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考試那天

舞者飄零 作者:文俊


  王知非暈頭暈?zāi)X地走進教室準備考試,音樂理論課,他依然打算交白卷。大部分同學都已先到了,王知非下意識地往夏瑤處掃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夏瑤也在盯著自己。他還沒明白怎么回事,突然班里的同學都發(fā)出起哄聲。王知非皺了皺眉頭,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扣子沒系錯呀,褲襠拉鏈也拉好了啊。王知非正迷糊,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桌子上有一個大紙盒。

  王知非走到自己桌前看了一會,問馮倩:"這是什么?"馮倩用嘴努了努前面坐著的彭小露。王知非打開盒子,里面原來是一個精致的音樂盒。這音樂盒與其他的音樂盒不同,首先是大,比尋常的大出一倍還多,幾乎占滿了整張桌子。剛一打開,優(yōu)美的音樂便響起。而音樂盒中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的小人則更是奇特,身體的各個關(guān)節(jié)全都是活動的,可以隨著音樂做出幾個簡單的動作,而且與音樂節(jié)拍非常地吻合。又看了會兒,王知非發(fā)覺這小人跳的,正是古典舞身韻的基本組合。雖然沒有那種行云流水的感覺,但是也難能可貴了。音樂盒邊上,還有一張紙條寫著"生日快樂",那筆跡確實是彭小露的。

  今天已經(jīng)是生日了?王知非自己都忘了。彭小露送了這么貴重的音樂盒,他不敢收,收了,就算是對彭小露有承諾了吧,王知非這么認為。

  王知非道:"小露,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從王知非進教室開始,彭小露就動也不動的,安靜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好像一名等待檢閱的士兵?,F(xiàn)在依然沒有動。

  班里大部分同學都在注視著他們倆,王知非只得伏在彭小露耳朵邊上道:"小露,謝謝你,可是這禮物我不能收。"彭小露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把頭微微低下。王知非小心地把音樂盒關(guān)上,打算先放在一邊。彭小露卻突然站起來,搶過音樂盒,推開窗戶把音樂盒扔了出去。這一下太出人意料,不僅把王知非驚呆了,也把全班所有同學驚呆了。

  直到巨響聲從樓下傳來,王知非才回過神,趕忙爬到窗戶邊往下看去,4樓,音樂盒已經(jīng)摔得支離破碎。王知非雖然惋惜,卻并不內(nèi)疚,嘆了口氣:"小露,你這是何必呢。"彭小露坐回自己的位置冷冷道:"下次我會送你個滿意的。"王知非道:"不是這個原因,你送的,什么我都滿意,只是這音樂盒太貴重……"王知非的辯解還沒完,老師便捧著考卷走進教室。試卷發(fā)下來時,王知非突然想起,剛才發(fā)生的這些,全部被馮倩看在眼里了,也不知道她會怎么想。這可怎么辦?怎么解釋呢?

  別的同學都開始安靜地考試了,只有王知非心里還在瞎琢磨。

  音樂考卷的內(nèi)容十分少,考試不到十分鐘,便已有同學開始交卷。王知非見有人交卷,便也想起身離開教室,剛一站起來,卻被身后的馮倩拉住了。馮倩小聲道"你哪題不會,我告訴你。"王知非是不屑作弊的。但是馮倩這么主動來和自己說話,卻使得王知非又坐了回去:"哪題都不會啊。"馮倩:"你又打算交白卷?""嗯,不白,我一會兒把名字寫上。"交卷的同學越來越多,王知非和馮倩的說話并沒有被老師聽見,但是,卻被坐在前面的彭小露聽見了。彭小露轉(zhuǎn)過身,對王知非身后瞪了一眼,緊接著,把自己的試卷拿到王知非桌上,把王知非的白卷拿走了。

  彭小露呀……王知非心里苦笑著。彭小露娟秀的字跡已經(jīng)把整張試卷寫完了,惟獨沒有寫名字。一般拿到考卷的人,都會先把名字寫好,看來她早就是這么打算的了。

  離考試結(jié)束大約還有一半的時間,交完考卷的同學已經(jīng)全部離開教室了,教室又恢復(fù)了安靜。王知非再想拿回那張白卷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只好在彭小露拿過來的考卷上,寫好名字,交了過去。音樂老師看王知非來交卷的眼神十分的鄙夷,這個學生太讓他頭疼了,年年交白卷,可是自己還得年年讓他及格。他覺得,自己教師的尊嚴受到了挑戰(zhàn),無奈自己教的課,卻實在是可有可無,他必須和其他的老師搞好關(guān)系。他不能反駁其他老師為王知非的求情。

  當他接過王知非的考卷后,看了一眼,居然不是白卷,而且寫的非常工整。他望著王知非走出教室的背影,心里一陣疑惑。但是他馬上看出了破綻。答題的娟秀字跡,和王知非寫名字的字跡明顯不同。有人幫他寫考卷!作弊!王知非敢在考試時作弊!

