐坐?”李媛伸手。想起那天去找她看到的一幕,我趕忙縮手,佯裝看看手表。
“哎呀!差點忘記了,約了林培吃飯,要遲到了!”說著抽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