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阮青第三次看完兩人的基本功后便走了。下午兩人趕到排練教室時，阮青已經先在了，正坐在鏡子前聽音樂。

　　阮青見兩人到來，隨手把音樂關掉："和你們一起上課的男孩，就是要和你們一起參加比賽的嗎？"劉洋點點頭："是的。""他的劇目是王明維排的？""是的。"阮青"哦"了一聲，沉默一會道："他的基本功很扎實，雖然還不能完全地應用上。那么我們就來想辦法在節(jié)目上超他一截。"王知非道："青哥，你沒見過那人的節(jié)目，感覺像變態(tài)。""變態(tài)？"劉洋道："像東方不敗，模仿假女人。""他的節(jié)目有模仿女人的動作？""幾乎全是。"阮青又沉默了一會："這下麻煩了，你們有對手了。王明維抓住了他身體的自然特征，這個節(jié)目應該能讓他的表現力得到百分之百的發(fā)揮，甚至百分之一百二。我看他上課時，時不時都會帶出女氣，那是根本不用練，與生俱來的，以這個做基點的話，他的起跑線就在你們前面了。"王知非道："哎？不是吧？這也行？"阮青眼神又迷離起來："這樣的話，那么開始設想的就要全部推翻，那么……"劉洋道："青哥……"阮青回過神："哦，又跑神了，這樣吧，他注重形，我們給他來個反的，我們來注重意。"形？意？兩人都比較迷糊。

　　阮青道："過來坐吧，在舞蹈的表現中，分為內外兩方面，外在的，自然是形態(tài)，神態(tài)，所謂演什么像什么。這種舞蹈的代表作，就是楊麗萍老師的孔雀舞《雀之靈》和黃豆豆的《秦俑魂》。這種舞蹈以形為基點，意為輔助，使得模仿對象栩栩如生。而內在舞蹈嘛……你們看過黃豆豆的《醉鼓》吧？這是當年他參加'桃李杯'舞蹈比賽時的獲獎劇目，這個節(jié)目就是比較重意的，關鍵在于表現一個'醉'字……"阮青越說，王知非越覺得興奮，以前看這些前輩們跳舞，只覺得說不出地舒服，現在聽阮青這么明白的解釋，似乎一直在心中朦朧的感覺即刻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基礎的控制，你們現在都掌握了一些，那么，現在要說得將是內心的控制，也就是意識的控制……"阮青站起身來，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兩人在后面模仿著。阮青時常見兩人眼中有困惑，便重新把動作示范一次，然后等待兩人的理解和領悟。王知非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青哥，你昨天給我們看的錄像是不是你和王明維一起參加比賽那次？"阮青沒想到王知非會突然問這個，愣了一下道:"是的，怎么了？""我們倆昨天看錄像，明明覺得你比王明維要好，可是為什么他卻是第一名？"阮青臉上浮現一絲無奈，轉瞬即逝，依然用那毫無情感的語氣冷冷道："你們能這么認為，說明你們的水平見識也是大有長進。只是舞蹈這門藝術來說，在有了一定的基本功后，誰比誰好，完全是觀看者的感受，并不能代表什么，誰得第一名我并不在乎，重要的是，誰的舞風能被多數人接受。而在這一點上，我也確實很佩服王明維。"王知非道："是這樣的嗎？可是我們很多老師都說你比他強啊。""越高深的舞技，懂得品評和欣賞的人便越少……"阮青微微嘆了口氣道："從開始時，我就說過，舞蹈并不是動作完成的難易，如果是這樣，那還不如去看體操和雜技。舞蹈是情感的宣泄，舞蹈本身是應有情感的，你們在舞臺上，任何一個動作都是成立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是靠情感的發(fā)出和貫穿成立的，你倆一定要記好。"王知非點了點頭，繼續(xù)跟在阮青身后，觀察他的動作，體會意境，自己則越模仿越覺得佩服，到最后簡直連身心都覺得愉悅。

　　暑假結束了，阮青又回美國去了。王知非和劉洋第一次覺得日子過的這么快。阮青給他們兩人編的節(jié)目，動作已經全部教完。那奇特地動作與動作之間的連接，在外人看來簡直匪夷所思，但好在兩人早在半年前便在熟悉阮青的舞蹈技法了，雖然暫時還沒有融會貫通，但是也強記了下來。在一起上課時，沈明有一次問起兩人節(jié)目的編排怎么樣了，劉洋便做了一組動作給沈明看。沈明看完連連稱奇，試著模仿了幾下，居然岔氣了，按著肚子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王知非、劉洋兩人每天到了排練課，便分開，單獨聽著音樂，思索著阮青教過的動作。其實阮青只教了四、五個動作，卻著重說明了這幾個動作的各種變化，和可以變化的方位、快慢、高低、連接等等。兩人越琢磨越覺得變化無窮，合著音樂試做時，往往動作還沒有做完，音樂便結束。有時兩人也會在一起互相演示自己所領悟的，互相學習切磋，自是比一個人進步要快。劉洋往往于動作的變化連接上推陳出新，而王知非則在氣息的領悟和情感的發(fā)揮上領悟深一些。在阮青回美國前，又把兩人的舞蹈在動作上的銜接和路線上的安排做了最后一次調整，形成定稿。雖然兩個人的基礎動作一樣，但是由于個人的領悟和理解上的不同，讓別人看起來，都會覺得完全是兩個舞蹈。"就拿這半生不熟的舞蹈去參加比賽吧。至于當時能發(fā)揮成什么樣，就看你們自己了。"阮青上飛機前這樣對兩人說。