  王知非十分無奈地回到宿舍,今天上午發(fā)生的事,實在是讓他哭笑不得。其他同學已經(jīng)去食堂吃午飯了,劉洋一個人在屋里。劉洋早就考完,在宿舍里看武俠小說,等王知非回來一起吃飯。像音樂課這種考試對他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劉洋問:"考得怎么樣?又交了白卷?"王知非搖了搖頭:"彭小露把寫完的卷子給我,把我的白卷拿了去。""小露對你真是沒話說。"劉洋感嘆道:"不是我說你,小露人也漂亮,對你又這么好,你怎么就那么一根筋呢?今天你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拒絕她的禮物,讓她太沒面子了。"王知非道:"我不能收,我怕她誤會。""哎,得了,不說這個了。許老師剛剛來過,說讓我們明天考試完下午開始上課。好像是過幾天有外校的學生會來我們這一起上課。"王知非邊找飯票邊問:"和別的學校的人一起上課?"劉洋道:"許老師說那個學校暑假一到,就沒法訓練了,只能到這來。""哦,也是參賽的人。"晚上,王知非坐在床上背誦著英文單詞,準備著明天的考試,劉洋突然從外面推門進來對王知非一招手:"來陽臺,有點事和你說。"王知非放下課本,穿上拖鞋一進陽臺,劉洋便把陽臺門關(guān)上:"夏瑤真的很過分,你考試作弊被夏瑤看見了,你知道嗎?"王知非道:"她看見了?她想怎樣?""她打算去老師那里告狀,作弊可是很嚴重的處分。"王知非大笑:"有意思,我要是怕這個,我敢年年交白卷?夏瑤真是腦子不好。"劉洋道:"你是不怕,有老師保著,可人家女孩幫你作弊也是會受到牽連的,你怎么不為人家想想?"王知非道:"如果夏瑤真這么做,我肯定會去老師那里說是我搶了別人的卷子,不是她幫我作弊的。"劉洋搖頭:"不是彭小露。我是說馮倩。""馮倩?她沒有幫我作弊呀。""對,可是夏瑤打算告訴老師,說馮倩才是幫你作弊的人。""馮倩就更不用怕了,老師絕對死保啊,參加比賽的女孩就她一個,而且她也確實沒幫我作弊,怕什么?"王知非輕松的回答。

  劉洋道:"不是,馮倩當然不是怕這個,她是怕……"劉洋說到這猶豫了一下,后半句話沒說出來,王知非道:"怕什么?"劉洋猶豫了半天才道:"是彭小露剛才告訴我的,可不是我說的啊。""彭小露說什么了?""彭小露剛才說……馮倩怕這事傳開后,別人誤會她喜歡你……"王知非道:"靠,意思就是說,馮倩不喜歡我?這是誰告訴你的?馮倩說她不喜歡我了嗎?誰告訴你的?"劉洋道:"你先別激動,是小露告訴我的。""彭小露……"王知非失落了一會又興奮起來,"對了,彭小露喜歡我,她在使壞吧。""我靠,見過臉皮厚的,還真沒見過像你這么厚的。""得了,不說了,反正下學期她來,我不會讓她好過的,夏瑤……"這學期的最后一夜,同學們一想到馬上就可以回家,都隱隱地情緒高漲起來。雖說明天還有一門功課的考試,可是誰都沒放在心上,照樣該干什么干什么。劉洋繼續(xù)研究著武俠小說,王知非手捧著英文課本,心思卻不知飛到哪去了。

  "哎,對了,王知非,你喜歡彭小露嗎?"周林問。

  王知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根本沒聽見有人叫他。

  "王知非?"周林用手捅了捅他。王知非回過神:"???什么?""你喜歡彭小露嗎?""問這個干什么?""哎,說說唄,小露那么漂亮,身體也這么成熟,本來哥們我想追她來著,但是人家一直喜歡你,所以我就想知道你對她什么感覺。"旁邊卻有其他同學問:"你怎么知道人家身體成熟了?"王知非本來就郁悶得很,聽見說起這種無聊的話題,便把課本一丟,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打算睡覺。

