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該哭的,可是我卻終究抿了一個笑。
李丞相詫異地立在一邊,同樣詫異的還有這滿屋子的心腹。
“公主請節(jié)哀,陛下走得雖然突然但——”
“突然么?他拼命堅持了這么久,怎么算突然?”
他早該走了的,不是么?生命已然枯竭,可是他還放不下這個不諳世事的女兒。所以,他拼勁全力留下來,再多一秒,再多一秒!
我知道,他服用了那邪惡的丹藥。它們可以幫他續(xù)命,卻叫他永遠無法再見陽光。所以,總是夜晚,他才能猶如鬼魅一般披著星光前來。
顫抖的手、滾燙的呼吸、面色不正常的潮紅,都是他在燃燒自己最后的精力。
當(dāng)夏雪告訴我說這丹丸服用后會有百蟻噬心的苦楚時,我便夜夜思忖,我的父皇以那老邁之軀,究竟是如何扛下的呢?
都成迷了……一切的一切,隨著他輕輕合上的眼,都化作歷史的迷跡了。
“陛下近半年暗中調(diào)回了近十萬的人馬,昨夜都已經(jīng)交予老臣了。還有暗中查封的一些貪官的府第,臟銀已經(jīng)都運到老臣安置的秘密地點……”
父皇……
“公主,依您的交代,我們已經(jīng)控制了喬丞相勢力中的半數(shù)人馬。只不過,他與護國公聯(lián)合,人馬還是遠遠超過我們?!?/p>
“駙馬那邊有什么動靜?”我轉(zhuǎn)頭看向李繼。
“剛剛截獲了他與喬丞相的密信。大概意思是,他希望可以替喬丞相接手兵變時宮里的事宜。也就是說,兵變時,喬丞相和護國公主外,他主內(nèi)!”
我笑了。他終究還是放不下我這個傻子?。o關(guān)情愛,卻也擺脫不掉骨子里那點婦人之仁,喬文洛,你這樣子,我會替你后悔的!
“諸位——”我轉(zhuǎn)過身,面對著這一屋子的心腹。“明日國殤!我們背水一戰(zhàn)!”
清晨時,冬梅正在為我穿戴孝裝。刺眼的白,一切都是刺眼的白。我看那鏡中人的臉,竟然也是刺眼的白。
“公主!您在顫抖?”
“你的手,不也在抖嗎?”我看著那張臉。她是即將與我出生入死的人。就為了眾多的他們,這次我也絕不會輸!
“公主!今日,無論是成是敗,奴婢都會緊緊跟隨著您!上窮碧落下黃泉,奴婢永遠在您身邊!”
上窮碧落下黃泉?
這是我聽到最美麗的字眼,卻也足夠悲傷。
當(dāng)腰上最后一條束帶系好,我看見宮人輕輕推開了宮門。
清晨的白色陽光刷地射入,殿外人馬整齊。
“公主——”他們一齊說道。
我的視線從每一張臉上掃過,我知道在這每一張臉的背后,都有一個堅貞的靈魂。
“走吧!”我輕輕點了點頭,首先邁了出去。
這一日,我是真真正正的憶甜公主,景元皇帝唯一的女兒,這個國家未來的帝王,一個神智清明不卑不亢的女子!
我,不是癡兒!
國殤。
我耳朵里是沉悶的號角,我的眼里只有慘淡的灰白。當(dāng)我的雙腳終于跨進停放父皇靈柩的宮殿,殿里所有的人,都止住了呼吸。
“胡鬧,誰叫你們把公主帶來的!”迎面走上來我俊美的夫君,他和我一樣一身喪服,望著我的眼里,有著脈脈的憐惜。只可惜,那點施舍,我已經(jīng)要不起了!
“駙馬請止步!”李繼上前一步擋住了大喬。
“狗奴才!大膽!你們明知公主……還——”
“明知我什么?”我忽然轉(zhuǎn)過臉,直直地望向他。
我曾經(jīng)幻想過很多次告訴他事實的情形。我想我穿著最艷麗的衣衫,一步步走近他的視線,然后,輕輕牽起他的手,放在腮邊。
可惜,事實總是那么喜歡捉弄人。你看我現(xiàn)在,一身喪服,一臉冰冷,那眸子里的寒意,都讓我自己懼怕。