　　新學期開學那天，由于學校人多，事多，所以把專業(yè)課教室關閉一天。劉洋、王知非只得去視頻教室一遍又一遍地看阮青和王明維的節(jié)目。沈明早就走了，那天看完劉洋和王知非的幾個動作后，也是大為佩服，上課時更加地專心努力，走時約好了在一個月后的比賽現場見。

　　兩人走進視頻教室，發(fā)現馮倩也在。雖然這一個月中，三人吃飯時都在一起，可是討論的話題總是在節(jié)目和比賽上，王知非偶爾見到馮倩時，也覺得她好像看劉洋的次數比看自己多，但是實在沒空多想關于其它方面的問題，今天難得沒地方練功，身上覺得不太舒服，看見馮倩，突然一種久違的莫名的興奮又開始了。

　　王知非湊過去："在看誰的資料？"馮倩還是情緒不高，頭都沒轉一下："自己的……這幾天錄下來的課和劇目。"屏幕上正是馮倩在教室里做組合的樣子。那么輕柔地動作，那么那么舒展的上身，王知非只覺得越看越美："嗯，很好呀，動作很漂亮，很舒展。"馮倩沒說話，王知非又看了會："就是彈跳差了點……"馮倩幽幽嘆了口氣："是啊，和我一起上課的那女孩太夸張了，彈跳力簡直像男生，每次一想到這里我都會覺得沒自信。"王知非道："那可不行啊，沒自信會影響到你劇目的發(fā)揮。""我知道……可是……""別想了，反正也是學校選的，就算真的沒比過人家，也不是你的事，誰讓學校教不出更好的學生。"馮倩小嘴一嘟："你這是夸我還是罵我呀，真是的。哎，劉洋怎么沒和你一起？"王知非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劉洋："他在那邊看阮青的視頻呢。"馮倩語氣略微有些失落"哦"了一聲便不說話了。王知非似乎感覺到了馮倩的語氣變化，也不知道再說什么，便過去和劉洋一起觀看阮青的視頻，只是腦子里胡思亂想，根本無法體會阮青的意境。

　　晚上時，班里同學都回來了，在文化課教室等著老師點名。王知非一進教室就看見彭小露伸著脖子正往門口張望。見到王知非，便沖他笑了笑，安靜地坐好。

　　王知非也沖彭小露笑了笑，坐到自己的位置，彭小露道："聽說你暑假沒回家呀？""嗯，留在學校排練呢，快要比賽了。""特累吧？""還好。"雖然經過上學期那次禮物的事，王知非也覺得十分對不起彭小露，一改以往對彭小露愛搭不理的態(tài)度，可還是感覺和她沒什么話說。

　　班主任老師進入教室后，點了一遍名，然后宣布了一下總分成績在前五名的同學，要同學們心里記一下，明天晚上不記名投票選舉這學期的男女班長，然后從這幾個人中，再選舉一名"三好學生"。這幾個人分別是，總分第一名是夏瑤，馮倩總分第二，劉洋，彭小露兩人總分并列第三，王知非總分第四，總分第五是汪可。

　　汪可這個男生在班中沉默寡言是個典型的呆子型，說話做事也沒什么主見。是班中的影子型同學，所謂影子型就是人雖然在班，可是卻同不在班也沒什么分別。又不屬于好，也不屬于壞，最容易讓人忘記的那一類型。他因為自身條件的限制，舞技一直進步緩慢，但是他在文化課上的成績卻很厲害。前幾年因為專業(yè)舞蹈課的分數不夠線，所以一直進入不了前五。

　　一提起選班長，上學期期末時發(fā)生的事，又被王知非一下記起來了。王知非望了劉洋一眼，劉洋也正看著他，拿嘴努了努夏瑤?？磥硭蚕肫饋砹?。

　　班主任老師又在安排這學期的學習計劃之類，王知非用手捅了捅彭小露："班長選馮倩怎么樣？"彭小露正在專心地聽班主任安排的學習計劃，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班長？""我說，這學期的女班班長，我打算選馮倩，你支持嗎？""你喜歡她也不用這樣吧？"彭小露滿嘴的醋味。