  周林又道:"哎,你們知道嗎?我對比過馮倩和彭小露兩人的胸部……"周林剛說到這里,劉洋道:"周林,沒事趕緊回去睡覺去,別影響人家休息。"周林道:"好好好,我小聲點行了吧。"接著轉(zhuǎn)頭對另外同屋的幾個同學道:"前兩天,我走過彭小露身邊,眼睛這么往下一瞟……嘿嘿……"劉洋又道:"周林,你再說下去被打了我可不管。"周林正背對著劉洋小聲說話,聽見劉洋這么說,扭頭道:"被誰打?"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我",那聲音自王知非床上傳來。周林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王知非不知什么時候坐在床邊上,腳下踢踢踏踏著拖鞋,面無表情地看著周林。

  周林連忙道:"好好,不說了,我睡覺。我睡覺了啊,王知非。"王知非盯著周林看了一會兒,周林始終不敢過去。直到王知非躺下,才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床上睡下。整個宿舍就劉洋一個人坐在床上對周林"哈哈"地笑著。

  第二天最后一門文化課的考試結(jié)束后,別的同學們就可以回家過暑假了,王知非和劉洋卻不行。他們還要繼續(xù)訓練,參加十月份的"全國學校舞蹈比賽"。

  王知非和劉洋因為考試,大約有四天左右沒有上過專業(yè)課。十六歲的身體,正是彈性最好的時候,各個關(guān)節(jié)和韌帶開得快,收得也快,兩人都隱隱覺得腳下微微不穩(wěn)。上完課兩人都累得半死,雙手扶著膝,做著深呼吸。兩人自從學了阮青的氣息調(diào)整法后,在體力透支的情況下,依然可以避免出現(xiàn)以前那種大口喘氣的狀態(tài)。

  許老師道:"作為一名舞者,一天不練功,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同行知道,三天還不練功,就要連臺下的觀眾也能看出來了。雖然前幾天也考試沒有上課,可你倆還真的連活動都不活動一下?"王知非道:"明明你讓我倆趕緊復(fù)習文化課的,把我倆趕出教室,現(xiàn)在又說我們,許老師啊,沒天理啊。""哦,還怪我啊?我還不是為你們好?"劉洋無奈道:"得,我們錯了。""知道認錯就好,一會兒晚上再上一次基本功課。"王知非和劉洋一起道:"不是吧,許老師,晚上還練基本功?"許老師道:"當然,你們知道王明維一天上幾節(jié)基本功嗎?三節(jié),人家老師不在,自己給自己上。看看你們,有老師上,你們還不樂意。"許老師繼續(xù)道:"王明維條件并不是很好。連續(xù)三年都沒有考進舞蹈學院,可是人家硬是憑自己的努力而取得今天的成績。你們倆條件都比他好,如果不如他,就是你倆太不努力。"許老師說完,兩人都不說話,但是王知非心里有想法:進舞蹈學院的多的是,他們每個都應(yīng)該比王明維好?

  兩天后,學校的同學們都回家過暑假了,整個附中就只有王知非、劉洋、馮倩三人。王知非和劉洋在一起上課,而馮倩卻是在隔壁單獨和一個女老師上課。王知非偶爾也會想起馮倩,一想起她就在自己隔壁,便會覺得呼吸微微有些亂,心里一陣興奮。

  幾天后,許老師帶了兩個學生,一男一女。女孩被分到馮倩那里和她一起上課。而那個男孩則和王知非劉洋一起。

  兩人現(xiàn)在越來越明白基本功課的訓練目的了,不僅是外在的形態(tài),軟開度的問題,還有更深一層通過各種組合訓練來加強對身體肌肉力量、速度、發(fā)力、對音樂節(jié)奏,還有呼吸的控制。

  許老師指著那男孩對王知非劉洋道:"騰飛舞蹈學校的,你們?nèi)齻€會一起比賽,互相好好學習一下吧。"那男孩帶著副眼鏡,模樣十分俊美。似乎有點害羞,頭微微低著,神態(tài)十分扭捏,小聲道:"你們好,我叫沈明……明。""沈明……明?"劉洋學那男孩說話的語氣重復(fù)了一邊,引得王知非哈哈大笑。那男孩更加扭捏,臉刷得一下紅了。許老師皺了皺眉頭:"不許欺負人家。沈明,你去換舞鞋,我們開始上課。"劉洋道:"這人怎么女里女氣的。"王知非道:"是啊,他和彭小露的性別搞錯了吧?""對呀,而且還近視,帶了副眼鏡,怎么看也不像個跳舞的。""也不怕跳著跳著摔臺下去,哈哈……"許老師見兩人還在嘀咕,便道:"你倆廢話完了沒有?還不趕緊熱身活動?那個,沈明,你站中間去。"舞蹈演員是非常在意"位置"的,"位置"的排列,可以算是水平高低的一個衡量標準。比如一個集體舞蹈,那么領(lǐng)舞肯定是會站在第一排正中間。而站在領(lǐng)舞兩邊的,那水平肯定僅次于領(lǐng)舞,比其他人要好。拿劉洋王知非來說,他兩個在班里上基本功課時,一般都是分為兩組,第一組王知非在中間,第二組則是劉洋。如果是集體組合,第一排則是六人,王知非和劉洋站在最中間的兩個。

  像今天這種情況,三個人,那么為了表示不分水平高下,就應(yīng)該站成王知非,劉洋兩人站第一排兩邊,沈明則在第二排中間,形成一個倒三角??墒窃S老師卻讓沈明站在第一排中間,這多少引起了兩人心里的不滿但是又不好說什么,只得乖乖后退。

  從沈明摘掉眼鏡,換好舞鞋,默默地站在一邊熱身活動開始,王知非和劉洋就一直在注意他。沈明輕輕跳了幾下,壓了壓跟毽,劉洋又湊過來:"很輕。"王知非邊活動邊道:"是自然狀態(tài)中的。"所謂"自然狀態(tài)",了解舞蹈的人都明白,舞蹈的訓練其實說白了,就是把一個人平時站在那里的"自然狀態(tài)"改變成為一個舞者站在那里的"舞蹈狀態(tài)"。舞者和普通人同時在一起,會很容易讓人分別出,這便是通常說得舞者一般"氣質(zhì)"好。而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再把這種"舞蹈狀態(tài)"練回"自然狀態(tài)"讓別人看起來很輕松,很自然的動作,但是卻能感覺到美的享受。這才是舞者的水平。

  王知非剛才說沈明的,就是指沈明剛才活動的那幾下,已經(jīng)到達了"舞者的自然狀態(tài)"。

  沈明到中間站好,那感覺和剛才仿佛完全兩個人一般。王知非和劉洋站在后面,氣勢完全被壓住了。

  幾個組合過后,王知非心里暗暗吃驚,這個看起來不男不女的沈明,功夫居然如此了得,站在兩人中間,霸氣十足,哪有半分女氣。那彈跳力,一跳起來,立刻比兩人高出一塊,而落地卻又無比輕盈,不發(fā)出半點響動,而軟開度,更是可以和女孩相比。旁腿輕輕一撩,便停在超過一百八十度的位置。劉洋見狀,努力地又抬了抬自己那始終在一百八十度的腿,一百八十度卻像雷池,無法越過,反而重心控制不了,腳下微微晃動。

  許老師知道自己這兩個學生,一個比一個驕傲,見到阮青后,兩人知道了自己的水平差距,便比以前努力得多,可阮青畢竟年紀比他們大,學舞的時間也長,參加過的比賽又不計其數(shù),加上又是半師哥,半老師的身份,比不上他倒也正常?,F(xiàn)在看到與自己同齡中,也有水平比自己好的,肯定受不了會更加努力。許老師故意笑咪咪地看著沈明身后的兩人,那意思仿佛在說:"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嗎?看,隨便一個藝校的就能把你倆給滅了。"這堂課,兩人上得無比郁悶。下課后,三人坐在一起換鞋,劉洋一改剛見面時的嘲笑道:"沈明,你好厲害啊。"沈明臉微微發(fā)紅,聲音依然很?。?quot;哪里呀,你們倆才厲害,比我所見過的人都好得多啊。"王知非本來也想說幾句,但是沈明的語氣和動作,讓人越看越像個女孩,從脫下舞鞋的瞬間,又恢復(fù)成那個女里女氣的狀態(tài)了。王知非見狀,本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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