　　"不是啦，你忘了上學期期末的事了？我這不是為她，我是為自己報仇呢。""哦"，彭小露頓了一下："不過好多女生本就妒忌老師喜歡她，而夏瑤又發(fā)動了好幾個女生孤立她，光我們兩個選有什么用？""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和劉洋會回去發(fā)動一下全體男生，這就有一半的票了，然后你再發(fā)動幾個女生就行。要么選你也成，反正我的目的就是把夏瑤拉下來，至于誰當班長我無所謂。""那行吧。"點完名回到宿舍，劉洋便把全班男生招集起來："兄弟們，有件事情想和你們商量一下。"劉洋在班里威信一貫大大的，男生便都望著他，等他繼續(xù)說下去："明天的女班班長，我和王知非決定選馮倩，不選夏瑤，你們同意嗎？"男生們互相看著，沒人說話，王知非道："兄弟們，請幫幫小弟這個忙，夏瑤處心積慮要對付馮倩都是因為我。請兄弟們一定幫忙。"班里的男生依然無人說話，從一年級開始，這個班男生仿佛在老師眼里，就只有劉洋和王知非兩人，老師商量什么事，也都是找這兩人傳達。同學間的什么決定都出在這兩人身上。別的男生都已經聽話聽習慣了，所以一時間，并沒有人回答。

　　"兄弟們，給個話吧，明天不要投夏瑤的票。"劉洋道。

　　周林道："就因為夏瑤要對付馮倩，我們就不選她？夏瑤已經做了好幾年的班長了啊。"王知非道："周林，你什么意思？這件事算我求求各位行嗎？"周林道："王知非，我們知道你喜歡馮倩，可是也不用這樣吧？馮倩根本沒有領導才能，而且她現在又要參加比賽，她不適合。"王知非本就看不慣周林，現在周林又突然這么說，王知非氣不打一處來，剛要發(fā)火，被劉洋拉?。?quot;那這樣行嗎？不選馮倩，選彭小露。"周林小聲道："彭小露也沒什么領導才能呀。"王知非一直瞪著周林："按你這么說，除了夏瑤，別人都不能當班長了是嗎？我們男班我看劉洋也沒什么才能，選你周林做班長怎么樣？"王知非越說越火，一步步走進周林，周林邊往后退邊嘴硬："我可沒這么說。王知非你干嘛？還想打人啊？"劉洋一把拉住王知非："周林，我們這不是商量嗎，反正我倆不想選夏瑤，那么就選彭小露吧。就這樣，有人有意見嗎？"男生依然無人說話，劉洋道："周林，選彭小露你有意見嗎？"周林看了一眼王知非道："沒意見……"。

　　王知非道："沒意見好，有意見就說，我這也是求兄弟們幫忙。"劉洋道："那就這么著吧，知非，走吧。"王知非和劉洋便一起下了樓。睡覺前跑步，已經成為他倆的習慣，每天起床后和睡覺前，都必須去操場跑幾圈，保持體力。

　　王知非剛下樓，便發(fā)現自己穿了雙拖鞋，對劉洋道："等我會兒，剛才被周林氣迷糊了，穿拖鞋就下來了。"劉洋點了點頭："快點兒，要熄燈了。"王知非幾步跨上樓去，剛要進門，卻發(fā)覺自己宿舍里，男生依然聚集著，并沒有散。只聽周林說："王知非什么玩意，嘴上說商量，我剛一反對就要打人。"另一個聲音道："就是，王知非口口聲聲說請兄弟們幫忙，可是你看他和劉洋那兒勁，哪兒是商量，簡直是命令嘛。"這個聲音來自于全班最高的一個男生，這男生平時不怎么說話，王知非也不是很熟，關系非常的淡，只是他知道，這男生曾經和劉洋打過一架，劉洋把這男生徹底打到服。

　　于是亂哄哄地便有其他男生附和："就是，就是，哪兒有這么命令人，他以為自己是老大呀？"周林得意忘形的聲音又響起來："兄弟們，聽我說一句。我早就看不慣王知非和劉洋這兩人了，仗著老師喜歡他倆，平時就那么囂張，這次我們一定要團結……"周林說到這里，突然沒聲了，因為他已經看見門口站著的王知非。

　　王知非把門輕輕推開，極力壓抑著心里的憤怒和不爽，盡量平靜地說"各位同學，各位兄弟，這件事情真的是我王知非求你們，請你們幫忙。這事做完后，你們誰看不慣我王知非的，盡管來和我打，我決不動手，可以嗎？"令人緊張的安靜，王知非一進屋，扎成一堆的男生立刻散在兩邊。王知非走到自己床前坐下，換上跑鞋："周林，剛才對你的態(tài)度我認錯，但是選班長的事，請各位同學一定幫忙，謝謝了。"王知非懷著極大的不爽，臉色陰沉地走下樓，一路上盡有低班的同學見到王知非這副表情，都小心翼翼道："非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